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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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原中南地區集中收押改造國民黨戰犯的經過 /周治中

(2008-12-26 19:46:50) 下一個

回憶原中南地區集中收押改造國民黨戰犯的經過

周治中



    1954年中南大區撤銷後,公安部陸續將原中南各省、區關押的一些國民黨高層要員轉移至湖北關押審理;同時將中南各省、區關押的戰犯也集中列湖北管理;195612月中旬,又將這批戰犯轉送到遼寧撫順戰犯管理所,其間曆時兩年。作者時任湖北省公安廳預審處預審員。參與了對這些國民黨戰犯的教育改造工作。現將有關情況回憶如下:

    集中到湖北武漢的戰犯,來源於原中南漢口監獄和原中南管轄的各省、區公安廳監所,共有96名。這些人在抗日戰爭勝利前後,分別擔任過國民黨黨、政、軍、警、憲、特高層要職,是蔣介石發動內戰後的高層骨幹力量,是一批罪惡累累、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們的被捕,或是在解放戰爭戰場上被俘;或是在跟隨國民黨逃竄時被擒;或是解放時潛藏下來後被群眾揭發出來被抓。根據公安部的指示,湖北省公安廳成立了戰犯辦公室。由一名副廳長分管,調配了專門管理人員,將省公安廳看守所的二樓全部用作戰犯住房。為了有利戰犯思想改造,決定二樓不設崗哨,門不上鎖;在二樓範圍內,戰犯可以自由活動;每半月為戰犯放一次電影;還設有圖書室、醫務室、洗澡間、接待室,供戰犯學習、讀報、看病、洗澡和接待來訪探視的親友之用。每周安排一定時間進行政治學習,基本上以自學為主。
    各省、區戰犯集中後,省公安廳副廳長張國武給他們講了一次話。張副廳長首先告訴他們都是國民黨中上層骨幹分子,長期從事反共反人民活動,反動思想不容易轉變,需要較長時間改造;同時也向他們講明了人民政府對他們的寬大政策,鼓勵他們大膽暴露思想,徹底交待罪行,走改惡從善的自新之路;最後強調改惡從善的關鍵是他們自己要相信政府的政策,接受改造,安心改造,爭取重新做人。這次講話後,戰犯們基本上消除了由於轉送湖北而在思想上產生的種種憂鬱情緒。
    戰犯的夥食標準,更是非常優厚。當時幹部每月生活費隻有79元,而戰犯夥食費卻是每人每月15元,後來並增加到20元。剛成立的戰犯辦公室,沒有專門開辦費,曾寫報告要求從戰犯夥食費中拿出部分錢購置辦公桌椅,但公安部沒有同意(稍後即給戰犯辦公室撥了開辦費)。實行戰犯夥食標準後,還鬧出了一些笑話:戰犯原來和一般犯人一樣,素食定量供應,提高夥食標準後,每人每頓兩菜一湯,而且全部是雞魚肉蛋;大量吃葷食,加上他們饞嘴,不能自控,每頓魚肉大葷,均一掃而空。不幾天,戰犯中便出現了胃病和拉肚子,嚴重的還被送醫院搶救。
    他們吃膩了葷食,反過來要求吃蔬菜。管戰犯生活的幹部,常為吃不完20元夥食標準而作難,後來增加買水果、點心分給他們吃。搞了一段時間後,覺得麻煩,於是幹脆將買回來的水果放在走廊裏,誰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但有些人也不自覺,將吃的雞魚肉骨頭和水果皮往樓下扔。樓下犯人發牢騷說:樓上大反革命比我們好,他們吃得好吃得飽,丟下的骨頭都是香的,下輩子再當反革命,就當樓上的大反革命,圖個口福,槍斃了也劃得來。
    戰犯的年齡都很大,體弱的也很多,長期坐吃不活動,不易消化,容易發生疾病。為了有益於他們的身體健康,戰犯辦公室組織戰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輕微勞動。開始是聯係給鞋廠加工布鞋底。勞動開始,刀、剪、錐、繩,各房間到處都是,很不安全。一次一個戰犯切鞋邊,用力過大,不慎將手切了個大口子,血流不止,當即送醫院急救,縫了幾針,才止住流血。後來改讓他們糊紙盒和加工火柴盒。各省、區戰犯集中後,對湖北的條件比較滿意,普遍認為:共產黨對他們的思想教育很耐心,對他們的身體健康很關心。如果再浴德不化,不誠心誠意接受改造,爭取重新做人,實在無臉麵對人民!
    但是,也還有少數頑固派,遇事都心懷敵意。執行戰犯夥食標準的頭一天,戰犯以為是公安廳長接見講話後加餐,不料以後天天如此,他們都猜不透究竟為什麽。有個中統特務就說:很簡單,過去我們對中共高級人員,為了騙供誘降,也用過優待的手段,等到認為起不了什麽作用時,便取消優待。我看共產黨現在對我們的優待,就是這個目的……”
    1955年,公安部通知湖北,上解一批國民黨中將兵團司令到北京。這批戰犯有張淦、張軫、莫德洪等6人。剩下90名戰犯,於195612月中旬,全部押送遼寧撫順戰犯管理所。第二批戰犯走時,正值東北大寒氣候。我們給每個戰犯補發了新絨衣、褲一套,新棉背心一件,新蓋被、褥子各一床,棉鞋一雙。省公安廳並調白壽亭副科長和薑長發管理員等3名幹部,解送第二批戰犯至撫順戰犯管理所工作。

    審理原國民黨黨、政、軍、特高層要員,對當時隻有21歲的我來說,無疑是一個鍛煉的機會。1952年冬一天,省公安廳執行科(省公安廳預審處的前身)李正心科長,派我和另一名同誌到漢口輪船碼頭,接西南軍區押送湖北籍的原國民黨第三兵團司令官兼湖北省政府主席朱鼎卿。對朱鼎卿我並不陌生,武漢解放前夕,進步學生反內戰、反饑餓、反迫害遊行示威時,他曾予以迫害。現在我這個當年的窮學生,竟然會登堂審問這位曾經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國民黨省政府主席,心裏自然十分激動,但同時也深感公安人員的責任重大。朱押回後被關的監獄,正是他當年曾經關押過進步學生、工人和革命人士的原模範監獄(人民政府接管後改為武昌監獄)。
    我正在審理朱案時,朱原籍黃岡縣公安局要求將朱押回處理。審查朱的曆史,我得知他早年離開家鄉,一直在國民黨軍界任職,曾在湖北任過國民黨軍聯勤總部第九補給區司令。1949年初,蔣介石在淮海戰役失敗後,妄圖憑藉長江天險劃江而治,調朱兼任湖北省政府主席,以配合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死守武漢。但在我軍迅猛追擊下,長江天險的神話被打破,解放軍勝利渡過了長江,武漢解放在即。白崇禧棄城南逃,朱鼎卿率部西竄並於19491224日在四川梁山被迫起義。根據黨對起義人員的政策,我們沒有同意黃岡縣公安局的要求,並將情況上報給中南公安部。1953年公安部通知,將朱上解北京審理。1954年公安部以朱屬國民黨起義將領,將其釋放回湖北,並通知湖北省公安廳與有關方麵聯係,安排朱的工作。
    朱回湖北後,找到了省公安廳預審處長李正心,當麵表達了感激之情。經與省委統戰部聯係,將其安排在省政府參事室當參事。朱鼎卿後來當上湖北省政協委員及民革湖北省委員會負責人。

    1955年冬,領導決定老同誌王放、我與另一名看守員,押送6名原國民黨中將兵團司令官到公安部。並規定這次押送途中不得使用戒具,不能公開武裝押解,不能有侮辱人格的行為,途中生活從優,保證不出問題。我雖多次長途押解犯人,但解送國民黨軍政高層要員還屬首次,用這種方式押解犯人,更是聞所未聞。因此,我感到了執行這次任務的特殊性和艱巨性。這批戰犯,經一年多的學習、改造,對共產黨寬大為懷的改造政策,雖有所了解,但由於他們的反動曆史及其在解放戰爭期間犯下的罪行,使他們對政府任何一個行動,都會引起思想波動。
    自宣布莫德洪等6名國民黨中將兵團司令上送北京的消息後,在整個戰犯中,不論是走還是留的人,思想都有些震動。有的說:這次走的都是中將頭銜,可能是送上去處理他們的問題,下次該輪到我們了。有的說:共產黨會不會用蔣介石捉到共產黨人就殺的政策,來報複我們呢?”有的說:共產黨一貫善於搞統戰工作,可能利用這些人在台灣的影響,去搞國民黨的統戰,有利於解放台灣。也有的說:這些人過去都率領千軍萬馬在戰場上和共產黨拚殺過幾十年,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共產黨人,很難說共產黨能饒過他們。還有的說:我們的命握在共產黨手裏,他們想怎麽辦你,就怎麽辦你,前景不可樂觀。總之,他們的問題未定,前途未卜,有點動靜,都會聯係自己,引起疑慮,憂心忡忡。這6名戰犯中也有各種疑慮。
    為了解除顧慮,公安廳預審處領導在啟程前召集他們談了話。說明他們這次到北京是去學習,北京比武漢的條件好,更有利於加速改造;希望他們解除思想顧慮,堅信政府的政策,以免自誤,不要在途中出問題。6名戰犯在辦公室辦理離開手續時,管理幹部將代為保管的財物,按登記冊一一退還給了他們本人。有一個戰犯,接到管理幹部退還他的一個已經生鏽爛穿了底的小鋼精鍋時說:這還有什麽用,不要了。管理幹部說,是你的東西,那怕是一張廢紙,也要保管好;退還你,你不要可以,你自己拿到外麵扔到垃圾堆裏去。另一個戰犯接到退還給他的兩顆小打火石後,很受感動地說:這兩顆打火石,是我被俘時從我身上搜出來的,轉了好幾個地方,現在還保存著。在這方麵,你們認真負責,紀律嚴明。我真佩服!真佩服你們。
    上火車以後,他們見沒有押解的武裝而隻有我們三個幹部後很高興。一個戰犯還將身邊帶的相棋拿出來與我們對弈。車上開飯時,我們讓他們到餐車就餐,並買了餐車上最好的飯菜供他們食用。我們則按出差標準吃普通客飯。莫德洪看後說:你們怎麽吃的這麽差呢!就和我們一塊吃吧!”王放同誌說:我們有我們的紀律。再說我們的財務開支、夥食標準都和你們不一樣。莫又說:看來你們可能是共產黨員,從這件小事,看出共產黨人遵守紀律是自覺的,嚴格的。過去我們的部下,當長官的吃空餉,揩士兵的油多的是;敲詐老百姓,更是比比皆是。共產黨人自覺遵守紀律,廉潔奉公,這是國民黨永遠做不到的。

這些戰犯長期從事反共反人民的活動,反動立場根深蒂固,一時難以轉變。他們中有的追隨蔣介石幾十年,是靠反共反人民起家的反革命重要骨幹;有的則是屠殺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有年,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劊子手。在他們的反動思想、反動立場沒有轉變的時候,他們對共產黨的勝利不服,對國民黨的失敗不甘心,對自己當戰犯不滿,甚至幻想蔣介石卷土重來,有的甚至公開對抗。原國民黨軍統局少將特務任建冰,曾是我黨早期地下黨員,叛變後,大肆出賣地下黨組織和革命同誌,深得蔣介石的器重,委任以軍統局本部設計委員會委員。任長期從事鎮壓我地下黨和進步人士的活動。
    解放前夕,蔣介石選派其為軍統湖南省稽查處少將處長,監視、破壞程潛將軍在長沙的起義活動。逃台後,被軍統特務頭子毛人鳳派遣回廣州搜集我軍事情報,煽動反動分子逃台,被人民政府查獲逮捕。他常以在台灣曾設法營救張學良將軍逃出台灣回大陸、後被台灣當局發覺追查等無法考證的問題,在監內自我吹噓。他還在一份反省材料上寫道:國民黨視吾為匪,共產黨視吾為奸,誌在報國無所懼,當上戰犯又何妨。藉以發泄內心的不滿。
    原國民黨軍統局本部設計委員會主任張嚴佛,是蔣介石鎮壓共產黨和進步人士的高級參謀。在廣州被捕,後轉到湖北,他在國民黨軍隊中的老同事李××,解放後為湖北省副省長,得知張轉到湖北後前來探望。為了安全,我們按常規派一名看守員在門外流動。張對此非常反感。交談中,他先對李副省長來監探望表示感謝,接著就說:“……滄桑多變,我現在是囚犯,過著鐵窗下的生活,真是虎落平川嘍!雖然每頓魚肉相待,那怎麽能足以平衡思想上的疙瘩?”談到過去一些部下的情況時,張說:在廣州時,我想做那些已去台灣的老朋友的工作,動員他們回來投靠共產黨,隻因為我過去的曆史,難以使共產黨相信。現在你這位省長大人來看我,大家在一起敘敘舊,幫助幫助我這是很好的,應該是無可懷疑的。可是他們還派人在外麵監視著哩!我是戰犯,不相信我,倒無所謂;而你這個省長,他們也要懷疑幾分,這怎麽能叫人相信他們的寬大政策、接受他們的改造呢?
    李副省長回去後,給公安廳張國武副廳長打了電話,對戰犯管理工作提出了改進意見。我們接受了李副省長的建議,專門設了一間接待室,配有沙發、桌椅、開水、茶葉,以供戰犯親友探視之用,接待室門前也不派流動哨了。第二次李副省長來看望張時,接待室完全變樣了,他們吃著水果、點心,談笑風生,十分高興。李副省長對此很滿意,而張卻不以為然。
    原國民黨第三兵團中將司令張淦,每當提到蔣介石,都表露出肅敬的樣子,以示對蔣的尊重。有一個戰犯私下對他說:都是什麽時候了,你還這樣。他這種表情才有所收斂,但對其戰敗被俘仍不服輸,認為共產黨是土八路、所謂流寇之輩,隻會打遊擊,不會治理國家。一天,戰犯集體到操場活動。張淦突然離隊向崗樓衝去,執勤戰士命令張站住,張不聽從,繼續向崗樓走去;戰士即將槍拉上膛,令其站住歸隊。張站在崗樓下,扯開上衣,露出胸膛,指著胸口,大聲吼叫,要戰士朝他開槍。在操場上的戰犯,都感到慌張,一樓監內其他犯人,也聞聲向外觀望,監內一時出現緊張氣氛。稍後上去兩名戰士,製止了張的吼叫,令其歸了隊。事後王放同誌找張談話,指出他的錯誤。開始他沉默不語,談話中還流露他非常反感聽國民黨、蔣介石失敗之類的話。當王放同誌避開他衝崗樓的事,問他有什麽想不通的事時,他憋了一會兒說:我是行伍出身,隻知道帶兵、打仗,其他什麽都不知道,也不去管那些。什麽誰勝誰敗,誰好誰壞,我看就是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現在說共產黨是中國人民的大救星,我聽不進去,也不相信。王放接過他的話說,聽你剛才的講話,你對蔣介石有幻想,對被俘當戰犯不滿。這是你的反動思想和立場沒有轉變的大問題,今天一時解決不了的。相信你在今後的學習中,會逐步提高思想認識,拋棄反動立場,站到人民方麵來的。你剛才說你是行伍出身,隻會帶兵打仗。但你還有一點沒有說,就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條你當司令時不會少講;現在提起來,你一定會記憶猶新的。我們解放軍也有一條,軍人把服從命令視為鐵的紀律,絕對服從。說法不一,意義相同。崗樓上的戰士,是執行勤務,執行的監所警戒勤務。你衝崗樓,意味著什麽?會出現什麽結果,你是很清楚的。同時這種行為,與你過去的身份也不相稱。我們對你們這批人是尊重的,可是你自己不尊重自己,這樣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
    經過這番教育,張承認由於自己思想不通,情緒上一衝動,就幹出了這件蠢事。他說,其實那種行為,也沒有什麽具體目的,隻是找件事發泄發泄而已。

    一兩年的政治思想教育對大多數戰犯丟掉幻想,放棄反動立場,接受改造,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為了促進戰犯加速思想改造,在重視思想教育的同時,監獄還經常對他們進行形勢教育,宣傳國內、外大好形勢和經濟建設的成就。在這期間,監獄曾先後多次組織戰犯參觀武漢鋼鐵公司、武漢重型機床廠、漢陽國棉一廠、長江大橋工地、同濟醫院、武漢大學、漢口市容,以及1956五一國際勞動節群眾遊行的場麵等。用新中國的建設成就和人民群眾團結奮進的精神風貌,教育他們認識共產黨的偉大,促其轉變反動思想,自覺接受改造。
    參觀漢陽國棉一廠時,該廠黨委書記領著他們參觀了粗紗、細紗、織布等車間的先進機械設備,並告訴他們,解放前這裏一片荒野,隻有幾十戶的人用木織機織毛巾,這就是當時漢陽的工業。解放後人民政府隻用了五六年時間,就建起了這個現代化的棉紡廠。中午,該廠還在職工食堂招待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廠方得知胡性階(原國民學中統湖北調統室主任)患嚴重胃病,還通知廚房專為胡做了軟食菜,胡當時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在漢口同濟醫院參觀時,院方讓他們登上了玻璃台,參觀醫生手術操作的全過程和當時比較先進的醫療器械。一個原國民黨兵團司令官看後當場說,這比過去國民黨南京陸軍醫院還先進。
    在武漢重型機床廠,他們看了新中國自己設計生產的大型機床。在長江大橋工地岸上,他們目睹了正在架設最後兩孔鋼梁的場景。此外,他們還在武昌大中華酒樓樓上觀看了1956五一節盛大的群眾遊行隊伍。參觀過程中,多數戰犯對共產黨在短短幾年時間裏取得的偉大成就讚不絕口。小組座談討論時,他們有的聯係思想實際,有的聯係過去在武漢的犯罪事實,有的結合新舊武漢對比,談了觀後感。
    原國民黨湖北省參議長艾毓英說:這次參觀,受教育很深,解放才五六年時間,武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漢陽國棉一廠原是1889年清末洋務運動首領張之洞出任兩湖(湖南、湖北)總督時開辦的漢陽鐵廠和湖北槍炮廠的舊址,國民黨軍隊用的漢陽造步槍,就是這個廠生產的。1937年冬,日本人派飛機輪番轟炸,將這個兵工廠炸成了廢墟,一直到1949年仍是彈痕累累,一片瓦礫也未清除。解放後幾年時間,人民政府就在這片廢墟上,建起了一座規模宏大、設備先進的現代化紡織廠。再就是長江大橋,將武漢三鎮聯成一體,非常宏偉。早在孫中山時代就有過這方麵的動議,聽說還成立了專門班子募捐建橋經費。但以後班子散了,錢也沒有了。這次參觀,看到新中國在短短幾年間便百廢俱興,心中十分高興,認識到共產黨是誠心誠意為國為民的。我雖然是人民的罪人,但作為一個中國人,也為新中國建設事業突飛猛進的發展感到自豪。反躬自問,我們這批舊中國的統治骨幹,二十多年中把一個錦繡中華,弄得千瘡百孔。事實麵前,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低頭認罪,老實改造呢?”
    原國民黨武漢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長劉莊如說:雄偉的五一節遊行隊伍,展示了解放後工人階級團結戰鬥的力量;展示了在共產黨領導下,工人階級當家做主人的精神風貌。過去我們隻知道統治百姓,沒有把老百姓當人,看不到這種場麵,更認不清人民的偉大力量。武漢解放時,我率殘部逃到恩施老家,妄圖憑藉高山峻嶺,苟延殘喘。當一位在共產黨當領導幹部的老鄉勸我起義投降時,我不僅未聽勸告,反負隅與之頑抗,最後以失敗告終。這說明當時我看不到共產黨的力量,看不清人民的力量。
    原國民黨中統湖北省調統室主任胡濤說:我在武漢大學看到了六一慘案烈士亭,深感自己罪惡深重。1947年春天,武大學生鬧學潮,公開反內戰、反饑餓、反對蔣介石獨裁統治。他們舉行罷課,上街遊行示威。當時中統要我們配合國民黨武漢警備司令部鎮壓學生運動,以打擊共產黨在武漢的地下活動。531日,武漢警備司令部秘密通知國民黨武漢地區的軍、警、特負責人緊急會(這個會議叫武漢緊急聯合行動委員會),布置鎮壓武漢大學、中華大學的學生運動,摧毀武漢中共地下黨組織。還列出黑名單,要求先抓這次活動的為首者,然後再挖出幕後的共黨分子,有多少抓多少。會上決定61日淩晨3時行動,並要求國民黨軍七十一旅、八十二旅、憲兵十二團各派一個連,省警總派一個分隊,出動八輛大卡車,包圍武大。中統派武裝特務潛入武大校園,在武大校內三青團、青年軍聯誼社(青年軍退伍學生中的反動組織)中特務的配合下,按黑名單指認逮捕進步學生。學生奮起反抗,進入校內的軍警開槍鎮壓,當場打死進步學生黃照崗、王誌德、陳如豐三人,打傷數十人,逮捕進步學生、工人和進步人士四百餘人,造成了震驚全國的武大六一慘案。我參加了這次鎮壓學生運動的高層策劃活動,會後還指派特務參與了對武大學生的鎮壓活動。我罪大惡極,殺我的頭,也不足以祭奠烈士。
    原國民黨中統局鄂漢區情報站長舒靖南說:我當中統特務,在武漢幹的時間最長,犯下了滔天大罪。1945年冬,現任湖北省省長張體學的夫人林少南及其母親,在武漢被我逮捕,關押到次年,經鄭紹文將軍到漢交涉才釋放。194761日,我還帶領武裝特務潛入武大逮捕進步學生,當場開槍打死三名進步學生,造成全國聞名的武大六一慘案。我在廣西被俘後,時刻懷疑共產黨不會放過我,認為共產黨改造戰犯的政策,寬大是假,誘降是真。從廣西轉往武漢時,我害怕當年被我逮捕、迫害過的人知道我被押回武漢後不會放過我。但我到武漢後,沒有任何人找我的麻煩。相反,人民政府對我這些無端猜疑,不僅未加指責,反而對我的認罪態度表示了歡迎,並鼓勵我努力加速改造,重新做人。舉大事者不忌小怨!共產黨就有這樣的廣闊胸懷。這次參觀,由於我對舊武漢的情況熟悉,每到一處,我都主動向其他戰犯介紹解放前這裏的情況。我嘴裏講的是舊情況,眼睛看的是新成就,感到十分內疚。看到武漢新麵貌後,我心悅誠服地覺得共產黨偉大,我沒有理由再懷疑共產黨的政策了。
    監獄在小組發言的基礎上,組織召開了幾次全體戰犯大會。會上既有典型發言,又有自由發言。這個會後來開成了對國民黨反共反人民罪行進步揭露控訴的大會。通過這一活動,大部分戰犯思想上有所變化,提高了認識,肅清了反動觀念;有的補充交代了過去沒有交代的曆史和罪惡;不少人承認他們跟隨蔣介石幾十年,受其所謂一個政黨”(國民黨)一個領袖”(蔣介石)的奴化教育太深;中他反共反人民宣傳流毒太深。表示今後一定要認真學習,跟上形勢,接受改造、重新做人。
    但也有少數人,仍然無動於衷,會上不發言,會下唱反調。原軍統湖北站副站長劉非,是破壞武漢地下黨、打擊進步力量的罪魁禍首之一。他在這次會上發言避重就輕,會下還對過去同事說:共產黨對國民黨特務,一向深惡痛絕。我們這些人,難望得到共產黨的寬大。這樣互相揭發,隻會對自己不利。張嚴佛雖然未語先笑,但很難講真心話。1953年他關押在廣州時,我因一個軍統案件找他作過調查。期間,我也了解到他的一些罪行:在任軍統西北區長時,他曾策劃殺害了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負責人;在蔣介石親自指揮下,他參與迫害張學良將軍,並奉蔣之命,將張將軍從重慶騙送台灣軟禁;解放初,他還在廣州繼續向台灣國民黨機關暗送情報等。這些事,張一直瞞著,到19548月轉到湖北時都未作交待。在這次參觀後談觀後感的學習活動中,我曾含蓄地問過他這方麵的事,他仍不正麵回答。後來他在撫順戰犯管理所,還是被迫交待了這些問題。

思想有了轉變的戰犯,都積極要求做有益於人民的事,爭取立功贖罪。有些人自覺給在香港、台灣的同事、部下,寫信宣傳共產黨領導下國家的建設成就和家鄉的變化,勸說、動員他們棄暗投明;有些人還寫了一些有關敵特情況的材料。我們還根據當時的需要,組織戰犯中的中、軍統人員,成立了敵特資料匯編組,匯編敵特有關資料。參與匯編的人,積極性都很高,把參與匯編資料作為自己立功贖罪的機會,表示一定要將自己知道的敵特組織、人員情況,實事求是地整理出來。經過近一年時間,他們把國民黨的中統、軍統兩大特務係統的組織沿革、人員名單、各個時期的任務和發生的重大事件,都回憶整理出來了;經過審查後,匯編成了軍統、中統兩套資料。
    在資料匯編期間,原軍統局少將人事處長黃康永、原中統湖北省調統室主任胡性階兩個人的表現較為突出,寫的資料多,真實性強。黃康永寫了六十多本軍統資料。這兩套資料,在當時審幹中,對於證實一些人的政治、曆史問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轉載《湖北文史》第八十三輯,本文作者周治中,係湖北省公安廳預審員)

http://www.hbzx.gov.cn/zhengxie/list.asp?id=5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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