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大家都陸陸續續返工了。自由職業者比打工仔舒服就舒服在春節能多休息個十來天。當然,經濟上也要損失十天的收入。
春暖花開,寫真攝影的生意開始轉暖。雪梨憑借著嫻熟的化妝技能和我傳授的攝影技巧,成為了工作室裏唯一的跨工種的全能型員工。再加上她那優秀的人際交往才能,很快讓她一躍成為了工作室裏接單第一,銷量第一,口碑第一的當紅明星,取代了我的首席攝影師的地位。而我的工作卻因為過於低效,沒人願和我搭檔而陷入了困境。不得已,我隻能從自己的傭金裏提出一部分來彌補和我搭檔的化妝師的經濟損失。好在師兄給我介紹的婚慶公司和廣告公司還能提供給我一些賺外快的機會,貼補我的收入。此外,我買了GRE和GMAT複習材料,準備把英語學習重新撿了起來。像雪梨說的,去美國學習,去美國找三弟。隻是如此的工作加學習,讓我勞累過度,身心俱疲。以至於有一天在等客人換服裝的時候,我站著就能睡著了。工作室的同事自此都戲稱我為立馬睡先生。雪梨讓我多注意休息,甚至半開玩笑的讓我去給她當化妝助理,可以乘她拍照的時間躲一邊睡覺。還叫我別一天到晚想著工作賺錢,保持身體健康最重要的,她可不想到九月份來收個殘次的驢三件。
熬到了五月份,我實在有點支持不下去了,經濟收入是最主要的原因。本來春夏之交是攝影寫真的旺季,工作室的生意也是異常火爆的。但我做到的單子卻寥寥無幾,原因嘛還是因為沒有化妝師願意和我搭檔。現如今我就像關公失了赤兔馬,隻得提刀當步卒的感覺。以前還有客戶欣賞我的攝影技術,願意排隊等我的檔期。現在有了雪梨,服務一流,時間緊湊,而且拍出的作品質量和我不相上下。如此一來,客戶自然都選擇了雪梨做攝影師。以至於我的收入大幅跳水。妥妥的教了徒弟,餓死師父。雪梨也是很過意不去,私下裏表示可以幫我托人情找化妝助理和我搭檔,但被我拒絕了。理由很簡單:大家都是出來賺錢的,不能因為我拖累了別人賺錢,而且這世上最昂貴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了。雪梨見我如此固執,也不勉強,隻是在她工作閑暇之餘過來幫手。雪梨在工作室當著所有的同事的麵,仍然稱呼我為師父,說這樣可以穩定我在工作室的江湖地位。可明眼人都知道我在工作室的地位已是一落千丈,現在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了。這半年工作上的大起大落,情感上的大喜大悲,弄的我意誌消沉,隻想找個世外桃源當個隱世閑人,甚至有了遁入空門,修行出家的想法。
那天我正躲在工作室的角落裏背GRE詞匯,陳台灣突然來找我,說有事要找我商量。我心裏一硌楞,估計陳台灣這是要我卷鋪蓋走人啊,他反正現在有了雪梨能幫他獨當一麵。也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來陳台灣這裏做了近一年,把雪梨培養成了工作室的首席攝影師,師兄的人情我也算還了。
進了陳台灣的辦公室,陳台灣讓我坐下,先和我聊了聊最近的工作情況。我估摸著這是在辭退我暖場呢,反正到這時候了也沒什麽好多說的了,君子坦蕩蕩,拿得起放得下,便將最近很少接單的情況如實講了,然後等著陳台灣發落。沒想到峰回路轉,陳台灣突然說:既然如此,我們深圳公司那裏有一個項目,現在缺人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 啊?(居然有這等好事?)深圳那裏是什麽項目?
陳台灣:我們深圳公司那裏的汪總剛才聯係我,說有個項目要做,現在缺個攝影師,希望我們這裏能提供一下支持。電話裏,汪總特地提到了你,說她特別欣賞你拍的人物婚紗寫真,問你有沒有興趣。
陳台灣說了一堆話,卻好像什麽也沒有說,看樣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項目。我隻好委婉的回道:我很感興趣啊,隻是想在做決定前了解一下項目的具體情況,比如:項目周期是多少,薪酬如何,具體做些什麽。
陳台灣:你感興趣就好。這樣吧,我幫你聯係汪總,你們聊一下。
說著就撥通了汪總的電話。電話那裏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喂,是陳經理嗎?
陳台灣:是啊,汪總。剛才的事,我幫你問了。小X很有興趣,隻是有些具體問題想問問你,比如項目周期,薪酬……
汪總:噢,有興趣就好。項目的具體事項你們可以和我們這裏的周經理談,他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你有他電話號碼嗎?……有就好,等會兒你和他聯係吧。謝謝你幫我聯係小X。
又寒暄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陳台灣尷尬的衝我笑了笑,從名片簿裏翻出了周經理的名片,撥通了電話。
周經理的口音和腔調一聽就是台灣人,說話軟綿綿的文鄒鄒的。大家先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就聊起了這個項目。
周經理:我們汪總目前是台商協會福建廣東地區的副會長。這次呢為了感謝商會裏的會員長期以來對我們公司生意的支持,決定由我們公司出資,幫商會裏的所有會員老總及家庭成員製作一套寫真集。商會目前大概有一百多個會員吧。不過不是所有會員老總都有時間都有興趣,我已經聯係過了,現在能有興趣能排出時間的大概隻有一半。所以我們打算在5/6/7三個月裏,幫這些會員完成寫真集的製作。項目目前由我主持,深圳方麵將會有兩位同事幫助後期製作及支持。你是這次項目的特聘攝影師,負責寫真集的拍攝。你那裏有協助場務化妝等其他事項的助理嗎?你可以和她一起過來。
我苦笑的衝著陳台灣搖了搖頭,對著電話裏的周經理說:我這裏目前沒有搭檔。
周經理:沒問題,我這裏可以幫你物色一個。至於你的薪金嘛,你在陳經理那裏每月收入是多少?
我:我每月的收入是浮動的,跟寫真接單的數量有關。
周經理:噢,是這樣。那過去一年裏,你最高的月收入是多少?
我:大概有一萬二吧。
周經理:好,那我就按每月一萬二給你發薪水。你覺得可以嗎?
我:相當可以啊!
周經理:不過你要做好思想準備,這工作會比較幸苦噢。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有。深圳那裏提供攝影器材嗎?
周經理:有一些以前拍攝產品廣告留下來的器材,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相機你可能需要自備,如果你有能攜帶的其他器械,可以一並帶過來。如果有缺少的,我們再想辦法。
我:好的。那住宿呢?我在深圳住哪裏?
周經理:我們這裏有職工宿舍,你可以住那裏。我們還有職工食堂,免費提供一日三餐。
我:最後一個問題,我什麽時候要到深圳?
周經理:越快越好,你什麽時候能來。
我:最快下周吧。
周經理:好,那就下周過來。你買好機票或火車票,通知我一下,我派人去接你。
我:好,那下周見。
掛了電話,陳經理笑著說:你這次過去,好好幹,很好的機會哦,要把握住。如果碰到汪總,替我向她問好。
我:一定一定。
出了陳台灣的辦公室,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讓自己奔騰的思緒平複下來。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先給父母打了哥電話,通知他們我要去深圳3個月出差,讓他們不要擔心。然後就通知了師兄。師兄聽說我要去深圳的廣告公司做三個月,格外興奮,說要幫我餞行,約了我第二天一起吃晚飯。當然,我也告訴了雪梨。雪梨聽了也要請我吃飯,那就隻能安排到後天了。
第二天,谘詢了幾個朋友,才知道去深圳要辦理通行證,購買飛機票則需要單位的介紹信,遠沒我想的那麽簡單,於是趕緊去辦理。晚上,應邀去了師兄訂的飯店。見到師兄,師兄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馬上就要去深圳遷喬折桂啦。
我:哪裏哪裏。到哪裏不是苦命打工人一個啊。
師兄:看你精神狀況還可以。可是人怎麽都瘦成這個樣子了?
我:可能前一陣子工作太累了。
師兄:你這次去深圳要多注意自己的健康了,那裏舉目無親,都沒人能照顧得到你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我:是是,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師兄:實在有急事需要幫助,打電話給我,你有我手機號的吧。
我:行,我有。
師兄沉默了一會兒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時候。
我有點疑惑,難道是雪梨的事?我:說。
師兄:我這陣子一直開考慮自己開公司,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一起搞。
我怎麽一下子就從職場失意變成了香餑餑了泥?我:師兄你說具體點。
師兄見我來了勁了,笑著說:我原來想自己開個攝影工作室的。我當初拜托你教雪梨學攝影,一來是她自己想學,二來我想等我開了工作室,你們可以一起過來幫我的。
我:師兄,你厲害啊。縱觀全局,未雨綢繆,蒙聲不響,已經做好了將來所有的計劃。
師兄:哪裏有啊。別給我戴高帽子。現在工作室八字還沒一撇呢,資金,注冊,設備啥的都還是白紙一張呢。哪裏像你啊,辦事效率這麽高。
我:我辦事效率高?開玩笑,我是工作室裏辦事效率最低最磨洋工的。
師兄:我讓你去教雪梨,本想著至少要個半年一年的。到那個時候,我這邊的工作室也搞得差不多了。沒想到你三個多月就教會她了,還教的那麽好。你這是高效速成班班啊!
我:啊?師兄你怎麽不早說啊!我隻是想著讓雪梨早點出師,能賺多點錢啊。我還以為這也是師兄你的意思呢!
師兄:嗯,這事怪我,當時沒和你講清楚。不過呢,現在計劃有變,我不想搞攝影工作室了。
我又掉進雲裏霧裏了:師兄你什麽意思?我有點糊塗了。
師兄:我想搞攝影寫真製作一條龍。不僅搞攝影,還有後期的製作。不僅搞婚紗個人寫真,還有商業廣告燈箱的製作。
我倒吸一口冷氣,師兄這盤棋下的有點大啊。
我:師兄你這計劃有點大啊,啟動資金應該要不少啊。
師兄:資金的事我來負責,你要是有興趣一起玩的話,這次去深圳,好好去學習一下他們是怎麽操作的,看看他們用的是啥設備,需要些什麽技術技能和人才,平時是怎麽管理的。以後你回來,運營這一塊你來管。
我心裏一樂,師兄這麵粉還沒磨呢,就開始給我分大餅了。不過貌似師兄這個大餅的可信性可行性還是挺高的。
我:好。我去了以後會注意一下這方麵的情況。
師兄:退一萬步,即使學不到什麽,我們也可以自己開個工作室,自己當老板。
我先表了決心:我將來反正跟著師兄你混了。
師兄:你去深圳後,待人接物,多長個心眼,你這人真的太實誠了。
我:哈哈,我知道師兄這是埋汰我笨哩。
師兄也笑道:你不是笨,是缺少點江湖經驗社會曆練。當年我也是這樣的,被社會吊打幾次就變聰明了。我大三大四起就在陳台灣這裏打工了,被坑的遍體鱗傷了都,所以覺得還是自己出來開公司爽。哦,對了,深圳那裏的汪總,是陳台灣同父異母的姐姐,聽說是個比陳台灣更厲害的角色。你要是過去碰到她,要小心點。職場上,生意場上,很多女人其實比男人更狠更貪手段更毒辣。
我聽了心裏發顫,回答道:我知道了。萬一有啥情況,拿不定主意,我一定打電話來向你谘詢。
師兄:那我可要收谘詢費的喲!
兩人大笑。我和師兄邊吃邊聊,正聊到興起,服務員端了一個大鍋上桌,介紹說是他家的特色菜,紅燜鹿肉。我夾起一塊,嚐了一口,味道燒得還可以,但肉本身的口感很柴。看到師兄也吃了一塊,然後問我: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我:味道還可以吧,不過我第一次吃鹿肉,不知道鹿肉應該是不是這個口感啊?
師兄聽了哈哈大笑:我也是第一次吃鹿肉。這肉有點幹,又點硬。沒有狗肉,驢肉好吃。
我:嗯,魯智深大鬧五台山時,懷裏就揣著狗肉。宋江私放晁蓋時,和朱仝雷橫就在一起吃燒驢肉。
師兄道:你對水滸挺有研究的嘛!雪梨她老家好像就盛產驢肉,以後讓她給你帶點,那驢肉的確好吃。
我本想告訴師兄雪梨的驢肉我已經吃過了,但又怕師兄誤會,到時候不開心,便道:雪梨老家產驢肉的?
師兄:是啊。她老家產阿膠。驢肉大概是副產品吧。以前她給我帶過來過,真的是味道一流。
看來雪梨這次春節沒給師兄帶驢肉。我也沒接下文,就打著哈哈聊起深圳那邊的事。那天和師兄言無不盡,除了雪梨,把酒言歡到很晚這才散去。
第三天,帶了深圳公司發過來的工作邀請,個人材料,去了派出所,申請特區通行證。然後拿了人才管理中心的介紹信去預購了去深圳的機票,取票時要出示特區許可證才能拿到機票。感覺那年頭普通人去深圳就跟去香港沒多大區別,真TMD難。晚上雪梨約了吃飯,等了一個多小時,雪梨才姍姍來遲。我本來機票和通行證的事沒辦好,情緒很糟糕,又等了那麽久,不免有點生氣,不過雪梨說是去幫我買禮物才遲到的。說著把一個包裝好的盒子放在我麵前。我打開一看,居然是個SEKONIC的測光表。測光表基本上是攝影師的標配,而SEKONIC這個牌子在當時就是業界的頂級品牌了,差不多等同於驢或者愛馬仕在時裝界的地位。從小到大,除了三弟給我的那個翡翠項鏈,還沒有任何人送過我如此貴重的禮物。我心裏不禁一陣激動,對雪梨遲到的不滿意也煙消雲散。看著我一幅愛不釋手的樣子,雪梨也很得意。
雪梨:喜歡嗎?
我:喜歡。
雪梨: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我:你幹嘛買這麽貴重的禮物啊!
雪梨:感謝你教我拍照啊!
我:上次謝師宴不是已經吃過了嗎?
雪梨:嗯,還有就是我知道師父你最近工作上很不開心,好多單子都被我接了,所以跟你道歉。
我:沒有的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再說,你做事麻利,手腳快,為人處事,八麵玲瓏,水平比我高多了。接單比我多理所應當啊。
雪梨:不是。我跟了你顧師兄學攝影,學了近兩年,隻是學了點皮毛,水平根本沒什麽提高。跟你學了三個月,技術卻突飛猛進,這說明你是真心在教我啊。
我:也不是啦,你天資聰慧,師兄又花了時間給你打基礎,我教你那隻是那臨門一腳罷了。
雪梨:你以為我是傻子啊?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裏都清楚。老話都說了,教了徒弟,餓死師父,可你把自己的吃飯本領,攝影精髓都教給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所以上次我.....
我忙打斷雪梨道:這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你一個外地女孩,孤身一人在我們這裏闖蕩生活,已是很不容易,家裏還有父母弟妹要幫助,所以能幫你一點是一點啊。師父也不能讓你白叫了,總得教你點東西的,對不?
雪梨:師父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我見雪梨的眼圈一紅,似要哭的樣子,忙說道:吃飯吃菜,他家的清蒸鱸魚不錯的,一定要趁熱吃。
我突然想起師兄的大餅,隻是這事師兄不說,我也不好多嘴,隻能說道:我這次去深圳大概會去三個月,你自己努力多賺點錢,繼續提高業務水平。等我回來再一起合作。
雪梨:嗯,那是肯定的。我等你回來,五六七三個月,再等兩個月,九月份收貨。
我知道雪梨又在說驢三樣了,隻好尷尬的幹笑了幾下,引得雪梨哈哈大笑。本想著和雪梨說清楚這事,一來我還惦記著三弟,二來不知道師兄那裏怎麽交代,可看著雪梨開心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壞了這氣氛。更何況將來可能還要一起共事吃大餅,現在關係搞僵了,將來麵麵相覷豈不尷尬?嗨,也罷,走一步看一步吧。
吃完飯,送雪梨回家,分手的時候,我看著雪梨看著我的眼,我想雪梨在等我吻她,
雪梨:你去深圳前還有機會見麵嗎?
我:不知道。這幾天要去辦理特區通行證和機票的事,可能比較忙。
雪梨:我沒手機,你去了深圳,多給我考機留言。我會很開心的。
我:一定。
我看雪梨眼圈一紅,忙抱住了她,隻是我實在沒有決心下嘴吻她。雪梨見狀,探頭在我臉上啄了一下,然後默默轉身上了樓。我腦子一片混亂,猶豫要不要跟上去,最終隻是杵在原地。雪梨的確長得高挑挺拔,親我的時候都沒帶踮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