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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四》

(2009-07-03 10:48:02) 下一個

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四》

 

     寫文章不可大抬頭。現代人經濟交往需要開支票,簽發前常會先問一句:請問抬頭開哪?這個詞用得多了,還沒細想過辭源出自哪裏,現在想來應該來自英文的title。英文的title很明確有兩大含義,一是標題題目書名篇名的意思,二是稱呼職稱銜頭的意思。我一反常規,把抬頭用成了題目的意思,是為了讓讀者懷著興趣看下去,畢竟不是在寫報告。

 

一篇好文章常常好在寫山不露山寫水不顯水,讓讀者自己感覺出山水的意境。我寫文章有時會出現這些意境,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每天坐在小酒莊裏,想看山山太遠,想望水又沒有機會,每天隻接觸那幾個人,反而寫出來讓人有了以小見大得天獨厚的感覺。寫完文人過客,看到網友留言,又想寫生意人過客。寫生意人同寫文化人不一樣,搞不好會泄露天機,人家辛辛苦苦十幾年趟的道,讓一篇文章又散得滿天飛,實在不近情理。我跟蹤過一個做帽子生意的,好的時候他一年做十二個集裝箱,現在每年也做兩三個,主要地方也就是美國各城鎮的跳蚤市場。因此,寫這樣的文章隻能蜻蜓點點水,似乎中美大貿易就是這一滴滴水組成的。

 

我想大多數中國人都會同我一樣認為,喜歡讀書會讀書的孩子是聰明將來有出息的好孩子,一個孩子連書都讀不好將來怎麽會有大出息呢,一句話,不愛上學的孩子從小就讓人看不起。可是中國這麽大,有沒有非常聰明又不讀書,隻學做生意的孩子呢?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開發了《計算機英語聽力教學係統》,需要到全國各地推銷,正是這樣的一個機會,讓我更加自由地貼近社會,發現了這樣的孩子。

 

在沒有人用計算機的時候,你研製的教學設備出現了PC計算機控製,在展覽會上一定是風雲人物,每天引來大批人觀看。一次在杭州的展銷會上,人群中我發現有兩個半大的年青人,每天圍著我的展桌看來看去,他們說的浙江話我聽不懂,嘀嘀咕咕不知在幹什麽。後來我們熟了,是浙江溫州人,姓林,大的十九歲,小的十四歲,大的很會交際,見麵先要遞上一支紅塔山。他們自己說,家鄉多年有人研製生產半導體收音機的放大電路教學板,隻要得到展覽會信息,定會跑出來推銷。我說,你們倆自己沒有設備,怎麽推銷啊。我更加好奇。

 

舉辦過展覽會的人都知道,展覽會結束的時候,一般情況下為了省事,把樣品很便宜地處理掉,然後輕裝遊山玩水。林家二兄弟耐心地等到第三天,看到一塊電路教學板,展銷價是3200元,他倆用800元現金買下,等原廠家的人員離開後,立馬原地打出2400元的優惠價,而且是貨到驗收後付款。就在各廠家打包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眼看著他倆收到五套訂單,最後連那塊展示樣板也以1600元現金出手了。好精明啊,原來不讀書的孩子練的是這一手,一天吃進小一萬。他倆後來的工作是找原廠家生產,自己再托運郵寄上門收款,幸福的一生從這時開始。他們也考慮過吃進我的設備,但計算機那玩意讓他倆好像進了迷宮。

 

九十年代末期,中美貿易大發展,很多像林家二兄弟一樣的精明人跑到了美國,林家二兄弟是否在其中我無法得知,但有一點我可以說,通過這樣磨練的生意人在美國容易站穩腳跟最後成功,因為他們是用心在做,耍的是精明。我有一個朋友,來美國非常早,身份解決以後一直在美國貿易公司做中國貿易,她做過芯片酒類水產,樣樣得心應手,對貨物包裝報關儲藏每個細節都了如指掌,親戚朋友也沾光,好幾個都當上了高薪推銷員。大概兩年前,她來找過我,能不能一塊出資合夥做水產生意,公司老板賺錢太容易了,進口印度螃蟹在美國很暢銷。我忙說萬萬不可,維持現狀極好,老板出錢,個人有錢掙,這是天下美事。

 

林家二兄弟的那筆生意長期在我心中是一本絕妙的“經典生意青春版”。從此以後,我再聽到任何生意信息,都先與那本“青春版”比較,樣子差得太遠,總會振振有辭說這樣的買賣沒法幹,得罪過不少熟人,看著樣子差不多,也會從心裏說句佩服。我的小酒莊成了我做“青春版”的天堂,多年就是這麽吃進賣出。連續五年我喜歡做一種希臘啤酒,質量特別好,過了保質期一兩年味道仍很鮮美,每次新酒到貨的時候,希臘老板都會把剩下的庫存一批兜給我,價格極低,像不要錢似的,後來老板發現我賺得太多,再三再四提高價格。前幾天,老板又想送二百箱來,我死活不要了,我說再這麽做下去,會砸小酒莊的牌子。

 

那麽,有沒有我佩服的“經典生意老年版”呢?有,就是我那位朋友的老板。也許是這位朋友的建議,從北京進口紅星二鍋頭。她為老板多次跑北京訂購二鍋頭,北京人到北京等於回家了,住的還是五星級賓館,當然風光了,會讓兒時好友看著羨慕。當時北京二鍋頭的一瓶零售價六七人民幣,到了紐約賣給唐人街的北方華人一瓶至少九美元,康州要達十五美元,二鍋頭在北方人群中需求量極大,高於其它中國酒類上百倍。一個標準貨櫃可裝1080箱二鍋頭,北京采購價不會超10000美元,到了美國港口就變成貨值100000美元,再讓利50%給美國各地分銷商和零售商,老板最後發完工資獎金仍有大筆進賬。也許是機會好掙錢容易,七十歲的美國老板泡起了二十七歲的四川妞,最後還結婚了,公司出現管理不善,隻得任別家公司收購,創業老員工不忍新老板宰割,一個個都含淚離開了。

 

對大陸人來說,在美國,歲月就是資本,情形像中共建政的時候給軍隊幹部評定55軍銜,紅軍就是將軍,抗日幹部是校官,解放幹部是尉官,大體是這樣。廣東台山紙兒子移民最早,住小樓開公司開大餐館;福建人跳船偷渡,在唐人街住公寓開外賣店;其他都算北方人,一律睡通鋪,為廣東福建老板打工,前幾年還流傳著一句話:沒打過餐館等於沒來過美國。這群人中不乏後起之秀,有的跑得快了點,眼看著他在前方損兵折將,花花白銀成了東流水。

 

剛來美國的時候我認識一個福建人,屬於見麵不打招呼不說話的那種認識,老婆也愛說英語,當然不是同我說了,是同我開餐館的妹妹在說,情形是不是像我在空軍大院的時候見過的得勢將軍。老父親應該是文革前先冒死從福建沿海偷渡到香港,在那裏立足後當起了船員,耐心等待機會,船到美國後跳船,這是中國福建先輩早年偷渡美國唯一方式和通道。

 

改革開放後,父母和兄弟姐妹五人終於在美國團圓了,那年這位福建人十七歲。他的手出奇的大,如果生在有知識人家裏,父母一定讓他學鋼琴。在廣東餐館,手大是個寶,別人一手抓兩個碗,手大可以抓四個,幹活效率會高得多,最後,老板高興客人高興,自己掙錢也多。他基本上算第一批走出唐人街在外州開起外賣店的福建人。

 

早期在美國的福建人不做餐館主要幹裝修,後來看到外州的餐館老板包吃包住,食宿不愁,工錢幹淨利落寄回家鄉,紛紛學起了餐飲業。這位不說話的老弟看到大財機會來了。那時美國各地除了台灣人開的中餐館外,幾乎沒有布局,他踩點看點,裝修建店,兩口子先經營三月五月,然後按每月流水生意價賣給後來的願意做老板的同鄉,這樣的外賣店每賣出一個純利潤應該在五萬至十萬美元之間。福建人之間做生意,就是親姐妹也是一口價。一個姐姐長得很漂亮,像個讀書的學生,但工作能力差些,自己當老板,買一個賠一個,最後,弟弟把起家的那個好店賣給她,價格太高,隻能買一半,我都開小酒莊三年了,姐姐才把另一半買去。

 

這位老弟是苦孩子好孩子,每天唯一的消費是坐在甜圈圈店裏一杯香濃咖啡兩個甜圈圈。賺的錢幹啥了,都買樓了,一幢一幢地買,一幢街角四層大樓,他買的時候才七萬美元。一對台灣醫生離世的時候給兒子留下四座磚樓,但這個兒子好賭,半年把老本賭光,這幾座磚樓也全部被這位老弟低價吃進。由於沒有說過話,就是我這個情報世家也很難把事件分析得明明白白,姐姐還是說,應該寫寫她弟弟,一身都是故事。我猜“故事”這裏是錢或成功的意思。

 

我開小酒莊六年後,看到他把市政廳後麵的一座巨樓買下,這時我已經感到我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了。好戲並沒有結束,三年前,美國金融大風暴的前兩年,美國樓價漲停板最高的時候,他又如願把所有大樓包括商業點全部高價賣給了同鄉或者美國人,可能隻留了一處自己的住房。他的先鋒模範行為引起了其他地區福建老板的眼紅,都不甘落後買樓買地爭當首富,我們同期來美國,為什麽他成了首富。

 

這位不說話的老弟並沒有太顯山露水,每天仍是一杯咖啡兩個甜圈圈,隻不過多了一兩個同村老板在不時交頭接耳。他們談話的時候一直很神秘,看見熟人過來立刻停止,喝起了咖啡,天機不可泄露,又過了幾個月,傳出風聲,這位老弟帶著巨款和同鄉的股資到河南開焦炭廠去了。

 

福建農民到河南投資焦炭,就是強龍也壓不住當地的農民地頭蛇。十五年前我認識的那個靠倒騰紡織品配額發家的南京女老板被人引誘到河南投資金礦,進了陷阱。那時投資不大,買一個金礦眼三十萬人民幣,當地農民幫你挖,你說東就向東挖,你向西就向西,每前進一米工錢一千人民幣,工程師來一次收費五百,我去的時候已經挖了半年了。我一看說沒戲,趕快撤吧,你人在西安,即使農民挖到金子,人家往口袋裏一揣,回家了。

 

以後,我開始關注焦炭的信息。一年後,全世界金融風暴來臨,天津港焦炭堆積如山,無人認領。我開始分析起他的幾百萬美元投資,對個人來說是個大數目,但投資正規焦炭廠達到能生產符合國際標準的焦炭,那點錢不就是小孩過家家嗎。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傳出太壞的消息,我隻是鹹吃羅卜淡操心。

 

人生旅途,四海遊蕩,免不了會收些支票。當人家恭恭敬敬問您“抬頭開哪”的時候,一定要留個心眼,不要收了空頭支票。“空頭”是不是“空抬頭”的意思?

 

 

                                                            07/02/2009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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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東山 回複 悄悄話 好。。願意看。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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