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
往昔的記憶，在文字中回蕩
初識《簡愛》，是在少女時代。書中女主人公淒婉的身世，倔強的個性，獨立的靈魂，自尊的精神深深鐫刻於心底，成為日後生活追求的一盞航標。
那是一個注重精神的時代。適逢八十年代的青年人苦思人生的價值，簡愛那柔弱單薄卻堅毅不屈的形象，與舒婷的橡樹一起，深植內心，並排茂盛。
而今，人過日午，依然珍愛。日前上網逡巡，偶然看到英國BBC公司拍攝的影劇集錦，裏麵有《簡愛》，毫不猶豫，最先點開。
兩天，看了兩遍。
簡愛幼時失祜，寄養在舅媽家，從未被愛被尊重。因為反抗，被巫婆般的舅媽送到孤兒院。孤兒院並不是孤苦少女的天堂，那裏的院長是個比舅媽更加刻薄惡毒的人。簡愛以瘦弱之軀，忍受著非人的折磨，最終完成了學業。她成為一名教師。
故事最動人之處是她與羅徹斯特的愛情。十九歲的簡愛受聘到羅徹斯特莊園擔任家庭教師，與莊園主羅先生發生春天般的愛情。羅雖富有，卻背負著病妻的沉重包袱。簡愛純淨直率，清新天然。
愛情像土地裏的種子一樣，不可避免地發芽了。但卻遇到阻礙。阻礙不是財富，不是門第，不是外貌，而是羅徹斯特被關在黑屋子裏的合法妻子。
其實，在十九世紀的英國，財富和地位都是阻擋年輕人成婚的巨大因素。簡愛原本貧苦無依，與富豪地主地位懸殊。按照封建禮教，兩個人是無法結合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顯然不認為精神以外的因素，可以左右人的感情與命運。但她還是在小說中，為簡愛設計了一個遺產繼承人的情節。
簡愛從小寄人籬下，沒有得到過家庭溫暖。但那並不能阻止她成為一個高尚的人，精神高尚的人。在那個自私殘忍的舅媽彌留之際，良心突然發現，告訴簡愛其實她還有個親人，是父親那邊的叔叔，允諾贈她一筆遺產。她不再是窮人了。這樣，對那個時代的讀者來說，接受簡愛和羅先生的愛情，更順理成章一些。
這部小說，這個故事，曾經在中國大陸非常流行。其中的細節，相信許多人耳熟能詳，勿需詳述。我也是，對基本情節十分熟悉。但看著的時候，仍然感動落淚。
這樣的愛情，存在過嗎？產生過嗎？喧囂紅塵中，有誰，有哪一個女子能像簡愛那樣，為尊嚴而堅持底線，為人格而放棄愛情？ 寧願痛苦，絕不苟且。傾心相愛的人，不能長相廝守。那是怎樣一種痛啊！
影片中的對白優美如詩，我在看第二遍時，一字一字記下來。讀那樣的流暢的文字，聽那樣的潺潺的對話，真是絕美的享受。
多年以前，看中國電影廠翻譯配音的電影。坦率說，上海譯製片的藝術家們已經盡力詮釋人物內心世界了，但那種稍嫌誇張的表達，比起原汁原味的英語對白，在美感和份量上都差了不少。我輩何等幸運，趕在網絡時代，得以盡享所愛。
兩天下來，看的是簡愛，想的是簡愛，寫的還是簡愛。似乎為她著了魔。 中國文學裏的林黛玉也是孤女出身，為什麽不能造就出簡愛那樣的獨立自主的要求呢？聽簡愛與羅徹斯特的對話，不卑不亢，不媚不懼，不哀不怨。她內心裏燃燒著愛的火焰，卻絕不俯首屈就。假如羅先生以地位強權壓製她，那麽這份愛情就將夭折。
又想，現時代中華大地爭相做二奶三奶的美女們，或情願委身權貴做情婦的歌星影星們，對簡愛怎麽看呢？一定會說，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傻的女人？他有錢的時候，不嫁。他健康的時候，不嫁。等莊園燒毀了，等男人老瞎了，才回來與他相伴。圖的什麽呢？
舊中國的女子，對做人小妾，其實心有戚戚焉。如果看中對方財產雄厚，總會顧忌身份和名聲。但現代女人似乎都想通了，放開了，她們隻看重財富身價，有無房產，對其它的性情脾氣人品高低一概不去計較。
她們怎會理解簡愛呢？
聽聽簡愛的宣言吧，這簡直就是女人對世界的告白！
“留下來當一個對你無足輕重的人嗎？你當我是沒有感情的機器嗎？難道就因為我默默無聞一貧如洗？就因為我長相平庸個子瘦小？我就沒有靈魂，沒有真心了嗎？
我的心靈跟你一樣豐富，我的胸懷像你一樣充實。要是上帝賜予我一點姿色，和豐足的財富，我本可以讓你對我不能自拔，就像現在我對你一樣。
我現在不是以血肉之軀跟你說話，而是我的靈魂和你的靈魂在對話！就仿佛我們兩個人，穿過墳墓，站在上帝腳下，彼此平等。
本該如此！本該如此！”
“我是一個有獨立意誌的自由人。現在我自願離開你。”
這段對話發生在羅先生請求她做他生活的陪伴之時，由於他不能離棄結發妻子，雖想給簡愛以體麵合法有尊嚴的婚姻，但無能為力。
不能平等，即使愛，也要走，也要離開。不能獲得尊嚴，即使痛，即使愛，也要放棄。這就是簡愛！一個弱小女子發出的心靈之聲，鏗鏘作響，擲地有聲。
小說原著比BBC版本稍微複雜，情節人物線索多出幾個。短劇改編隻保留了主幹和精華。我喜歡女主角兒的扮演者，猛一看像是今年金球獎最佳女得主凱蒂布蘭特，卻不是。她更年輕，更纖弱，內心戲更有力度。她們屬於同一類型的氣質。
還喜歡劇中這對情侶充滿機鋒又不失纏綿的對話。下麵是羅徹斯特對簡愛上麵一段話的回應。
“那就用你的意誌決定未來吧！把我手放你手上，把我的心給你。我希望你與我共度餘生！你是與我相愛又相像的另外一半，你，嫁給我吧！”
影片開頭粗野無禮的莊園主，竟有著如此溫柔的內心。讓我看的時候，禁不住熱淚盈眶。
看浪漫電影，還能夠掉眼淚，我還年輕嗎？
片片斷斷寫下來，原著和改編重疊，回憶與現實交替。仍然不相信，這樣的愛情。這樣的愛情，真的來過嗎？
如果有，那一定是唯美的愛情，愛情的絕唱！
讓我們相信吧！
我也是看簡愛，看舒婷的致橡樹長大，也愛裏麵是諍諍鐵骨的女漢子。現代女子把自己物化，是精神世界倒塌之後發生的。人一定要認得真理，降服真理，才有能力對惡說不。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