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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十一》老魏

(2009-08-21 10:08:06) 下一個

                                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十一》老魏

 

最近,網友一再要求,讓我談一談對《吳法憲回憶錄》的看法。這個評價一直讓我左右為難,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拿到全書,隻在網上看過某些章節。重要的是,吳將軍書的出版是在我開始寫作以後,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看書了。在小酒莊裏時間最多的時候,我把《晚年周恩來》看過至少五遍,因為是借的,無法做筆記。我自己買過一套《重審林彪罪案》,裏裏外外我做滿了各種符號,圈圈點點,眉批橫批,有再寫作之勢。

 

好像學者都有一個習慣,自己的書是不外借的,書到用時方很少,關鍵時候我還是犯了錯誤。前些年的一天,小酒莊裏進來一個福州軍區總醫院的訪問學者,見我在研究林彪,也表示了極大的興趣,他沒有買酒,但死活要把那兩本《重審林彪罪案》借走。我覺得是軍隊醫生,又想起了當年給我傷口小題大作的吳醫生,很親切,我說借走可以,但一定要還啊,上麵有我的各種研究記號。他很會說,老潘,話說到哪裏了,這點事兒還信不過嗎。不過那位醫生一走,幾年沒有消息。

 

大陸人寫的研究中國現代政治曆史的巨著能在海外出版首先還是要感謝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讓這些人有機會到海外,靜下心坐下來寫寫自己,回憶一下自己的過去。這些書良莠不齊,有的成了暢銷書,曾被國內的政府代表團大手筆幾本幾十本地購買;有的成了賣不了百十本的死書,送人還沒人看,隻獲得一個著作名,說明讀者不論走到哪裏,心裏都會有一杆秤。那麽這杆秤稱什麽呢?

 

首先是稱價值,小人物小地方都不影響價值,當年費孝通寫的小地方江村是個不起眼的地方,關鍵是他寫出了當時的自然規律,寫出了一個自然微循環。一個人有動脈靜脈通過心髒進行血液循環,寫國家政黨能寫出動脈靜脈,寫個人小地方能寫出微循環,這就是一本好書的真實價值。第二稱拍節,讓讀者看出自己的經曆與中國曆史大浪大致合拍,這樣才有可能產生共鳴。看過昆曲《單刀會》的人都會特別感觸關羽站在江船上隨浪逐流史詩般的表演,說明英雄人物在與江水合拍,而那江水又是幾千年寫不盡的英雄血。第三稱出是曆史的真實一筆,這種寫作不可獨吞資料,也不可請人捉刀,叫人能看出是自己一筆一劃在寫,甚至錯別字語法錯誤都留在上麵。我一直在估量《吳法憲回憶錄》的價值,第三點我看得很清楚,應該認定是吳將軍自己在寫,最多是女兒修改潤色了一下。中國有幾百本將軍回憶錄,隻有這本書是親筆寫的,曆史獨到的一筆。

 

國外出版的政治曆史書籍還有一個特色,喜歡揭露描寫當事人的隱私,很多情況下是出版商的要求。對於個人隱私一點不寫,顯得沒有人情味,如果寫得太多,會讓讀者覺得很不自然,一是怎麽這些事都讓你看見了,二是早不說,非要等人家死了幾十年後再說。我們現在的生活環境早已不是幾十年前“性桎梏”“性壓抑”的年代,不論在什麽狀態下生活,已經沒有“性饑渴”的體會,這種環境下寫人家隱私讀者會覺得不厚道。再有,寫隱私是很難寫出人性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寫出人情,寫出寬容,寫出大度。

 

具有上述特點的政治曆史書籍就有了可讀性,用現代的話說開始有了粉絲,也許這類書在海外出版會讓讀者感到更加真實,在真實的基礎上理解研究。很多當事人作者寫出了可貴的真實,但他當時處在的社會環境又不太可能描繪出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這又給了後代研究者伸展才華的機會。最近我看了林辦張秘書寫的林彪與“一號通令”實話實說,寫的很仔細,前後過程也寫的明明白白,也寫出了作為國防部長林彪的職責。作為研究者,我再次清楚地看到,毛澤東與林彪後來發生的矛盾,仍然是在軍隊調動上,林彪私自調動了毛澤東的軍隊,把二十七軍一個整軍從江蘇無錫調往張家口駐防,作為軍委主席,毛澤東心裏會怎麽想。更明確地解讀了當年毛澤東的那句話:締造者就不能指揮了嗎。

 

當事人與研究者不同,研究者要求當事人寫出事件的真實,是什麽個情況就寫什麽,研究者要的是看問題的高度,水平和功力。魏京生回憶老父親,他寫到:隨後劉亞樓找了些理由,比如不穿軍服上班,不係風紀扣等等,把他連降好幾級,一直降到科長。父親還不服氣,要和劉亞樓拚到底。年輕氣盛如此,看來非要碰到南牆才回頭,是個不得好死的種。那麽,魏老父為什麽不愛穿軍衣上班呢,文革時紅衛兵都爭著搶著找軍衣穿。一個細心的網友想到東北軍的王以哲也不愛穿軍衣,是被軍閥常蔭槐整治降了級,軍衣領章上的星星少了好幾個。我想,魏老父是被劉亞樓整治降級在先,原來大校被降成中校或少校,星星由四個變成了兩個或一個,這樣的軍衣誰穿誰慪氣。一件軍衣小事聯想到我軍的軍銜製,讀史讀出了歲月。

 

戰爭曾給人類帶來巨大的創傷,這是人們有目共睹的,但對參加過戰爭人的心理研究一直沒有受到過應有的重視。美國可能稍微好一點,開始了戰爭心理創傷學研究,長期跟蹤觀察,發現參加過越戰的老兵以及近十幾年參加過中東戰爭的老兵,心理狀態極為不正常,已經不像正常人。簡單些說,見過死人或抬過死人的人心理上會發生某些變化,美國政府的做法是將這些老兵長期供養起來。不同的是,中共建政後很長一段時間,大批參加過戰爭的人長期擔任各級領導職務,隻注意到他們不怕死,對黨忠誠,而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心理變化,更沒有宣傳讓群眾理解這種非正常人的心理變化。工作中,下級或一般群眾對這些幹部繞道走避開矛盾是上策,一味抗爭如同以卵擊石,結果是矛盾重重冤案遍地。魏老父被整治得不願穿軍衣,我想,有相當多的一般群眾是在監獄裏度過美好青春時光的。

 

還有一段史聞應該也記錄下來。中共成立以後主要的活動是戰爭活動,既人們常說的土地革命戰爭,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這三個戰爭培養了大批成熟的軍事幹部和戰士,而一直從事地方工作的人員不多。中共還長期有著重軍隊輕地方的幹部製度,同一年月加入中共的幹部,一般地說在軍隊工作要比在地方工作高出一到兩級,中共建政以後,需要大量幹部轉業到地方工作,那麽派哪些人去呢。當然這段曆史又無法直寫,否則傷人太多,隻能打一個簡單的比喻,把一個單位比作一籃子雞蛋,領導隻把個頭大的留下,小個的快破的一律借機送到地方工作。55授銜以前大批轉業過一次,包括全部女兵。文革時,中共地方幹部的政治待遇降到最低點,改革開放以後才開始大抬頭。舉一例,建政初期,各省的省委書記一般都是軍隊上將級,到了文革時變成了省軍級,地師級和縣團級。魏京生回憶,魏老父創建了中國第一個走出國門經營的公司--中建公司,江澤民都來辦公室學習半年,講的就是那段曆史。

 

軍隊管理與地方管理有本質上的不同。在軍隊,管理上就是個一二一,齊步走,打仗時,喊句衝鋒就行了,地方就不同了,麵對的是形形色色的各方群眾。參加過戰爭的軍隊幹部到地方一般都擔任不大不小的領導職務,他們既有戰爭時帶來的心靈創傷,又有離開軍隊時的某種心理壓抑,工作方法簡單粗暴,思維上要求一般群眾一切行動聽指揮,不聽話就整治。一些地區本是生長煙葉的高產區,上麵某個領導說了句“以糧為綱”,下麵各級領導一定會聞風而動拔掉煙葉種小麥。建政以後十幾年,經過各種運動,大躍進,六二年自然災害,幹部與群眾產生的各種矛盾積怨,在文革初期來了個總報複。有文革資料統計,被打死致殘的領導幹部有成千上萬,主要發生在那個時期。

 

與此同時中共還成長了一小批優秀的地方幹部,這批優秀幹部中的華國鋒趙紫陽還做過黨的最高領導人。這批幹部的特點是在軍隊工作時間不長,戰爭期間,他們以農村土改工作隊或地方工作隊名義隨大軍行動,不參加戰役,主要在後方做群眾和地方政權的建設工作。這些幹部普遍有知識有文化,一方麵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一方麵又能感覺到群眾的疾苦。可以說這批幹部是我黨聯係群眾時間最早最長的一批幹部,在工作中也相應顯出了許多靈活性。

 

前篇文章我提到過一位紐黑文的老知識分子,他稱自己在大陸的一生是血淚年華,我是懷著萬般同情之心讀完他的回憶錄的。一個知識分子的一生最後過到血淚程度實在不盡人意,不過我還是從書中的控訴中讀到許多黨的領導幹部對他好言相勸的情節,勸他緩和各種矛盾。借著到學院黨委書記家給他兒子看病的機會,黨委書記程耀吾對這位醫生說:黨委對你的業務能力教學水平做人品質都非常滿意。我想言外之意是好好幹,對黨不利的話就不要說了,運動快來了。這段對話的時間發生在一九五五年肅清反革命運動前夕。一位係主任說得更明白:張醫生,你心裏信耶穌,口裏亮馬克思的官腔,不就兩全其美了嗎?我們也好放心使用你!那麽,在當時的環境下對這些具有政策靈活性領導幹部的良言是聽還是不聽呢。

 

中共的幹部很多出身寒苦文化水平不高,更沒有現代MBA管理概念,為什麽在幾十年時間內能把全國老百姓管理得服服帖帖呢。毛澤東有句名言:一定要抓好典型。後來不知是毛本人還是別人又加了一句:抓兩頭帶中間。這是從來沒有人被人論證的數學威布爾正態分布在政治管理中的經典應用,能被數學證明的管理方法一定是最科學的。人活一世不容易,為何還與科學做對呢!這個工作方法就是教工農幹部抓好本單位的好典型和壞典型,會抓典型就是會管理。老魏回憶說,中共一搞運動就有指標,為了指標就常常不講理,這個指標就是指的抓典型。問題是有的單位,領導幹部很好,本單位的人也很好,但有了指標必須抓幾個上報。

 

七零年廬山會議半年以後,我所在的空四十五師政治學習的時候,一定要高呼“向立果同誌學習,向立果同誌致敬!”的口號。我當時不知道立果是誰,就寫了封信給兒時的好朋友李強,但寫信的時候又忘了,貼好郵票才想起來,無法,隻有寫在信封上:立果是何人?李強的老父是抗日前期河北幹部,老十一級,空軍軍務部部長。沒幾天,李強回信:潘湧,現在講話要千萬注意,立果是林彪的兒子,隻有二十四歲,空軍把他捧得很紅。

 

羅榮桓有個侄子叫羅永進,當時在八大隊修理廠當白鐵工,大家都在抄林立果報告的時候,他沒有抄,沒有聲張,也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但舉動還是被老指導員看到了。羅後來通過關係上了工農兵大學,走的時候說,就是當了三年白鐵工不好。

 

我提的這兩個人當時都不滿二十歲,應該是高幹的兒子,他們都能在運動當口國家關鍵時刻,不言不語,靜觀事態發展,以免被抓了典型。一旦被抓了典型,風口浪尖上,就是紅軍也要槍斃的,這點老魏講得非常對。那麽,一般幹部呢?一般老百姓呢?

 

你的人生是問號?,是句號。,還是感歎號!。

 

 

                       08/20/2009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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