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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羌村》

(2008-07-02 10:27:44) 下一個

解讀《羌村》

解讀《羌村》


  
   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買好了《唐詩》,《宋詞》,放在家中門後的一個木頭箱裏,想讓我長大以後讀。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班裏要搞一個朗誦比賽,而且每個同學都要參加。這可把我難住了,因為我一直口吃很厲害,最怕老師叫起來讀課文。母親理解我,打開木箱子,翻出《唐詩》,選了一首《詠鵝》,說這首詩短,是個詩人七歲時寫的。那時我在爭取加入少先隊,必須按照老師的要求做,每天放學後,我在家裏讀起來:鵝  鵝,     歌。     水,     波。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朗誦會是在一個下午,小同學一個一個走上講台,大部分是背課文,不少人還很有感情,有聲有色。唯有我是背一首短詩,而且短得不能再短了。就那麽幾個字,我臉憋得紅紅的,半天才擠出來,還好沒有半途而廢。也許就是母親那一點點點撥和啟蒙,我從小就有了一點押韻的概念。再大一點,母親開始給我講解唐詩宋詞,當她再次打開那個木箱子的時候,發現裏麵的書全都不翼而飛,我裝著不知道。當時公主墳商場附近有個舊書收購站,我把箱子裏的書一本一本拿到那賣掉了。


  
   兩年後的文革改變了中國所有人的人生發展軌道,我想起學文化寫詩已經是上世紀七零年以後的事了。我所在的空軍四十五師,有一批一九六八年和六九年入伍的兵,他們中間有許多人可以說是那個時代的精英,不少人有很高的文化底蘊,我沒事兒就跟著他們學習,他們看什麽書,我也要過來看。中隊裏有一個黑板報,當時由武漢兵白樂祥負責,我試著寫了首詩,他還真給我凳到板報上去了,結尾我還記得:新年鍾聲耳邊響,緊跟主席進新年。萬事開頭難,有一才有二,以後中隊換板報,我都要出一首詩,不過那時候的詩沒個樣子,在農村來的戰士麵前虎虎還是可以的,我給報社雜誌社也投過一些稿,都是泥牛入海無消息。


  
   文革後期的中國詩壇還是比較活躍的,可能是毛澤東愛寫詩的原因,除了上海地區一些文人研究古代政治詩以借古諷今外,那時還出版了不少人的詩集,像賀敬之的,張永枚的,我都喜歡買來看,有一次在安慶一下花了三塊多錢買了五六本,還叫指導員葉國貴點名批了一頓:一個戰士拿出一半的薪水買書,太不像話,這是人民的錢啊。當時活躍在南空地區的詩人有兩個,一個叫宮璽,一個叫王滬鷹,經常在《空軍報》上發表詩作。宮璽在南空是專業創作員,有一次下部隊還給我講過一次詩歌創作,我急於拜他為師,他雖滿嘴答應,可能也沒往心裏去。我大學畢業後,覺得功成名就,還專門去南空找了他一次,不過他因男女作風問題轉業了。


  
   最終讓我美夢成真在省一級的文學雜誌上發表詩作的是安徽大學英語教授陳華,至今我還非常感謝他。陳華個子不高,戴個眼鏡,強項英國文學,我愛好詩文,特別喜歡聽他的課,他能把作者句子後麵的深刻含義給提示性地講解出來,這是他的功力之處。課餘時間我喜歡向他請教英語詩的寫作,他耐心地給我講解過英詩的押韻。在他一步一步的引導下,我不僅可以自己在英美文學的海洋裏遊弋,而且還試著翻譯了十幾首美國黑人上世紀六十年代寫的要人權的詩歌。我帶著譯作找他,問他能不能修改一下在《安徽文學》雜誌上共同發表,他粗看了一會,說沒問題。兩個月後他送來了兩本《安徽文學》雜誌和十二塊錢稿費,我的心高興得快跳出心房了。可十幾年後到美國創業,真正見到了黑人,他們的整體狀況,又讓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這裏不是說黑人心不好不努力不勤奮,而是美國政府就願意給吃給喝給穿給住養著他們,要不然那麽多的工業化的農產品肥雞土豆給誰吃,福建人近十幾年在黑人區開了數萬個外賣店,一般生意都是炸雞炸薯條。黑人錢不多,福建人為了競爭和生存,大多每天工作十二小時以上。與此同時,他們的第二代多也在乒乒乓乓的炒鍋聲中長大,虎子就是其中一個。
  
   虎子九歲隨父親老薑從福建鄉下千辛萬苦來到美國,轉眼今年十四歲了,一直住在餐館後麵,那個餐館是我常去玩的地方。虎子的學校一半都是黑人的孩子,虎子放學後要不就是在餐館接外賣,要不就是在屋裏玩遊戲,從來沒有學習過,每次考試成績都靠前,老師說他是個Genius(天才)。今年康州舉行中國孩子朗誦比賽,朗誦一首中國古詩,每個學校出一名代表,虎子的學校挑中了虎子。虎子的美老師選了一首叫《羌村》的詩,專門花了一堂課的時間對虎子做了英文講解,我也奇怪,美老師不懂中文,還能講解唐詩,可能這事兒隻會發生在美國。


  
   虎子沒聽懂,又想拿獎杯,回來問父親老薑這首詩是什麽意思,虎子在老家讀過兩年小學。老薑不識幾個字,翻了半天字典還是搞不懂大概意思,說這事隻有問老潘了。虎子拿給我看:叔叔給我講講這首詩是什麽意思。我接過來一看,是一首杜甫的五言詩:崢嶸赤雲西, 日腳下平地。柴門鳥雀噪, 歸客千裏至。妻孥怪我在, 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蕩, 生還偶然遂。鄰人滿牆頭, 感歎亦歔欷。夜闌更秉燭, 相對如夢寐。我更加奇怪,美老師怎麽選這首詩,這麽大點兒的孩子能讀得懂嗎?至少應該選琅琅上口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才對。


  
   我有二十多年沒有讀唐詩了,而且這首詩對我也特別陌生,不管怎樣還是耐著性子一行行看了下去,一句一句給虎子講了起來。那天是個星期天,許多工友都休息,沒有去賭場,可能錢已經賭光了,這時我身邊圍的人越來越多。當我講到最後一句“夜闌更秉燭, 相對如夢寐”,突然眼睛一亮,連說好詩好詩。我問身旁伸著耳朵聽的老薑:你同妻子分開幾年了?老薑說快六年了,我又問旁邊的發明家。發明家姓林叫林發明,他幾乎目不識丁,在日記本上記著自己家裏的電話號碼:發明家####,我們就隨口叫起了發明家,發明家說有十年沒見了。我說,對啊!你們離開妻子一個五年,一個十年,大偉也快十年了,如果這時回國見到妻子,會馬上關門吹燈拔臘脫衣解褲幹那事兒嗎?可不就要“夜深了蠟燭還一支支點著,麵對麵靜靜坐著,像做夢一樣”。認生拉。看看虎子我又接著說,不來美國,不接觸這些工友是讀不懂這首詩的。


  
   接著的兩個星期,沒見虎子再玩電腦,屋裏傳出虎子怪怪的朗誦聲:崢嶸赤雲西, 日腳下平地•••,虎子是用心在背誦呢。沒多久,虎子還真抱了個銀獎杯回來。


  
   後來我查資料,結尾這兩句還真讓我言對了,讀懂的人是不多。初中教育網上解釋為:夜深了,最初的激動也該過去了,可杜甫一家還沉浸在興奮的餘情之中。就連大詩人陸遊也看成:宜睡而複秉燭,以見久客喜歸之意。


  
  
   05/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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