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懼怕

德國著名思想家歌德說：
《Le frisson est la meilleure part de l'homme 懼怕是人類最美好的一部分》

幾曾何時, 我是被在這樣的生活文化氣氛包圍：要不怕苦，不怕死， 萬一遇到什麽要與壞人搏鬥，也要拚個你死我活。

昨晚孩子說後天上課需要什麽，安頓好她們休息後， 我開車去附近超市采購，到超市都已經晚上10點，在超市的停車場停好車，平常停車場挺熱鬧的，還不容易找車位，  這時黑乎乎的，停車場和超市後的小路都沒什麽人，心裏不由得有點兒警惕起來。 到超市後的自動門站著， 還不開，一看門邊有張告示：為了顧客的安全，晚上九點以後， 商店的後門不開，請走前門。

這裏的超市到晚上12點，本來以為買一點東西很快的，可有幾天沒采購了，每天做菜都覺得很單調了， 最後也買了一小車。

買好東西都11點了，放眼一看，超市裏沒多少顧客， 店員基本上是男店員。 在付款處排隊， 那位年青的男收銀員，像東歐人， 正在跟我前麵那位顧客侃足球，說英國隊， 德國隊的事，我現在無所謂了，誰贏都行，隻要是best， 不過看上去德國隊的球藝和意誌總是那麽堅固，每一仔細看，但德國隊很少像法國隊那麽大起大落， 難怪德國叫得意誌， 國家的名字和人的姓氏一樣嗎，都代表一定的個性和命運嗎？先別說那麽遠。 

輪到我了，那位熱情的小夥子收銀員很主動找話題了，他沒提足球，隻是問："怎麽樣， 你好嗎？"
我說：《還好，有點累》，怎麽說話都像熟人一樣啊， 是，我說話有時候是太不愛狀了，接著我又隨口補充說： 《 我很少這麽晚來買東西， 你們商店後麵的停車場安不安全啊？我有點擔心啊》，

一邊說我一邊往商店後麵看， 是啊，我買了一小車東西，此時黑黑的 Parking 像一個巨大的可怕的怪物， 正等我推著小車走進它口中和肚子裏去， 然後把俺幹掉；哇，可怕也，忽然間平日看的偵探電影裏麵的情節什麽的全部起作用了，自己的想象力急劇膨脹，很奇怪這時大腦會馬上調度出來幾個足以阻止讓我勇敢冒險前進的鏡頭畫麵。

本來我是跟收銀員隨口說說，聊家常，可忽然間， 我覺得我有必要自我保護，沒有必要隻身一人推著車去那空蕩蕩和黑黑的停車場， 我還有孩子，父母年邁在家鄉， 我還想多陪伴孩子她們在人生的旅程走遠一些，我自己也想活著， 也想在自己的人生旅程上能走多遠走多遠。 哇，此時此刻，德國哲學家歌德說的人身體最美好的那部分-《懼怕》，在我身上 突然變得這麽強大耀眼， 讓我求（貪）生地活著。海，你看你看，草草， 也許停車場根本就沒什麽敵情，你自己遐想的，  停車場除了些晚間出來帕托散心的昆蟲動物， 享受月亮星星的照耀， 它們也有帕托dating的權利8？


這時收銀小夥說：你需要人陪你去停車場嗎？這時我已經非常肯定了， 我比較認真地說：《要，please！》， 我又補充說：《其實平日我還是很勇敢的， 但我有時也希望自己是不勇敢的》，海，人就是要麵子， 怕就怕了，還要抬高自己一番， 我也不例外。  小夥笑笑， 他自告奮勇地說可以陪我去停車場，不過後來他覺得不好離開工作崗位， 他要喝一聲叫來他的頭， 跟他說：這位lady希望我們有人陪她去停車場，商店的頭說：沒問題 即馬叫了一位中年男店員幫我推車去停車場。 你看，我的要求沒過份吧，萬一出什麽事，對他們也不好， 什麽種族歧視不種族歧視，有時也是我們自己多心，在外麵該說什麽就說，好人還是很多的， 壞人還隻是一小撮8。出門時，一位保衛走過來問我的車停在車場的上麵還是下麵， 他說他把車場下麵都鎖了， 我說停在上麵。

邊走邊跟陪我去停車場的店員聊：海，我本來隻是來買一兩件東西，以為買了就可以走，結果發現太晚，車庫太黑太安靜了，有點怕。 他是一位印度人，很和藹，他說，你下次這麽晚來，把車就停大街， 停黃線也沒關係， 不過呢，我們的停車場也有Camera，由照相鏡頭， 你也不要怕。我心想，算了，有camera也沒給我狀多少膽。
 
他很好，幫我裝好車，他說我站在這看你開車出去，我說隻要我上車了就好了， 謝謝你啊，我隻記得上車，關好門並打開窗向站在黑暗中的這位印度店員招手致謝， 這時他又向我示意：《打開車燈啊！》，哇，草草，值得這麽怕嘛，燈都不打開，海，我是很粗心的。

上次在巴黎蒙特馬特的一民牆上看到的某個藝術家的畫和歌德的話， 自己當時看了就是反應不過來， 直到昨晚上才發現：哈，自己身上也有這麽美好的一部分，而且還是挺活躍的，《懼怕》平日都睡大覺，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很勇敢的， 現在才知道《懼怕， 敬畏》也是很美好的事，人類之所以能延續到現在就是因為懼怕和英勇並存？ 在自然界各種物種裏都會有這兩種元素吧，小時候要下大雨時，自己看經常去看螞蟻搬家， 看螞蟻它們也是很勇敢，我有時故意給它們一點障礙，它們很膽小，馬上亂完去了。 也許在人身上 懼怕和英勇的比例是最佳的？  上帝給人類的配方也是最佳的？

以前總以為人身上的懼怕是黑暗的， 討厭的，因為懼怕是與失敗聯係在一起， 我們也許忘記了懼怕的功勞了吧，另外快遞的雅麗也告訴我，Frisson翻成敬畏更好， 人的謙卑是人身上最好的一部分。

《敬》和《畏》都是人生存都需要的， 因為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裏， 我們不是一個人， 我們一起共同分享自然宇宙社會這塊大餡餅。

Oops！終於安全地坐在車上，開到大街上了，華燈高照，街上有很多悠閑的夜歸人，這時收音機傳來陣陣仙樂: 莫紮特的第21號鋼琴協奏曲，哇，活著的感覺真好，聽美樂的感覺真不錯， 海海， 草草，有沒有搞錯啊？沒人要你的命，你是自己在嚇唬自己8？！

現在發現自己怎麽把自己以前受的教育在一點一點掏空，自己也覺得很舒服開心好玩輕鬆，不是中式的都不好，也不是西式的都好， 也許是在不同文化裏遊走，接受不同的文化傳統的訓導暗示， 自己會把以前認為是真理的再翻過來看， 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了，小時候老師大人給自己很多條條框框，他們認為是錯的東西，我們就想也沒想接受下來， 他們的價值觀，人生觀必須是俺們的。也許當自己平凡的思想和感覺確實屬於自己時， 自己是最輕鬆的， 就算那點平凡的思想不起眼少得可憐，經不起推敲，那也是上帝賜予的權利，享受一下。  

我一直很不喜歡自己和別人的懼怕和軟弱，從小被父母鼓勵大膽勇敢， 我的孩子和我小時候一樣都是愛哭的，我知道哭是不能勸得，越勸越來勁。 以前孩子她們一哭， 哭太多我會來氣的，因為我希望我家的女孩堅強，讓她們去嚐試各種體育活動鼓勵他們大膽，給她們起名字我都故意不起那麽秀啊，美啊嬌啊什麽的，不知在哪我讀到名字會影響命運，所以在給她們起名字， 故意不要那麽太女性，故意加點陽性成分，反正她們的法語名字已經夠美的了。 自己對懼怕軟弱的重新審視是有一天看一位法國歌星的采訪，她說她很脆弱，她很喜歡自己的脆弱和軟弱， 當時我聽了對我是非常衝擊，怎麽可以歌頌軟弱，脆弱啊，那可是叛徒也， 在我們的文化，童話，寓言裏都是批判軟弱的，軟弱是集體的絆腳石， 軟弱和無能是同義詞啊。

每種文化對人性的理解有差異， 也可能與各自的自然人文曆史不同而已， 我們的文化是很鄙視人的弱點的，也難怪，我們的曆史是戰亂不停，邊疆太大太長， 人也這麽多，哪敢鼓勵發揚人性的弱點，否則誰能保家衛國呢？ 而有的文化卻表示理解和接受人的弱點，沒有全國動員號召大家要克服缺點， 他們活得坦然輕鬆， 竟說人就是人，不是神， 人可以軟弱。

不過呢， 真好，昨晚自己零距離感受了一下自己身體裏最美好的那部分，它們也好久沒活動活動了， 昨天它們勇敢發言， 第一次覺得懼怕也挺好，以前總是說軟弱懼怕的不是，我也覺得沒有那麽慚愧麵對自己的軟弱，昨晚正視了它們的美好，是它們的慷慨和挺身而出保護我，勇敢需要鼓勵，而軟弱，脆弱卻是天生，本能， 不需要學， 當然我還是希望自己更多的時候是勇敢的。
 


Mozart. Piano Concerto No. 21 in C major (European Pict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