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士

“狼”女士

         “狼”女士姓Lang。 用漢語拚音不加聲調﹐我就給她翻譯成“狼”﹐本是開玩笑﹐後來才體會到實在是名符其實。

         “狼”女士五短身材﹐胖但成比例﹐因而有同事背後戲稱她“正方體“。50 來歲卻常梳一對小姑娘似的細細的辮子。她也時常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樣﹐尤其是當她的老公泰德來訪時。以她的年紀﹑形像﹐再在大庭廣眾下表現嬌羞嫵媚狀﹐實在讓人有些吃驚﹐而且可笑。 每逢此時﹐路過的同事往往是目不斜視﹐匆匆而過。 偏偏“狼”女士還不怎麼識相﹐或是她的幸福溢滿了﹐一定要人分享。 她總是拉住人家﹐略略歪頭靠在泰德的肩上很甜蜜地介紹說﹕“這是我的先生﹐泰德。” 大家隻好停下﹐象同樣五短身材﹐梳馬尾辮的泰德問好。 “狼”女士結婚晚﹐也就是近幾年的事﹐和泰德是網戀﹐幾個月就結了婚。 也許是幸福來的晚而不易﹐“狼”女士很喜歡講她和泰德的事。 沒多久﹐我們就都知道他們網戀相識﹐相見恨晚﹐興趣愛好非常一至， 泰德身體不好不上班﹐拿政府殘疾補貼﹐等等。 據“狼”女士說﹐泰德飯做得很好。 我們也就經常看到他體貼地給“狼”女士帶來大盒﹑小盒的午飯。

         在“狼”女士的辦公桌上曾經顯眼地擺放著一大藍花草。 鮮綠滴翠﹐生意盎然。“狼”女士對這籃花也是精心嗬護﹑照顧有加。 一問﹐得知是泰德在“狼”女士某個生日時送的。 一時間﹐對看上去性格木訥﹐土裡土氣的泰德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還真是一個情義綿綿的老公呢﹗ “狼”女士明顯的得意之中﹐也還要追加一句﹕“我寧願他不要花這個錢﹐家裡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一句話﹐道出“狼”女士掙錢養家的地位。

         通常﹐養家的“狼”女士上班來的很晚﹐拎一個大大的帆布口袋﹐裡麵有意無意地露出據她說帶回家工作到淩晨2 - 3 點的資料。 配合她為公司辛勤工作之說， “狼”女士也總是陰沉著臉﹐一副疲憊的樣子(符合她“熬夜工作”的狀態)走進來﹐於是乎﹐不光是公司﹐別的所有人似乎都因此欠她什麼似的。

         “狼”女士經常的遲到並不妨礙她對周圍同事的嚴格要求。 這包括對唯一和她下班後有來往﹐稱得上朋友的“沒有”同事。和我一個組﹐坐我旁邊的“沒有”同事﹐身體巨胖且常有小病。 刮風下雨的天氣又經常使她常年超載的膝蓋疼痛難忍。“沒有”同事的病假﹑工假一般在年初就用完了﹐而她又常常囊中羞澀﹐
急等63208;兩個星期一發的工資入賬﹐請不起不拿工資的事假。因此﹐“沒有”同事就常常在身體不適時要求在家上班。 在我上班不長的日子裡﹐我很快發現每逢“沒有”同事的座位空63208;﹐我都能感到一束冷冷的光從“狼”女士的方向忽倏地射來﹐沒有聲音卻留下一股陰悒的寒意﹐久久不散。 過不了多久﹐“狼”女士
就會挪動著她正方體的身軀﹐象是隨意打招呼﹐經意不經意之中﹐來到我和“沒有”同事的辦公桌前聊家常似地和我說幾句。結尾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瑾(“沒有”同事的名) 又病了嗎﹖” 開始﹐我不了解她的真實想法﹐以為她是真的關心“沒有”同事﹐總是認真回答她。 長了才發現她是嫉妒“沒有”同事能在家上班。 因為每次幾乎都能聽到她事後在別人那兒嘀咕“沒有”同事沒來據說是在家“上班”等等。IT 部門的人能在家上班﹐本就是招人羨慕或是嫉妒的事。 時間久了﹐周圍的人也就對“沒有”同事頗有微詞。

         第一次親自領教“狼”女士的厲害是在我上班沒多久。 剛到一新的公司﹐我正努力工作﹐適應新環境哪想到留著神還被“狼”女士給告了！

         我在IT 部門﹐ “狼”女士在環境部門﹐兩人應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狼”女士就坐在我附近﹐其眼神之犀利﹐耳朵之靈敏﹐實不在警覺精靈的狼之下。 那天﹐我的老板吩咐我試著用一個軟件把圖像和聲音結合起來﹐以備以後向高層彙報時能圖﹑文﹑聲並茂。 生活在公司小隔間的環境裡﹐一般大家都很註意不要影響別人﹐我一個新來的更是十二分小心。 我盡量把電腦的音量調到最小﹐但還得我自己能聽到﹐要不怎麼知道效果﹖ 如此這般﹐還是沒能逃過“狼”女士永遠豎起來的﹑高度警惕的耳朵。 眼隨耳到﹐我電腦上的圖像似乎也不象上班該看的。 於是﹐在環境組的例會上﹐ 我就被“狼”女士鄭重其事地給告了﹐罪名是上班時間不務正業。 不知是“狼”女士的部門領導對此沒有引起足夠重視還是被我的老闆駁回了﹐不得而知。 反正這事沒有什麼結果﹐倒是讓我立馬將革命警惕性提高了一大節。

         沒多久，“狼”女士又爆出新聞。不知什麽原因，“狼”女士和她隔壁的史帝文積有宿怨。這天，兩人不知何事在廚房那兒爭執起來。爭吵之中，“狼”女士大約頗氣不過，突然“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動起手對史帝文又推又搡。史帝文一介書生，哪想到辦公室會有這陣勢，一時傻了眼，事後才想起去人事部告狀！這件事傳出來後，辦公室裏幾乎人人興奮，大家都恨“狼”女士，心想這下可有她的好瞧了。前不久，一個漂亮的黑人女孩就因為和另一個白人女孩爭風吃醋打了人家被開除了。可是，我們左等右等，不見人事部有動靜，一打聽，才知道“狼”女士也就是得了個不輕不重的警告！大家失望之餘對她上竄下跳的本事不得不佩服。不知她又如何在老板和人事部門那兒圓的場？！

         “狼”女士媚上的功夫真是不淺。我進公司後，環境部門正是江河日下，急劇地在走下坡路。“狼”女士組裏的人個個人心惶惶，不是想法換組，就是更新簡曆，準備跳槽。剩下對公司還抱有一線希望的，自然是明裏暗裏都在使勁想法使自己留下。暗裏大家是不知道了，但“狼”女士明顯地在老板辦公室裏泡的時間長了，頻率多了。“狼”女士星夜加班的步態也越來越沉重了，一副為公司獻身的勁頭。你別說，“狼”女士的老板還真吃這一套。她組裏的人紛紛落水下馬，走的走，散的散，不久除了“狼”女士就沒剩幾個人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狼”女士最終還是被遣散走人了。

         走前，“狼”女士已知大勢已去，開始擔心房子的貸款怎麽付，是不是該讓愛德也去找工作。大家本來就懷疑愛德沒什麽大病，不過是占福利係統的便益罷了，所以對她也不是太同情。反正“狼”女士就是一個招人恨的主，不管真假大家總歸是往壞處想她。

         “狼”女士走了，但她的消息還是時常從“沒有”同事那兒傳來。盡管連我們的老板都告訴過“沒有”同事“狼”女士背後害她的事，“沒有”同事對我說她還是把她當朋友，心好至此，可與東郭先生一比。她們工作之餘還有聯係。近幾年，環境領域找工作不易，“狼”女士也不例外。先是聽說他們的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後又聽說她走投無路去了一個收留癡呆人員的福利之家成了那兒的當家媽媽。雖然，“狼”女士極不討人喜歡，但從一個專業人員落到這個下場，還是挺讓人同情的。而且，去這樣一個地方做當家媽媽，應該還是挺有愛心的。聽“狼”女士以前講的，她小時候成長的環境挺不錯的，一直上的私立學校，書也念到了碩士。好不容易人到中年結了婚，卻又丟了工作……

          一天早上，意外地從“狼”女士以前老板那兒收到讓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的Email：“狼”女士於昨夜車禍去世！

         上夜班的“狼”女士淩晨一點下班後開車回家，在一條雙向行駛的路上睡著了，車開到了對麵和一輛十八輪大卡車迎頭撞上，卡車司機和她同時當場死亡。“沒有”同事很快就聯係上了愛德，安慰他的同時也問他有什麽要幫忙的。愛德似乎也沒有什麽別的朋友，提出希望“沒有”同事陪他去停屍的地方領“狼”女士的遺體。好心的“沒有”同事義無反顧勇敢地陪他去了，回來自然是一番對天人永隔的感慨。

         同事幾年，回想起來，唯一記得“狼”女士的好事是她轉送給我的一個墊腳凳。她有天看我個子矮，就把她的給了我。當時讓我頗為受寵若驚。現在讓我還時時記起她的也是這個還在用的墊腳凳。

         誰會想到“狼”女士以這樣一個悲劇結束人生﹗“狼”女士去世後﹐路過她曾經用過的辦公隔間﹐隻看見那一大籃生機勃勃的花草多一半已枯萎﹐剩下幾枝特別堅強的還頑強地挺直身子﹐極力地期盼著生命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