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茶亭

夕陽在山,清茶在手,正是一天最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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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三日記(中)

(2009-07-21 11:32:59) 下一個

第二天一早就醒了,不是自然醒的,是被窗外一二三四的吼聲吵醒的。站到窗前一看,下麵有個操場,駐了兵,戰士們在晨練。稍息、立正、開步走!這種操練我很熟悉。當年在毛澤東時代,全民皆兵,不知練過多少次。然而今天,這清晨響亮的操練聲,卻給北國的哈爾濱平添了一份威武和雄壯。也許因為黑龍江是邊疆省份,邊陲重地,就格外的軍事化了。

早餐後副院長就來了,帶我去參觀哈醫大。留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大”字。那學院的門麵大,大到兩輛火車都可以開進去。那大樓進門後的大廳也大,大到可停放一艘巨論。如林般招展的紅旗,貫穿東西的大幅標語,給人一種誇張、炫耀和宏偉。然而一進實驗樓,就感到冷清。寬敞的過道裏幾乎不見人來人往。偌大的實驗室裏,也就那麽一二人而已。設備不落後,但很多都用塑料布蓋住。同樣的情形我在國內其他的大學也看到過。就是說,有設備,但沒有充分利用。中國很多實驗室,用時下流行的話說,不差錢,但常缺少一個較長久的深入的課題。人們搞科研,大都還是打一槍換個地方,其結果就是沒有積累。沒有積累,就沒有深度,就成不了大氣候。

那天下午我作了個報告。來聽的有老師,更有不少研究生。他們認真地聽,認真地記。但當我報告完了後,除了幾位年資高的老師問了幾個問題外,沒有一個年輕的學生站起來提個問題。我鼓勵再三也未見成效。這是中國和外國的一大不同。國內開會,對報告人提問題常常被看成是刁難,是找茬,或者是出風頭。殊不知在國外,做報告的人,總是很希望引起討論。討論越熱烈,心裏越舒坦。因為有人提問,說明別人對此感興趣了。在國際會議上做完一個報告,沒有一個人提問,那可是最叫人沒趣,最叫人難堪的事。 前年有位國內的主治醫生,在我們這兒進修,談起這事,他就說,在他們醫院,隻要是主任說的,哪怕錯了,也沒人敢當場指出。

晚上是正院長請吃飯,飯店也就更豪華一些。同桌還有科研處的幾位幹部。幹部大都不說話,院長卻健談,也很坦率。談了他當前最大的苦惱,就是國外發文章的事。以前的中華牌的雜誌,科學院的雜誌,很多現在都不吃香了。國際上人家將雜誌的閱讀率,引用率都排了榜,打了分。國內那些隻有零點多到一點多分的雜誌和人家一比, 立刻就相形見拙了。現在國內評職稱,評基金要看你發表文章的分數了。根據我了解的情況,國內搞科研的人,向國外投稿,有幾大難處。一是不熟悉人家的雜誌,不知道該往哪家投。二是對自己的成果缺乏自知之明,稍有發現,就以為石破天驚,大功告成,鐵還沒有練成鋼,就冒冒失失地去敲國際第一流雜誌的大門。三是不會投,不知道如何寫投稿信,如何回答審稿人的意見,如何心平氣和卻又一清二楚地反駁人家不正確的看法。我隻能對那院長說,萬事開頭難,積以時日,總會慢慢熟悉起來的。

晚飯後,學院原來派了一輛車,帶我去看哈爾濱的夜景。我幫助過的博士生說她丈夫的朋友有車,還是讓她和她丈夫帶我去玩吧。我表示這樣更好,學校也就同意了。博士生極高興,一個手機過去,一會兒她丈夫和一個他們稱張哥的司機,就把車開來了。她丈夫一看就是老實人,張哥卻豪爽,說先去看索菲婭教堂。時間大約是九點,在國外多年,教堂看得也多了,但這是在中國本土上看外國風格的大教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教堂建於1907年,是俄國侵略軍造的隨軍教堂。侵略者還忘不了祈求上帝,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這教堂初建時是個帳篷,後來改成全木結構,再後來在木結構外加了磚,規模也日漸宏大,現在可容2000 多人了。四九年建國後,據說曾長期作為倉庫用。1997年才修複,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是一個東正教教堂,如蟠桃一樣的圓頂,使我想起芬蘭赫爾辛基的東正教大教堂。正是夜晚,望上看,那藍色的穹頂,金色的十字架,棕紅的磚牆,配上地燈的照耀,給人一種天國的神秘。但巡視周遭,很多人在打羽毛球,在散步,顯得閑散和安寧,卻又是一派人間的風景了。

離開教堂後,張哥叫我們去逛中央大街。他把車開到路的另一頭等我們。並大聲關照:不慌,你們慢慢逛。中央大街是哈爾濱最熱鬧的商業街。這兒就像上海的外灘,北京的天安門廣場,巴黎的凱旋門,是遊人的必訪之地。中央大街有一段血淚史,當初它是根據中俄條約修建中東鐵路時,中國勞工聚居的地方,被叫做“中國大街”。鐵路修好後,引來了大批俄國人,這兒才日見繁榮起來。現在的中央大街,是中國的第一條步行街。兩旁樓房的建築風格,集歐洲之大成,有從十五世紀到十九世紀的各種風格的建築。可惜是夜晚,不能細細欣賞。我那博士生特別喜歡樓房臨街處那突出在外的小陽台,說使她想起很多外國電影中的王子和公主們。中央大街兩邊商店林立,賣的大都是帶有俄國色彩的東西,最多的要數那俄羅斯套娃,大下不等,價格也不菲。我沒有買,因為家中有。那是幾年前去聖彼得堡時買的。這東西看多了,也就是從大到小一層層地套人,有一套足矣。但在一家商店裏,我買了一個小小的生鐵雕就的雕像,雕的是一位俄羅斯少婦,穿著長裙,戴著遮陽帽,苗條優雅。最叫人叫絕的是這婦人手上挽著長鍊,牽了兩條活潑的小狗。這雕鑿的小狗賦於了這藝術品靈氣和生命,使它立刻生動起來。我告訴那博士生,俄國作家契柯夫有篇小說,叫《帶小狗的女人》。用這雕像去配那小說,真是再好不過了。店裏最叫我吃驚的,是那大包小包鼓鼓地包著的烘幹的螞蟻。初看還以為是黑芝麻。一聞,有一股衝鼻的酸和腥。營業員極力推薦,說螞蟻如何含有蛋白質,如何大補身體。現在中國,好像越是古怪的東西,越補人。尿不是都有人在喝嗎?而牛奶卻有人極力主張不能喝,說因為那東西原來是給牛喝的!

中央大街的盡頭,就是鬆花江。江邊矗立著一個紀念碑,紀念1957年哈爾濱的一場防洪的鬥爭。碑座上刻著當年洪水的水位,和現在的江麵相距不下二十米,可見當年的險情。據說,為了保哈爾濱,後來決堤淹了一大片農村。建國初期,東北是新政府的工業重地,恐怕是不能不保的。但當國家有難時,為國作出犧牲最大的,總還是農民,總有點叫人唏噓。紀念碑後麵就是寬闊的鬆花江,此刻習習涼風,正吹起江麵汩汩的水聲。不遠處一脈燈火,橫江而過,就是江上的大橋了。橋對麵,就是那聞名的太陽島。朋友說明天帶我去看太陽島。此刻正是夜晚,沒有太陽的太陽島,隱在濃重的夜幕裏,隻是一團黑影。

時間都十點過了,我想該回去了。夜晚的哈爾濱,雖說是六月初,還是有陣陣寒意。但開車的張哥和博士生的丈夫都感到地主之誼未盡,提議找個地方坐坐。我同意後,他倆一商量,就把車開到了一個酒吧。一進去,立刻聽到鏗鏘的震耳欲聾的音樂,告訴人們這兒是另一個世界。張哥似乎是常客,熟練地將我們帶到二樓正對舞台的桌上。要了個水果拚盤。因為知道我喜歡哈爾濱的啤酒,又要了好幾瓶,真花了他們不少錢。他興致很高地問我,在國外周末是不是也經常去酒吧看看歌舞。我說:不太經常。其實我說的是謊話,我該說:從沒去過。我隻是感到他的熱情,怕掃他的興,才說得這麽婉轉。他一定以為我在國外夜生活也很豐富,所以才特為帶我來看看哈爾濱的歌舞。那舞台上此刻有三位姑娘在唱歌,間以婉約的舞步。姑娘都很美,眉清目秀,一點也不俗。她們化著淡妝,穿著短裙。修長的腿,配上長皮靴,高跟鞋,特顯北國少女的婀娜和高挑。她們拿著話筒輕歌曼舞,但高音喇叭裏放出來的聲音卻分貝極高,響得以致刺耳,以致使人無法交談。我懷疑她們是假唱,幾位朋友立刻一致否認。他們告訴我到這兒來唱歌的很多是黑龍江大學的學生,“來此練練場子,希望將來成名”。還說某某某就是從這兒唱紅全國的。這某某某,我其實並不熟悉,所以名字也沒有記住。但是大學生來此走穴唱歌,以求成名,可見現在名利是多麽誘人,學識又是怎樣不值錢了。應該說,這酒吧還是很正經的,姑娘們的穿著也不帶太大的誘惑。雖然也有一位俄國姑娘跳了一段鋼管舞,穿著肉色的內衣,遮蓋著三點,但沒有引起任何的騷動。在歌舞表演過程中,常有觀眾買玫瑰花,點名讓服務小姐送上去。被人獻鮮花越多,反映這演員的人氣越旺,將來走紅的機會恐怕也就越多了。然而我沒有看到任何人買花送給這位最為裸露的俄國姑娘。是因為愛國?排外?害羞?還是真不喜歡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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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瑞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liu-fu的評論:
我想你說的國情好像也包括民主的問題。我感到國內等級太明顯,這也是缺乏民主在科技界的反映。
瑞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我們的元首的評論:
本人也有這感覺,記實多了點。
liu-fu 回複 悄悄話 你提到國內年輕的學生不提問的事,使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在國內聽一位從國外回來的學者做報告,我坐著提了個問題。會後,一位老者責問我為什麽不站起來提問,為什麽不尊重人,等等。
這是中美國情之不同造成的。
我們的元首 回複 悄悄話 看了,不如上篇。
期待:下篇夠好。
瑞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子夏浮雲的評論:
搖櫓去蘇州,多好的詩意。

蘇州之遊是想寫一篇。
子夏浮雲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瑞冬的評論:
提起蘇州,我還是三十年前的印象了:和姐姐一起乘那種搖櫓的大船從杭州到蘇州,路上慢慢的“杠悠”著進入夢鄉,然後早上醒來到了蘇州,在蘇州河裏晃悠著路看著城市的街景---晨起的炊煙,河裏涮洗的女人,街上吆喝的小販。。。真的好有味道,安逸富足的味道。
你再寫寫現在的味道吧。
瑞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子夏浮雲的評論:
二十多年沒見,如果回去,那很多地方肯定認不出了。那兒正在建地鐵,很多地方都在挖,將來變化還要大。有時真希望變化不要太大,大到失去原來的風味。如這次還去了蘇州,感到蘇州太現代化,太沒有姑蘇的味道了。
子夏浮雲 回複 悄悄話 翹首待讀的“中”寫的真詳細,帶我回到二十多年沒再見過的哈爾濱,親切卻不熟悉了。。。
“尿是給人喝的,牛奶是給牛喝的”,哈哈,真是返璞歸真的巨大諷刺!
很喜歡你寫遊記的這種樸實平和,不加渲染的敘說,結合著你的即時感想有如與你一同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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