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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毛澤東南巡,為什麽汪東興與張耀祠有不同的回憶

(2008-05-07 17:17:08) 下一個

"文化大革命"中的1971年8月15日,毛澤東離開北京,開始他所謂"第十次路線鬥爭"中的重要行動:"巡視"南方(所謂"巡視",其實並不到工廠、農村、部隊、學校或街道去巡訪、視察,而隻是在警衛森嚴的專列上接見各地省級領導人)。此次隨行"護駕"的有中央辦公廳主任、中央警衛局局長汪東興,中央辦公廳副主任、中央警衛局副局長兼中央警衛團團長張耀祠。

多年以後,汪、張二人都寫了有關毛澤東的回憶錄,其中,特別對那次具有重大曆史意義的"南巡"有具體記敘。汪東興的回憶錄《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是由當代中國研究所、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的一些研究人員幫助整理、審校的,作者在《後記》中稱:"我如實地寫出來,是為了真實地再現曆史的本來麵目。"並為此書題詞:"尊重曆史,實事求是,研究曆史,總結,提高,發展。 "張耀祠的回憶錄《張耀祠回憶毛澤東》是由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的編輯幫助整理完成的,作者在《後記》中稱:"我們一塊去粗取精,將本書刪改了11次之多。 "因此可以想見,這兩本回憶錄一定都是很嚴肅、很真實的曆史記錄,決非時下常見的那種對曆史的"虛構"或"戲說"。

然而,對照閱讀這兩本回憶錄,卻會發現:兩位作者對同一曆史事實竟有出入很大的記敘,出現了不應有的相互矛盾的說法。這是怎麽回事?

1971 年9月2日,是毛澤東"南巡"中的一個日子。據張耀祠回憶:"9月2日,主席在南昌同江西省的一位負責人談話,這位負責人聽了主席這次的談話,聯係到他知道的一點情況,向毛主席談了三點:一、7月間,空軍周宇馳兩次跑到南昌活動,並運來一輛水陸兩用的汽車要江西仿造。7月底,周宇馳把汽車用飛機運走了。二、在廬山會議期間,吳法憲帶我去見了葉群,她說:'不設國家主席,林彪往哪裏擺!'三、林立衡同我妻子講了林彪、葉群的一些問題,她要我少同林彪一家人來往,搞不好要殺頭的。"寫到這裏,張耀祠還來了一點職業軍人寫作中很少使用的文學筆法:"毛主席略有所思,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遠眺窗外,沒有講一句話。"(張耀祠《張耀祠回憶毛澤東》104-105頁,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6年9月版)連毛澤東當時的表情神態都有了具體入微的刻劃,自然是張耀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了,可見這個記載應是十分真實可信的了。然而,汪東興的回憶錄中卻對此卻有完全不同的記載:9月2日上午,毛澤東在南昌已打算走了,決定再接見一下已經接見過一次的許世友、韓先楚、程世清三人(其中程世清是江西省負責人),毛澤東與這三人在一起的談話,誰怎麽問,誰怎麽答,汪東興都作了具體記載,然後,汪東興明確寫道:"9月2日上午的這次談話,連寒暄、握手的時間在內,40分鍾就結束了。我們和毛主席吃完中飯後,便離開了南昌。"(汪東興《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149 -150頁) 怎麽回事?張耀祠記敘的那位"江西負責人"的"告密",在汪東興筆下沒有了。

張耀祠沒有寫明那位"江西負責人"是誰,但根據汪東興的回憶,9月2日毛澤東接見的領導人中,"江西負責人"就是程世清,沒有別的江西負責人得到接見。那麽,會不會是張耀祠把毛澤東與程世清談話的時間記錯了?汪東興的回憶錄中對毛澤東這次"南巡"有逐日記載,據其記載,毛澤東"南巡"中接見程世清還有一次,是8月31日在南昌,仍然是同時接見了許世友、韓先楚、程世清三人,汪東興具體記載了談話的基本內容,其中也沒有"告密"的事,隻有一處毛澤東與程世清的對話,毛澤東問程世清:去年的廬山會議,吳法憲向華東空軍係統的王維國、陳勵耘、韋祖珍這幾個人打了招呼,有沒有你程世清呀?"程世清趕忙對毛主席說:我有錯誤,吳法憲對我有影響。主要的錯誤是我的思想沒有改造好。"毛澤東並未繼續深問,接著就把話頭轉到許世友身上去了。顯然,在8月31日那樣的談話場合,是不可能出現程世清"告密"那樣的個別談話才會有的事情的。此後,9月1日毛澤東休息了一天。也沒有在另外什麽時間裏單獨接見過"江西負責人"。

值得推敲的是,張耀祠的回憶錄裏,不僅把這一"江西負責人告密"寫得連毛澤東的表情神態都有細致入微的刻劃,而且還把這一"告密"當作了毛澤東察覺林彪陰謀的一個重要情節。他在寫了毛澤東聽"江西負責人告密"之後,緊接著就寫道:"就在9月8日深夜,毛主席突然下令,把專列從杭州筧橋機場停車點,轉向去紹興線的支線上停放了一天半…… "(《張耀祠回憶毛澤東》105頁)

對此,汪東興又有不同說法。汪東興也回憶了毛澤東在杭州下令將專列轉移的事,但是,汪東興回憶的導致毛澤東決定轉移的原因,卻是因為"9月8日晚上,毛主席在杭州又得到新的信息。杭州有一位好同誌派人暗示毛主席說:杭州有人在裝備飛機;還有人指責毛主席的專列停在杭州筧橋機場支線'礙事',妨礙他們走路。這種情況,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一些多次接待過毛主席的工作人員,在看望他老人家時也反映了一些可疑的情況。"於是毛"當機立斷",提出把專列轉移。(《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184頁)

其實,汪東興所舉的那些引起毛澤東警覺的"可疑的情況",都不過是在"階級鬥爭的弦繃得緊緊的"年代裏很容易產生的捕風捉影之事,沒有一件是拿得出來的"有人要謀害毛澤東"的像樣的證據--試想,誰要謀害毛澤東,還會先跑去指責毛的專列"礙事"從而打草驚蛇然後再慢慢動手嗎?天下沒有那麽愚蠢的刺客(除非是在搞笑的港台影視片裏)。不過,從汪東興的回憶錄卻可以知道,張耀祠記敘的9月2日的"江西負責人告密"一事並不存在,否則,汪東興豈會漏掉這樣重要的情節?汪東興的回憶錄寫得很清楚,毛澤東9月2日那天在南昌接見三位領導人時,他是始終在場的。

從另一方麵看,如果張耀祠的回憶是確有其事,程世清真是向毛澤東作了那樣重要的告密,那麽,程世清就應該算是在"第十次路線鬥爭"中立了大功。可是卻並非如此,程世清在"九一三"事件後是被當作林彪線上的人物打下去的。再說,張耀祠回憶錄記敘的"江西負責人告密"中所說的葉群那句話:"不設國家主席,林彪往哪裏擺!"是"九一三"事件之後,吳法憲在關押審訊中交代的,而且是隻有吳法憲一人交代的"孤證",此前並無別人知道有此說法。這一"孤證",近年也已經被許多人認定是不可信的偽證,因為葉群對人講話時從來不直呼林彪名諱,而隻稱"林副主席"或"101"、"首長",何況對"江西負責人"那樣的下級呢!同時,當年的"林辦"工作人員都知道,葉群是個存不住話的人,她要求別人保密的事,往往都是她自己忍不住了先說出來。如果葉群把這樣的話對"江西負責人"都說了,那麽她會不對黃永勝、李作鵬、邱會作等幾位"心腹大將"說嗎?而事實上他們卻都不知道有此一說。豈不怪哉?

分析起來,張耀祠的這一回憶,是難以叫人相信的。不過,汪東興的回憶錄同樣有難以叫人相信之處。仍是這次"南巡"中的一天,9月10日下午,毛澤東專列離開杭州去上海。據汪東興回憶:"在離開杭州去上海的時候,我們沒有通知其他的人送,而陳勵耘卻來了。陳勵耘到了車站後,不敢同毛主席握手,也不敢接近毛主席。他心裏有鬼,當時神情很不自然。"(汪東興《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 188頁)陳勵耘當時是中共中央候補委員,浙江省革委會副主任,空五軍政委,"九一三"事件後被定為"參與林彪反革命集團陰謀活動"的林彪"死黨"成員,但最後得到的刑事處理是"免於起訴"。陳勵耘本人對9月10日那天的情況,另有一個與汪東興截然不同的回憶,他說:毛澤東離開杭州時,他親自布置了警衛,並和汪東興、張耀祠一起,接毛澤東上了汽車,"然後,我坐引導車,走在最前麵","引導車引導主席車隊進一號門(在貴賓室旁邊一點),我先進月台,關照警衛處副處長王英傑把主席座車一直引到車廂門口,我在門口送主席。主席上車時,我上前同主席握手。主席很親切地同我握手。主席上車後,汪東興、張耀祠還站在車廂門下月台上。汪招呼我過去,問:老陳,還有什麽事嗎?我們要走了。我上去同他們握手,祝他們一路平安。他們上車,我看車子平安開走了,鬆了一口氣。總而言之,沒有一點不正常。有人竟說我企圖帶槍接近毛主席,當時還緊張得麵孔發白,手發抖,幸虧汪東興發現,把我的手抓住。又說我布置警衛處的人,在紅房子頂上安了機關槍。真不知是哪個的胡思亂想。"(許寅《未被起訴的人--訪原空五軍政委陳勵耘》,見《"文化大革命"風雲人物訪談錄》414-415頁,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 1993年8月版)

兩種說法如此不同,叫人相信誰?如果說陳勵耘是"有罪之人",他的話不如汪東興的話可信,那麽,我們再看汪東興回憶錄中的另一處記載。 1970年8月23日下午,中共九屆二中全會在江西廬山開幕。會議由毛澤東主持,周恩來宣布議程後,林彪作了長篇發言。康生在林彪講完後接著發言,表示對林彪的講話"完全同意,完全擁護",還說:在要毛澤東當國家主席、林彪當國家副主席的問題上,"所有意見都是一致的"。他還進一步提出:"如果是主席不當(國家)主席,那麽請林副主席當(國家)主席。如果是主席、林副主席都不當的時候,那麽(國家)主席這一章就不設了。"(《周恩來年譜 1949-1976 下卷》387頁,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5月版)但汪東興回憶錄中寫的卻是:林彪講完後已經4點半了,毛澤東叫周恩來、康生講,"語氣中流露出不悅的情緒","周恩來見此情況說:'計劃問題有本子,材料都有,我就不講了。'康生也說:'憲法說明已印發給大家,不講了。'毛主席宣布散會。"(汪東興《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38頁) 康生到底講話沒講?叫人相信誰?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周恩來年譜 1949-1976 下卷》出版於1997年5月。而《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出版於1997年11月,也就是說,《周恩來年譜》出版在先,汪東興回憶錄出版在半年之後。而汪東興回憶錄並未按照已經出版的《周恩來年譜》的記載進行修訂,是不是堅持認為自己所寫才是準確的呢?

對照閱讀張耀祠與汪東興的兩本回憶錄,還會發現它們之間的另一些相互矛盾之處。比如,在毛澤東"南巡"結束時的9月12日,毛澤東專列北上返回北京。據汪東興回憶:"在濟南站,毛主席叫我打電話通知紀登奎、李德生、吳德、吳忠到豐台車站等我們,說要同他們談話。"(《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168-169頁)但張耀祠的回憶卻是:"列車北行到了天津車站時,主席突然對我說:'打個電話,通知吳德、李德生、紀登奎、吳忠到北京豐台車站支線開會。'"(《張耀祠回憶毛澤東》106頁)這個電話到底是誰打的?這雖然隻是一件小事,但卻涉及到誰的回憶更真實可信的問題。又比如,對"九一三"事件發生當天,張耀祠回憶錄中有這樣的記載:256號飛機強行起飛後,"周恩來到毛主席住所,向主席作了簡要匯報,並問:'怎麽辦?打不打?還在射程之內。'主席說:'不要打。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都是沒有法子的事,由他去吧。'"(張耀祠《張耀祠回憶毛澤東》112頁)而汪東興回憶錄的記載卻是:當時是吳法憲打來電話請示要不要派強擊機攔截,汪東興接電話後報告了毛澤東和周恩來,毛說:"林彪還是我們黨中央的副主席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要阻攔,讓他飛吧。"(汪東興《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208頁)一個寫的是周恩來向毛澤東請示,一個寫的是吳法憲通過汪東興向毛、周請示,一個問的是"打不打?"一個問的是"要不要攔截"。分析起來,應是汪東興的說法更合情理一些,但是能說張耀祠的回憶錄是在"無中生有" 或"戲說"嗎?這個回憶錄可是經過"去粗取精","刪改了11次之多"的嚴肅之作呀!

如果說,回憶同一件事,不同的當事人有著不同的地位(如一方是高官,一方是平民),不同的處境(如一方在施暴,一方在受難),不同的文化教養(如一方是文人學者,一方是販夫走卒),那麽,他們回憶出來的同一件事有相互矛盾甚至麵目全非之處,都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汪東興與張耀祠卻是有著同樣地位、同樣處境、同樣文化教養,並且執行著同一個任務,乘坐著同一趟專列的人,他們的回憶怎麽會有如此的矛盾? 嗚呼!麵對曆史見證人的"真實"回憶,叫人相信誰?如此權威的高層人士的回憶錄居然都會有這樣奇怪的相互矛盾之處,叫人不得不讚同錢鍾書老人的那個說法:回憶是最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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