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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醉金迷及時行樂--晚清旗人生活寫真

(2008-05-05 17:24:43) 下一個

  對於清代之前北京燦爛的剪影,我們僅能霧裏看花似地觸及到它的文化深境。它真實的龍體在雲中漫步,隻透出些模糊的光芒來,令人如觀水月。?

  我們眼中鮮活的北京城是晚清以後的北京城,是老舍筆下的北國之都,是飽含著悠閑風情與熱烈血腥的煌煌帝都,它氣宇軒昂、驚恐不安,帶著含蓄而激烈的詩情向我們走來。?

  明清時期北京城的常住人口大體上一直保持在70萬左右,到了晚清基本上也就這樣。那時,一共有20多萬滿洲人住在皇城外圍的內城裏。正如巴爾紮克所認為的那樣,是那些無所事事的人造就了風雅生活。晚清時期,滿洲人驍勇的野性蕩然無存了,漫長的富裕閑雅把他們身上最後的一點草原血性磨掉後,他們便馴服地在繁縟禮節和聲色犬馬中消遣人生。從某種角度來看,晚清旗人文化將儒文化所倡導的藝術式生活發揮到了極致。?

  旗人們喝茶、哼京調、嚼蟹、放風箏、揉胡桃、放鷹、溜狗、喂鴿子、拈香、遊廟、爬山、練書法、畫畫、講狐狸精、吹笛、看戲、煨人參、養鳥、下棋、猜拳、澆花、踢毽子、鬥雞、鬥草、鬥促織、搓麻將、服春藥、抽鴉片、逛妓院、侃大山、抽水煙、參加宴會、議論時事、嗑西瓜籽、生兒子、睡大覺。他們大多已不會講滿洲話了,他們操著一口流利圓潤的京腔,提著漂亮的鳥籠,“您哪,您哪”地在北京城裏悠閑自得地遊來蕩去。?

  老舍說,在清朝最後的幾十年,“上自王侯,下至旗兵,旗人會唱二簧、單弦、大鼓與時調。他們會養魚、養鳥、養狗、種花和鬥蟋蟀。他們之中,甚至也有的寫一筆頂好的字,或畫點山水,或作些詩詞——至不濟還會謅幾套相當幽默悅耳的鼓兒詞。他們沒有力氣保衛疆土和穩定政權,可是他們會使雞鳥魚蟲都與文化發生最密切的關係……”“就是從我們現在還能在北平看到的一些小玩藝兒中,像鴿鈴、風箏、鼻煙壺兒、蟋蟀罐子、鳥兒籠子、兔兒爺,若是細心的去看,就還能看出一點點旗人怎樣在最細小的地方花費了最多的心血。”

  旗人們成了紙迷金醉的及時行樂者,如畫的江山像擺置在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洋人的軍艦在長江裏遊弋,巨額的白花花銀子不停地往外流,北方100多萬平方公裏的土地遭到瓜分,200多個不平等條約被強迫簽訂,國家被強暴,人民被屠殺。歐洲人甚至組成聯軍乘坐鐵甲大艦數度光臨北京,把無數的奇珍異寶搶劫一空,然後一把大火將“萬園之園”圓明園燒為灰燼。這種時候,八旗子弟也曾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對於洋人,他們是無論如何是惹不起的,他們早已不是當年縱橫天下的八旗兵了,還是保住自己那條命要緊,忍一忍就什麽都過去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等身邊的危險一過去,旗人們就又高興起來,紛紛開始喝小酒,提著鳥籠到一片金黃之彩的皇城下閑逛。他們重又“舒舒服服地坐在鬆柏下的藤椅上品茶,花上兩毛錢就耗過一個漫長的下午;在那個地方兒,在茶館兒裏,吃熱騰騰的蔥爆羊肉,喝白幹兒酒。他們重又三三兩兩地聚在濃翠的垂柳下乘涼,或是在什刹海的明波上泛舟,或是到西山八大處去消夏,或是到玉泉山上打一壺天下第一的泉水回來品茶,或是鑽進漂亮的菜館裏去吃芸豆糕、千層酥、佛手卷、酥合子及奶酪。畫眉那宛靈嬌亮的叫聲拔弄得人渾身酥軟,貴族們悠哉悠哉地呷口香片茶,有時候高興了,便學著小尼姑哼幾句《思凡》裏的段子: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發,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遊戲在山門下,他把眼兒瞧著咱,咱把眼兒瞧著他。”

  春暖花開的日子正好放風箏,夏日炎炎隻有在茶館裏聽蟈蟈叫、鬥蟋蟀兒,秋天可以賞菊,冬天便在家裏看飄雪吃涮羊肉。狗日的洋鬼子在大清國頭頂上屙屎撒尿,這可真令人憤怒,但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咱鬥不過別人,好在大清國有的是金山銀山,洋人搬走了一些,咱還剩下一大半呢,何況還有英明的皇上替咱撐腰,這樣仔細一想,貴族們心頭的陰雲也就散去了。老舍曾說:“人是獸,錢是獸的膽子。”大清國有的是銀子,盡可放開膽子去尋歡作樂。?

  旗人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泡茶館,老北京的茶館,大體上可分三類:一是清茶館,隻供應清茶,偶爾加雜耍、鳥鳴;二是書茶館,除了喝茶之外,另外還加有各種評書、京韻大鼓、梅花大鼓。茶客們買上杯清茶,再弄點五香瓜子、燜蠶豆什麽的,那份逍遙真是賽過神仙。茶館裏有手持一把折扇的堂倌,上麵寫著鼓詞曲目,茶客花幾吊錢就是了;三是棋茶館,茶客們在裏麵可邊喝清茶邊下棋。茶館的樣式頗有點古樸老式,裏麵放著大八仙桌,大長板凳。在老舍的筆下,老北京的茶館“屋子非常高大,擺著長桌與方桌,長凳與小凳,都是茶座兒。隔窗可見後院,高搭著涼棚,棚下也有茶座兒。屋裏和涼棚下都有掛鳥籠的地方”,玩鳥的旗人 “每天在遛夠了畫眉、黃鳥之後,要來這裏歇歇腿兒,喝喝茶,並使鳥兒表演歌唱”。?

 旗人喝茶一般喜歡喝花茶。乾隆皇帝是個喝茶的行家裏手,他評定泡茶用的泉水,第一為北京的玉泉水,第二為塞上伊遜泉,第三為濟南珍珠泉,第四為鎮江金山泉。有的旗人喝茶更奢華,專門派人清晨時去取留在荷葉上的露水來泡茶,寫《紅樓夢》的半個旗人曹雪芹也是個懂茶的人,他寫妙玉用雪水煮茶招待寶玉、黛玉、寶釵那一段精彩之極,當林黛玉問及“這也是舊年的雨水”時,妙玉說:“你這麽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嚐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去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淳,如何吃得?”

  “提鳥籠,曳長裙”,這是對晚清旗人的寫照。旗人養的鳥分南北兩種,北鳥以能鳴叫為主,種類一般分為畫眉、百靈、紅子、黃鳥、胡伯勞、藍靛顏、紅靛顏、柞子等;南鳥以觀賞為主,種類一般有鸚鵡、八哥、遼哥、白玉鳥、珍珠鳥、沉香鳥、芙蓉鳥等等。南鳥色彩華麗的形體,北鳥宛潤滑亮的鳴唱,無不令人神銷魂遣。旗人們“采籬皇城下,悠然臥鳥聲”,儼然一個個置身於富貴紅塵中的陶淵明老先生。鳥兒成了旗人悠閑生活的寄托品,成了生活與大自然之間的媒介之物。?

  鶯歌燕舞,粉墨登場。旗人另外一件趨之若騖的事是到戲園子裏聽京劇。戲園子在京城裏稱作“票房”,京劇稱“二黃”,去那裏聽京劇為“玩票”,玩票的就是“票友”了。自從1790年由程長庚率領的“四大徽班”(三慶班、四喜班、和春班、春台班)為恭祝乾隆皇帝88大壽進京演出以後,吸收了徽劇、漢劇、昆曲諸多特點的京劇就誕生了。從此旗人們找到了一種消遣人生的高雅方式。他們聚集在翠峰庵、肅王府、達王府、言樂會等等票房裏,前呼後擁,在紅緞繡花的楠木戲桌前眉飛色舞,笑逐顏開,扮演了一副副現代狂熱的追星族們老祖宗的嘴臉。京劇散發出一種鮮香的妖豔之氣,這種妖豔之氣在八旗子弟身上彌散、侵淫,並使京劇成為冥冥之中的亡國之音。?

  京劇對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光緒皇帝來說是一種安慰,他打得一手好板鼓,他的生父醇親王奕更是在府中養了個叫“恩慶科班”的戲班子,整日沉湎於其中;大權在握的皇親恭親王奕、肅清王善耆以及博迪蘇公爵、博緒、載洵、載濤等等王公貴族,都是有名的戲迷。將大清江山遊戲於掌中半個世紀的老佛爺慈禧,是旗人中最大的戲迷,她動不動就花大錢舉行宴會,叫最有名的戲班子登場亮相,大太監李蓮英投老佛爺所好,苦練嗓子,唱起來不讓當時名伶,加上又極懂得拍馬屁的要領,於是很快就成了宮裏的紅人。老慈禧最喜歡看譚鑫培演的戲,有一次在宮中看他演《翠屏山》,一高興之下就封了他一個四品官。

  皇族子弟德如迷戀京劇的程度就更不可思議了。他因為沉浸在京劇當中而不願意去當官,整天在家中喝酒吃肉與票友一起唱戲,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一開始,他學演旦角,但是由於臉長得長,扮相出來後人們戲稱他是“驢頭旦”。後來他又改演小生,這回總算扮相過得去,嗓子也不錯,於是更加肆無忌憚一發不可收拾,幹脆後來不顧家族成員的反對正式當演員去了,終於成了名負一時的紅小生。朝廷想到德如的祖父是封疆大吏,就又一次給他一個官做,但他仍不屑一顧,一輩子全身心地迷醉在梨園裏。到了晚年,他還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 “伶界大王”譚鑫培的兒子。?

  北京城成為八旗子弟的巨型遊樂場了。他們在漢文化的京味沃土上培育出來更加精巧、雅致、適度、溫和、悠閑、氣派的“旗人文化”。如果不是大清朝壽終正寢的話,他們將在自己的樂土上玩兒下去,直到永遠。可惜的是曆史粉碎了他們的貴族生涯,使他們的地位一落千丈,於是,他們的文化也隨他們流入到老北京的每一個角落,進而影響到每一個老北京人。吳沃堯曾經用極其尖酸的筆法形容過民國初年一個在茶館裏吃燒餅的沒落旗人,“高升看見旗人從腰裏掏出兩個京錢來,買了一個燒餅,在那裏撕著吃,細細咀嚼,像很有味的光景。吃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吃完,忽然又伸出一個指頭兒,蘸些唾沫,在桌上寫字,蘸一口,寫一筆。高升心中很是奇怪,暗想這個人何以用功到如此,在茶館裏還背臨古帖呢。細細留心看他寫什麽字,原來他哪裏是寫字,隻因他吃燒餅時,雖然吃得十分小心,那餅上的芝麻,總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頭舐了,拿手掃來吃了,恐怕人家看見不好看,失了架子,所以在那假裝寫字蘸來吃。”“他又忽然在那裏出神,像想什麽似的,把桌子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寫字。原來有兩顆芝麻掉桌縫子裏了,他故意裝作突然醒悟的樣子,把桌子拍一拍,那芝麻自然震了出來,他再做成寫字的樣子,自然就到了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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