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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關係”調查:計劃生育使性與生殖分離

(2008-02-12 08:00:07) 下一個

“性關係”調查:計劃生育使性與生殖分離 zt

潘綏銘其人
  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所長、社會學係教授、博士生導師。被譽為“中國性學第一人”。1988年,他的第一本性學專著問世,至今已有《中國性現狀》、《存在與荒謬——中國地下性產業考察》、《當代中國大學生的性觀念與性行為》等多本專著出版,另有《金西報告——人類男性性行為》等三本譯著問世。


  -計劃生育政策帶來性與生殖的分離
  -數據顯示6年來中國發生了性革命
  -社區生活影響人的性行為

  過去6年來,中國人的性行為和性關係發生了哪些變化?近日在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網站上公布的調查結果,挑戰了許多人的常識。潘綏銘教授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聲稱這正是社會學調查的價值所在。
  全國6000多人參與了這次性調查,有效回答率位列世界第一,甚至包括窮山僻壤的老漢,胡同裏的大媽。調查問題則涉及婚外情、性取向等個人隱私。
  為何那麽多人願意回答這些極為隱秘的性問題?說服這些陌生人走進訪談室,潘綏銘教授有何招數?

  創新思維指導潘綏銘團隊探訪公民隱私

  決不能到別人家中談“性”
  《中國人的性行為與性關係:2000-2006》,潘綏銘帶領的團隊不久前才完成這個項目,6010人參加了麵對麵的有效訪談調查,遍及全國。福特基金會為這個項目資助了160萬元人民幣,還專門請了一個調查公司來承擔現場工作。
  潘綏銘說:“我們的實際調查對象應該是7553人,應答率是79.6%,約有1500人不願意來。不過這個應答率在全世界來說,可以排第一。”能做到這一點已經相當不容易。
  第一個“秘訣”,是決不在家中訪談。中國現在大部分調查是入戶調查,敲開對方家門,當場填寫問卷。性調查用這種辦法就不可能。
  “當著你家人的麵,問你有沒有性伴侶,你會告訴我嗎?”這個調查的保密性占第一位。
  把訪談對象邀請到調查室來,是最大的工作。潘綏銘說他們的工作人員主要精力用來做這個。有些人不願意來,倒不是因為調查內容與性有關,而是現在的人太忙了。
  當然必須先跟對方說明,這個調查是有關什麽的。有些農村人聽不懂,就說是夫妻生活,對方也就明白了。

  調查人員一般是中年人
  調查人員都經過專門的培訓,一般是中年人。年紀稍大一些,會給人一種可靠感。年輕人就顯得有些不合適——一個20歲的調查者,去問一個40歲的人關於性的問題,可能會遭到對方的輕視。“他會覺得,你一個20歲的人知道什麽呀!”
  中年人也比較禮貌,容易理解人。在潘教授看來,“現在不講禮貌的多是年輕人,中年人至少說話比較客氣。”
  態度最關鍵。平等待人,在社會調查中是最起碼的一條。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專業的學生,從一年級就開始被教育這一點。“什麽是社會調查?就是求爺爺告奶奶,把這一條給我記住。人家沒有任何義務回答你的問題,你去了是給人家添麻煩的。哪怕你給人家小禮物,給人家一點兒錢,但人家需要嗎?”
  這次調查會付一些報酬,一般20元左右。不過潘綏銘表示這僅僅代表感謝,他否認這對吸引調查對象有多大作用。“在北京給你20元錢,問你的性生活,你會到我們的訪談室來嗎?”
  絕不能上去就說“請你配合”之類的話。憑什麽配合你啊?“很多社會調查都犯這個錯誤,跟人家說話的時候,盛氣淩人,居高臨下,那肯定玩完。你想做調查那是你的事兒,跟我沒任何關係,我沒有義務給你打工,我有選擇權。”
  在潘綏銘看來,一顆感恩之心很重要,“人家告訴你這麽隱私的事,你應該感謝人家。不信你到大街上去問人試試,看誰理你。”

  越是底層人越不好意思拒絕你
  這次性調查遍及全國,包括四川、陝西、寧夏等省區的一些偏遠山區。比如四川阿壩地區一個較窮的縣,就在這次調查被抽中。即便在這樣的窮山僻壤中,人們對性調查的接受,也不成什麽問題。
  主要的困難來自另一個方麵。這些農村人沒有閱讀習慣,不少人說自己初中畢業,但他們看電腦上的文字時,速度極其緩慢,一句話都能盯著看很久。而且常常對有些問題無法理解。這是讓調查員們最費勁的一個難題。
  從2000年第一次調查之後,潘綏銘就有一個感覺,中國人遠沒有人們想象得那麽保守。關鍵是采用一種讓人舒服的方式,讓人在一種安全的環境下接受調查。要是在一個不恰當的場合,一個不恰當的時間下,去問那些隱私問題,人家當然不理你。
  中國人講情麵,一對一調查,被調查對象抹不下臉來拒絕,這個特點也幫了潘綏銘大忙。“尤其是農民,他們覺得不好意思拒絕你。看你都那麽大老遠的來了,費勁說了這麽半天,要還不去,他會覺得不好意思。越是底層人,越不好意思拒絕你。上層人才不理你呢——我憑什麽回答你這些問題?”
  雖然沒有分開計算農村人和城市人的數據,不過給潘綏銘留下的印象就是:農村人口的有效回答率更高一些。

  陌生人反而最替你保密
  上門動員的是組長,但調查員肯定是另外一個人。就是說,一個被調查對象一旦進了訪談室,一定要保證他麵對的完全是陌生人,從沒見過麵。這樣他才能放心作答。
  火車上人們更容易暢所欲言的現象,就能說明問題。第一,從來也不認識;第二,今後永遠也碰不著——下了車大家各奔東西,再也不會見麵。這是人們在火車上敢說話的兩個最關鍵因素。
  潘綏銘教授說,“很多人認為,知心朋友是最保密的,錯了!夫妻之間都不說真話,別說朋友了。陌生人之間,反而是最保密的。”
  封閉空間,訪談室,隻有兩個人。這些安排都是出於保密考慮。“一切社會調查,你判斷它好不好,就是看它有沒有替對方著想。所有失敗的調查,都是為了自己的方便,從來不想讓人家更舒服,更保密,更有可能來回答你。我們想的一切辦法,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就是如何讓人家更願意來答。”
  但是,非要調查對象到訪談室來,對方可能就不願意來了。潘綏銘他們寧可損失這個訪談對象。
  再有,一對一的訪談,一定是同性別的人。這類話題,男的還有可能給女的說,但女的絕不可能給男的說。有些問題,夫妻之間都不說,怎麽可能給你說?同性別至少少了一個障礙。

  筆記本電腦不會對你做出道德評價
  潘綏銘教授再三向記者強調,他們完全使用筆記本電腦操作。
  電腦更容易讓人說真話。一個機器不會對你做出道德評價,這種安全性,遠遠超過麵對一個人,哪怕是你的朋友。
  “目前國內還很少有人用這種方式,2000年時,我們在中國是第一次,現在應該也有其他人也這樣做了,但我還不知道。”
  好在現在見過電腦的人越來越多,即便在那些偏僻的農村,人們沒看到過,也至少聽說過電腦。而且剛開始的第一部分的問題不敏感,比如問你上過學沒有。調查員跟訪談對象坐在一起來回答,告訴他怎樣操作,怎樣按數字鍵,起一個簡短培訓的作用。
  到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會跳出一個對話框,提示這之後都是性問題。這時,調查員就坐到對麵去。筆記本電腦的蓋一掀開,擋住調查員的視線。按什麽鍵,調查員不知道。這是最大的一個細節考慮。
  被調查者眉頭緊蹙,可能是有些問題看不懂,調查員要觀察對方的表情,隨時提供幫助。如果對方按得太快,可能是不認真,調查員要稍作提醒。
  很多很敏感的詞,調查員也說不出口。就算能說出來,人家還不愛聽呢。你憑什麽給人說這個?中國人一貫的特點就是許做不許說。也不能聽,聽上去那是髒話。潘綏銘笑著說,“你找個最熟的人去問他:你昨晚上幹了幾回?看他理不理你!”
  記者在性社會學研究所的網站上看到了這些問題。其中一些問題是“性關係包括性交(同房、做愛);也包括用手、用口刺激生殖器;還包括發生在相同性別的人之間的性生活。你有過性關係嗎?”等等。
  把這些問題轉到電腦裏以後,就變成文字了。有的調查對象對屏幕看著看著,就偷偷樂了,怎麽還問這種問題?但還是一一在電腦上回答了。

  網上調查根本沒意義
  全世界的性調查很多,比如海蒂和金西的性調查,在大眾中很有名,但在學術界並不重視。因為海蒂和金西都不是隨機抽樣,沒有什麽代表性。潘綏銘說,網上調查就跟海蒂和金西的調查一樣,沒有任何意義,“網上調查我們連看都不看一眼”。
  “這個百分比是誰的百分比,網上調查能說清楚嗎?分母沒法確定。分母是網民嗎?是什麽樣的網民?你永遠也說不清楚。”
  而潘綏銘他們的這個調查對象,是中國所有20到60歲的成年公民,在這個範圍內進行一套複雜的抽樣,然後統計百分之多少的人做過什麽事,這個分母是確定的。
  不光是性調查,網上所有調查,如果不做抽樣的話,最後回答的,可能大多是一些好事之徒。或者都是有這種事的人,或者都是沒這種事的人。總之,你不知道分母是誰。
  “那這個調查還有什麽意義呢?”潘綏銘反問到。
  話雖如此說,潘綏銘最近還是把這次調查的內容掛到了網上。他說,社會學家都知道網上調查和現實調查差別很大,自己就是要驗證一下到底差在哪裏?他希望能給網上調查提供一個參考係數。以後所有的網絡調查,可以用這個係數來校正。
計劃生育對“中國性革命”影響最大

  青年周末:這個項目,你在2000年做過一次,這次有什麽不同?
  潘綏銘:最大的成果是做了一次性的曆史對比。根據我們查到的資料,這在世界上還是第一次。像美國著名的金西和海蒂,都沒做過這樣的對比。做這個對比,就是在6年時間之內,看看中國在性方麵究竟有多大的變化。
  青年周末:你在這次報告中提出了“中國性革命已經成功”。網民有一些懷疑,覺得你這說法純粹是聳人聽聞。
  潘綏銘:有不同看法很正常。一般大眾不研究這個,自然不了解。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專業不同的問題。
  青年周末:它跟西方國家的性革命一樣嗎?
  潘綏銘:不一樣。有一些共同點,但差異性更大。中國性革命最根本的一點,是計劃生育政策帶來的性和生殖的分離。在這方麵,美國等西方國家沒法跟中國比。因為他們沒這個政策。
  還有另外一點是社會控製的變化,現在個人在私生活領域的自由,跟20年前相比是巨大擴展了。新中國成立五十多年以來,還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麽一段時期,大家都不再管閑事了。用一句大白話來說,過去有一句口號: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現在眼睛還是雪亮的,但是不睜開了(大笑)。
  青年周末:計劃生育怎麽會造成性革命呢,我不理解。
  潘綏銘: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獨生子女政策,它的後果到現在才真正顯現出來。生殖和性的分離。就是它的後果。第一代獨生子女現在進入了婚育期。80年代初出生的獨生子女,現在二十五六歲了,這個政策在性方麵帶來的影響,此時開始充分體現出來。
  最大的變化就是,獨生子女已經不太可能再生育多子女了。兩個獨生子女結婚,他們可能還會再生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子女嗎?性和生殖的分離,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已經成為一個潛在的東西。不理解這一點,你就根本無法理解中國性革命。
  現在是有規定,兩個獨生子女可以生第二胎。但根據國家統計,占百分之五都不到。兩個在城市裏長大的獨生子女,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再生第二個孩子!他們已經不可能再接受多子女的概念了。

  性革命與道德無關
  青年周末:你提到夫妻專偶之間,因為性行為方式多樣化了,也導致了性革命。但一般人不把這種單一的專偶關係跟性革命聯係到一起。它怎麽能導致性革命呢?我有些難以理解。
  潘綏銘:這太好理解了!過去是在性交,現在是在做愛。過去你像豬和狗一樣過性生活,現在你像人一樣過性生活,這還不叫革命啊?全世界的性革命,都包括性行為這一塊,自然也包括夫妻間的性行為。
  青年周末:你提出中國性革命,不少人就深感擔憂,覺得社會道德淪陷了。
  潘綏銘:性革命這個詞說的是什麽意思?短時間內發生急劇的變化,就叫革命。革命這個詞不是政治詞匯,而是一個中性詞,它沒有價值觀。就是看在短時期內是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如果變化不大,那就說明是一個漸進的過程。
  但我們的數據告訴我們,中國這幾年的現實不是這樣的。它確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以我們才稱之為革命。至於你怎麽評價它,認為它好還是壞,那是第二個層次的問題,不在我們現在討論的範圍之內。關鍵是要先把數字搞準確了,如果數字不對,你怎麽評價都沒用。
  青年周末:你的意思是,性革命跟道德無關?
  潘綏銘:當然跟道德無關了!全世界都這樣。

  你是第一個跟我說這數據高的人
  青年周末:你們的簡報中提到,多性伴現象在2006年達到了25.3%,豈不是咱們這個社會中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擁有多性伴,有這麽多嗎?
  潘綏銘:自從2000年到現在,你是第一個說它太多的人。2000年我們公布的數據是16.8%,那時候網絡也不發達,我所碰到的所有人都說這個數據太少了。這些年來,你還是第一個當著我麵,說這個數太多的人。
  青年周末:多性伴的企業家達到了43.9%,男性企業家則達到了68.4%,這個數據有這麽高嗎?
  潘綏銘:你看你看,你又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個數據高的人。我碰到的人都說低了。接受我們調查的企業家並不多,隻有200多人。這個人群在總人口中的比例就不多,人數越少,這個百分比就越模糊,但至少說明它比其他人群多很多。
  當然,統計數字出來後,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理解。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這方麵的專家,也不可能每個人都來研究它。一般人隻能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來判斷。

  社區影響人的性行為
  青年周末:你們的一篇簡報稱,一個人所生活的社區,對他的性行為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
  潘綏銘:你住在什麽地方,這個小環境,包括周圍的街坊鄰居,實際上對你個人的性生活會發生影響。過去我們很少注意到這一點。表麵上看來是個人決定的事,但實際上不是,背後的原因太多了。這就是我們社會學研究的事情。
  青年周末:這不好理解啊,一個人住在哪個小區,會影響他的性行為?
  潘綏銘:要都好理解,那還要我們幹什麽?社會調查的一個意義就在這裏,有些東西你事先可能完全沒想到,但調查出來,它就是這樣一個結果。發現這個現象之後,我們隻能開始研究它。
  比如這個社區裏,多伴侶的人多不多,離婚的人多不多。這些都有影響。但必須是真正的社區,中國很多是居委會,居委會跟社區的概念不一樣。
  社區之間也有等級差別。住在紫玉山莊的人,跟住回龍觀的人,在性行為方麵,肯定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再比如,現在仍然住在胡同裏,等著拆遷的人,這群人是有一些共同的行為模式的,但過去我們沒有注意到。現在我們正在研究。
  這就是社會調查的好處,得出了跟一般人的常識不一樣的結果。你信哪個?你要是相信我們的調查,那就請你改變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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