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蘭東邪

不拘一格勾刻社會百態,惟妙惟肖素描彩色人生
正文

薛乃印猜想

(2007-12-09 00:19:39) 下一個
本文純屬虛構

     飛機終於起飛了,在失重狀態下,乃印用雙手使勁的揉著前額,然後重重的拍打了幾下。

他想問自己,這一切是真的嗎?他多想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啊。再惡的夢也情願多做幾回,隻要它們,隻求它們隻是夢,隻是夢!從機窗望出去,陰暮下的奧克蘭漸漸淡去,乃印極想再多看上幾眼,那畢竟是他生活忙碌了十幾年的地方,那裏記錄了他演繹人生的重要的一節。他曾經有一個美滿的家,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和懂事的女兒。然而他選擇了離開。老天並沒有責備他,而又給了他一個年輕美麗的妻子和一個招人疼惹人愛的女兒小千尋。然而這一次,他竟又選擇了離開。窗外一片烏黑的雲無情的罩在了機窗上。

      乃印一陣痙攣,顫抖的手試圖拭去滿臉的冷汗,他今天才發現,冷汗是這樣冰冷,寒沁肌膚,讓他那良心不在,如行屍走肉般的肢體不寒而栗。他做了什麽,對安安作了什麽。他固執的不去回想,拒絕冷靜地思考。此時的他隻有一個念頭,離開,走掉,一了百了。不是嗎,法律在他麵前顯得不是很蒼白嗎?他不是又拿回了自己的護照,不是又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國門嘛。邊檢警官不是對自己說,祝你旅途愉快了嘛。他下意識的摸了摸懷裏的六千美金,覺得有了一點底氣,那失魄的幽魂似乎安穩了一些。他的目光移到小千尋身上,可憐的孩子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幾天小千尋經曆了太多太多她不懂,也鬧不明白的事。千尋的願望太簡單了,她隻想回到愛她疼她的媽媽懷裏;隻想爸爸也愛她也疼他,僅此而已。可是曾經得到過的,沒有了。曾經美滿的家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爸爸媽媽的無休止的爭吵。一次,千尋撲向爸爸想討得些嗬護疼愛,沒承想竟讓爸爸無情的一掌打倒。她不認識這個爸爸了,這還是愛自己,人前人後引自己女兒為驕傲的爸爸了!爸爸,多麽神聖的稱呼啊,乃印問自己,自己還有力氣拾起這份神聖嗎?爸爸,我要媽媽。女兒此時在夢中的喃喃細語,恰似萬鈞雷霆劈向他懦弱而空虛的心靈。他怎麽再給千尋媽媽,那逝去的還能回來嗎?那傾盆的覆水,他還能收回來嗎?一貫剛愎自用的他體驗到了什麽叫自食苦果;什麽叫無可奈何;什麽叫身敗名裂;什麽叫害人害己;和什麽叫踏上一條不歸路。

       空姐甜美的聲音驟然響起,這曾經讓人想入非非的聲音怎麽象炸雷般的警鍾。飛機開始下滑,空姐款款走來提醒乃印係好安全帶,乃印竟然嚇得大腦呈空白狀態,喜好文字的他知道驚弓之鳥這個詞是對他最好的詮釋。他太想知道墨爾本機場會怎樣迎接他,他太想了解他的不歸路能延續多久。豁出去了,一個邪惡的聲音告訴他,既然你邁出了第一步,難道還怕第二步會怎樣嘛。無毒不丈夫是你最好的選擇。乃印象抓到了一棵稻草的落水人,心中又浮出了一絲希望.

   航空公司的班機就這樣不管乃印如何忐忑不安;不管乃印怎麽心事重重;不管乃印似驚弓之鳥;更不管乃印將要在墨爾本作出讓紐新蘭震驚,讓澳洲和世界震蕩的事來,載著乃印和小千尋如期的,按部就班的降落在了墨爾本機場。

       千尋一直用她稚嫩的小手緊緊的牽著爸爸的手,她的手僅可攥住爸爸的一根粗壯的手指頭。但是她執著的,用盡了三歲的力氣和毅力,緊緊地拉著爸爸的手,盡管那是一隻殘忍的毆打媽媽,並曾揮向她的手。千尋還不會嫉恨擁有那隻手的爸爸。千尋不知道爸爸媽媽的世界怎麽了,無法知道大人的世界怎麽了。她知道的就是要攥住這隻手,因為她是爸爸的手。她似乎知道她擁有了這隻手,她就擁有了爸爸,就擁有了依靠。她就不會孤獨,她就會是個幸福的孩子。千尋拉著爸爸的手努力的向前走著,但她不明白與她朝夕相伴,分秒不離的媽媽怎麽了,為什麽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她多麽希望一手拉著爸爸,另一隻手牽著媽媽啊。她多想耳邊響起那柔柔的,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千尋呀,渴了嗎,要不要喝點兒水?千尋呀,墨爾本熱不熱,要不要媽媽幫你脫下外套?千尋呀,我的小心肝,累不累,要不要媽媽抱著你走?她想起了那首歌,有媽的孩子象塊寶。。。,想到這,千尋的那雙說會說話的,晶瑩剔透的大眼睛沁出了兩顆亮晶晶,透透明的淚珠,掛在黑黑長長的眼睫毛上,久久不肯滴落。

      正在慶幸順利入關的乃印似乎察覺到千尋的委屈與無奈。他感到手指讓千尋長時間的用力攥握有些隱隱作痛。他感到了千尋的手由於緊攥不鬆而有些濕漉漉的。這種感覺,象練功的利劍刺戳著他麻木了的心髒。從那可怕的一刻開始,隻要千尋醒著,她就牽著他的手,攥著他的手指。去警局領回護照時牽著他,去取錢時牽著他,進機場時牽著他,現在更是如此。突然,乃印感到女兒對他表現出了從來沒有過的依戀,她深深地感到女兒小小的身軀所散發出的力量。那是企盼父母垂愛的渴望而凝聚而成的,是堅不可摧的。乃印本已僵硬的心開始軟化,他開始明白,他是多麽需要這個女兒呀,多麽需要女兒那份純真來撫慰他扭曲了的心靈。乃印彎下腰將千尋抱起,他揪心的感到女兒柔弱纖小的身軀在微微顫抖。女兒,你想吃什麽?爸爸就帶你去吃。女兒,你想去哪兒玩兒?爸爸就帶你你去玩兒。乃印覺得那聲音不是從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來的,而像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象是安安在冥冥中迫他說出來的。掛在千尋眼睫毛上的那兩顆淚珠終於滴落了下來,似仙境甘露飄飄灑灑;似人間豪雨滂沱傾瀉。千尋懦懦地說,我,我什麽都不要,我要媽媽。。。

       千尋要找媽媽的聲音細弱微小,可是在乃印聽來卻似雷霆霹靂。又是一個冷戰讓他從頭涼到腳,上下牙齒哆嗦撞擊著,渾身冷得難熬。乃印便讓千尋看守著箱子,自己則走進了衛生間。他擰開熱水龍頭,讓熱氣騰騰的水衝刷著自己冰涼的雙手。他又用手接住一捧一捧的熱水往臉上撩潑。終於他感到身體有了一些熱氣。他抬起頭來,向眼前的鏡子望去。哪知鏡子中的乃印再次將他拋入寒氣逼人的幽穴。鏡子中的乃印此時哪裏是人,分明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惡魔,瞬間又兌變成白骨陰森的骷髏。他使勁揉了揉眼,再睜眼看,鏡子中的血盆惡魔和陰森白骨象他的照相機設定了以每秒變幻的幻景,哢嚓,哢嚓,機誡的變幻著,閃爍著,衝他猙獰笑著。不,乃印絕望的號叫了一聲,雙手死死的捂住了臉。“願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乃印鬆開手,鏡子中的惡魔不見了。而他身邊站著一個修士打扮的老人,關懷的望著他。他對修士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修士離開時,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門外的小天使是在等你吧,她真可愛。乃印木然的雙手使勁往洗手盆裏甩了甩水。啊,甩下的不是水,竟是鮮紅的血。乃印舉起雙手來看,見雙手竟占滿了鮮血,這是一雙沾滿了安安的血的手。有這樣一雙手,上帝能保佑嗎。鏡子中的惡魔又跳了出來對他說,你就自保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可以對不起別人,別人不能對不起你。乃印竟又象吸足了大麻,提起了精神,他來到衛生間門口,望了一眼正在乖乖的守著行李的千尋。突然一股邪惡的念頭在他齷齪的內心蔓延開來。

       乃印帶著千尋在一家網吧的Cafe吃東西,他自己則要了一杯濃咖啡來提提神。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開眼前的電腦,找到新西蘭的中文和英文網站瀏覽了起來。他內心暗自高興,因為他並沒有看見他所不想看見的東西。看來他還有時間,他又瀏覽了一下美國的網站,重點看了一下洛杉磯和舊金山。那些是他曾經呆過一段時間的地方。最後又看了一下墨西哥,他知道從墨西哥去美國很難,可是從美國去墨西哥卻很容易,應該不會有什麽檢查就可以過去。這時一個法庭審理殺人嫌疑犯的圖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嫌疑犯在眾人的鄙視下低垂著頭。乃印盯著這張圖片看了很久。突然,啪的一下關上了電腦。

       千尋此時嘴裏含著食物,伏在桌上睡著了。在乃印的眼裏,千尋伏案而睡的樣子酷似安安。曾幾何時,安安給一周通撰稿時也曾就這樣睡著過。曾幾何時,他也這樣注視過安安。不同的是那時的日子是甜蜜的。他依稀記得,他們一起外出采訪時,烈日下安安多次手舉太陽傘為他遮陽防曬,那又吸引了多少羨慕的眼光的注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生活的壓力讓他越來越孤獨,越來越暴虐,那甜蜜漸漸變淡,甚至變得苦澀。他記不清他對安安多少次拳腳以對,又有幾次竟然將巴掌揮向小千尋。他就這樣一掌一掌地把她們打得離他越來越遠。日至如今,一切都已成為過去,成為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過去。即便如此,乃印仍然堅信他沒有錯,他不需要負責,他不需要懺悔。他思考的結果就是要逃避或者叫做逃跑。他要為自己負責,他隻想為自己負責。而此時,千尋已不是讓他疼愛的小寶貝了,而是他逃跑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如果說千尋的靚麗活潑,聰慧伶俐曾讓乃印引以為驕傲,如果說因為中年得女,他曾寵愛幼女於膝下,可是在此自身性命攸關之時,乃印的選擇卻和絕大多數為人父母者大相徑庭。

       乃印取出機票作最後的審核。這是一張從墨爾本飛往美國洛杉磯的單程經濟艙機票,票價美金2800元。這幾乎是他目前身上的現金的一半。他用手輕輕的捏了捏錢夾裏的那薄薄的一疊美金現鈔。這就是剩下的薛乃因,還是薛乃因剩下的錢,有分別嘛。是我薛乃因有罪,還是這錢才是萬惡之源呢?乃印將錢和機票一起拿在手中,他感到它們在手中顫抖,下沉。本來它們應該被兌換成紐幣去給安安買輛車,或者去為安安和自己補辦一個正式的婚禮。作為男人,乃印又何曾不想去兌現給一個依附於自己的女人的承諾呢。那是一個簡單而又不簡單的承諾。為了趕在安安回來前,按照她的願望把辦公室從家裏搬出去,乃印和搬家公司一直幹到淩晨兩點。為了給安安買那輛價值四千的女士RAV4車,乃印揣著所有的兩千塊錢跑到賭場碰運氣。可是,天要滅我呀,快要賺到數的時候,卻又連本錢都輸了進去。錢哪,我為什麽不能擁有更多的錢,那樣的話,一切是不是會美好依舊呢。

       乃印的目光又落到了正在熟睡的小千尋身上。千尋那稚嫩的臉上竟浮現著一縷微微的笑容,小嘴輕輕的蠕動著。哎,這孩子一定是在夢裏夢到媽媽了。乃印心想,這輩子也算是遍嚐了甜酸苦辣,也值了。最心痛的就是這孩子,怎麽對他好,給他買多少玩具,他也不跟我。難道是命裏注定我們父女沒有這個緣分。乃印的眼睛裏的霧水使他的目光朦朧了起來。乃印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千尋黑黑的頭發,柔順的發絲撫在手中,暖暖而溫馨,似一股麻酥酥的暖流湧向心頭。哎,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在這生離死別之際,誰又能不為之而動容,不痛心疾首呢。乃印此時內心人性的複蘇,靈魄的閃現,竟使他淚水滿麵。女兒啊,訣別了。你不該呀,你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呀!我不該呀,我不該將你帶到這個世界!這時,一對青年男女從身邊經過,乃印注意到,那女孩是個孕婦。男孩則小心翼翼的摟著女孩。乃印真想衝過去,大聲地問他們,你們準備好了嗎?你們當真意識到你們在幹什麽嗎?孕育一個生命真的沒那麽簡單;真的沒那麽浪漫;真的不會像你們臉上的幸福那樣。它會是疼痛的浪漫,會是苦楚的幸福。真不是簡單的呀。在你們沒想好之前,在你們沒準備好之前,在你們隻是想當然時,中止吧,不要等到一切都太晚了。

       千尋醒了,麵帶著童真陽光的微笑。爸爸,我夢見媽媽了,媽媽今天好漂亮。千尋滿足極了,她真切地記得那就是媽媽,她們緊緊地依偎著,媽媽柔柔的唇輕輕的吻著她的頭發。千尋確信會見到媽媽的,一定會見到的。千尋,乃因感到很無奈,如果你再也見不到媽媽怎麽辦?我能見到媽媽,千尋認真地說,媽媽會來找我的。如果你沒有了爸爸怎麽辦?乃因弄不清是在問千尋還是在問自己。千尋擺弄著爸爸新買的玩具說,千尋要媽媽,也要爸爸。見爸爸不說話,千尋抬頭看著爸爸,不解的問,爸爸你哭了?

       墨爾本火車站,人流來來往往。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心中的目的,都不願停住腳步,都在努力的向前,向前。站台上,小千尋孤零零的睜大眼睛左顧右盼,爸爸已經不見了蹤影。。。此景,如同安安所寫:生命中,我們的過客特別多,但真正能成為知己的卻很少。活在塵世間,每個人在很多時候,都活得非常辛苦和無奈,寂寞和孤獨。在人生的旅途上,總會有不斷地相逢與離別。在生命的客棧裏,永遠扮一位匆匆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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