往事不要再提（九）

九

 

所謂的養老送終，好多人在意的也許不過是即將離開人世的時候，子孫後代在側看著自己慢慢離去？

 

中國很多地方有人不能死在床上的忌諱，覺得人死在床上不吉利，沒有福氣。因為有些流傳下來的說法是如若人死在床上，意思就是背著床板死的，到了陰槽地府也不能站起來，一直都得躺著，這樣的話不僅不能投胎轉世，而且人躺在床上去世，有的地方的說法是把錢財好運都帶走了，後代子孫不發達。

 

＂你明明在家，知道我媽要咽氣了，你為什麽不把她扶起來？＂沈媽媽哭著問她的丈夫。

＂你不在家，我一個人，我很害怕，我害怕死人，我不敢接觸。＂

＂可她是我的親媽呀，你跟她少說也生活六七年了，她待你如何你不知道嗎？你怕她什麽呀？＂

 

沈媽媽的一席話問得沈爸爸啞口無言。

 

沈爸爸說的也算是實話，他確實感到害怕，同時也六神無主，他根本不知道作為一個成年人，遇到這樣的事情該要做些什麽？

 

沈爸爸親媽離世的時候，他隻有一兩歲的樣子，隨後親爸便娶了後媽，接二連三地生下一堆孩子。即使是親爸不娶後媽，估計也沒有多大心思照管他，沈爸爸唯一的伯伯和叔叔都是離開家外出上大學的，隻有他父親一個人呆在家裏。他父親給自己找的借口是要在家照顧父母，其實真正的理由是他自己迷上了鴉片，除了吹煙，他估計對其他事情興趣都不大，對於兒子他也沒有花什麽心思照管。

 

直接就扔給了孩子的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看他小小年紀便沒了親娘，親爹除了吹煙也不管他，更是對他心疼不已，生怕什麽地方就怠慢了他，對於孫子除了無條件的寵愛，還是無條件的寵愛。

 

在爺爺奶奶嬌慣有加成長起來的沈爸爸，爺爺奶奶大事小情都給他一手包攬了，除了上學讀書，從來不會讓他做什麽事情，他要什麽隻要是能夠做到的，都盡量滿足，生怕虧侍了他。

 

已經六七歲的時候，有一次冬天臨睡前沈爸爸怕脫掉鞋子後睡覺會冷，便對爺爺奶奶說：＂今天天太冷了，我不要脫了鞋子睡覺。＂

爺爺奶奶居然趕緊同意：＂好的好的，我家乖孫說不脫鞋子睡就不脫鞋子睡，弄髒床單叫李大娘換來洗了就行了。＂

 

上到高中了，一米七左右的大小夥子，因為上學路上偶爾遇上過狗，沈爸爸回家來說害怕。爺爺奶奶於是天天叫李大娘提著一根打狗棍遠遠的跟在沈家少爺的後麵。

 

沈爸爸除了會寫寫畫畫，生活能力極其差，過慣了爺爺奶奶提供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他幾乎什麽活兒都不會做，他甚至連自己的鞋帶子都不會係，也是為什麽他想吊頸自殺，連繩子都係不來。

 

有工作的時候，單位上做的那些寫寫算算的事情，是沈爸爸的長項至少也是力所能及的，每個月工資按時發到手，該交多少給沈媽媽安排一家人的生活便交多少，家務活兒不多同時也不需要他操心，所以倒沒有看出沈爸爸的無能。同時沈爸爸性格溫順謙和一副有禮有貌的樣子，更顯得很謙謙君子。

 

可是現在沈爸爸失去了他籟以生存的技能，現在的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想賣苦力人家還不要他，嫌他沒有力氣，想要再找一份寫寫算算的工作完全就是癡人說夢，他的右派身份量出來根本沒有人會要他。他曾經也去背過紅泥巴給需要的人家跟煤麵混合在一起做煤球，背紅泥巴的背籮的帶子還是沈媽媽給他係上去的，他拿著背籮帶子一籌莫展。

 

沈爸爸越來越像個沒有用的廢物。

 

一腳踢掉沈爸爸，開始自已的新生活？這樣的念頭甚至就沒有在沈媽媽的腦海中閃現過，她的教養已經深深地決定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眼前這個失意而無能的男人。

 

草草地安埋完外婆，生活還得繼續進行。

 

隻是厄運繼續纏繞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家，幾個月之後，沈媽媽又失掉了另一個至親。

 

生活真的是太難了……

 

 

原創作品，謝絕轉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