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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十二》老魏

(2009-08-28 11:10:37) 下一個

                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十二》老魏

 

     經過我那個歲月的人,一部分人飽受運動來了被整家破人亡之苦,一部分像老張施叔那類人拚命為黨工作流血流汗,最後一生帶著曆史的遺憾。計算機前,我寫這兩類人,常常是眼角噙滿淚水。過去研究中國政治曆史隻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沒有量化概念,更想不到還可以用數學威布爾正態分布證明,問題是我要是這麽一直寫下去,中央黨校開起了數學課怎麽辦。

 

拋磚引白玉,網友中不乏量化理論高手,讓我眼界大開。這位高手先敘述軍隊幹部管理國家的好處,他說軍人管理的好處是政策命令從上至下容易貫徹執行,從這個角度說效率是高的。戰爭時期以及國家危難的特殊時期,軍人管理在發揮特殊的作用。問題是一個國家除了戰爭外更長的時間是處於和平建設發展,長時間的軍人管理很容易造成軍人的黨性原則性強製取代人民大眾的人性,不聽話,運動之。執行者的思維也很簡單,按上級要求抓出本單位的百分之五,因為毛澤東說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群眾是好的和比較好的。上級也不自覺地在用正態分布檢驗,群眾人心惶惶,擔心落入那個百分之五,運動像撒網,每次總能打到幾條魚。這時候人的自由在泯滅,創造性受桎梏,幾十年運動下來,國家經濟崩潰人民貧窮,精神物質文明雙雙沒落,就連毛澤東也找不到親密戰友。我剛到美國的初期,說自己是中國人還要低著頭,因為太窮了。

 

這位網友把改革開放前的中國看成一個軍人場,軍人場在毛澤東的指揮下強迫所有場中的基本粒子始終朝一個方向運動。畢竟人不是基本粒子,網友提出用“格子”的觀點看西方。西方將社會空間分割成許多小格子,分子可以在格子中自由運動,但必須受限於格子,這種約束力來自法律。國家的作用就是設計,建造和調控格子。形勢好的時候,格子放大一些,人民可以享受更多的自由;反之亦然,甚至有必要加一點場的作用。他說,場與格的比喻雖然簡單,但確實點到了過去五十年一百年中外東西方在製度,意識形態,政經人文各方麵的區別,競爭,變遷和發展的至關重要的核心。我的好朋友老魏,早先在運動中被鄧小平抓了典型,後來又受到辦公室不準抽煙醉酒駕駛罰款吊銷駕照美國格子的製約,這說明不同場合不同方式,人的行為都在受到約束。不同的是,在中國人出麵管理,在美國法律管理,由規定人員執行。

 

說起共產黨整人,被整的人都跟著喊冤,都一把鼻涕一把淚,淚水中往往會忽視了另一麵,共產黨還有鐵麵無情一麵,這鐵麵無情通常來自當時最高領導人整治的決心,刑敢上大夫,這是許多封建帝王做不到的。建國初,毛澤東親理劉青山張子善一案,猶豫再三還是殺掉,要不然今後的貪汙犯太多。文革中期,浙江省軍區司令熊應堂的“兩公子”在將軍樓裏任意誘拐女性幾十人,無法無天,在杭州稱為兩霸,在整頓社會治安運動中被抓為要案典型,報到中央後稍微留了一點情麵,看到熊應堂是29年的老紅軍,隻殺一個,另一個判無期。我當時在杭州,了解事件全部經過,據說,杭州公安局的案卷有一米多高。當然現在還不清楚這個案件摻雜著多少政治水分,我從另一份南京軍區文件中了解到,熊應堂與許世友有矛盾,不聽許世友指揮。

 

我快成年的時候,母親一而再再而三地寫信言談告誡我,男人可以犯錯誤,有兩個錯誤不能犯,犯了一輩子翻不過身來,一是女人,二是錢財。如今大半生走過,又愛在網上顯山露水,最讓我自豪的是這兩個方麵“底兒不潮”。要不然在網上剛一露麵,今天見一條留言,我們找的就是你老潘,當年卷了筆公款跑了,明天見一條留言,這人年青時作風不好,喜歡玩弄女性,那麽幾天就會被輿論淹沒,下去吧,這不是你呆的地方。是不是母親都這樣教育自己的兒子呢。

 

為了寫好老魏,我同大黑子通了電話,無意談起了劉伯承的兒子劉太行。我在空軍大院見過劉太行,胖胖的,當時是處長,挺麵善的,後來當上了空軍副司令。大黑子說,劉太行幹了一件傻事,他負責訂購波音專機的時候,被查出受賄一百萬美元,差點被江澤民斃掉。我說,老劉怎麽走到這一步,靠著劉帥的老本,不挪窩也是吃喝花嫖不愁啊。從技術角度說,那一百萬走帳隻有高手才能做出來,很多人馬失前蹄都是走不出好帳,錢要花在明處,不可明著進腰包。再說,那一百萬美元能同一個空軍付司令劃等號嗎。元帥的兒子,農民的兒子,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最高領導人刻意想做的兩個極值大分布。

 

電話中我問大黑子:空軍老部長的兒子有幹電工的嗎?當年空軍的老部長們幾乎百分之百都是抗日前期參加八路軍的學生精英,他們的出身背景大多不是饑寒交迫的農民,也不是橫霸鄉間的“富二代”,而是有知識有教養的一代。與紅軍幹部比較,就像看一片快要成熟的高粱地,紅軍是高粱稈上麵的紅穗穗。這些老部長的兒子許多在上小學的時候就顯出超出常人的聰慧,而且比例相當大,好像可以看成一個群體,文革中北京西郊大院流傳的民謠“空男海女”可能指這個群體。相比之下,空軍紅軍的後代就遜色多了。我小學班上有位空軍將領的孩子,現在是軍區副司令,有次他被老師叫起來造句“搖搖晃晃”,他想了好一會兒說:美國摩天大樓搖搖晃晃。同學大笑,老師也不敢說不對。多少年後,每當我漫步在曼哈頓摩天大樓群中,常常不由自主笑起來,不知是我晃還是樓在晃。

 

大黑子說有啊,說他自己就做過首鋼的翻砂工。我說大黑子當翻砂工是自己找的,同老魏的具體情況不一樣。真實情況是這樣,大黑子在文革初期參加過紅衛兵的打砸搶,這是誰也抹不掉的曆史事實。大黑子當兵後第二年遇到清理“文革516運動”,被廣空參謀長顧同舟抓了典型,因為顧同舟一直記著大黑子在幼兒園的時候咬過顧同舟兒子的耳朵,本來是幼兒之間的事,顧還是決定判刑七年,送到當時是一片荒野的深圳勞動改造。林彪事件後,空軍參謀長梁璞出麵調解,刑期不再繼續,按戰士複員回北京。大黑子老爸多年對這事一字不提,我理解是不願讓顧同舟再雪上加霜,直到去年去世前說了一句,顧同舟這人心眼太小。大黑子這人心眼很好,每次打電話他都懺悔當年打人一事,說他後來瞎了一隻眼,是對做惡事的報應。

 

在耶魯大學歡迎老魏的宴會上從我同魏玲的交談中略微感覺出一點老魏一家文革時的處境。按常理說,當時隻有當兵是最好的出路的情況下,魏老父來空軍找一下空軍的老熟人,談一下子女的當兵問題,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況且,劉亞樓早已去世,看好魏老父的吳法憲正在台上,而且同魏老父關係相當好的老幹部也在台上。看來魏老父是一個打死不低頭不求人的人,死也不再跨空軍的門,這個性格真象我父親,到死不求人。老魏先到安徽老家插隊,覺得實在沒有出路後,魏老父找了一個陸軍老戰友關係,老魏去山西當了三年工程兵。按魏玲的話說,那哪叫當兵啊,簡直是一幫幹活的民工。我們三個好朋友相比,大黑子是因為自己的過失被判了刑,我是幹地勤學電子入黨提幹,老魏是下鄉當民工兵後來當電工。都說十年文革,十年年華逝水,老魏一家還要再加十年空軍壓抑。在這種心絞般的難受下,他能不摔盆子砸碗找機會上街折騰幾下。問題出在鄧小平身上。

 

現在我推測,鄧小平親自出麵著手解決西單民主牆事件的初期,並不知道誰叫魏京生,處理問題的方法是我黨的傳統思路,抓典型,加重加快處罰;走的是一般官路,讓下麵報個材料上來。我想承接調查該事件的是北京市公安局,也隻有采取跟蹤的方法看看這些貼大字報的人家住在哪裏,再通過戶籍警找到姓名職業,所以鄭義文章說老魏犯有跟蹤恐懼症也符合事實。老魏幼年時做過孩子王,紅衛兵折騰過,又下過鄉,當過兵,在那群人中一定要做頭了,他主動說,有人抓你們,就快跑,問是誰寫的就說是魏京生寫的。當時貼大字報的人絕大多數是經過文革紅衛兵後來又不得誌的“老三屆”,也有前麵“四五”運動經驗,非常明白,最後的結果是驅散鎮壓,也有可能被抓住坐幾年牢再平反放出來,沒有人想到會因此丟掉性命。十幾年後的那個學生運動給了這個看法非常明確的驗證。所以又出現了扒掉圍牆繼續找地方貼大字報的行動。

 

我揣測鄧小平心中想要的典型是有前科底潮兒蹲過大獄的刑事犯,這次是屢教不改再犯,可北京市公安局偏偏報上來的材料是魏京生。老魏的老底我了解,前麵已經大量敘述過,我敢說他是個連小偷小摸都沒有過的人物。最後找到老魏向外國人泄露中越反擊戰軍事機密情報,泄露情報與出賣情報性質不同,後者要嚴重得多,我國後來出現不少判死刑的案例。在這種背景下,鄧小平決定繼續此案,這無疑把老魏突擊提幹送上直升機調到中央,一切支出由中央財政解決,先在青海長期休養學習,隔壁是蒯大富,冬天到了,上街買隻羊,兩人分著吃就行了。

 

終審公布後,全國上下都表示了同情之心,覺得處理過重。這時黨內鬥爭經驗豐富的老幹部卻在暗暗注視事件的發展,如果事件走向國際化,老魏走紅軍長征路線到達陝北隻是個時間問題。老魏回憶,魏老父每天收聽外國華語廣播,幾乎記住全部播音內容,上了年紀的老人,記憶力如此之好。母親也通過各種方式提醒,對於事件不發表評論,隻提兒時友情,不要說人家的短處,美國開始出麵調解了,怕我記不住特別說,當年我七歲,老魏九歲,每天在一起玩。

 

老魏到美國後,來過我的小酒莊,我也送過老魏酒,不過幾年後一箱變成一瓶了。我也招待過老魏,那天一共來了七八個耶魯博士,我也明確規定招待老魏的費用不能超過二十美元。我設計了北京炸醬麵黃瓜碼套餐,北京人小付手擀的。一袋麵兩美元,幾根黃瓜,一瓶黃醬。

 

那年搞運動的學生不喜歡老魏,鄭義寫得很詳細,老魏說得更直接,他們急急忙忙想第二天就進中南海。

 

老魏從來沒有同我談過他的工作,我也不知道他幹什麽,每次聯係隻重複一句老話,都在後麵看文章。

 

                                                                            08/27/2009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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