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瑪麗與我(六)

(2010-01-11 00:44:31) 下一個
瑪麗與我(六)

樺樹

美國大學生考完試後當然就會派對,聽說現在連派對的發泄也不夠了, UCLA 這幾年連續期末考試後學生們都是裸奔,光著屁股在冰冷的冬夜裏拚命地跑,想想都過癮,什麽煩惱都凍光了,第二天早上起來,脫胎換骨,清明一片。

那個周末的晚上,宿舍一層大廳又舉行派對,瑪麗和朋友們早早地就去了,我跟往常一樣沒有參加,實在是既沒時間也無閑致,總覺得有一百件事情還等著要做。正當我亂七八糟地忙碌著, 突然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澳洲來的留學生山姆。山姆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澳洲人,眼睛淺淺的灰藍,非常善良,因為他的緣故,我後來對澳洲人都有先入為主的好感。高大的山姆垂著雙手,目光緩緩地,他總是不溫不火,那種雙腳牢牢踩在最底層地上才會有的安全和平靜。

山姆說:“樺樹,瑪麗讓我來找你,今晚的領帶派對是我籌備的,我也想讓你去。”

他微微笑著,那麽和氣,我都不知該怎樣推辭,想了想,找了個理由:“我沒有領帶。”

山姆好像就等著我這句話,手從褲子口袋裏摸簌簌地掏,掏出一條皺巴難看的領帶,有點兒靦腆地說:“我的借給你。”

我隻好跟著他下了樓。

大廳很熱鬧,擠滿了學生,嘈雜的說話聲,笑聲,音樂聲充斥在暗淡的光線裏。臨時搭建的台子上請來了真實的樂隊,吉他手,鼓手,貝斯,還有一個男歌手。歌手矮個子,其貌不揚,聲音卻豐富,唱著歡快節奏的歌,摻雜著一點兒吊兒郎當的惆悵。他的眼神不跟別人交集,淡淡地沒有焦距,有時還閉上眼睛,好像隻唱給自己的心上人聽,說不出的味道。他拿著麥克風一搖擺,我突然發現他他的左腿有點跛。彩燈射來射去,把大廳中央跳舞人的臉晃得一乎藍一乎綠。山姆從擁擠中走出來,手裏拿了兩杯帶酒精的飲品,一杯遞給我,然後找到坐在輪椅裏的布萊恩,另一杯遞給了他。布萊恩看見我,微笑著張開雙臂,我右手拿著酒杯,左臂張開,順勢一蹲,跟他抱抱。布萊恩的臉色緋紅,眼睛晶亮,讀了潤濤閻的文章後才知道,那不是因為酒精,而是因為亢奮;我喝了幾口酒後也臉色通紅,而我的“亞洲紅”卻是咽在肚裏的乙醇變成了毒品乙醛,多了可是要死人的。

山姆問我跳舞嗎?我說等等,你先去吧。我在布萊恩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看著人們扭來扭去地跳著五花八門的舞,跳得好看的都是腰部臀部擺動靈活,大多數的人各跳各的,身體不接觸,頂多男女對著抖一抖,摟在一起跳的很少。我突然看見了瑪麗,隻有她和男舞伴麵對麵牽著雙手狂跳,就像跳繩那樣隨著節奏亂蹦。瑪麗滿臉笑容,看起來心情好極了,汗水把她額頭的劉海潤濕,撩了上去。男同學們一個一個輪換地跟她跳,都好像在完成任務,沒什麽表情,唯獨山姆和瑪麗跳時有說有笑,他們倆兒個子都很高,山姆又胖,兩個大塊頭像灰兔子一樣蹦來蹦去地令人忍俊不禁。

轉過頭,我回想起了國內上大學時在食堂開舞會,大冬天裏桌子板凳推到一邊,在水泥地上圍個圈子就跳起交際舞來。角落裏放一台手提錄音機,播放著“藍色多瑙河”圓舞曲,男生木胳膊木腿摟著女生的腰,女生低著頭羞羞答答握著男生的手,表麵上半推半就,實際上跳到熄燈也不願結束。當年我們這些旁觀的,大冷天圍巾裹著臉裹著頭,凍得稀裏哈喇吸著清鼻涕,替轉圈圈的一對對男女崩嚓嚓地數著舞步。嗬嗬,那禁欲的年代呀 …… ,現在說來有誰會信?

舞會上有人給我和瑪麗照了一張拍立得,前兩天我居然找到了這張像片,瑪麗和我牽著手站著,她高我一截,我顯得瘦小,脖子上套一條大寬領帶,看著真滑稽。

夜裏回來躺在床上,瑪麗興奮地睡不著,唧唧呱呱地跟半睡著的我不停地講話。突然她問我:“樺樹,你交過男朋友嗎?”

我一驚,睡意全無。“嗯,大學時交往過一個。”

她吃吃吃地笑,小聲問我:“你了解性嗎?”

我沒說話。屋裏靜靜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半天,我說:“我來美國以前中國基本上是一個禁欲的國家。”

“奧,”她輕呼了一下,“就跟中東的回教國家一樣嗎?”

“不,不同。在共產中國男女基本上平等,女人不屈從於男人,隻是在性的觀念上很保守,男女都一樣。比如,社會輿論對婚前的性行為持否定的態度,我大學有個同學,榜首考進的,就因為他和女朋友發生過性關係,後來又不願和女朋友好了,所以被學校開除,送回礦井當礦工。婚外情則更是恥辱的事情,連子女都抬不起頭來。”

“我是天主教徒,結婚後才能有性關係。”瑪麗表示很理解地對我說。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我:“你對性怎麽看呢?”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勉為其難地說:“性是人正常的欲望之一,跟吃飯睡覺一樣;完美的性是愛的延續 …… ”沒說完我自己先笑了,就像在背誦生理教科書。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歎了口氣。

“為什麽歎氣呢?”瑪麗問。

“不知道,說不清楚。” 我突然覺得眼睛和鼻子中間有幽幽的酸,對我來講,性應該是身體最深處的彼此觸碰,就好比愛,是心靈最深處的彼此觸碰;性把愛精神的感覺具體化了,而由愛所產生的彼此間全部給與的渴望也由性而最終完成。

我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黑暗,喃喃地說:“很喜歡英文中 touch 這個詞,性就是 touch ,有觸碰所以有 touching 。”

瑪麗呼地一下從床上坐起,熱切地:“樺樹,我要告訴你,我戀愛了!”

什麽?戀愛了?你戀愛了?和誰???

(未完待續)

1/10/2010
[ 打印 ]
閱讀 ()評論 (5)
評論
樺樹 回複 悄悄話 回cyc和閻先生:

對不起,剛開學,事兒太多,等忙過這幾天,我再寫。
潤濤閻 回複 悄悄話 樺樹啊,我剛看到這篇。最近瞎忙活,連電郵都沒查。這篇有點掉人胃口。不知下篇啥時能看到。

我認為,西方人最大的進步是對殘疾人的關愛。在美國,你聽不到拿殘疾人開涮的文藝節目,而中國,在我們上大學的時候,體檢關就是一大難關。
cyc1023 回複 悄悄話 等著下一篇......
cyc1023 回複 悄悄話 活學活用: 醇變成了毒品乙醛
cyc1023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