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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樣對付他

(2019-12-10 16:15:49) 下一個

陳年往事,都不想忘記。在淡漠飄散之前,用我的筆記錄下來。

要說並不遙遠,也就七八年前。餐館請人,從洛杉磯職業介紹所找來了小韓。河北邯鄲人,韓金海。

肯定不是邯鄲市裏的人,估計是郊區或附近鄉村。小韓是典型的燕趙後人,紅臉大漢。四十出頭,耿直豪爽。家有三千金,隻留長女在身邊。晚生的兩個丫頭,屬於非生,生下來就偷著送到姥娘家。最後末胎終於得一兒子。來美國打工,就是為了這金疙瘩兒子的未來。

但凡來美國的大陸人,沒有不想要身份的。別看網上一喊愛國烏鴉烏呀一片響,看看一腳踏進自由國土的中華傳人,就知道那喊聲都是喊給旁人聽的。

小韓也不例外。兩個月之後,他就要回洛杉磯準備材料,遞交移民局。

像他這樣農村出來的窮苦人,交夠了簽證的錢,籌足了機票的錢,身上也就空了。一進美國,想辦身份,必須先找個地方掙上倆月的錢。倆月到了,就該走了。

多數人走掉是不會回來的,他們可能就呆在洛杉磯,可能就近找工,方便上庭。也可能去外州尋找更多錢的工,滿足胃口。而小韓千真萬確答應我回來。

我也一直相信他會回來。因為他沒帶什麽東西走,不多的幾件衣服都留在宿舍裏。

說是宿舍,也就是幫他找一個臨時住宿的地方,是一位台灣牧師擁有的一棟破舊老屋。裏麵除了小韓,還有其它幾位在別的店幹廚房的人。

小韓住下不久,就要求換到星期二休息。因為同住的有個姓張的北京人,是另外一家店的大廚,邀請他休息日一起出去吃自助餐。

離家在外的單身漢,除了工作,少有娛樂。也難得遇到聊得來的人,一認識就請吃飯,焉能不許?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小韓走的時候,請了一周假。等了兩個星期過去了,也不見回來。那時候他有個臨時手機,不十分靈通。當時我已有思想準備,預感他不回來了。

但是,不回來,總該給我說一聲啊!通知我一下,沒那麽難吧?吊著人家總是不好。

後來有個周日,我電話約好牧師,要去他的破宿舍送一些東西去。在那裏,台灣牧師含含糊糊拐彎抹角地告訴我,小韓回來了。到了北京老張的店裏。

什麽?!

火兒騰地冒起來!TM的,狗王八!這不欺負人嗎!

上車,打火,立刻衝出去。

牧師的破屋在一架高速路邊上,離北京師傅打工的店十幾分鍾路程。

管不了那麽多!TM的,太氣人了!

我開著平時運貨的小皮卡,像一匹野馬衝到他家店門口。

那是一家靠近中學的小店,正值周日,十分安靜。當我刷地把車停在後門,正好看見小韓和另外一個也是從我店裏炒菜的廚師一齊走出來抽煙。

我把車門一關,忽地跳出來,雄赳赳天兵一般降在他倆麵前。

這倆人立時愣住了!不等發呆,我揮手招呼小韓過來。

那位炒菜的站在高高的台階上,臉上不知什麽顏色。

小韓!

紅臉大漢不再紅臉,一陣青一陣白。

你說,怎麽回事?

緩過神來,小韓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滿臉堆笑,迭不聲地道歉。

老板娘,對不起對不起!

你說,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要這樣?

嘿嘿。嘿嘿。

大家都在雷諾,這麽小一塊天,你難道期望我不知道?

他解釋說,是北京老張叫他來做炒鍋,比在我店裏做油鍋,掙更多錢。

這個我都理解,但是處理方式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必須走!小韓!

你TM由我接來,大半夜去灰狗站接你。免費找住處給你,手把手教你打粉炸肉。你會了,你熟手了,你翅膀硬了,你要飛了。你會騙人了!

我不怕你不跟我們幹,我氣你不誠實!

站在那裏我連數落帶訓斥,狠狠發泄了一通。

因為他還在上班,我平靜下來,就讓他回去,我也走了。

小韓說到底還是個老實人,後來他乖乖接我電話,在電話來繼續聽我教訓他。他承認自己不擅長處理一些事務,並給我講了一個他剛下飛機的事情。從中也見到他的性格。

他不久前從洛杉磯落地,出來海關在路邊等人接機。洛杉磯機場那叫人山人海,等了一陣子不見人來,他就自作主張主動進攻了。

看見一位華人也是來接人的,就上前攀談,央求人家捎帶他去預訂的家庭旅館。恰巧那人同路,就讓他上車走了。

結果真來接的人,空跑一趟,又氣又急。還以為他給海關扣住了,又以為他走丟了。安排他的老鄉好一頓說他。

看來這是你的老毛病啊!這麽大男人,凡事要考慮後果,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呢?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挖牆角挖小韓去的北京老張,根本不是老板,他壓根沒有權力許諾小韓讓他上炒鍋。

那你現在住哪兒?

就住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在老板娘的公寓裏,和她家住一起。

往後幾天,我幾乎天天給小韓電話。盯緊他,不能咽下這口氣。

小韓答應我,下星期就回洛杉磯。

為什麽不馬上走?我明天就送你去灰狗站。

因為她有個打雜也去洛杉磯辦身份了,過一星期回來。

她要你多做幾天你就做,怎麽我請你寬限幾天給我時間找人你不肯呢?對你不好嗎?我好欺負是吧?

這一路小韓都老老實實跟我說話,知道錯了,犯了大忌。挨罵挨訓挨罰都應該。

大概也就過了一星期,小韓真的走了。走之前好像是給我電話說了一聲,也可能沒說。時間久了,記不清了。

其實那個北京人真是害了他。因為他真心想回我這兒來的,在我這兒好好幹幾個月,升上炒鍋不是難事。這麽一攪和,兩頭擦。

 

事情雖然過去好幾年,這件事仍然常常被我想起。為了經營生意,為了保證開門,多少看似尋常的小事,都暗藏著漩渦波瀾。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我對小韓過於嚴厲了。他畢竟也是為了謀求更好的生活,在美國無親無故,隻是方式欠妥。當然作為成年人,特別是男人,也應該學會擔當和遵守承諾。任何事,不能隻圖謀利,遵守底線是最後的原則。

但是,如果不那樣,我又該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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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紅靴子' 的評論 : 都是給逼迫出來的。從膽怯軟弱的小女生,到勇敢無畏的強女人,中間經曆的肯定是靠不住的男人。是實話啊,哈哈。這個翻篇兒了,咱倆偷著說。:)
紅靴子 回複 悄悄話 你挺潑辣能幹的。 Small business owner 真不容易,什麽事都要自己盯著。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彩煙遊士' 的評論 : 遊士先生周末好!多謝您褒獎,非常開心!這些往事真的就像一幅幅畫麵,深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所以不如幹脆寫下來,與朋友們分享。
彩煙遊士 回複 悄悄話 事情寫的很生動,想看電視似的:)

問好,周末快樂!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還要遊記啊!哈哈。菲兒催作業催得緊。正在你家看奧巴馬care。那篇威尼斯我還想補充修改一下,不然不完整。下一篇寫什麽呢?還在想。:)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等遊記:(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波城冬日' 的評論 : 謝謝波城!你這樣講,我一想,還真有可能是這個原因。他們在國內屬於社會底層,社會經驗就是躲避不去麵對。又是初次出國,急於做成自己的事。其實我也是出於急於做成自己的事。:)謝謝你的理解!多年過去,也不知他怎樣了。祝福他吧!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文字駕馭得真好, 寫得像小說,其實小韓是老實人, 太老實了, 不懂怎樣拒絕, 以前也見過一個福建偷渡來的, 也是這樣, 人其實很好。 問好美麗。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iaxi' 的評論 : Xiaxi ,謝謝你來!可不是不容易啊!不是我訴苦,哈哈。雖然每個人都難免受苦,但是和國人打交道的苦,尤其是餐飲業,可真是比黃連還苦。謝謝你!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我生活著' 的評論 : 我早年軟弱膽小,成年之後沒得依靠,明白凡事要靠自己。一直軟弱就會不停受欺負,特別是我家那位,老好人老好人,就像救蛇性命的農夫那樣的老好人。我不出頭,就等著受氣了。實際上已經不知受了多少這樣的憋屈氣,才使得我忍無可忍憤而出擊。好在現在好了,天晴了,天亮了。感謝主!謝謝生活著留言!你的想法我也理解。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lue-Crab' 的評論 : 謝謝籃蟹!這些年見識的人,足有一個排。經曆的事兒,足夠一本書。不隻我們,別的中餐館更多驚人故事。:)
xiaxi 回複 悄悄話 美麗真不容易!
我生活著 回複 悄悄話 什麽層次的人都有可能碰到,佩服你敢開車找他去理論,我是不敢的,隻好忍了。
Blue-Crab 回複 悄悄話 做餐飲業不易,員工君子少明事理的少。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在中國嗎?在國內的話,中介多半不夠職業。祝願一切好起來!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掌握分寸不容易。我媽幫我賣房,中介不理她。現在我要回去了,中介一個勁找我,我還沒回信。氣憤他不理我媽,可房中介都這樣,都特次,經曆很多了。我的房還在他那出租,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自導的人生-18' 的評論 : 看到扭曲倆字,趕緊審視自己。我有扭曲嗎?偶爾的過激情緒難免,扭曲肯定不是的。請你再說清楚一點,好讓我知道是誰扭曲。謝謝!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我胖我的' 的評論 : 說得是啊!其實他人很好,就是做事情急功近利,什麽都不顧忌了。你分析得很對,我想他也清楚那樣不對,隻是不好說出來。隻好賭一把運氣,最好蒙我到底。謝謝你啊,我胖我的!欣賞你名字裏表現的態度!:)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迪兒' 的評論 : 是啊,迪兒!多少辛酸淚。老板娘這個角色,是我從未規劃過的。所有的故事加起來,足夠一部精彩小說。好在現在解放了,由衷地感謝主!謝謝你來,迪兒!喜歡你的博。:)
自導的人生-18 回複 悄悄話 生活所迫,人性也扭曲了。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iammadaboutu' 的評論 : 他出示了工作許可,是洛杉磯華人律師事務所提供的,真假我就無法追究了。在用人上,我們算是十分用心,不合手續的不去招惹。我寫的他的真實的情況,是後來慢慢了解到的。善待同胞這點上,我認為我們做得已經超過應該了。謝謝留言!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iammadaboutu' 的評論 : 咋辦呢?被放鴿子不好受啊。凶也是無奈,是弱者的回擊吧。謝謝你來。我力爭客觀記錄生活,不美化自己絲毫。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香山' 的評論 : 事過之後當然不是事兒。不當真也不是事兒。但是第一代移民擁有個小生意,就是一家人的生計性命。積蓄借貸都投入在小店裏,自己不當真,誰會幫你當真?你說的事例性質其實是一樣的,盡管領域不同。謝謝你留言!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溪姐姐' 的評論 : 人員問題至今仍然是餐飲業最大問題。不光中餐館,老美餐韓國餐墨西哥餐一樣。而且現在人工最低薪增加,薄利多銷模式再無可能。謝謝小溪姐姐來!:)
我胖我的 回複 悄悄話 如果在工作中遇到小韓這樣的,真的讓人非常生氣。我理解博主。其實你說他有多壞吧,還真沒有。但是這樣的人往往都是隻看鼻子尖下邊這麽遠,多往前看一米都做不到。視角太窄,所以沒法做到有擔當。他為什麽不和前雇主打招呼就換地方呢,我看多半是因為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大合適。可是沒辦法,隻能看到眼前一點蠅頭小利,別的看不到了。
迪兒 回複 悄悄話 美麗太不容易了,好高興你現在輕鬆一點了。
iammadaboutu 回複 悄悄話 你太猛了, 雇黑工還上門騷擾威脅人家。 不怕吃官司啊。 善待你同胞一點吧。
iammadaboutu 回複 悄悄話 太凶了。
香山 回複 悄悄話 覺得沒什麽計較的 雲淡風輕就過去了.估計再遇到第二個小韓就覺的不是事了.處境艱難時很難按常理出牌.類似的事也常遇到,隻不過不是歺廳 公司裏都有.像startup 公司 老板們常不按牌理出牌大呼小叫 有的像鬼一樣:)等到一上市以後 凡事比鄰家老奶奶還慈祥:)像轉眼跳槽都不是事.不要期望太高特別是歺飲業.不懶不偷就不錯了.換位思考一下會好一點點.
小溪姐姐 回複 悄悄話 在美國開中餐館,聽過不少中國人互挖牆腳的,像小韓這樣突然就不回來上班了,廚房沒人,美麗當然是著急上火。聽開中餐館的朋友常說起的艱辛,員工不穩定是主要因數。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多倫多橄欖樹' 的評論 : 謝謝橄欖樹!:)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剛要給菲兒上茶,來活兒了。忙完茶還熱著呢!哈哈。
多倫多橄欖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1,我也這麽認為!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當時真的是火冒三丈,事後想想做這種低端生意,免不了和這些毫無顧忌的人打交道。這些年,多少事!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還有一杯給曉青!咱們的領導!哈哈。
美麗的人生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歡迎鬆鬆坐沙發!香茶來了!:)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同意鬆鬆!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理解美麗的氣憤,做人做事是該有分寸的。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你的店你做主,不必在乎應當怎樣,不應當怎樣。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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