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有所思,有所感,從曆史的時空中來,再回到曆史的時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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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凖:內蒙古散記(2)

(2009-01-16 06:49:52) 下一個


內蒙古散記

李凖[蒙古族]

 

  那達慕大會 

  早上起來,我先到百靈廟街上轉了一圈。百靈廟地方不大,卻很有名氣。 

  一九三六年冬,日本帝國主義和蒙古上層德穆楚克(德王)勾結,發動了進攻綏遠的戰爭。在中國共產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影響和人民抗日救亡運動的鼓舞下,當時駐綏遠的傅作義將軍,率部奮起抗擊,收複了塞北重鎮百靈廟。喜訊傳來,全國振奮。我那時才八歲,因為我家裏開了個郵政代辦所,父親每天給鎮上的人讀報,記得那天全街上的人都喊著:

  “百靈廟打勝了!

  “百靈廟打勝了!

  談起百靈廟這三個字,在我腦子裏仍印象很深。我今天親眼看見這個百靈廟時,卻是三間兩層北房的小廟宇。“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百靈廟雖小,卻是抗戰史上的一個豐碑。 

  從街上回來,忽然看到諶容從一個蒙古包裏鑽出來,我笑著問: 

  “你昨天夜裏怎麽住在這裏邊了?

  諶容說:“昨天晚上你們都急忙睡覺,我發現院子裏有兩個蒙古包,問招待所同誌能不能住?他們說:‘完全可以住’,所以我和兩個女孩子就住到這裏邊了。”

  我問:“住著怎麽樣?

  她說:“舒服極了,有一種安穩感。我一覺睡到天明,甚至於將來我可以考慮在蒙古包裏寫作。” 

  諶容是一個對新鮮事物極為敏感的人,想不到,對蒙古包她也捷足先登了。 

  吃罷早飯,就到百靈廟北邊三十公裏處去看賽馬。這裏天廣地闊,白雲悠然來去,特別是草原上那種草花的香味兒,沁人心肺。這時盟裏的領導同誌和幾十個騎手都帶著他們的駿馬來到這裏。 

  我在雲南大理看過白旗賽馬,在香港也曾看過賽馬,那些都是在賽馬場上的比賽。而這裏的賽馬卻是在廣闊的大草原上。牧民們都穿上了節日的盛裝,大多是紫色、寶藍色、綠色和杏黃的緞袍;頭上戴著氈禮帽,下邊穿著黑牛皮靴,腰間各係一根寬大的杏黃色絲的腰帶。這種服裝一穿就顯得蜂腰猿臂,矯健非常。牧民們聽說我是蒙古族,就一定要我也穿上一套蒙古裝。他們找來一套絳紫色八團繪袍給我穿上,又找了一條杏黃色絲絛讓我高伸雙臂束在腰間,放下兩臂之後,成了上寬下窄的樣子。據他們說,這樣便於兩臂的活動。又找來一雙皮靴讓我穿上。這時候,周圍的牧民突然驚呼起來。他們說: 

  “比蒙古人還蒙古!

  這時賽馬開始了。遠在東邊二十公裏處的草原上,並排站著一簇穿著五顏六色衣服的騎手。一聲槍響,群馬奮鬣飛奔,一刹時草原上黃塵滾滾,像一股旋風一般,向西邊馳來。騎手們在馬上並不是騎著,他們弓著腰,踏著鐙,手中揚著鞭子,像一片五彩六色的雲朵,飛卷而來。一片歡呼聲,騎手們已經跑到了終點。我沒有想到跑在最前麵的卻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大家圍上去問長問短,他卻隻是靦腆地在笑。盟裏同誌給前三名騎手發了獎章。我仔細看了看,上麵是成吉思汗的頭像。這時摔跤比賽場上已經是彩旗飄舞,萬頭攢動了。 

  一陣陣悲笳長鳴,摔跤比賽開始。蒙古族摔跤不同於內地的摔跤,又不同於日本的大相撲,有自己的方法、規則和服裝。蒙古式摔跤是站著摔,一開始就互相抓握,隻要膝蓋以上任何部位著地就算失敗。比賽不限年齡,不限民族,不限體重。比賽實行單淘汰製,一跤定勝負。這時場上有四對選手對摔。有意思的是他們的服裝,下身穿非常肥大的褲子,外麵再套一條繡有各種動物、花奔圖案的套褲,腳上穿著牛皮靴,腰間係有紅、藍、黃三色綢子做的圍裙,上衣則是用牛皮製成的摔跤皮褂子,上麵釘滿了密密麻麻的銀釘和銅釘,胸前背後各一塊圓形的護心銅鏡,兩條肌肉豐滿的胳膊露在外麵。這種裝束確實有點古典騎士的樣子,墩實、威武,給人一種孔武有力的感覺。比賽開始時,雙方都在自己的旗門下,由兩個助手攙扶著跳騰雀躍,蓄積力量。好像一隻要竄出籠子的老虎。這時嘹亮的笳聲吹起了悲壯的出征歌,全場觀眾也都合著笳聲放聲高唱,歌聲雄渾淒厲、悲壯、蒼涼,我問身邊一位同誌這歌詞的意思,他對我說: 

  “這是幾百年來傳統的歌詞,意思很簡單,就是勇士出征吧,快快出征!

  出征歌奏了三遍之後,雙方摔跤手像小孩子一樣跳躍入場。他們雙臂揮舞,蹬蹭跳躍,那姿態,那神情,給人一種渾樸、天真、樂觀、倔強的印象。我好像看到了雄渾姿肆的泰山經石峪大字書法,又好像看到懷素寒猿攀枯藤的狂草。也像樸拙的漢石刻畫。我被眼前這種罕見的美陶醉了。我身邊坐著一位老人,他是內蒙古一位名摔跤手,據說一九三四年曾經摔敗過日本的全國摔跤冠軍。我問他:“這種屈場舞步是不是傳統就有?

  他說:“是的,一共分三種:有鷹舞,有鹿步,有獅步。現在已經不大講究了,其實這種動作很難也很美。” 

  這使我想到,大約成吉思汁當年在草原上選拔武士時就是這幅情景。又使我想到,現在的一些舞蹈節目,大都是輕歌漫舞、楚腰宮袖。特別是男舞,粉麵朱唇,一個個裝束成細小腰身,脅肩蹀躞,缺乏豪壯之氣。我在想為什麽不能吸收一些這裏的摔跤舞蹈動作?雖然他們屁股上掛滿了皮質的鎧甲和紅紅綠綠的綢布條子,但卻給人一種威武雄壯的男子氣派。

  摔跤場上傳來了一陣歡呼聲,一個穿紅褲子的摔跤手把一個穿白褲子的摔跤手摔倒了,那穿紅褲子的摔跤手要比穿白褲子的摔跤手低矮得多,但身體卻顯得矯健靈活。我身旁的老人告訴我:“他用的是麻花腿,用得不錯!

  緊接著決賽開始了,由穿紅褲子的和穿黃褲子的高個選手對摔。大約他們都是當地頗有名氣的摔跤手。場上,一片嘈雜的切切私語聲。我又問身邊的老摔跤手:“你看他倆誰能得冠軍?

  老先生沉吟片刻說:“我看穿紅褲子的要輸,他是百靈廟中學的教師,麻花腿用得不錯,但是站功不行,他剛才就是用麻花腿取勝的,但是就怕他不注意防守要吃虧。” 

  我們的話音還未落地,場上又一片歡呼聲,穿紅褲子的果然被摔倒在地。這位老先生說的完全正確。我站起來緊握著老人的手說:“你真了不起,判斷得太準確了!

  老人微笑著,謙遜地搖搖頭。 

  場上勝者扶起敗者,兩人又親切地握了握手。然後,仍然跳著健美的舞步,將手中的棗和糖果撒向觀眾。兩人又親切地抱臂回到人群裏。我覺著這種古樸的儀式,是一種高尚的文明習俗,它使我想到成吉思汗在西征時,部下能夠團結一致,所向披靡,大約和這種摔跤活動的高尚風習不無關係。 

  上午乘車回呼和浩特。因為雨後天晴,天更藍,草原更明媚,草原上白茫茫的水氣流動著,隱約間如同夢境。到了三河地方,草原上出現了一片綠瓦紅牆,碧樓朱閣的建築群。我原以為真的出現了海市蜃樓,陪同我們的同誌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當年王爺避暑的地方,也是內蒙的名勝之一。 

  我們來到這處名勝,原來是個喇嘛廟和一座避暑山莊。喇嘛廟正在翻修,形狀很像一條漂亮的客輪,在草原的水霧中行駛;更像大海中的一座艨艟巨艦。避暑山莊現已開辟了旅遊點,院子裏為中外遊客準備了很多蒙古包。這種蒙古包裏有全套現代的衛生設備。我想將來所有的蒙古包裏,都會變成這樣的。 

  車到大青山頂時,已是黃昏時分。俯視呼和浩特市,一片燈火璀璨。大家的疲勞頓時消失了,好像聞到了昨天的烤全羊的香味!

  座談會 

  八月十一日,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周惠同誌,自治區政府主席布赫同誌和其他幾位領導同誌,邀請大家座談。同時被邀請的還有首都新聞界的杜導正、繆俊傑、劉時平、張萬舒以及天津市的石堅等同誌。 

  周惠同誌過去在湖南工作,以前開會時我們曾見過麵,但並不熟悉。他六十多歲了,身體微胖,但動作卻極為敏捷,說話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卻機鋒時露,又富於幽默感。 

  布赫同誌大約有五十五六歲,一副渾樸謙遜的神情;說起話來不加粉飾,總是那麽老老實實地談,給人一種家常平易的感覺。 

  周惠同誌問大家:“對呼和浩特的初步印象是什麽?

  繆俊傑同誌回答得很妙,他說:“首先我們改變了一個‘遠’的觀念,過去想到內蒙,總覺得千裏北漠,遠得不得了;好像比去廣州、雲南還要遠,其實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就到了。另外對人蒙總認為是戈壁沙漠、朔風枯草,這次到上默川看了,到處瓜果蔬菜,莊稼茂盛。所以把過去荒涼的印象全改變了。” 

  周惠同誌嗬嗬地笑起來。接著他向我們介紹了內蒙古的自然資源情況和工農業生產的情況。通過他的介紹,才使我對內蒙有一個比較概括的了解,也使我想了許多。 

  內蒙總麵積一百一十八萬平方公裏,占我國土地總麵積百分之十二點三。整個自治區是一個狹長的高原地帶,南北直線距離有一千七百多公裏。人口有一千九百多萬,其中有蒙、漢、滿、回、達斡爾、朝鮮、鄂溫克、鄂倫春等十多個民族。其中蒙族有二百五十多萬人,占全國蒙古族人口的百分之七十;漢族一千六百三十萬人,滿族有二十三萬多。在這樣遼闊的土地上,有肥美的草原,還有茂密的森林;特別是各種礦的蘊藏量極其豐富。包頭附近的白雲鄂博經過近幾年勘探,查明那裏有內蒙古最大的鐵礦,全國最富的铌礦,還有世界上最大的稀土礦。這裏的稀土儲量占全國百分之九十以上,比世界其他各國已探明的稀土儲量的總和還多好幾倍,而且品種齊全,品位高,質量好。黑色金屬礦產中鉻鐵礦的含量居全國第二位。內蒙古的煤炭儲量也極為豐富,現已探明的煤田、煤井有二百多處,初步勘探的儲量還一千九百四十億噸,僅次於山西省,居全國第二位。另外堿、鹽、芒硝、耐火粘土、蛭石和白雲母、玻璃砂產量都比較豐富。這真是一塊遍地黃金的草原,一個聚寶盆。單是稀土和煤,如果能大力開發,內蒙的經濟麵貌將迅速改觀。 

  在座談中,我提了這麽三點意見: 

  首先,對內蒙古來說,人仍然是第一可寶貴的,這裏不但需要大量有知識技術的人員,也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因此對內地要大開門戶,歡迎外省、外地來內蒙經營工業、采礦、商業等; 

  其次,我覺得內蒙要大力發展社隊企業。據我了解,呼和浩特市每年生產總值隻有一億九千萬元,和河南的臨汝縣一樣多,而臨汝縣的經驗主要是大力發展社隊企業; 

  第三,要提倡重視商業,無商不富,對內蒙來說更為重要。蒙古族同胞,生活在大草原上天性渾厚質樸,不太習慣經營商業。有時,在街上買東西,拿出一疊鈔票要讓人家數,這種習慣應該逐步改善。維吾爾族人也是少數民族,但他們極會經營貿易,足跡遍及全國各大城市,就這一點說蒙古人應該向維吾爾族人學習。 

  內蒙近幾年來,農牧業搞得是非常好的,特別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在牧區普遍實行了包區到戶,兩定一獎,去年,全區牲畜總頭數已經達到五千多萬頭。 

  在農業方麵,內蒙也是實行聯產責任製比較早的省份。小麥產量已經達到二十五億斤,玉米產量達到三十三億斤,其他,像甜菜、向日葵產量都有大幅度提高,占全國第二位,而且已經改變了過去“工藝粗放”的習慣,逐步實行機械化耕作。 

  內蒙古很像當年美國的西部,可是美國西部幾個州在近三十年來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真盼望內蒙有更多的同誌到美國去看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考察一下他們的開發和建設經驗。會後,我聽布赫同誌說,他最近就要帶一個代表團到美國去,這是一個可喜的開始。 

  晚上,周惠同誌和布赫同誌設便宴招待大家。這一次我才嚐到內蒙古真正的烤全羊。這種烤羊肉外焦裏嫩,酥而不膩,沒有一點膻味,又極好咀嚼。朱子奇同誌說,這是他第一次吃到這樣好吃的烤羊肉。席上還備有蕎麥麵餄餎和“貓耳朵”,還有一大盆羊雜碎湯。我和孫謙同誌對羊雜碎湯都有特殊受好,每個人都喝上三大碗。 

  登大青山“了目峰” 

  大青山屬於陰山支脈,橫貫於自治區的中部。山高約在海拔兩千米左右,山勢陡峭,頂部比較整齊,很像一條天然長城,由卓資山以西到狼山,連綿一千多公裏。因此在曆史上形成“南漠”、“北漠”之說,大青山以南,是河套平原和土默川沃原,由於雨量較多,氣候溫暖,無霜期也長一些,有利於農作物的生長,稱之南漠;大青山以北,屬於大陸氣團地區,北來寒風凜烈,大部分是“秋風萬裏動,日暮黃雲高”的沙磧,因此叫“北漠”。由於地理氣候關係,南漠在曆史上是各民族爭奪的戰場。兩千年來有很多有名的戰役,都在這裏展開,所以大青山這個名字,也不斷出現在史籍上。 

  我一向有登山的癖好,內地的名山大部分都登過了,大青山對我卻仍然是個迷。八月十二日,內蒙古自治區廣播事業廳廳長珠嵐琪琪珂同誌來約,邀我上大青山裏邊的最高峰——料木峰去看看,便欣然就道。 

  同去的還有自治區文聯的安柯欽夫同誌。我們乘了一部吉普車,沿新開的山路盤旋而上,峰回路轉,山路越上越陡,大有“山隨人麵起,雲傍馬頭生”的感覺。 

  珠嵐同誌是蒙古族,看去有四十多歲,是布赫同誌的夫人,衣著樸素,非常平易,對工作很是認真負責。她邀我上山是去看一個轉播台,這條山路就是廣播事業廳新開辟的,所以她對沿途非常熟悉。 

  大約因為我也是蒙古族,他們並不見外。在路上,我半開玩笑地說:“珠嵐同誌,你穿的衣服太樸素了,怎麽也穿著灰藍布褂子。” 

  安柯欽夫故意說:“她不是沒有衣服,是不敢穿!

  珠嵐臉上微微飛起紅潮,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在地方上工作,不像北京大城市,不能穿得太顯眼了,就我這一套衣服也已經不錯了。” 

  我說:“我不同意你這個看法,有衣服就穿。應該讓我們的服裝更絢麗一些,特別是在這大草原上,人們應該成為大自然的花朵。我們的民族服裝多漂亮啊,紫緞錦袍絲帶烏靴,可是我發現隻是在節日穿一下,平常壓在箱底。我要在內蒙工作,就要做一件白緞袍,沿上團花大黑水領,束上黃絛絲帶,再留上五綹長須……” 

  珠嵐和安柯欽夫都笑了,安柯欽夫說:“那你就像個神仙了。” 

  “衣服代表一個民族的文明,幹嘛不穿?”我又故意說。

  “我穿,明天我就穿。”珠嵐同誌似乎也興奮了。 

  我們談起服裝,談到新的消費觀點。我說去年我到雲南,那裏的民族服裝簡直是讓我看迷了。特別是傣族婦女的服裝,色彩絢麗大方,式樣別致;上著緊身窄袖小襖,下邊是占全身三分之二的筒裙,筒裙束起來上肥下窄,曲線分明,再胖的婦女穿上筒裙後,也顯得修長苗條,連老太太穿上,也變得儒雅多姿。其實這種服裝,還是從唐朝服裝沿革下來的風格,我真應向人大常委會提個建議,把筒裙式的服裝,作為我國婦女的國服樣式…… 

  珠嵐同誌說:她也見過這種服裝,的確很美。我說:“我不喜歡滿族服裝樣式,男的秋帽馬褂馬蹄袖,女的大襖大褲裹腿,可惜我國大部分農村,大部分的服裝式樣,基本上是這種式樣。” 

  “我們這裏大多還是灰藍製服。”珠嵐說。 

  “我不是開玩笑。”我故意強調說:“所以說您應該帶個頭。您穿著一套灰藍製服,我們的年輕姑娘們隻好也穿一套灰藍褲褂了。” 

  “姑娘們比我解放。” 

  “您應該開風氣之先,不光是為您自己,應該讓我們的全體草原兒女都成為衣裝楚楚的人物。” 

  她笑了,說:“您這個建議很好,現在牧民們生活也確實改善了。” 

  隻顧說話,汽車已經爬上大青山頂。群峰嵯峨、幽壑絕壁,氣溫驟然寒冷起來,特別是那團團白雲,好像睡在亂峰之中。就在這時候,車篷上達達作響,竟飄起雨絲來。 

  “這裏幾乎每天都下點小雨。”安柯欽夫同誌說。 

  珠嵐同誌指著山陰背後說:“您向那邊看!

  我向山陰背麵看去,隻見一大片鬱鬱蔥蔥的白樺林,還有密如千萬頂傘蓋的綠色落葉鬆。 

  大青山從南麵看去,幾乎全是怪石嶙峋的幹枯禿峰,想不到山陰背後卻是一片林木茂密的綠色世界。一般來說山南麵朝陽,應該有利於植物的生長,可是這裏卻是山的背陰處樹木叢生。我沒有這種知識,不知道為什麽出現這種現象,就問他們:“既然山陰能長樹,為什麽不把山陽也綠化起來?

  他們回答說:主要是雨量少,撒下種子很難發芽成長。但還有另一種說法:是過去把山上的植被破壞了;植被破壞,雨量就少;雨量少了,樹就更長不出來,惡性循環,所以大青山南麵變成了禿山。 

  我說:“今年雨量充沛,是否可以試驗播種樹種?

  他們說:“像今年這樣的雨量,種上的樹苗會成活的。” 

  前年在美國,遇到詩人施奈德,他是個保護自然資源主義者,他到處宣傳人應該和大自然是朋友,人不應該對大自然實行“霸權主義”。我相信在我國四化建設的進程中,大青山一定會變成林木蔥茂的綠山。 

  由於山陰的樹木多,山坡上和路兩旁的綠草野花也長得茂密。一陣陣花香草味,在細雨後的空氣中顯得特別新鮮,就在這時我們來到了料木峰頂。 

  轉播站建的最高的山頂上,都是石塊層疊的樓房建築。因山勢建起,看去極像個小布達拉宮。因為這裏平時來人極少,人跡罕見,站裏幾十個同誌幾乎全出來在門口迎接我們。 

  他們是那麽熱情,拿出棉衣給我們穿,煮奶茶,又特地宰了一隻羊,非留我們吃飯不可。在這盛情下,我主動提出了就在山上和大家一塊吃飯。 

  這裏六十多個工作人員,常年在高山頂上工作。山上即使在夏天大暑天氣,到晚上也像冬天一樣寒冷,到了秋天,大雪封山以後,這些同誌就像在孤寂的月球上一樣。看來珠嵐同誌是非常關心他們的,特別是對食堂、取暖和俱樂部更為關心,她一到就問這些事情。這裏大多數是青年人,六十多人中竟有二十多個大學生,我參觀了他們的轉播室,當時正在播送奧運會的實況。他們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把歡樂,把笑聲,把全世界的新聞時事播送到廣闊草原上千萬個溫暖的蒙古包裏。 

  轉播站周圍山勢險峻,又長著茂密的青鬆和白樺和數不清的灌木、野花。我們在森林中走著,采了許多鮮嫩的磨菇。回到俱樂部,他們鋪下紙筆,一定要我給他們寫幾句話。原來這裏的青年同誌中,有幾個也愛書法。受到他們的熱情感染,我覺得哪怕是能給他們翻個跟鬥讓他們高興高興,我也情願。 

  熱情驅使我想表達一點心意,我鬥膽給這個山峰換了個名字,叫作: 

  “了目峰。” 

  又給他們的這座建築寫了: 

  “了目山莊”四個大字。 

  青年同誌們向我索詩,我也不揣淺陋題了兩首,一首是: 

  大青山上了目峰, 

  森森碧樹吐雲生, 

  不與人間同寒暑, 

  挽來彩筆畫銀屏。 

  另一首是五言: 

  一山分兩塞, 

  大漠獨尊雄, 

  睡雲盤險道, 

  肅嶂迎客行, 

  白樺千樹雪, 

  黃櫨萬點紅, 

  極目危峰上, 

  心共碧天青。 

下山時,我回味著詩寫得太淺陋了,不過為了能夠給他們的生活添一點情趣,也隻好不計工拙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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