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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紅和她的魚兄弟姐妹

(2008-10-15 19:43:21) 下一個

 

未原

 

    我的魚缸裏養有五條金魚,三男二女。鑲紅是我養的兩條女魚之一。 

    我不是學魚類學的,對魚的性別判斷方法比較主觀,不科學,隻供自己使用。這魚男女的性別,我是根據他她們的行事方式判斷出來。我相信,男魚就是那些跟男人一樣,在水裏遊動時動作快而幹脆的魚。女魚遊起來應該是慢吞吞的,像傳統電影裏的女角色,雖然腳下並不是三寸金蓮,每移動一步也總要一搖三擺扭扭捏捏的樣子。鑲紅和白雪就是那樣在水裏一搖三擺扭扭捏捏地遊動的魚,所以我認為她們是女魚。

    用我們人類的審美標準來看,跟她的姐妹白雪一樣,鑲紅長得醜極了。粗得沒了肩膀的脖子上是一個肥豬腦袋,臉上有一對難看得要死的金魚眼睛,還公然挺著一個圓滾滾的肚子。腰身根本就沒有,全被誇張地散開的魚尾巴一樣的裙子遮過去了。長得醜極了的鑲紅和白雪,整天一身雪白的衣裳,頭上配戴一枝紅花,在她們的三個兄第麵前招搖過市。她要前行時,卻不直接就走,非要騷首弄姿,扭腰擺臀一番,把周圍環境都攪動得不安寧,大家的目光都注意著她了,她才向前移動了幾步。一邊走一邊還要左右煽擺她的寬大的裙擺,像以前羅馬時代的貴夫人移步時那樣,兩手很笨地提著裙擺自以為是地扭動著。這一點,鑲紅跟她姐妹白雪都是一樣的德性。不過,這些如果發生在人的身上我們會很討厭的方麵,發生在鑲紅和白雪這倆個女魚的身上,就變成了公認的美。美是美,但是我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麽。這邏輯就是有點奇怪。 

    鑲紅除了有白雪姐妹之外,還有三個魚兄弟。鑲紅的魚兄弟們比她們姐妹倆更早到我的魚缸定居。兩年多前,他們原來的主人隻收我每條二十七分錢,就把他們打發到我魚缸裏麵。來的時候其實他們是四兄弟,都很小,大概是身長二公分左右。在我魚缸裏養了幾個月,其中鑲紅最小的小哥就顯出先天的發育不健全。其他的魚兄弟都噌噌地長個子了,他就總是那麽一點大,明顯不見長。雖然個頭小,但是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小魚的其他方麵倒也沒有什麽不正常,遊動起來還特別快特別靈活。甚至我後來還發現這小個子經常欺負那幾個大個子,特別是欺負那個個頭最大的老大。有一天我正在書桌上坐著看書,就聽背後的魚缸裏的砂石唏哩嘩啦一陣響,我起身去看,發現那小個子正把老大追得在魚缸裏打轉。觀察了他們一段時間,看他們到底怎麽回事,隻見那小個子總是用嘴去弄老大的肚子。小個子的嘴一碰,老大就唰啦一聲向前逃竄,小個子又去追,老大再逃,兩個魚就在魚缸裏打轉圈。這老大也很奇怪,雖然個子大,但是很憨厚,從來不去惹別的魚,喂食的時候,別的魚打破了頭來搶,他就在一邊向我張著嘴搖著頭。我奇怪地想,不管人還是魚,做老大的難道都是這麽個好脾氣?我看了一段時間,看不下去了,就要警告那小個子。等著他追趕老大追到我麵前,我放過老大,就在小個子衝來的時刻,用手指猛敲一下魚缸。鐺地一聲,所有的魚都嚇呆了,愣在那裏不動。但是不一會兒,大概看看沒有什麽危險發生,頑皮的小個子又開始追逐老大,老大又是隻有逃竄的份兒。我又在小個子當頭鐺地一敲,他們又是一愣,一個個沉在水底,嘴巴一張一合快速地喘著氣,再不敢鬧了。

    魚兄弟們就這麽長著。幾個月之後,正當我以為那小個子大概就是個侏儒魚,身體並沒有什麽不正常,卻發現他漸漸地不太活躍了。然後就注意到他開始不進食,體態也出現異常,開始向一邊彎曲起來。後來他的狀況變得那麽差,以致要我碰他一下他才動一動身子。我聽說魚最容易得的病是黴菌,水裏加點鹽份會有治療效果,就用一個小玻璃缸,水裏加了少許的鹽,把他單獨養起來。那是白雪皚皚的聖誕節期間,人們都放了假,回到披紅掛綠的家裏,圍著壁爐,一起喝著香熱的咖啡,聽著祥和快樂的聖誕音樂。我實在不忍在這樣的日子裏把他們兄弟們分開,硬是等著過了聖誕節,才把小個子移到了他的病缸裏。缸子是透明的,我把它擺在也是透明的大魚缸的旁邊,相信兩個水世界的魚兄弟們還是能夠相互照看到對方。這樣也過了好幾天,小個子就那麽無力地在水裏漂著,直到有一天早晨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僵硬了,我傷感地用一個豆腐盒子把他埋到了外麵的冰雪裏。 

    小個子魚走了之後,魚缸顯得比以前安靜。但是魚兄弟們長大了,每條都有四五公分長。我得給他們換一個更大的住處。於是我買了現在這個有過濾器恒溫器的魚缸。這魚缸比原來那個就大了好幾倍了。三條魚放進去也顯得空蕩蕩的。女兒就說要再買幾條。在寵物店看來看去,她看中了白衣紅頂的一群,就從中挑選了鑲紅和白雪姐妹倆。鑲紅姐妹們的加入,頓時使我這魚缸的水裏世界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在鑲紅她們來之前,魚缸裏就是這些渾身金色的魚兄弟們。他們除了兩隻眼睛是黑的,其他金光一片,看得久了你其實會覺得很單調。他們長得也不耐看,尖頭尖腦,寬寬扁扁的身材,一小片尾巴,就像英雄女兒裏麵唱的那樣,兩頭尖中間寬,長長扁扁,扁扁長長,不好看。這也難怪他們。其實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從外表來判斷一條男魚,就像不應該用外表來判斷一個男人一樣。男魚就像男人,不在外表的華麗,而是思想的深刻。我總覺得那個老大魚是個思想者。他總是那麽憨厚寬容,很少跟兄弟姐妹們搶食,也不主動挑釁別魚。他經常靜靜地一個魚呆著,看著其他魚兄弟魚姐妹們追逐戲鬧,而他什麽也不做,隻在一邊毫無表情地呆著,好像在打盹,好像在思考。小弟魚們有意無意地碰他一下,他就讓開,顯得大智若愚。我曾經幾次嚐試通過眼神或者手勢或者某種方式跟他溝通,嚐試著去理解他到底在那水底在想什麽,而終歸不得成功。他經常就那麽靜靜地沉在水底,睜著眼睛,嘴巴一張一合,靜靜地在那裏半天不動。有時候甚至連嘴巴也不容易看得到他動,隻有魚腮微微煽動著。我看看他,問他,你幹什麽呢?他的眼睛也轉一轉,看一看我,就又轉回去。他那眼睛的轉動,不是要跟我的目光來接觸,不是要跟我來交流,而是斜飄一眼,冷眼相看的眼神。詩人柏樺曾經說,“難以理解的魚不會歌唱/從寂靜遊向寂靜//需要東西需要說話/但卻盲目地看著一塊石頭”。這話前麵是對的,後麵是錯的。我魚缸裏的這個老大,鑲紅的大哥,是難以理解的,總是沉默,整天從寂靜遊向寂靜。但是他需要什麽嗎?他需要說話麽?他不求我喂食,他不跟我說話。給他,他就吃。不給他,他就不吃。別魚要搶,他就讓別魚搶。別魚其實也搶不完,所以他其實也總有得吃。他是那麽從容不迫,那麽無所謂,他是一個哲學家。我真想理解他的哲學。 

    鑲紅和白雪來的時候,個頭已經跟她們的魚兄弟們差不多了,所以我並不擔心她們會受到男魚們的欺負。倒是她們的加入,不但給這個一片金黃色的男魚世界增加了色彩,而且也增加了階級結構的複雜性。論身價,鑲紅和白雪可不是她們的那些幾角錢出身的兄弟們能比的。她們每條二十多塊錢,跟他們比,真正是身價百倍。買的時候我並沒有去想魚世界的階級衝突問題,但是買來之後,我倒是真想看看,在魚世界的生活中是否也有出身不同的等級觀念,是否鑲紅和白雪姐妹總會獨處一偶,而對那些貧賤兄弟不屑一顧呢?後來事實證明,魚世界比人世界更和諧,出身不同的階級衝突是沒有的。鑲紅和白雪一加入我的魚缸,就跟她們的兄弟們玩到了一塊。白衣紅帽的倆姐妹很快混入金光閃閃的三兄弟之間,我根本就抓不到一點點她們有鬧小貴族集團的犯罪證據。

    那幾天我的魚缸剛買來,裏麵空蕩蕩的,隻有水。魚兒兄弟姐妹們進了我的魚缸,不管是從原來舊寒舍搬進新豪宅的魚兄弟們,還是剛從寵物店的高級豪宅搬進我的簡陋魚豪宅的魚姐妹們,大概都對這四壁空空的新世界感覺好奇。那一晚我注意到他她們五兄弟姐妹,或者是一個個貼著魚缸避上下竄動,或者是成群潛入水底深處身子貼著魚缸底,一起從左遊到右,又一起從右遊到左,反複來回遊動。我一開始感覺很好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這樣有什麽好玩的呢?後來注意到,其實是室內的燈光照在魚缸裏,魚缸的四壁反映著魚們的鏡中身影,一隻魚就能照出幾隻魚的身影,一處動帶著水缸裏處處影子動,也算有趣。她們或者正跟鏡子裏的自己親嘴,或者就貼著魚缸底來回追尋自己的鏡中身影。這時候,魚兄弟們顯然因為遊得比較快總在前頭,姐妹們就顯得有點跟屁蟲的樣子。 

    以後,我往魚缸裏添加了一些假山碎石,魚缸的空間不再那麽空曠單一,魚兄弟姐妹們的活動也因此豐富了一些。除了莫名其妙地來回遊動,或者莫名其妙地靜靜呆在水底,他她們也不時遊到魚缸的角角落落,用嘴去撥弄假山砂石,嚐試那些塑料水草,或者反複地在那個假山的洞穴中來回穿行。金色的男魚們要從一頭遊到另一頭去,隻將尾巴稍稍一擺,給一個啟動力量,就能順溜地直線竄了過去,好像空中的滑翔機一樣,身體在滑翔的過程中一動不動,顯得自信而輕鬆。而紅白鮮豔的女魚們要從一頭到另一頭,非得不斷地扭動腰肢搖頭擺尾才能完成。也不知道她們的確是力不從心,還是故意要矯揉造作。看著他們,我不由得不把他們想象為身披黃金甲的宮廷衛士和衣帽鮮豔的宮女們。

    男魚們和女魚們,金色的和白色的,鑲紅和白雪,他她們整日在水中遊著,沒有交流,沒有衝突,行動隨心所欲,悠閑而自在。他們在魚缸裏來回遊動,探索小小魚缸的邊邊角角,反複地咬嚼那些砂石,咬嚼那些水草。一條魚咬過了,遊開了,過一會兒另一條魚再來咬一咬。在這樣的生活中,鑲紅的行為並沒有什麽特別。隻是在她靜呆著也許是睡覺的時候,姿態有點不拘小節,不像她的魚兄弟姐妹一樣規規矩矩。有天早晨起來,我看到她半個肚皮朝天地漂浮在水麵上,以為她完了,不料用手一碰,她卻呼啦一下翻過身來,遊到水底去了。後來再看到幾次她這種不符合大家閨秀風格的行為,也就見怪不怪了

    我坐在對麵的沙發上,常常放下手中的書本,靜靜地觀看他們,想象他們的生活跟我的生活到底有什麽相同,有什麽不同。他們有情感有欲望嗎?他們有喜怒哀樂嗎?他們五個兄弟姐妹之間有什麽樣的交流呢?他們能交流嗎?魚的語言是什麽?他們知道魚缸外麵的世界嗎?他們在那麽小的時候,就被我從他們的大家庭分離出來,他們還記得以前的兄弟姐妹嗎?他們能看多遠?十米之外就是他們的外空世界?他們是否知道除了自己身處的這個水世界之外,還有很多很多的養著其他跟他們同族同種的魚的水世界呢?如果知道,那麽他們會不會因為無法擺脫這個魚缸的局限而感到痛苦呢?如果他們因此而有痛苦,那麽我買了他們不是對他們犯罪嗎?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如果他們根本不會想,那麽他們也就根本不會有痛苦吧。啊,知識越多越反動,思想越多越痛苦啊!我又想起來組裏新來的一位員工,在她的電郵的簽名上所加的一句莎士比亞的話:行為本來沒有所謂對錯,是思想把它強加了對錯的。我曾經想跟她說,因為人總是有思想的,所以人也就不可避免有對錯的概念,所以在這句話在人類世界裏就是廢話。現在麵對著這缸金魚想來,莎翁的話不是一個警告嗎?如果科學能夠讓金魚的思維係統進化到有思想的地步,這是給金魚世界造福呢,還是作孽呢?我又想到我們中國老子所宣揚的統治觀念,虛其心,實其腹。這些到底是反動的愚民政策呢,還是深刻關懷呢?哇,這居然牽涉到了進化論和倫理學甚至政治學的範圍,我不敢多想了。

    記得羅素先生論幸福之道時說:“動物隻要不生病,有足夠的食物,也就快樂了。我覺得人類也應該如此。”還是他老人家說得對。我們應該向動物學習,想那麽多幹什麽呢。我停止傻想,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去取魚食。剛才還悠閑地漫遊著的魚兄弟姐妹們,嘩啦一聲都衝到我麵前的水缸邊沿,張著嘴巴,搖頭擺尾,爭先恐後地向我致意。他們好像總是吃不飽的一群,或者的確總是以吃為樂的一群。 

    搶食的時候,鑲紅總是最不顧體麵的一魚。以前我以為這麽搖搖擺擺的女魚們,搶食的時候會處於下風,所以,喂食給她們,也總要特意把魚食投放到離她們較近的位置。沒有想到這她們根本是巾幗不讓須眉,一到搶食的時刻就跟她們的兄弟們打成了一團混戰,把水麵弄得唏哩嘩啦響。鑲紅剛來的時候,跟她的姐妹白雪幾乎區分不出來,都是一樣的白身紅頂。漸漸的隨著身體的長大,鑲紅那潔白的尾巴上卻顯出幾點逐漸擴大的紅色出來,讓我得以認識到,其實兩條女魚之中隻有這一條是搶食的時候比男魚還要凶狠無恥的。鑲紅不但總是毫不客氣地占到離我最近的一個位置,比她的兄弟姐妹們嘴巴張得更大,搖頭擺尾更為放肆,更為不雅的是,她居然總把頭伸出來,伸到她旁邊的魚兄弟的臉上去,狠狠地把他們壓下水去。剛壓下去一個,又把另一個也壓下去。她不斷地把別魚壓下去,不讓他們占居跟我最接近的位置,直到食物落到她的嘴巴裏為止。哇,這鑲紅如果是活在人間,不就是個悍婦嗎。我想跟她講講道理,可是鑲紅是不講道理的。我隻得對她搖頭歎氣,無可奈何。

    前些日子,魚食用完了,我換了另一瓶魚食。換魚食應該不是個困難的問題,雖然有時候他們不能馬上適應。最早,從片狀的魚食換成顆粒狀的時候,鑲紅的兄弟們也曾抗議了幾天,把我喂的顆粒吃進去又吐出來。但是堅持喂了幾天之後,他們就適應了,就又開始搶著吃。我要換給他她們的魚食,是我一年多前買的,也是顆粒狀。但是這瓶的顆粒比剛用完的那瓶還要大,當時買來發現顆粒太大就沒有用它,現在魚兄弟姐妹們比一年前要長大好多了,應該用起來沒有問題。 

    我喂給他她們的時候,魚們照例還是來搶,但是搶到口裏發現不是原來的那口味,就不太高興了。我看著他她們把魚食吃進去又吐出來,吐出來看看沒有其他選擇又把它吃進去。這樣慢慢地嚐試著,幾分鍾之內,喂下去的魚食也還是能夠被吃完。我心想,過不了幾天你們就會乖乖地接受了,就堅持給他們喂這瓶魚食。

    鑲紅一開始也還是跟以前一樣,每當我走到魚缸麵前她就帶頭來迎接我,也跟以前一樣凶悍地跟她兄弟們爭搶魚食。我雖然注意到她和其他魚一樣,把魚食吃進去又吐出來,倒是沒有注意她是否後來又把魚食再吃進去。三四天以後,我喂食時開始注意到這些魚已經不那麽積極地來迎接我了,而鑲紅根本就不理我。但是,看到魚缸裏喂的食物最終也還是能被吃完,我想,這次隻不過魚兄弟姐妹們對新食物的抗議活動比較持久一點而已。慈愛的母親給孩子斷奶時候不也必須鐵石心腸嗎,更何況我是個大男人,心不能太軟。我愣著頭,堅持給他們喂這瓶魚食,即使看到鑲紅沉在水底對食物碰也不碰,我心也不為所動。 

    那幾天,其他的魚對新食物的抗議態度也很明顯。在我喂食的時候,他們隻是無精打采地湊過來,用嘴把魚食碰一下,好像嗅一嗅是什麽味道的,就遊開了。而這時候鑲紅的抗議最為激烈,她根本對我以及對我所投放的食物理都不理。她要麽就沉在水底一動不動,要麽就呆在過濾器的附近,把嘴巴埋在落水冒起的水花裏,靜靜地呆著。我心想,這鑲紅不但搶食的時候是個悍婦,抗議的時候還是個烈女呢。幸虧她不是人類,否則真是不得了。可是我就沒有去想到,鑲紅其實已經病重了。

    上周的情況變得那麽嚴重,以致魚兒們吃得很少,或者幹脆不吃了。我經常在投放食物半小時之後,不得不又在水麵上撈掉依然漂浮著的顆粒。我隻好決定向魚兒們投降認輸,想著第二天必須要去寵物店另外買瓶魚食。 

    第二天早晨醒來,鑲紅靜靜地躺在水麵上,肚子朝天。我心裏一沉,要用手去碰她,其他的魚兒一陣竄動,就看到鑲紅的身體也動了起來。剛以為她又是跟我開玩笑,卻發現她那僵硬的身體隻是隨波蕩漾而已。她已經永遠不能自己遊動了。

    我好後悔沒有早點發現她的病重,好後悔沒有早點結束我跟魚兒們的換食抗爭。如果我早點放棄那瓶食物,早點給她們買現在我手上的這瓶食物,她現在應該還在我的魚缸裏搖頭擺尾地向我遊著。 

    我把鑲紅從魚缸裏撈了出來,放進她喜歡吃的那個魚食的瓶子裏。裏麵還剩著幾顆魚食,可惜鑲紅是再吃不動了。開車到我喜歡去的野豬嶺公園,我讓鑲紅安眠在我常坐的那棵鬆樹底下。河邊秋葉正紅。 

    回到家裏,魚缸裏的白雪,跟著她的三個魚兄弟們,剛吃完了我新買的魚食,悠閑而自在地遊著,看不到一絲憂傷,看不到一絲寂寞。


2008-10-18
新語絲月刊200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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