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愛（三十四）

李新國證書還沒考出來，就通過朋友介紹，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年薪近五萬的工作。引薦的人，是他通過培訓班學員輾轉認識的，老婆和許焰也很談得來，兩家人成了來往較多的朋友。

拿到OFFER那天，許焰發表高論：“NETWORKING，實在太重要了。”

這次，李新國對老婆講的大道理完全沒有抵觸情緒。移民後第一次拿到專業工作的感覺，他至今還記得。之後，他連續幾次換工作，工資一次比一次高，喜悅的程度，卻不及第一次拿OFFER來得強烈。

為慶祝李新國找到工作，許焰邀請大學同學秦麗一家，到家裏吃飯。

吃完了餃子，李新國和秦麗老公顧誌強，在客廳裏談論技術上的事。許焰和秦麗不懂這些，聽得沒勁，帶著秦麗一歲的兒子THOMAS，到房間裏關上門聊天。THOMAS玩得太累，在床上睡著了。

“許焰，你們兩口子適應得還挺快的。來了不到一年，老公找到了工作，老婆念上了書。”秦麗稱讚。

“哪能跟你們比，顧誌強一來就有工作，什麽都不用愁。說實在的，李新國沒找到工作的這段時間，我擔心死了，還不能讓他看出我在發愁，怕影響了他的情緒，”許焰說：“李新國這個人，看著挺積極上進的，其實，什麽都要有人推一把。我要是不盯著，他可能還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呢。”

秦麗說：“你推他，他也要肯動才行啊。你難道沒聽說，有些男人什麽都不肯學，不肯幹，老婆軟硬兼施都沒用。”

許焰完全同意秦麗的話。李新國說話辦事，沒有許焰高舉旗幟，轟轟烈烈的氣勢，但他肯幹，魚不驚水不跳的，幹得比許焰想象的還要好。許焰讀書時的一股牛勁，跟李新國相比，還是稍遜一籌。想到老公的這點好，許焰就有“嫁對了人”的感慨。換了是陸陽，許焰再怎麽推，也不見得會動，可能還責怪把他給推疼了。

秦麗象是猜到了許焰想什麽，笑道：“你一定很慶幸和陸陽離了婚，嫁給李新國吧？”

許焰也笑著說：“小點聲，讓李新國聽到，得意忘形了怎麽辦？你家顧誌強才好呢，一口一聲‘小麗’，叫得那麽甜，吃飯還給你挾菜。李新國才不會那樣。”

秦麗的臉陰沉下來：“我也不怕告訴你，來你家之前，我和他剛吵過架。他就會來這一套，在外人麵前對我很好的樣子，其實，私下裏對我刻薄著呢。上個月我生日，他買了那輛七座的VAN，然後到處跟人說，他給老婆的生日禮物是一輛新車。事實上，買車完全就是他自己的意思，我過不過生日他都是要買的。要真是給我買，買VAN幹什麽？跟輛貨車似的，難看死了。知道他為什麽買VAN嗎？還不是為了讓他爸媽坐得舒服點，因為爸媽都胖。車買回來後，人人都以為我很幸福，很風光，生日有老公送車。其實呢，車開回來的第一天，他就警告我說，這車大，費油，以後少開，把我氣的。許焰我跟你說，哪天要是看到我和他離了，千萬別覺得奇怪。”

“你神經病啊，”這是李新國的口頭禪，許焰不知什麽時候也學了去：“離婚能隨便亂說嗎？你以為好玩兒啊？我是離過婚，但是回過頭看，如果那時候給自己和陸陽多一個機會，處理得冷靜一點，成熟一點，我和他，其實是可以不離婚的。”

“那你後悔了嗎？”秦麗反問。

許焰不假思索地答：“那倒沒有。”如果不是真的離了，她這輩子都可能認識不到，她和陸陽，原來是可以不離婚的。同樣一件事，在婚姻城裏的人，和城外人的眼裏，總是那麽不同。拋開過去的恩怨不提，現在的她也不後悔。如果不是離了婚，她就不會有和李新國現在這種夫妻同心，比翼雙飛的生活。

秦麗說：“既然不後悔，那就說明離對了唄。哪天我真是痛下決心要離婚，你可別勸我啊。”

許焰會心一笑。她離婚的時候，心裏再苦，再脆弱，也沒給秦麗打電話，就是怕她勸，唯恐越勸越亂。她們真的很象，都有認準一個理，就死咬不放的毛病，惺惺相惜，才成了最好的朋友。

秦麗接著訴苦：“我和顧誌強的矛盾，其實就是兩個問題：一是和他爸媽的關係，二是錢。”

許焰聽她說過好多次，顧誌強父母到加拿大探親的一年間，婆媳關係始終是家庭矛盾的焦點。好不容易等到公婆走了，過了幾個月清靜日子，顧誌強又提出要擔保他們過來。今天來許焰家前的一場爭吵，是因為顧誌強不經秦麗同意，又擅自遞交了申請父母探親的材料。許焰總是勸秦麗想開些，為婆媳小事影響夫妻感情，不值當，心中卻時常感歎，秦麗本來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怎麽結婚後變得這麽婆媽？為婆媳小事和老公鬧，甚至還揚言離婚，真不是她們這些有教養的女人幹的事。許焰自己，就不認為會有什麽婆媳問題。李新國母親是通情達理的人，許焰也有過和前任婆婆親密相處了五年的成功經驗。

至於錢，秦麗總覺得，顧誌強把錢看得太重。在北京的時候，他們是兩個人賺錢，秦麗的收入不比顧誌強的低。到了加拿大，顧誌強一個人工作，成了家中頂梁柱，自我膨脹得厲害，常常有意無意地說：“一個人工作，家裏的經濟情況還是不穩定啊！”“老公賺十萬，不如夫妻每人賺五萬。”“錢現在是夠花，心理壓力還是很大。我要是沒了工作怎麽辦？”不知是她敏感，還是他的真實想法，秦麗很快就感覺到，丈夫對她的寄生蟲狀態很不滿意。顧誌強夢中的烏托邦，是把父母移民到加拿大來，在有著藍天白雲和清新空氣的“老人天堂”安享晚年。家裏最好有距離很近的兩套房子，父母一套，他和秦麗THOMAS一套，既方便互相照顧，又能減少兩代人因價值觀和生活習慣不同而產生的摩擦。他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要再生個漂亮女兒就更好了。這套宏偉的計劃，靠他八九萬的年薪是不夠的。秦麗得去上班，錢少的工作還不行，最好是年薪幾萬甚至十萬以上的IT工作，這樣，他理想中的烏托邦才有實現的可能。

為了把自己升級成一個能賺錢的人，秦麗硬著頭皮，去約克讀計算機。可是，要從一個馬列主義理論人才，轉變成IT精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開學才兩個月，她就想放棄了，是顧誌強逼著她堅持下去，別可惜了學費。幸好，她很快就懷了孕，以學習太辛苦，不利於胎兒成長為由，忙不迭地脫離了學海無涯的計算機專業。這次顧誌強堅持要他爸媽來，還有一個原因，讓秦麗無法以照顧THOMAS為由窩在家裏，她得趕緊複課，畢了業賺錢去。

“秦麗你想多了吧？顧誌強節約錢是好事，督促你讀書上進也是好事。”許焰勸道，心中暗自慶幸，她決定拿錢去讀COLLEGE，李新國倒是沒流露舍不得的樣子；他找到工作後的這一個月裏，也還沒看出自我膨脹的苗頭。

秦麗低聲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還記得你們來的第一天嗎？我讓顧誌強到機場去接。回家後你猜他說什麽了，他說，跑這一趟汽油錢和停車費花了不少，你同學怎麽不提給錢的事？”

許焰“啊－－”一聲，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她不是沒錢，也不是舍不得給，但她和秦麗是最好的朋友，要是連這點錢也算得清清楚楚，不就顯得生份了嗎？難道這是北美慣例，許焰和李新國初來乍到不懂？知道這事以後，許焰每次看到顧誌強都覺得別扭。凡是兩家人一起出去，哪怕他的VAN能坐下，許焰也堅持各開各的車，免得算不清汽油費停車費。

又聊了一陣，THOMAS醒了。看到兒子胖嘟嘟，紅樸樸的臉，秦麗苦大仇深的表情，頓時化作母性光輝的燦爛，抱起兒子，親了又親。

許焰和秦麗逗THOMAS玩，樂得哈哈直笑。笑聲裏許焰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她有個充滿潛能的老公李新國，還有人生知己秦麗，生活充實而美好。

“你和李新國都那麽喜歡孩子，怎麽不生一個？”秦麗問。

許焰說：“等我畢了業，找到工作再說吧。”

秦麗說：“你完全還停留在國內的思想，好象要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能生孩子似的。孩子的事，應該是順其自然，用不著計劃得太周密。過幾年你真想要時，沒準還沒那麽容易懷得上呢。”

許焰點頭：“那倒也是。我跟陸陽也說過生孩子的事，他總是拖，拖到離婚都沒生出來。”

“我們同年，你也二十九了吧？”秦麗算了算：“那更得早點生，年紀越大越吃力。我生THOMAS的時候快二十八歲，恢複得還挺快的。我有個鄰居，生第一胎的時候都三十七了，生完孩子以後身體差了好多，今年不到四十，看上去老得跟五十歲似的。”

許焰讚同秦麗的話，確實該把生孩子提到議事日程上來。李新國特別喜歡孩子，他一定也想早點要。

兩個月多後，許焰對李新國說：“我們生個孩子吧。”

“現在？你神經病啊？”李新國搖頭：“我剛剛才找到工作，什麽都沒穩定。”

許焰反駁道：“你不是已經過了三個月的見習期嗎？還不算穩定啊？”

李新國說：“為什麽不多等兩年？你畢了業，找到工作後再生，就可以拿著政府的補貼，休一年產假，多好。”

“錢，又是錢！女人最佳生育年齡是二十九歲之前，錯過了黃金時期，多少錢都買不回來。你是不是覺得，現在家裏就你一個人賺錢，要養我，還要養孩子，委屈了？”許焰問。

李新國還真是這麽想的，但不象許焰說得那麽嚴重，也沒她說得這麽難聽。他隻不過覺得，家裏所有的擔子都在自己肩上，現在市道不好，他要是丟了工作，一家三口該怎麽辦。

許焰接著說：“就算我們都沒有工作，還是可以生。政府有牛奶金，夠孩子吃的了。聽說有一對菲律賓來的夫婦，生了八個孩子，領八份牛奶金，不用上班，一家人過得可好了。”

講道理，李新國怎麽也是講不過許焰的。生就生唄，他想要孩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以前的老婆不肯生，難得現在的老婆哭著喊著要生。有文章說，生孩子對男人來說，隻是一分鍾的高潮，對女人而言，卻是十個月的痛苦。他隻需一分鍾，就能實現李家上下長久以來的夙願，何樂不為？

[夏競]

哈哈,對啊,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