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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二

(2008-10-29 09:50:22) 下一個

高老二,東北遼寧人,大偉的同鄉。大偉沒來美國前在老家檢察院工作,高老二是地地道道土得掉渣每天爬坡過坎兒的農民。如今都在美國混,大家時不時地你來我往。我同高老二見過兩次麵,吃過兩次飯。第一次見麵吃飯,聽說高老二手很,嚇得我飯桌上大氣兒不敢出一聲,生怕哪句話走了嘴,飯桌變戰場。

第二次見是在高老二家裏,法拉盛唐人街一個不大的兩居室,外間分租給了別人。一進屋我一口一聲高師傅,其實高老二並不是像人家說的張牙舞爪的,挺有人緣的,見我來了就讓煙讓座上好茶。我對高老二感興趣,主要是對高老二早有耳聞,來美國後沒有打過一天工,八九年在唐人街有吃有喝有住,這事兒聽了誰都覺得蹊蹺。

高老二看起來還挺忙,又有些心神不定,總有電話進來。問起緣由,他說剛從東北販來一大櫃葵花子,沒想到正好趕上美國對中國食品限製進口,差點叫美國海關查沒,交了兩千美金罰金才把貨提出來。眼看賺錢的買賣又成了賠錢貨,高老二說他氣得直上火,蹲了幾天茅樓還是拉不出屎。我說天大的事先放一放,晚上咱們東北飯館好好撮一頓。

晚上高老二來了,隻喝茶,不動菜,我同飯店東北老板侃起了大山,都是一鄉人,論親戚,高老二還應該管老板叫姐夫。我說我在康州New Haven開酒莊,現在玩寫作出了名,筆名叫我的小酒莊,沒事兒盡跑唐人街收集素材。高老二聽到我寫作,頓時來了精神,大哥,好好給我寫寫,我一身都是故事,將來我們出書。

吃完飯,高老二開始給我搗騰他的陳穀子爛糠,其實也沒啥新鮮玩意兒,他說上文,我能猜到下文,也就是一個普通農民之路。先說小時候不好好讀書,到現在大字不識幾個,我說像您這樣的孩子當年成把抓,因為遼寧出了個張鐵生,大家都不讀書,劉項不讀書也留名千古嗎。稍微大點兒,喜歡把村裏的菜向外倒,有了些錢,開始從大連往回販賣皮鞋,他說那些日子每天可不少掙,一雙皮鞋可以掙八塊。那年頭有沒有文化不重要,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看得出高老二膽子大,這幾步都走在別人前麵,越是那不讀書調皮搗蛋的孩子,改革開放那幾年越吃香喝辣,黨把機會給了他們啊。

再往後高老二說買賣幹大了,開始搗騰馬口鐵,好像貨是從南朝鮮來的。我說當年那種買賣我也見過,行話叫“拚逢兒”,得了上家的信息找下家,手裏有點現金,請客吃飯給回扣方便,下家多是國營企業,這無意中使國營企業各項成本加大,到後來虧損變成大多數了。不過這種買賣多是一次性的,一旦雙方接上頭認識了,下回人家自己幹了。

在當年經濟市場不正規的年代,很多人致富是挖了國營企業的牆腳,要麽是挖國營企業的人才,要麽是偷國營企業的技術,這種事高老二一提,我再明白不過了。遼寧是我國的鋼鐵基地,當時所有鋼廠全部國營,高老二又先走了一步。他找鋼廠的老朋友,花了很少一點錢買到了吹氧煉鋼的方子,開始想建鋼管廠了。一個不識太多字的農民居然從北京的中央財政部找到了合作夥伴,商量好北京出資五十五萬,不過北京要求在遼寧的親戚當法人代表。高老二為建廠每天跑東跑西,後來又從鞍鋼花一千元買來了技術鑒定,鋼管是造出來了,人家賣了錢,也沒高老二什麽事兒了。其實這沒什麽新鮮的,我當年的發明項目---計算機外語教學係統,拿到工美去合作,韓景林是法人代表,開始還分點錢,一旦掌握了全套技術,也不是一樣拜拜,錢這玩意兒把人往死了熏啊!

說句良心話,高老二的路我都走過,和高老二比起來也強不了多少,何況我是詩書鬥車,滿腹經綸,在我眼裏,高老二開始高大起來。那麽是哪陣風把高老二吹到美國的,而且據我所知,高老二家鄉的那個縣,先後出來四五十人在美國浪跡天涯。美國對中國紡織品有限製配額的時候,對各省的紡織品出口是個不小的打擊,遼寧省采取的策略是在沒有配額限製的馬紹兒群島辦服裝廠,二百多個工人全部來自高老二那個縣,高老二也是其中一個。廠是辦了,可一年多沒生產出一件美國認為合格的衣服,工人辛苦一年,沒有任何收入,準備集體到美國領事館抗議,遼寧省委怕把事兒鬧大,號召當地機關幹部每人捐出一個月的工資發給農民,才把這事兒給平息了。那一年算高老二第一次出國,雖沒掙著錢,也算開了洋葷見了世麵,從此一個心思要來美國了。

當絕大多數東北人來到美國就進餐館開練的時候,高老二沒有開練,我想是礙於麵子。東北人愛麵子是出了名的,做什麽都講究門麵。我高老二已久經商場,怎麽能跟著老家新上道的農民一起叫煙熏呢。其實這一步,高老二錯了,是華人誰能剛到美國就離開三把刀,我也不敢啊,也不是老老實實打了一年日本館。美國是打工者的天堂,隻要肯幹,工作遍地都有,按每天五十美金計,一年也有一萬多進帳,寄給家鄉老婆孩子,誰不說俺美國好。高老二的同鄉來美國沒幾年,在老家蓋房的蓋房,買車的買車,還有兩家把孩子送到美國來讀書。前麵說到的大偉,在餐館送外賣,月淨收入都在三千美金左右,七八年下來,要是不賭的話,早有十幾萬了。

高老二挺實在,既然讓我寫,一些張不開嘴的私事兒也願意向我抖。他說結過兩次婚,前妻一直帶著兩個孩子單過。後麵這個小的也到了美國,看到高老二不做工,一天到晚閑呆著,雖會一點推拿絕活,但掙的錢隻夠交房租,也開始留心眼自己找路子了,誰到美國都是掙錢,不能這樣混啊。終於有一天,她看上了徐師傅,東北老鄉加房客,兩個人遠走高飛外地做工去了。

我說:“高師傅,您搞了半天是雞飛蛋打,孩子孩子沒養,老婆老婆跑掉,錢錢沒存下,今後有啥打算?”“還沒想好,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高老二連想都沒想隨口就說。

我又問:“都說您手很,喝醉酒後見人就打,是怎麽回事?”一問到這,高老二一下臉紅起來:“別提了,別提了,那都是心情不好酒後撒風,酒早戒了。”

高老二說,我記,連說,好文章,好文章,那麽最後一個問題:“您這段時間上火,大便幹燥是怎麽回事兒?”高老二一聽,臉更紅了,像個猴屁股:“大哥,什麽都能寫,就是這個不能寫。”我說:“這點事兒有啥,人不都是吃喝拉撒睡嗎。毛澤東也是這毛病,什麽都能搞定,就是自己的便密解決不了。當年他在延安聯係群眾的時候,一旦大便通暢,整個延安城還歡呼呢。”

高老二有點不相信,偉人也有這些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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