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飛過秋千去：炊煙奶奶 第二章 新娘(2)

亂紅飛過秋千去：炊煙奶奶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蝶戀花 . 【宋】歐陽修

第二章 新娘

( 二 )

吹煙 到底還是 由劉媽領著， 穿過曲曲折折的走廊， 下到大餐間一看，餐桌上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魯慧蘭坐在餐桌的一頭，手裏捏著一張單子，廚頭站在她身邊，哈著腰正和她商議著什麽。吹煙驚詫地站在門口，屋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空蕩蕩的桌麵，長形的西餐桌看著更長了。她 進退兩難，立刻覺得自己被戲弄了， 心裏憤然 ，連耳朵都漲紅了：“這不是成心嗎？” 八成是家人串通好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還不是老劉媽嘮叨的那些，立立他們朱家大門裏“勤儉”的家規。。。吹煙沒有回頭看，她也不知道， 老劉媽在她背後 更加 一臉茫然，心裏的困惑比新太太還多。

慧蘭看到她們，立刻麵帶笑容地站起來，拿著一支原子筆的手指了指身邊的椅子，“二奶奶，早！來坐吧。”她 看出 新奶奶有點猶疑，用眼睛示意劉媽替吹煙拉開座椅，繼續 解釋 說：“預備的早餐已經涼了。我剛才吩咐他們去另外端一份熱的來。” 等人坐下，又 柔聲 加了一句 ：“涼的東西吃下去，怕是對胃不好呢。 ”

果然，兩個丫頭提著食盒回來。一層一層打開，先是一隻有蓋青花大湯盆，揭開來裏麵是微微熏著熱氣的白粥。下麵是一碟炸得焦脆迸香、已經切成小段的油條。接著就是些什錦醬菜，鹹水杏仁的下粥小菜，還有一碟切得極薄的清醬肉。吹煙暗自冷笑：“老媽子 真懂家教家規 ，清粥鹹菜，左不過那麽一碟子葷腥，也還不是什麽金華火腿。 。。做好做歹，今日還在喜期之內。說什麽鍾鳴鼎食的大宅門，就這，連個殷實的小康之家都不如！”

丫頭替她舀了一小碗粥，擺好筷子湯勺，“太太請用。”就和老劉媽一起退到門外等候。

慧蘭也點點頭，說了句：“二奶奶慢慢用。”坐下繼續和廚頭說話：“你這個單子裏，小籠湯包這樣點心，請張 憲老 倒對他的胃口，可是劉軍長老說自己行武出身，吃不慣那些精精巧巧的東西，不如改成肉末燒餅吧，我看，陳嫂的手藝也不錯，和北海仿膳不相上下呢。”

吹煙 默默地用 耳朵裏聽著 , 端起 自己眼前的 粥 碗 ，先聞到一股奶香，不免留了點兒心，仔細端詳碗裏的東西，白白的一團糊塗，全不象一般上好的稻米熬出的粥，一粒一粒的米半融半化地還是清晰可見，稠稠的漿汁也該是微微有點碧青似的。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這是什麽食材，舀了一小勺放進嘴裏，慢慢咀嚼，有一點膩乎也有一點疙疙瘩瘩，味道裏有股濃烈的象奶酪的香，甜中也帶著若有似無的苦澀。想到剛才那杯參茶，吹煙不由得又有點臉紅，心裏 疑惑 ：不會又是一份專門給新人補身子的早餐吧？三番五次，未免有點開玩笑捉弄人。

魯慧蘭瞥見她皺著眉放下粥勺，就放下手裏的東西，關切地問：“是不是哪兒不對胃口？”

吹煙見廚頭兒也轉過臉注意地看著自己，又覺得有些小題大作，趕緊 重新 拿起食勺，說：“沒有，沒有，挺好的。”

魯慧蘭鬆了一口氣，笑笑說：“嗯，這是人家給的一份食方兒，還是以前袁世凱的一個什麽親戚家的少奶奶，和我們的。。。”她似乎有些礙口，就頓住了，倒是廚頭兒來了勁，接口說下去：

“沒錯，袁世凱第六還是第七房那個高麗姨太太帶來的，還是高麗國宮裏用的養生方子，叫駱酪粥。聽說是國王和妃子那個什麽以後早晨專用的膳方兒。金家孫少奶奶從前和我們慧文二奶奶最好，就是她給的。。。”

廚頭還要往下說，慧蘭聽著他張口“姨太太”、什麽妃子專膳，覺得有點刺耳，又見扯到姐姐身上，就打斷了他的興頭兒：“其實也沒有什麽，隻是用高麗米，和咱們的淮山、薏仁、芡實、湘蓮子一起磨成的粉，加上濃縮了的牛奶煮成粥。過去大概在高麗國除了好稻米，剩下的食材都不是他們本國自產的，所以就覺得特別珍貴。聽傳得起勁兒，都是些噱頭罷。”

吹煙聽到慧文二奶奶的名字，不由得一震，她還沒辨出自己心頭的滋味，心思繞到妃子和國王，果然如己所料，臉上就有些訕訕的，不禁又放下了手裏的勺子。

魯慧蘭再細心再聰明，也不曾想到吹煙會以為這是大家故意開的玩笑。她發覺吹煙神色有些不豫，以為是廚子那樣毫無顧忌令新人不免害羞，也不排除他提到姐姐讓新奶奶不快。她心裏一動：這還真得跟他們說說，以後少提姐姐才好。不過又一轉念，這些事，似乎不便明鑼對鼓地去說，會讓人誤會新奶奶不易容人。明白的，說是自己是好意，不明白的就是自己挑撥是非了。將來傳到新二奶奶耳朵裏，可是說不清楚的一件事。

“唉， 罷了罷了！ ”慧蘭心裏歎了一口氣，朱家畢竟不是外姓親戚的久留之地，現在自己不過是過渡的代管家，趕快讓新人接過大權是正經事。

想到這裏，就明白自己這會兒該做什麽了。她叫廚頭兒先下去等信，靜靜地看著吹煙匆匆地吞了油條，又勉強咽了幾口粥，召喚丫頭把桌上的食物都收走了，也不再殷勤地勸新奶奶努力加餐。等劉媽送上新沏的茶碗，吹煙喝下去，神態終於平複了，慧蘭把手裏的紙向她揚了揚，用征詢的語氣說：

“這是 後天 晚上請客的單子。廚子要等定下了菜單好下料 準備 。從今兒起，就是二奶奶當家主事了，您看這單子該怎麽樣辦呢？”

吹煙從廚頭兒走出去的那一刻，見魯慧蘭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擺弄著手裏那兩張紙，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猜到她有話要對自己說。這會兒聽到問， 心裏暗暗地想 ：“考題來了！”

還在 準備出閣的時候，娘就對她說過，嫁進朱家的大門，吃穿一輩子不用再愁，公婆沒有，也不用伺候上人。別的都沒啥，就是怕豪門裏那些勢利，她又是要當家的奶奶，恐怕有人會不服，會出難題。。。娘說起來 的時候 一臉擔憂，吹煙 自己 可 滿不在乎。

盡管當初她也不曾想到會嫁入朱家這樣的大宅門。 爺爺當年不也說過，吹煙若是個男孩兒，將來一定是徐家跨灶之子麽？管上這幾十口子人，就打算把她難倒？怕沒那麽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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