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
往昔的記憶，在文字中回蕩
正文
去年生病，出院以後最擔心的就是醫療帳單有多大。經濟危機以來，取消了原有的醫療保險。這幾年，仗著還算年輕，倒也過了幾年相安無事的日子。但是突然而來的病痛，就讓人擔心了。
那天突然肚痛，便又便不出來，吃也吃不進，還伴隨惡心嘔吐。本以為跟前幾次一樣，屬於便秘，又揉又壓又灌熱水，大汗淋漓折騰一通，排下來就好了。可這次頑固得很，明明摸到硬硬的疙瘩在腸子裏，可不論怎麽鼓搗，它就是不往下走。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痛。到了晚上，連小便也解出不來了。深更半夜熬不到天明，隻好到急診室求醫。
早聽說美國的急診一點都不急，這回自己終於親曆。女醫生和藹可親，但隻出現了五分鍾。簡單詢問了症狀病情，就吩咐手下輸液止痛，一邊插導尿管。一個漂亮的年輕護士，躡手躡腳來做。我看她顯然是新手，就屏息靜氣觀察她的作法。她一個人，慢騰騰地洗手，慢騰騰地整理。我這裏疼痛萬分，腹脹難忍，巴不得她趕快完成插管，好讓我見到成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尿管接好了，房間沒人了，但我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直感上我覺得她處理的不對，因為以前在國內住過兩次醫院，有相關經驗。於是，在耐心等待了十幾分鍾之後，不得不按鈴叫護士。沒有真人出現，隻有天花板上一個什麽小玩意兒傳來男護士應答的聲音。我說尿管插的不對，天花板說不可能不對。因為別無選擇。但俯身看側邊的塑料軟管裏，隻有寥寥幾滴黃色液體。
白衣天使終於露麵，檢測隻有10cc，連她也弄不清楚是什麽原因。大概請示了幕後遙控的女醫生，於是又整便秘的事。男護士進來，幫忙服藥，灌腸，好一頓折騰。幾個小時下來，人已精疲力盡，借著止痛藥的藥勁兒，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在這整個過程中，主診的女醫生始終沒有露麵。
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下，男護士和另外一個主管夜班主任模樣的男人，先後在門口探頭過兩次，就再也難見到了。六個小時過去，天快亮了，什麽都沒有發生。肚子裏的貨還在，隻是疼痛有所減輕。我要求回家，大廳裏值班的護士主動幫我打電話叫車，態度還算不錯。但急診室裏的經曆，今天回想起來，仍然讓我難過。他們不該這樣對待前來求助的病人，我不喊不叫不鬧，忍著揪心疼痛平靜訴說，可接觸到的幾個護士，兩男一女，都是漫不經心的態度。麵對灌腸的病人，甚至有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覺。這真叫人心寒。況且，以他們專業的學識和經驗，竟然在付諸多項治療不見效的情況下，沒有及時跟進，作進一步檢查，實屬失職。
回家的路上，按照吩咐去拿了通便的藥。但是無法休息，需要開門上班。一上午都還好，下午以後估價藥勁兒消失，又開始痛。正是最忙的時候，忍著忍著，又忍到晚上再次走進急診室。
這次比頭天更嚴重，腰都直不起來了，捂著肚子彎著腰幾乎連滾帶爬進了醫院。門口接待的護士看我痛苦的樣子，趕緊接應，以最快的速度幫我測量身高體重血壓等例行程序。
我簡捷對新醫生說明病情，告訴她昨天來過治療的過程。此時我的腦子裏想的還是便秘，但醫生馬上安排X光檢測。結果證明不僅僅是便幹這麽簡單，其實是腸子有扭曲現象。可是，昨天護士幫我做了B超檢查，怎麽沒發現異常呢？那個小男護士抱著個儀器進來，接好電源，正準備掃描，才忽然發現做超聲波用的油液不夠了。然後又不緊不慢出去拿。仿佛不是在救人，而是展示商品。這種態度，怎麽能發現問題？
不是我敏感多心，那晚急診室大廳裏一圈工作台，林林總總七八個工作人員，精神狀況都是懶懶散散，無精打采。夜班，就該這樣嗎？這是醫院啊，是救人的地方啊！當我無法忍耐喊醫生不應的時候，我對著天花板說，我需要幫助，請你們來人！我需要解疼，這就是為什麽到這裏來！
第二晚的醫生護士們（另一波）顯然敬業多了，每一個都緊張，積極。也許明顯看到我的痛苦，也許有了第一夜診斷的基礎，醫生快速診斷出病情，立刻決定手術。
準備和等待手術的過程非常順利，此間接觸到的每一位醫護人員都盡了本該盡的職責。除了疼痛，我並不感到不舒適。主刀的外科醫生是應呼而來，麻醉師做術前準備時，輕聲安慰我，“馬上就好了，醫生在停車場了。”
隨後的手術和術後的護理都非常完美。醫院裏三天兩夜，感謝醫護人員所有的救助，我活著出來了。
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打聽怎樣投訴第一夜急診室的醫護。先去了文學城的法律谘詢，請教那裏的資深專業律師出身的版主單身老貓。要不要告他們？老貓給了我誠懇專業的建議。我決定向醫院投訴，取代找律師上法庭。
我要的不是賠償，而是公道的待遇。出院沒有幾天，當我剛剛能夠自己開車外出，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醫院，找到辦公室，對著一個顯然是高層管理者的非常nice的女性，訴說整個過程。
這名叫凱蒂的女性，十分認真地做了記錄，對我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時也表示盡力幫我爭取合理收費。
賬單來了。總共收費三萬一千多，免掉第一天急診費九千多塊，還有兩萬兩千多塊需要付。
這個數額，比起動輒十幾萬的醫療費，算是客氣的了。據說醫院對沒有保險的人，會斟酌要錢。這也是為什麽許多人幹脆不買保險的原因。歐巴馬的醫療保險，即使收費低廉，也不能打動人心。
記得以前在賭場上班時，有保險保護，看病隨便些。結果有一次看醫生，不過十幾分鍾時間，賬單一來八百塊，自付部分。難怪很多人都說，美國的醫療保險製度是最最糟糕混亂的製度。醫療質量本身應該是優秀的，但收費就太離譜。
話說這兩萬兩千塊醫療費絕不是全部，外科醫生的錢是另算的，因為他不是醫院的人，他有自己的診所。
出院一個月以後，回見醫生複診。醫生診所十分小心地問我如何付費，總共五千六百塊手術費，後來協商減免百分之三十，每月付五十塊，付完為止。
隨後的幾個月，各種賬單紛紛寄來，有血液化驗的，影像試驗的，心電圖的，七七八八，小的賬單我都一把付了，唯有那個大的我等著。
醫院的賬單是不計利息的，隻需付本金，但如果拖著不付，遲早會對你的信用產生影響。我並非不想付賬，隻是認為不能按照他們要的付賬，不然那多受的30小時的罪，如何平息？
如此等待，對我這種從來沒欠過任何人錢財的人來說，並不是好事。收到醫院每月例行的賬單後，我開始主動給醫院打電話聯係。可他們似乎並不著急。我催他們製定月付款額，好讓我的心踏實下來。朋友說，你真是的，又不是別人欠你錢，你急什麽？
終於等來一個有效電話，那頭說，如果我答應現金一筆付清，他們會考慮給我最大優惠。我同意。多大優惠？減五千。No。不幹。那多少你幹？一萬現金。就這麽多。要就要，不要拉倒。
要是找律師告，精力金錢也會花不少。受不了馬拉鬆。院方說要請示主管，一周後回複。周末一過，電話就來了，通過。但對方詢問能否電話付款，答：No。我說
我不能付巨款給我不知道是誰的人。萬一以後又有人以醫院名義跟我要錢，怎麽辦？因而我要求一封信，書麵有效文字，寫清楚協商內容，以及付款單位。這樣，就不怕被忽悠了。而且，握有憑據。
就在上周一，信收到，支票寫出，銀行縮水。這個事情，終於完成了。還算圓滿。生一次突發的病，花費大約一萬五。要緊是身體逐漸恢複健康，還要感謝他們。
本文原來打算投給世界日報，那裏很多美國生活見聞。可寫著寫著刹不住車了，超過了報紙要求的篇幅。算了，還是痛快說出來，發在自己博裏過癮吧。
確實要和醫院說說理，討價還價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