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塵事

當年琴棋書畫詩酒花,如今柴米油鹽醬醋茶
正文

文藝的路

(2010-01-18 08:50:42) 下一個
我小學的學校叫做文藝路小學,因為它在一條叫做文藝路的街道上。這條路上分布著我們這裏的省、市歌舞劇院,省、市戲劇研究院,省、市歌舞團、京劇團、戲曲學校等大大小小的文藝單位,街道也因此而得名。

我小學的同學有不少是這些文藝單位的子弟,父母有是作曲,指揮,樂隊裏的演奏,或是青衣、花旦、老生、花臉等等。這些同學一般都會比我們繁忙一些,放學以後抓起書包就往家趕——他們的業餘時間要子承父業,學樂器或者練功,文藝單位的琴房練功室在傍晚前後有一段時間是給子弟們開放,但是僧多粥少,先到先練,去晚了隻能眼巴巴排隊等著。

小時候媽媽一般不太準許我去同學家裏玩,除非是媽媽同事的孩子跟我一個學校。所以我沒能走進任何一個文藝家庭,也從來沒能見識過那些曲譜,樂器,或者是那些我最向往的真正的水袖戲服。每天上學放學總要從那些高高的紅牆外走過,聽見裏麵咿咿呀呀吊嗓子的聲音,或者是小提琴初學者拉鋸般的動靜,我的心中總是充滿了好奇,恨不得自己也是搖曳的楊樹枝頭一片綠葉,可以居高臨下盡情張望一番。或者是幹脆被一陣大風帶到那些神秘的琴房和練功室,看看我那些勤勉的同學們正在做些什麽。

有一天,學校裏來了幾個明顯氣質非凡的中年男女,課間分別在我們2個低年級的教室附近巡視。有時候就會攔住一個正在跳皮筋的小女孩或是一個正在淘氣的小男孩,讓他們彎彎腰,或者踢踢腿,再要麽就是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一番。我記得先是有一男一女攔住我,說:這孩子腿挺長。你踢踢腿給叔叔阿姨看看。然後又讓我向後彎腰下去,現在想應該是在考察我的柔韌性,要是我還不錯可能就真得讓我去學個青衣或者花旦啥的。可惜我從小就胖乎乎的,怎麽彎也達不到那倆人的要求——要雙手觸地(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從來沒練過的情況下能做到,反正我認識的同學沒有後來學戲的),否則我的人生說不定就此改變了。

在這兩位的歎息中,我直起了身子,發現旁邊有多出兩位。這兩位的要求簡單多了,要我伸出手給他們看看。在這裏我不得不插一句,我的雙手得老爸真傳,手指纖細修長,又不是十分骨感嶙峋那種;不謙虛地說,屬於增一分胖,減一分瘦,恰到好處。大學時候室友曾經拚命鼓動我去報名參加什麽索夫特美手皇後的比賽,說是我很可能獲個什麽獎,還能幫大家改善一下夥食。

這兩位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了個不停,還讓我的手做了一番柔韌的測試,然後由交頭接耳的嘀咕了一番,最後跟我說:回家問問爸爸媽媽,能不能給你買一架鋼琴,或者是找個地方每天讓你練2個小時以上?明天我們還來學校,最好能讓你家長跟我們見一麵。

以後的細節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反正故事的大概是,他們就是這條街上某一家文藝單位的工作人員,來我們學校挑選學生。要求踢腿彎腰那撥是為了找學戲的,他們是要找學各種樂器的。難得發現我的手特別適合彈鋼琴,但是得有條件天天練習。那年頭鋼琴對我們那樣的普通人家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奢侈品,買一架是斷無可能;我們家又實在沒有什麽在文藝單位的親戚朋友,唯一一個跟文藝沾邊的遠親在城市另一端的一個小學做音樂老師,即使他教室裏的那架風琴能夠濫竽充數,我每天也不可能換幾趟公共汽車跑上一趟,何況還要搭上父母的時間。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那兩位愛惜人才的老師遺憾的放棄了——他們文藝單位的子弟學琴都不可開交,他們也無力解決一個外麵學生的練習問題,那年頭連老師家裏也是沒有自己的鋼琴的。我於是終於沒有能夠學成鋼琴,或者是其他任何的樂器。就在楊樹梗、槐樹花、瓢蟲和蠶等通俗的遊戲中虛度了學習鋼琴的最佳年齡代。

過了幾年,表妹小學也來了這樣選學生的老師,不同的是願意借給表妹一把兒童琵琶,慢慢的教她。再過了幾年,表妹的琵琶荒廢於更加廣泛的市場經濟條件——那時候,表妹如果希望繼續發展這項業餘愛好,就要投資一筆巨款在琴和學費上,另一方麵還要占用巨寶貴的高中學習時間。

媽媽對當年他們無力支持我學鋼琴一直耿耿於懷,總覺著對不起我的一雙好手。看著比我小很多的孩子們趕場似的周旋於各類琴棋書畫或者是奧數英語的學習班,我多少有些慶幸我那親近自然,盡情遊戲了的童年。但是,隨著那樣長起來的一代和我們在海外校園相遇,看著他們自信的展示自己的各樣才藝的時候,又不禁有些心有戚戚焉。

回家時候,路過我的那條文藝的路,看著往日那些綠樹紅牆依舊,我對老公說:咱們將來的孩子,讓他(她)學鋼琴吧?


2005年春Oxford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