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子的魔幻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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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羅馬

(2008-05-28 13:17:23) 下一個

我們一起蓋的羅馬,你卻跟她拆了城牆,踩過我用摯愛建築的天堂……

寫下標題的時候,窗外正飄著漫天大雪。多倫多的這個冬天,雪多得讓人不可思議;而每一場雪都大得能瞬間遮蓋這個城市所有的邊邊角角。看著風卷起細密的雪粒呼啦呼啦打在陽台的玻璃窗上,我忽然想,如果愛情可以像這樣的天氣就會很好;當風卷殘雲,過往所有的傷心記憶都可以一並消失,雪地上,白茫茫一片,一個腳印都不會留下。

而我心靈的那片雪地呢,何時冰雪才能消融,現出曾有的浪漫城牆,曾屬於兩個人的羅馬城堡?

雪還在下,時間已回到兩年前的多倫多。

那也是一個這樣的天氣,我和康永在一次競標的時候認識。多倫多的華人企業很多,但是生意卻沒那麽多。我們公司是這一行數得上名號的,也很少參加競標。那次的標底很高,所以老板才動心讓我們全力以赴拿下項目。記得那天我們在DOWNTOWNDominion中心的23樓,充足的準備讓我們不出意料地勝出。不過取勝沒有讓我印象深刻,而是一同競標的另一家公司的一個人,雖然做了我們的手下敗將,但是他的風度翩翩、應變自如,讓我記憶深刻。

那個人就是康永。

本想不會有機會再見到他,沒想到老板嚐到甜頭,開始著迷於參加各種競標;也沒想到我們這個圈子那麽小,後來接二連三的跟他們做對家,大家各有勝負,也漸漸的熟悉起來。

康永帶著一副黑框細邊的眼鏡,一件簡單的白襯衫穿在他身上卻非常有樣子,每次他都微微抿起嘴角,略微側側頭,向我打招呼。就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卻讓我手足無措起來,一向坦然自若的我連手裏的筆都慌亂地幾次掉在地下。下一次的競標見麵,康永送了一支可以別在身上的金屬原子筆給我;從那天開始,我們竟很自然地約會起來。他對市場的敏感和專業,讓我很是敬佩,在幾杯咖啡之間,這敬佩居然轉變成愛情,而且來得那麽突然。我已經很久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了,那滋味,甜蜜中透著緊張。

後來的幾次約會,我們無論從什麽話題開始,最終都會落到工作上,畢竟,那是我們兩個人最共同的語言。

“康永,同行之間談情說愛,我覺得不太好吧。”我偎依在他懷裏,嗲嗲地說。

“應該說,敵人之間偷偷的私通,不太好吧。”他壞壞的,還用手指點我的額頭。

“那你來我們公司吧,要不我去你們那兒,嗯?”我征詢的看著他。

“不好,還是這樣,多有武俠片裏的感覺啊,江湖恩仇。”

好一個“江湖恩仇”,惹出後來那麽多的恩恩怨怨。

戀愛的初期總是讓人感到日子美好得充滿讓人眩暈的甜蜜。因為我是海邊的姑娘,對於海鮮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康永會經常約我周末下班後一起去吃RED LOBSTER,而每次他都用鉗子小心翼翼把阿拉斯加雪蟹的腿夾開,把雪白的蟹肉塞到我嘴裏;我們都是電影發燒友,不過因為工作的原因,能湊到一起的時間隻能是深夜了,每次我們都去EGLINTONWARDEN的那家電影院看午夜場,看完之後在401上飆車,我們開兩輛車,一前一後,COPY剛剛看過的電影裏麵的橋段,有時因為很刺激,我會把車窗搖下來,興奮地大叫;難得兩人都空的周末,我們會帶上魚竿和冰桶,開車一個多小時到Peterborough大水閘附近釣魚,有時候康永會帶上一個小小的口琴,我在開車的時候他會在一邊慢慢吹給我聽,陽光透過天窗點點撒在他的頭發上,那是讓人無法不心動的甜蜜時光。這樣每周見一麵的時間,不太頻繁,但卻是恰好的距離,纏綿又想念。偶爾大家都會忙碌,為著競標或者是項目啟動,見麵的時候累得不想講話,就把音樂打開,靜靜坐在車裏,也會覺得非常舒服。我不是一個獨占欲很強的人,而康永的工作又比我忙,往往在他的眾多應酬裏麵,我始終排在最後一個。不過隻要能跟他每周見上一麵,我已經很滿足了。

在工作上,總的來說我們是兩個互補的人,他的專業很強,但卻太過固執。

記得有一次我跟他開玩笑:“甲方想吃的是麵條,你偏要給他做米飯,就算你做得再好吃,他們也不會喜歡。”

“你個小丫頭,就會拍他們馬屁,我算看出來了。”他知道我說的有道理,還死活不承認。

“怎麽叫拍馬屁啊,麵條和米飯都能吃飽,條條大路通羅馬,是你太學究啦。”隻要我覺得自己對,就會一直占到上風,還必須要耀武揚威。“你覺得我是什麽啊?麵條還是米飯?”

“我覺得你是甜點,不屬於正餐,永遠都吃不飽。”說著他就輕輕的親了我一下。這種調情的尺度是我最喜歡的,甜蜜裏帶著那麽點色情。

“那我就膩死你,讓你長滿蛀牙。”

甜點和正餐,其實已經暗示了我的位置,隻不過被愛情蒙閉雙眼之後,我絲毫沒有察覺。

爭執是從我發現他身後的女人開始。

我已經28歲了,這個年紀的女人往往是以結婚為前提戀愛的。和康永戀愛了1年之後,我開始想到了結婚。我瞞著康永,開始悄悄聯係地產經紀,也會自己上網去搜索房源,而朋友有房源信息,我也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去聯係。在二十多通電話和幾次的單獨看房之後,在LeslieFinch陽光超市後麵的一處Semi-Detach 引起了我的注意,紅色的外牆和白色的屋頂,因為房主是一對來自希臘的夫婦,房子內部保持得很好,而且裝修頗有地中海風味;屋後的Backyard有一棵粗粗的櫻桃樹,房主介紹說每年櫻桃樹都會結滿樹的果子,他們吃不完便會送給附近的鄰居。我抬頭看著秋天的櫻桃樹,想象著滿樹紅澄澄小果子燈籠一樣掛滿的樣子,我會和康永架著梯子一起摘櫻桃麽?櫻桃是康永最喜歡的一種水果,他一定會非常喜歡吧。我幾乎是沒有懷疑地對經紀說,我訂下這個房子。

滿懷希望地拉著康永去看那個房子的時候,我很興奮地對他說,我們結婚以後可以把這裏改成遊樂室;可以把這裏改成嬰兒房……在我還想繼續的時候,康永的臉色越來越差,他打斷了我,一席話給我頭上澆下一盆冷水,讓我如墜冰窟。

“結婚?太早了吧,我覺得我們還需要彼此熟悉。”他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們都奔三了,還早啊。而且我覺得結婚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有感覺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啊。等你把什麽都考慮得很清楚了,兩個人也就結不成了。”這是我的切身感受。

“婚姻不是兒戲,我還是覺得要慎重。”他的嚴肅,讓我多少覺得有些不舒服。

整個晚飯我們基本都是在沉默的氛圍裏度過的,我總想打破這僵局。“我不會束縛你的,即使結了婚也不會的啊。”

“不是你的問題。”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就狠狠的吐出來。煙霧在他的身邊縈繞著,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我有一個交往了八年的女朋友。”

我的手忽然晃了一下,然後沒過大腦的就問了出來:“你結婚了?”

他沉默了很久,空氣都好像被凍結住了似的。“沒有。”

“你為什麽跟我在一起?為什麽不跟我說你有女朋友?”我下意識的告訴自己要冷靜,要表現得不那麽那麽激動。

我站起來想走,他一把拉住我:“你還會跟我在一起麽?”無恥啊,到這個時候還跟我說這樣的話。我甩開他,眼淚卻滴在手上。

那個夜晚我不知道是怎麽度過的,我從沒想過跟自己朝夕相處的男人,背後還有另一個女人。一想到他離開我這裏,就回到她的身邊,我嫉妒得要死。我甚至在想象他們兩個甜蜜時候的樣子,那個時候,他會想起我嗎?我開始疑神疑鬼,覺得好多好多跟他交往甚密的女人都有問題,然後又使勁甩頭,是不是他想離開我,才編出這謊話?是我哪裏不夠好麽?

第二天,電話一直響了一天。我終於接起來,答應他再見一麵。

“還有什麽想說的麽?”這種見麵,總讓人覺得尷尬。

“我還想跟你在一起。”他回答得很直接。

“那你要跟她分手嘍?”我盡量裝做很輕鬆的樣子。

“你不了解,我們在一起八年了,很多時候像親人一樣,在我的心裏,我們早就已經結婚了。”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你想讓我怎麽樣?既然你們那麽好,為什麽還要找我?”我忽然就打斷了他,而且聲音高了八度,那時候我正走在正午的YONGE街上,旁邊的人都在看我,我想,我一定漲紅了臉。

“你們的感覺不一樣,我喜歡你。真的。”喜歡,可以這麽輕易地說出口麽?喜歡,是除了親情以外需要的情感麽?他的喜歡,究竟算什麽?

“可是我不再喜歡你了,我覺得你很惡心,讓我從頭到尾得惡心。”

他一把摟住我,那麽用力,然後整個人就親下來。

“給我點時間好麽?”


我明知道那是借口,還天真地強迫自己相信。


那之後的日子,對我來說特別難熬。


因為挑明關係了,他不再有所顧忌。他會直接發短信給我:“我12點之前得回家,要不覺得對不起我女朋友。”“我今天不能出來,女朋友身體不舒服。”“我不能給你打電話, 不方便;你給我短信聯係吧。”看著一條條跳躍在小小索愛屏幕上的用拚音組成的短信,因為我的手機隻能看英文,而有些話他又不想用英文跟我溝通;我隻能費力地辨認著,一條短短的短信卻好像很長很長,每次看不完的時候我已經淚眼模糊,心如刀割。對不起女朋友?我喃喃自語。那我呢,對得起我麽?我抱著對愛情的幻想,陷入了這場僵局,我難道不是無辜的麽?

逛街的時候他不再幫我挑衣服,因為挑來挑去,我身上就會浮現出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我開始害怕過節,因為他總以單位有應酬為借口,出來跟我約會。可我的善良竟不爭氣地屢屢作祟。“既然你總覺得對不起你女朋友,那就回家吧,跟她一起好好過節。”我覺得那個女人比我還可憐,她還蒙在鼓裏呢,說不定跟我一樣,幻想著婚姻。


我覺得必須要走出來,要先把自己解脫了。於是開始嚐試結交新的男朋友,但怎麽也不能完全的把他掃地出門。而他,竟也有了抱怨。“其實你比我還劣根,我隻有一個,你看看你呢。”我不想隻有一個麽?我不是貪心的人啊,我多麽想好好的給我愛的男人做女朋友啊,誰願意去委屈自己,做一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情人呢?


在一個酒醉的淩晨,我漫無目的地在Queen街上溜達,耳邊傳來了一段悠揚的音樂。“
我們一起蓋的羅馬,你卻跟他拆了城牆,踩過我用摯愛建築的天堂……”,覺得整個人忽然就在瞬間崩塌,號啕大哭起來。淩晨的Queen街耀目而明亮,甚至超過白天的忙碌和繁華,我穿著絲鍛的小禮服,高跟鞋踩得歪歪扭扭,我不理會誰會笑我,大聲地哭,撕心裂肺地想要打破夜晚的寂靜,想象著哀號之後,天空能一下子變得明亮又晴朗。


我終於離開了,在瘋掉之前。換了手機,辭掉工作。如果不是這場大雪取消了航班,今天應是我在這個城市的最後一天。手裏捏著加西的飛機票,想象著自己沒有將來的將來,雖然不知道明天會如何,但堅信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從來,從來沒有這麽正確過。

再見了,我的羅馬。被拆掉城牆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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