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情懷

情懷是一種什麽東西，我不是很清楚。意思我知道。人心裏，有一種東西會常在心頭絮繞：青春的腳步，往日的朋友。那是一種情緒一種眷戀，說不清道不明。平日裏沒有什麽，而一旦久別重逢，或是舊事上了心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會像是六月的天裏刮起了大風，雞毛鴨毛刮不動，把石頭刮得嘎嘣嘣（這是我以前做工的時候河南師傅愛說的話）。

 

過去有個郭小川，他的《團泊窪的秋天》（記得對吧）裏有一句抒情：戰士自有戰士的情懷。從年輕到半老，我經常用這一句詩激勵我自己。其實沒當過兵。當年黨信任我，大學畢業分我去總參三部。我婉拒了黨。心裏頭我想當兵。我有英雄情懷，但我怕，怕黨分配給我一個老婆。

 

戰士的情懷是什麽呢？大概是聽黨話跟黨走，跌跟頭裝糊塗，頭可斷血可流。人一生就是個糊裏糊塗。人生就是一顆頭。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聽著老耄話，喝著白菜湯。“滾滾長江東逝水”。少先隊，紅小兵，紅衛兵，共青團員，今天都差不多是花甲的漢子花甲的婆。“正西風落葉下長安”。沒事看黃昏。

 

當年有首歌，《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A，和我們在一起（咣咣），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和我們在一起（轉低轉悠揚）。到處都有你的聲音，到處都有你的光輝。你的什麽東西，指引著革命勝利。（哐哐匡）。看見了太陽就看見了你（咣咣），看見了月亮就想起了你（像是我編的）。曲調不錯，邏輯非常雷人。但就是這，今天哼起來，竟然感覺很不錯。像是裏邊有我們的青春，讓人仿佛看見了青春的背影。是情懷吧？

 

我一位已經整七十歲的老同學，從成都專程來看我。讓我非常感動。友誼。情懷。闊別三十多年，經曆過生死茫茫。我們聚在美國一個鳥都不太拉屎的小鎮裏的我的家裏。當年分手時“此中一分手，相逢是何年？”。何年是今天。人生一絕，人生一難得。朋友聚，幾個半老的生命在一起，過大年。

 

七七年底那一考。人生藉此改變；人生重新開始。套《三國演義》裏‘桃園結義”的曲，那一考，春風撲麵心中暖，生命之光在眼前；那一考，人生從此拐個彎，我們結義在校園。

 

一九七七年的那場高考，使我們成了同學。我們當年可都是百裏挑出的二點五，簡直不敢想，要是當年沒被挑上，娶個老婆生個娃，人生會是什麽樣子?

 

人生其實就是過，就是悟。過的時候得掙錢，會很辛苦，除了吃飯睡覺，什麽也沒時間想。糊裏糊塗天塌地陷，說不上幸福不幸福，倒黴不倒黴；好在人要生病人要退休，找一個理由讓自己超塵脫俗，隻需要用心跟自己說話。這才悟明白：生活生命就隻是自己的。應該要對生命裏的世界充滿好奇，對人世間充滿喜歡。做個有意思的人。

 

我的這位朋友，長得像個彌陀佛，卻一身的泱泱雄風。當教授也好，當董事長也罷，整天都是笑眯眯的。過了三十多年，還是一個不老的傳奇。

往日我大學的同學，一起和我分享了人生最寶貴的一段追求真理獨立思考的生命的人。大家想我，我也想大家。“逝者如斯夫”。昨日已經走遠，今天學會了珍惜：我們是同學。

 

相聚的時光難得，並不因為交通已經很便利。距我三百多邁的在阿拉巴馬大學當教授的老劉，趕來和我們團聚，趕上那天是他六十二的生日。他大半生學術成就斐然，愛好廣泛卻孑然一身。男女雖說是兩個物種，在一起經常會吵架拌嘴，但湊一塊也使得冷冰冰的日子有些溫暖。我在班群裏倡議：每年的這一天，我們大學班的同學，一起為老劉慶祝生日，很高興，大家一致響應。那一晚，燈火暖暖，五個人，認認真真地學唱有四段歌詞的《友誼地久天長》。回腸蕩氣。把遠方同學的眼淚都唱出來了。老同學，能見就見一見。我們相互祝福。

 

生命有終點，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抵達。不著急，不用盼，更不需要生命完了“一路走好”。到時候，在真死了的日子裏，隻需要和什麽都知道的上帝靜靜地相伴，聽上帝講那些永遠的故事。

 

完

 

7/14/2017

1/9/2018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