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大師]走近完美--傾聽鄭京和 by 勇敢的心

活躍於當今世界音樂藝術表演舞台上為數不多的傑出小提琴演奏家當中，穆洛娃、鄭京和、穆特、美島麗、張莎拉這幾位不平凡的女性幾乎占據了一半天下，以前曾現場聆聽過穆特和美島麗演奏的貝多芬、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總覺得記憶中的激動似乎有些許成分來自音樂之外。有關小提琴作品的錄音唱片買了一百多張，算來也隻有三張是出自女小提琴家之手，而拉這三張唱片的人，正是韓國小提琴家鄭京和。

鄭京和是那種看上去就讓人放心的藝術家，國內有關她本人的音樂報道遠少於穆特、美島麗等人，而我之所以想買、敢買她的唱片，不是因為企鵝的三星帶花，卻是因為唱片封麵中寧靜而內省的那雙眼睛--那是百分之百東方氣質的心靈之窗，韓國的地理位置與我老家江蘇一衣帶水，照片中的鄭京和看上去就象是鄰家大姐那樣樸實無華。。。

唱片中的協奏曲、奏鳴曲都錄製於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總以為人到中年的鄭京和如今已告別樂壇，回家相夫教子去了，去年偶然聽說她新出了一張勃拉姆斯小提琴奏鳴曲專輯，我禁不住幻想著或許此生還能聽到她的現場演出，沒想到這個幻想不到半年竟變成現實！不過好事總是多磨，原定4月24日晚在北京世紀劇院的演出，因為她突患感冒而臨時推遲到5月10日，有傳聞說她對錄音作品的過度完美苛求令那些唱片公司很是頭疼，看來她確實是一位追求完美的藝術家：隻有最佳的狀態與表現，才能對得起唱片，對得起聽眾，對得起音樂。

千呼萬喚中，遲遲不能出場的鄭京和終於走出後台，漫步在世紀劇院的舞台上：一襲深紫色的露肩晚禮服，行進中始終側身笑對著觀眾席，那是一種很普通、很友善的微笑，聯想到曾在這個舞台上出現過的那種獨霸天下的矜持，鄭京和的亮相確實令人覺得親切，剛剛還焦慮不安的現場隨之沉寂下來。。。

琴聲是完美的。聽過許多個小提琴現場演繹，單就琴聲而言，鄭京和的表現是最好的。巴赫的《恰空》我是第一次現場聽到，那種富麗堂皇的音色在世紀劇院偌大的空間裏一點都不局促，綿綿不絕的音符將遠古的永恒滲透進現場的每一寸現代氣息之中，而置身於巴赫豐滿迷人、美妙絕倫的音樂情懷裏，相信這個難忘的藝術洗禮讓每一個愛他的人又朝著上帝走近了一步。拉威爾的一曲《茨岡》，讓鄭京和將小提琴的表演藝術發揮到了極致，在沒有樂隊協奏的條件下，鋼琴伴奏顯然成了多餘的擺設，繽紛變幻的音樂色彩將無窮無盡的音樂活力表現得淋漓盡致。。。傳說中克萊斯勒琴聲之偉岸令人一聽難忘，今天能聽到鄭京和女士柔美中透著渾渾陽剛之氣的天籟之音，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音樂是完美的。勃拉姆斯的《第一小提琴奏鳴曲》我是不久前剛從唱片中聽到，但鄭京和女士開場的這首曲子並沒有讓我陌生於勃拉姆斯的音樂，可能是開始現場的背景雜音太大，小提琴的第一聲歌唱聽起來有點含糊，不知道是勃拉姆斯壓抑著快樂，還是鄭京和女士克製著激動，第一樂章的表現似乎不是那麽明朗，然而緊接著的慢板樂章卻讓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勃拉姆斯的那份平和與安詳，在這個瞬間，鄭京和女士讓我暫時忘卻了她自己作為演奏家的存在，雖然她看上去拉得並不輕鬆，但明快爽朗的第三樂章卻唱出了勃拉姆斯難得的輕鬆自在。。。巴赫隱藏在《恰空》華美音符下的超然之心不是每個藝術家都能體會得到的，鄭京和女士沉靜而執著的表現將東方的虔誠之心與巴赫的永恒之心緊緊地係在了一起。。。弗朗克的小提琴奏鳴曲是二十多年前鄭京和出道後的成名錄音作品，該曲目的唱片我也隻有她跟盧普合作的那一版，多年的聆聽早已是耳聞詳熟了，但聽她二十多年後現場演繹這部作品，我所感受到的激動恐怕要遠遠超過多年聆聽該唱片所得感動的總和！永恒的音樂伴隨著歲月的足跡，現場的陳述有著比唱片中多得多的感人細節，而她在這個曲目上自如而傑出的表現確實不凡於演繹勃拉姆斯時的小心翼翼，聽著她娓娓敘述著音樂故事，我的內心飄忽著一個想法：或許弗朗克的這部作品就是為鄭京和而寫。。。（如果非要挑點毛病，我個人以為她不該在世紀劇院這種場合選擇勃拉姆斯《第一小提琴奏鳴曲》，人心浮躁的場合即使她能表現出勃拉姆斯應有的“厚度”，我們也不一定能感受到那種“厚度”的存在）

人格是完美的。上半場我坐在樓下九排中央，聽得明白也看得明白，下半場換位置到五排中央，一切都再清晰不過了！鄭京和女士確實是一個非常情緒化的藝術家，幾乎每一個充滿感情的音符她都做出了形體語言的附和，雖然她早已年過半百，但青春依舊的麵龐絲毫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委婉牽腸之處眉頭緊鎖，悠揚動聽之處從容微笑。。。顯然她不僅僅是在演奏著音樂，而且也跟我們一起感受著音樂：為之憂傷，為之歡樂。。。她是那樣的快樂！每當一首曲子完美地結束以後，她總是先本能一甩弓、一轉身，等自己樂定之後再回身答謝觀眾的掌聲，特別是結束《茨岡》的一刹那，她幾乎是狂笑著背過身去，異常的激動樂得她深深地弓下了腰身。。。她結束時的表現儼然象是麵對一群熟悉的朋友表演了音樂，結束後本想說“哎呀，真不好意思，今天又獻醜了”，然而女性的羞怯又讓她無法正麵表達，所以她隻好先轉過身去。。。演出結束時現場是那樣的缺乏秩序，沒修養的人紛紛登台表演，混亂之中，鄭京和笑容滿麵而又鎮定自若地為我們奉獻了一曲《愛之歡樂》。。。自始至終，她的臉上始終沒有出現因為某些觀眾的不禮貌而表現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神情，即使麵對著一些無禮取鬧，她也是含笑以對。。。她的人格是完美高尚的，所以快樂與她同在！

鄭京和追求著完美，在她看來，音樂既要給人以美，同時也要給人以快樂，顯然，她已做到了！

曾幾何時，海菲茨演奏時的冷若冰霜被人們傳為美談，大師說音樂的內涵隻能讓音樂自己來表現，我相信了大師。現在我看到了斯特恩的演奏，我也看到了鄭京和的演奏，他們演奏時的激情顯然是溢於言表的，我相信他們都是為著音樂而真心感動著，而感動著我的那一刻，我相信他們已與偉大的作曲家融合成一個不朽的和諧。如果我能看到海菲茨的現場演奏，我又該作何感想？

鄭京和演奏、錄製了幾乎所有經典的小提琴作品，惟獨沒有涉足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協奏曲，她究竟在等什麽呢？以她這次在世紀劇院的輝煌表現，我相信她現在完全有能力從容駕馭這首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小提琴作品。但願我再次聽到鄭京和的時候，她能圓我一個美好的夢。

願追求完美的人，永遠與天地同在！

(2000/5/31  北京)  http://www.bh2000.net/classic/concert/zjh.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