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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王晴/劉平平——共和國主席之女(組圖)

(2010-05-10 16:11:54) 下一個


作者:徐慶來

     四十三年前,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叫劉平平。二十二年前,她認識我的時候,她叫王晴。

    前一個名字,寫在她小學、中學的學生證和一九七○年代以前她家的戶口本上,以及若幹種記述文化大革命曆史的書籍裏。後一個名字,印在她後來的工作證、身份證和二○○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八寶山她的遺體告別廳門外的橫幅上,以及把那顆天體命名為“中國王晴博士星”的那個國際天文學組織的檔案裏。



劉平平與劉少奇

劉平平/王晴:兩個時代

    劉平平/王晴,同一個人的兩個名字,意味著一九四九年以後中國的兩個不同的時代。

    一九六六年七八月間,我第一次從同學口中聽到“劉平平”這個名字。大家提起她,既因她是時任中國國家主席劉少奇的女兒,也因她所在的北京師大一附中,跟我們北京外語學院附中正對門兒,還因她是師大一附中紅衛兵負責人之一。那會兒,她十七歲,上高一,我十五歲,上初二。

    我第一次見到劉平平,記得是“八·一八”毛澤東接見紅衛兵那天。淩晨三四點鍾,天安門城樓下東觀禮台北側。有同學指著不遠處正在張羅事兒的那個女紅衛兵,說,她就是劉平平。當時照明燈沒全開,天黑乎乎的,所以我沒看清。然而,彼時彼刻的情境,此時此刻仍曆曆在目。

    過了幾天,我們宣武區幾所中學的紅衛兵,要追隨西城、東城,組織“宣糾”(宣武區紅衛兵糾察隊)——順便提一句,當時無論西糾、東糾或宣糾,成立目的並非“破四舊”本身;而所謂“糾察”的對象,恰恰是當時運動中的過激行為。為此,師大一附中、育才等校代表來我們學校開會商量,劉平平也來了。我不是我們紅衛兵的重要人物,會上輪不到我發言,所以不會引起她注意。後來我問過她,她說,噢,有點兒印象。我知道,這是客氣話。

    就這樣,我認識了劉平平,但劉平平不認識我。

    一九六六年十月中央工作會議,批判劉少奇鄧小平及其“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調門驟然升級。大約從那以後,劉平平一家人的命運,迅速落入深淵。她曾經身陷囹圄,在軍馬場勞動改造。

    一九七六年十月,“四人幫”垮台。大約半年後,她從山東某工廠調入北京市食品研究所,搞科技情報資料及翻譯工作。這會兒,她已更名“王勍”,不久,又改成“王晴”。

    後人未必理解,當年食品研究所收留王晴,是很需要有點兒勇氣的。因為,雖說即使在株連政策橫行的文革時期,也還在講所謂“可教育子女政策”;雖說此前王晴跟陳翰笙老先生學英語,好像已經有了一定水平。但畢竟,那時候給她父親“平反”還遙遙無期,中國“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帽子還很嚇人。

    後來,她給我講過她改名的故事——王,不用說,是她母親王光美娘家的姓。原來的“平平”,本為紀念解放軍進北平,但她出生不到半年,北平定名“北京”。所以前市長彭真曾開玩笑說,她該改名“京京”。文革後期她決定改名之初,先寫出來的就是兩個“京”字拚成的字。不料字典裏沒這字,隻有“勍”,遂作王勍。過了若幹時日,發現沒幾個人能正確念出“勍”字的音,所以最後取了同音的“晴”字。這故事裏沒提到,她當時改名王勍,是不是也有紀念文革爆發前即被“打倒”的彭真的意思。但我猜,二者是有聯係的。

    無論如何,劉平平/王勍/王晴的命運,以及從中折射出來的中國人民及其國家的命運,正是在一九七七年前後,開始了又一次偉大的轉折。

 食品研究所:三位一體的改革

    一九七七年到一九九一年,王晴就職的單位,一直是北京市食品研究所。先在情報資料室做了三四年翻譯,繼而被公派留學,去了美國。一九九一年之前的五年多,當研究所所長。

    王晴在美國的學習效率,令人驚異——從一九八一年到一九八七年的七年間,共獲得四個學位:紐約大學亨特學院食品營養科學學士、碩士,哥倫比亞大學食品營養教育碩士、博士——說是七年,其實隻有五年多:她的博士論文是一九八七年十月通過的,而上年五月她已返國,到食品研究所報到了;先任實習研究員、課題組長,十一月任研究所副所長,主持工作。一九八七年四月,她兒子在北京出生。也就是說,那一年多裏,研究所工作、哺育兒子、博士論文,她三頭兼顧,碩果累累。為此,她幾次往返於北京、紐約兩地之間。

    就在王晴如此忙碌的一九八七年的八月末,我調進了食品研究所。此前,我曾任北京樂器研究所副所長。此後,在食品研究所先當了幾個月“黨辦調研員”,隨即被任命為所長助理。對我的任職,王晴特地向我解釋:樂器所是副處級單位,副所長是正科級;食品所是正處級單位,所長助理也是正科級,並沒虧待我。其實她知道,我離開樂器所之前,已被免去副所長職務。她這麽說,自然也是客氣話。

    顧名思義,無論“調研員”或“助理”,都是可虛可實的差使。值得慶幸的是,時值中國經濟體製改革、科技體製改革熱潮洶湧澎湃之際;而食品研究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於王晴擔任所長,至少在北京市範圍內,經常地處於改革的風口浪尖。現在回想,當時研究所黨委給我這兩項任命,正以此為背景。或許,這也跟王晴聽信了我們一位共同的朋友對我閱曆、水平的過分吹噓,不無關係。

    北京市食品研究所,隸屬於北京市第二商業局,同時受當時的商業部(後經多次改組並入今日商務部)委托,承擔若幹全行業科技服務工作。因此,我們研究所的改革堪稱“三位一體”,至少涉及全國和北京市三個既有區別又有聯係的管理體製:科學技術管理體製、商業流通管理體製、食品行業管理體製。

    不是過來人,大概很難明白,作為原有計劃經濟體製的不同層次的組成部分,上述以及其他種種管理體製,曾經是怎樣地盤根錯節、不可理喻——其中若幹,至今仍可見其遺跡。而它們,正是當年王晴們所不得不麵對的改革的對象。

    投身這樣的改革,沒有一種“知不可而為”的精神是不行的。我以為,王晴是具備這種精神的。



她給自己起了個名字“王晴”


王晴的精神:知不可而為

    我是一九九一年三月離開食品研究所的。時隔近二十年,如今已記不起多少當年舊事了。不過,也有下麵幾個例外——

    其一:大概是一九八八年,我參加一次北京市科委組織的報告會,好像是萬潤南還是誰,介紹四通公司創業及改革經驗。回到研究所,我對王晴提起。她說,四通他們從體製內殺出去,這種改革看起來難,其實容易。我們在體製內搞改革,看起來容易,其實更難,也更值得投入。即使失敗,也有意義。這番話,給我不小震動和激勵。

    其二:一九九○年底前後,有傳言王晴將任二商局副局長。其時,正好有朋友邀我加盟一民間機構。我問王晴是否會很快離開研究所:若是,我願留下和現有班子一道“處理後事”;若否,我就打算去幫朋友忙了。她答:一年內,她不離開。於是我請辭。但我離開後半年,她就被提到商業部當司長了。事後回想,我覺得她當時跟我說的是真誠的,就是說,她是真不願意離開研究所。至於後來什麽原因讓她去了商業部,我不得而知;隻聽說她當司長後,還曾兼任食品研究所所長大約一年。

    其三:我離開研究所前不久,有一次和王晴閑聊。我說,所裏不少人,把她工作中的雷厲風行、敢作敢為,跟所謂“特權思想”或曰“高幹子弟優越感”聯係起來,問她怎麽看。她冷冷一笑,說:想當年在軍馬場,我在前邊走,常有小孩子甚至半大不小的人跟在後邊,吐吐沫、仍石子兒、罵“狗崽子”、喊“打倒劉少奇”……“我有什麽優越感?”

    王晴是十二月三日去世的。二十七日,我參加了“王晴同誌遺體告別儀式”。二十八日,參加了食品研究所和原商業部有關單位舉辦的“王晴同誌追思會”。二十九日,參加了她一些親友召開的“劉平平追思會”。兩個追思會上,我都發了言,主題都是“王晴的精神”。

    那麽,什麽是王晴的精神?如果隻用一句話,我願意用“知不可而為”來概括。這是受了九十年前梁啟超一篇文章《“知不可而為”主義與“為而不有”主義》的啟示。我把梁文貼在本文後邊,相信能打動不少人。我想補充的是,若要進一步體會所謂“知不可而為”主義,不妨作幾個比較:“不知不可而為”或“知可而不為”,略等於俗話說的“二百五”;“知不可而不為”,難免逃避責任之嫌;“知可而為”,難免投機取巧之嫌。

    換言之,所謂“知不可而為”,則既要是個明白人,又要是個實幹者。所謂“明白”,既是指不計較一時一地之成敗得失,也指能包容周圍人事之世俗庸常;所謂“實幹”,既須腳踏實地,更不可失去遠大理想和使命感。

    我不知道,王晴是否讀過梁先生那篇文章。但我確信,我所讚佩的王晴的精神,實質跟梁先生提倡的主義相通。在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後的今日,這種精神,似乎比以往更值得提倡。我希望,上麵講的王晴那三件小事,可以從不同側麵,作為對於王晴的精神的腳注。

    謹以此文,悼念王晴/劉平平。

    王晴的精神不朽!

 徐慶來 二○○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王晴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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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xianglei 回複 悄悄話 徐慶來你好:

離開食品所二十多年了,還記得你的樣子,當然也記得王晴所長的樣子,我的出國手續上需要領導簽字的地方,都是王晴的名字。

沒有想到她這樣年輕就逝世了,非常懷念她。

你的文章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食品所,也懷念那些歲月。


Deana 回複 悄悄話 她得了什麽病?剛60歲的盛年早逝太可惜了,深切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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