鶉之奔奔
一個人走過七大洲
手捧著奶茶，我懶洋洋地坐在蘋果樹下，開滿波斯菊的草坡如同精美的波斯地毯，從腳邊鋪展開來，在人不留意時，驟然滑入綠鬆石色的水中，河對麵，三座七千多米高的雪峰，在陽光下隻如化去般的晶瑩剔透。在這個彌漫著蘋果香氣的午後，天地間如此的寧靜安祥，我甚至能聽見自己血液的流動，一聲呐喊炸破天空：“媽的，辭職！”，瞬時驚走了樹上的鳥兒......，六年來，每每想起這個時刻，我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平生最重要的決定，怎麽會是在世外桃源般的罕薩河穀裏，用平生最不常用的髒詞說出。
辭職旅行的想法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事實上，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之前，內心已經掙紮了年餘。居住在中國最發達的都市，供職於收入豐厚的外企，想出行，買張機票就走，想窩家，鍾點工操持一切，錦衣玉食夜夜笙歌，這樣的生活不正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嗎？盡管代價就是高度緊張的生活節奏。
和很多人將職業視為糊口工具不同，我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公司裏有名的工作狂。五點下班，在我，幹到九點十點鍾屬於家常便飯，千載難逢地六點多走一次，連清潔工阿姨都奇怪，問今天怎麽早走？曾經有過一場商務談判，從下午一點開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淩晨兩點，刀光劍影寸土必爭，以至於對方公司的副總裁脫口而出：“這點錢你還爭，我就是做鴨賺得也比這個多啊！”人家可是年輕有為的清華高材生，平時很是傲氣，居然被我給逼得有了做鴨的念頭，後來傳出去，圈內人都笑個半死。不過，當終於簽完字，雙方握手言歡時，我們成了朋友。本來是別人的單子，談了一個多月沒有結果，整個工程進度因而延緩，別的不論，光每天的罰金就不是筆小數目，項目經理再三請求看在私交的份上幫個忙，於是接手，兩天內全部搞定，公司內部很是轟動了一把，消息一直傳到亞太地區總部。
然而，風光之後隱藏著空虛，一個項目接一個項目做下去，有問題立刻解決又有問題又來解決，周而複始，輪回般永無止境。最令人精疲力盡的是無休止的內鬥，很多時候根本就沒有理由，僅僅因為你幹的好提拔的快，甚至僅僅因為你是女的，觸動了某些雖然身受高等教育骨子裏卻充滿大男子主義的人的神經。中國公司內部的關係之複雜鬥爭之激烈，當屬世界第一，外資企業雖然好些，卻絕非淨土，“有中國人在必有階級鬥爭”這句話放之四海而皆準。老實說，不是不會玩辦公室政治，每年發出去的名片上千張，談判鬥智鬥勇家常便飯，與人鬥的大小技能也算練了個齊全，雖不敢說次次大贏，倒也沒怎麽輸過，可是我真的不想玩這種沒有真正贏家的遊戲，因為那不僅是在浪費時間，根本是在浪費生命，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偶然閑下來，回首往事，雖然公司裏天天忙碌不堪，卻居然記不大清每天到底做了些什麽，更不用說什麽去年今日如何如何了，而那些旅行的日子走過的路遇見的人，甚至細微末節，卻清晰如畫。於是內心深處開始有一種東西在躁動，因為實在不想二十年後再回首，發現除了工作和未必多的錢，我什麽都沒有。再看看周圍的人們，求學工作結婚生子疾病衰老死亡，年紀輕輕便已能看到結局，在很多人看來是平淡是一種幸福，這並沒有錯，但在我，如果注定隻能幾十年如一日，那活幾天就夠了，幹嘛非得過足這幾十年呢？井底之蛙並不可悲，最可悲的是跳出井看見了外麵世界的廣大卻又被扔回井中的蛙。
（圖：旅店廊下的風景，2003年10月，就是在這棵蘋果樹下，我做出了決定，那時樹葉轉紅碩果累累。一年後重返正是冬季，枝頭總有隻喜鵲駐足，這次我共住了一個月）
罕薩河穀歸來三個月後，在2004年1月8日，我向工作了八年的公司提交了辭職信，然後向所有的客戶和朋友發出告別的短信，說自己正在追逐夢想的路上，回信自然充滿了驚奇、疑惑和祝福，很多人並不相信我真的會放棄，或許隻是一個跳槽的借口而已。反而一位並無深交的朋友倒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的回信隻有一句話“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這是《肖申克的救贖（The Shawshank Redemption）》中一句經典台詞，當然，另外也暗指我的筆名。
我在給另一位朋友的郵件中說：“辭職旅行看世界，不為別的，隻為在生命的最後一分鍾，我能說我活過。”他擊節：“是的，活過！我要用這句話提醒激勵自己。”他已經年近退休，當年讀新聞專業夢想著當記者，卻寫了一輩子的商務合同，我們由上下級而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也是少數幾位提前知道我的計劃的人之一。
本來計劃一年的旅行，最後持續了近兩年，原因很簡單：為了征得家人的同意和祝福，我答應隻動用寫作兩年積攢的稿費，這樣萬一回來不能立刻找到工作的話，還有積蓄可以維持不錯的生活，當然後來雜誌約稿不斷，我邊走邊寫，以至於結束延長的旅行時，這筆錢居然還剩了不少。在那自稱為國際盲流的兩年裏，每天都充滿著莫名的喜悅，我很奇怪當初為什麽會掙紮苦惱了那麽久，辭職該是多麽簡單的一件事啊，倒是藍毗尼的一位方丈解了我的疑惑，他說其實努力執著是很容易的事，因為那是人的本能，最難的反倒是放棄，所以佛說：“放手！”，藍毗尼位於尼泊爾和印度的邊界，是佛祖的誕生地。
現在我又定居了下來，過著社會公認的正常生活：工作、買房、每年休上一兩個月的假，以後還會結婚生子攜手白頭。曆數過往，我要說，生命最輝煌的一段，就是那兩年的國際流浪生涯，雖然長時間的旅行計劃似乎在短期內不太可能實現，但我知道再不會有心靈的掙紮和痛苦。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 因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滿了自由的光輝”。在罕薩河穀的秋陽下，我第一次打破樊籠，將心靈這隻鳥兒放出翱翔天空時，它並不隻是在羽翼上沾滿了自由的光輝，它已經變成了自由的本身，自那時起，這世上於我再也沒有牢籠，因為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囚禁住自由的靈魂。
(圖：在巴控克什米爾的罕薩河穀，陰晴晨昏已是如此的美麗，更枉論春夏秋冬了）
2008年3月7日於蒙特利爾
2009年9月2日於卡塔爾多哈
年初的時候因為裁員，去了老撾柬埔寨，那幾周，是我幾年中最開心的日子，雖然住的是幾元錢的小店。所有塵世的欲望都變得遙遠，日子變得如此單純明晰。
今年所有的羈絆都由外力的影響一一卸去，也許是出發的時候了。需要舍下的，不過是所謂的安全感罷了。這個，放下了也就放下了。
原來路上有這麽多獨行的女子。
是否在江湖並不重要,是否有牽掛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活著的心態.
但身不由己，其實是責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責任還是要但的。不過又多了種選擇，將來帶上家人一起看世界。
8226; 既然所有人的結局都是死亡的話,那麽活著的過程就很重要了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9/9/09
8226; 奔奔姐, 一直很羨慕你走南闖北的閱曆,我想辭職去旅行這樣的事也隻能是在你那樣的高度上才能做出的決定吧,曾經擁有過才有資格放棄 -微辣- ♀ (0 bytes) (34 reads) 9/7/09
8226; 很多事情隻要去做就是了, 雖然說起容易做起來難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哈哈，我昨天剛燉了兩隻鵪鶉，在超市偶然發現的。 可惜是冰凍的，第一次在國外吃，連翅膀上的一點毛毛都沒舍得拔。
你工作很拚命啊。無怨無悔就好。
記得參加工作後在溫州出差，住政府招待所，現在都是賓館，晚上有電話進來：“小姐，你需要先生嗎？”我啪地一聲掛了電話，第二天還想找總台算賬。路上駕駛員說：“先生很貴的。” -泉水- ♀ (272 bytes) (100 reads) 9/7/09
8226; 才兩隻啊,夠吃嗎?我這邊一買就是半打,新鮮的. 喜歡這份工作所以無悔,至於怨嘛,偶然有之,其實工作帶給我的遠超出想象,我說的不是金錢.
你該跟人家聊聊才是啊, 多好的一份體驗被錯過了. 嘿嘿,雞場鴨棚鵝欄,很有特色的 -鶉之奔奔- ♀ (163 bytes) (17 reads) 9/9/09
8226; 4隻一盒，先燉2隻，沒你胃口好啊。嗬嗬，沒經驗。估計是拉皮條的，過會兒來個來曆不明的，打劫的，夠你嗆的。別說司機說鴨子很貴後，還起了點好奇心。
第二天我們在另外一個縣城，也是政府招待所改建的賓館，吃早餐找回的零錢是假鈔。雷倒，小錢也有假。體驗的多呢。 -泉水- ♀ (222 bytes) (20 reads) 9/9/09
8226; 電話裏聊啊, 真放進門可不敢.縣城裏的故事可多著呢,足夠寫本書了 多大隻鳥啊, 還分兩次吃.
我們這邊一盒就是半打. -鶉之奔奔- ♀ (52 bytes) (12 reads) 9/9/09
8226; 寫得好，謝謝分享。專業旅行作家？ -laoyangdelp- ♀ (0 bytes) (9 reads) 9/7/09
8226; 如果寫作和旅行成為專業的話,就不那麽好玩了. 我學工的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MM是拿的中國護照？周遊世界2年，去了哪些國家？簽證難嗎？ 嚴重羨慕ing...等俺哪天有錢又有閑時，也要去。。。 -laoyangdelp- ♀ (56 bytes) (64 reads) 9/7/09
8226; 是中國護照,說起簽證來簡直是本血淚史.本來計劃橫穿歐亞大陸去非洲, 中間加拿大移民簽證下來,就竄訪北美了. -鶉之奔奔- ♀ (52 bytes) (28 reads) 9/9/09
8226; 照片不錯，新奇的地方！ -丁莊秀園- ♂ (0 bytes) (3 reads) 9/7/09
8226; 的電影就是這裏拍的,真正的香格裏拉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I thought the English title should be Some birds are not meant to be caged. But I might be wrong. Just a thought.
Good Chinese writing and thanks for sharing!
-pillar- ♂ (147 bytes) (82 reads) 9/7/09
8226; 英文原文如此,開始我也質疑過 -鶉之奔奔- ♀ (0 bytes) (3 reads) 9/9/09
8226; You sure? I googled and found the most popular ways of saying it were 1."some birds are not meant to be caged" 2. "some birds don't deserved to be caged". -Pillar- ♂ (149 bytes) (3 reads) 9/9/09
8226;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 深有同感 ！ 我就經常管不住自己的鳥兒！哈哈！開個玩笑！見笑！見笑！見諒！見諒！-simonyan- ♂ (66 bytes) (47 reads) 9/7/09
8226; 哈哈, 你這笑話也隻有中國人懂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奔奔，就是這句話，“我活過！”寫得太好了，這樣的人生的確精彩！頂 -熊貓家的小猴子- ♀ (0 bytes) (3 reads) 9/7/09
8226; 是啊, 要的就是死而無撼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佩服！ 我現在也隻想逃出籠子！ ：-）） -旁白- ♀ (0 bytes) (5 reads) 9/7/09
8226; 籠子就在每個人的心中, 什麽時候心自由了, 人也就自由了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羨慕能這樣活。我在期待著等小女兒進大學後就和老公做’吉普賽人‘ -ilgarden- ♀ (0 bytes) (3 reads) 9/7/09
8226; 能夠攜手旅行的才是最幸福的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感動…… -軍人後代- ♀ (0 bytes) (3 reads) 9/8/09
8226; 謝謝!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去旅行不一定要辭職 -blalala- (0 bytes) (4 reads) 9/8/09
8226; 短期休假和長時間旅行的體驗完全不同, 兼而有之才完美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發現沒有：滿世界背包遊的中國人，九成都是女性？ 前兩天還和哥本哈根的師弟說起這個現象，他也是個喜歡背包去偏遠地方的主兒----如果不算象我這樣拖拉杆箱的遊客（我絕對不是背包客），那些在全世界自由行走，去偏遠地方的背包客，中國人的話，九成以上都是女性。
我得出結論：中國女人比男人的膽子大。 -顧劍- (242 bytes) (120 reads) 9/8/09
8226; 似乎是這麽回事,我認識的環球旅行的中國人全是女性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9/9/09
8226; 不光是中國人吧，偶在歐洲也遇到很多從韓國，阿根廷獨自背包旅行的女孩，厲害的是他們英文都不行，也敢獨自闖。
上個周末有些意思，在青年旅舍一屋4個人都是單身旅行的，一個美國女孩，一個馬來西亞的華裔 一個從英國過來的上海女孩，再加上偶。 -小四妹- ♀ (186 bytes) (55 reads) 9/8/09
8226; 嗯,其它國家倒是男女都有,以男的居多. 對於日本韓國人來說,旅行是成長的必經階段,語言水準反倒不成問題. -鶉之奔奔- ♀ (39 bytes) (14 reads) 9/9/09
8226; 男人工作賺錢，女人旅遊。 -泉水- ♀ (0 bytes) (3 reads) 9/9/09
8226; 曾經說要去綁個大款,別的不論,隻要讓我旅行就成,結果朋友說: "萬一這大款什麽都讓你幹,就是不許旅行怎麽辦?" 想想也是.還是自賺自花吧. -鶉之奔奔- ♀ (79 bytes) (24 reads) 9/9/09
8226; 美景美圖。佩服你的氣魄 -蒙老鄉- ♂ (0 bytes) (3 reads) 9/8/09
8226; 有些事情如果不做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放棄了才知道還有另一種活法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單日長驅一千英裏回家就見到如此好文，鵪鶉，好樣的。平淡不易，絢爛很難；由平淡入絢爛更難，由絢爛入平淡，難乎其難。而一旦做到了，就達到了一種新的境界。我用一個朋友的話來形容這種境界：“心中山水意中人”－－非常的唯心。
從沒絢爛過的人，說“平淡是福”時總缺少一些說服力。對過來人來說，平淡是對生活的咀嚼，是於微觀中度量、觀照宏觀世界的一個過程。
鳥的自由與否，不在於是否飛翔。當心自由時，籠中的鳥依然振翅飛翔。
自由與否，存乎一心。 -tang07059- ♂ (400 bytes) (68 reads) 9/8/09
8226; 說穿了,就是我們考慮太多,太喜歡瞻前顧後,以至於等到最後的時刻才開始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個人以為,絢麗後的平淡才是最美麗的
一天就開了一千英裏? 恐怖啊 -鶉之奔奔- ♀ (102 bytes) (11 reads) 9/9/09
8226; 奔MM實現了一個我們很多人想要做卻因種種或大或小的理由而未能做的事情。剛看了“Hearst Castle“介紹赫斯先生的傳奇經曆，覺得這個詞來描寫妹妹也不為過 - Builder! -littlefishhead- ♀ (102 bytes) (29 reads) 9/8/09
8226; 我還沒看過赫斯先生呢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9/9/09
8226; 瀟灑,讓我想起"Jonathan Livingston Seagull"這本書 "For most gulls, it is not flying that matters, but eating. For this gull, though, it was not eating that mattered, but flight."-王醫生- ♂ (134 bytes) (45 reads) 9/8/09
8226; 發現壇子裏人才多多啊.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佩服！！！！ -外麵的世界- ♀ (0 bytes) (2 reads) 9/8/09
8226; 不好意思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9/9/09
8226; Low jewel tell new bee low ！！！！！！！！！！ -Sridhar- ♀ (0 bytes) (6 reads) 9/8/09
8226; 中文還是英文?猜測中 -鶉之奔奔- ♀ (0 bytes) (2 reads) 9/9/09
8226; 精彩 -gingergirl- ♀ (0 bytes) (2 reads) 9/8/09
8226; 謝謝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9/9/09
8226; MM寫的關於國內工作的那部分很有同感...可惜, 離開之後, 雖然也歇了幾年沒有再工作, 可是也沒能想MM一樣去走世界 -- 不過, 收獲了另一個世界, 我的孩子.
BTW, 據我所知, 我們以前從事的是一樣的工作. 可惜, 我們好些共同的朋友, 我們卻從沒緣認識哦. :) -longhair- ♀ (185 bytes) (75 reads) 9/8/09
8226; 還有什麽能比做母親更偉大的職業呢? 嗬嗬. 說不定我們見過也未可知 -鶉之奔奔- ♀ (0
估計小上你十歲，也常想：“放手”,看看地球，但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