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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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李最大裂痕製造者—俞作柏 /張任民

(2007-09-08 07:06:09) 下一個


蔣李最大裂痕製造者—俞作柏

張任民

【題記:張氏保定二期畢業,為桂係高參,自1921年李宗仁玉林起兵時起,就追隨李之左右,參予戎機,雖未有機會帶兵,但一直在桂係總部充任高參、總參議或參謀長等職,對於桂係內部爭鬥皆親曆目睹,故其回憶之桂係內幕頗有參考價值。】

    提起俞作柏,或許很多人對他已經淡忘,即使是廣西較年輕一輩的軍政人員,可能對他也有點茫然。但在筆者的回憶中,卻深感數十年來中國局勢之始終動蕩不安,其間蔣先生與李宗仁之忽離忽合,總未能做到彼此精誠無間的地步,實居最重要因素。溯自國民革命軍北伐以還,在蔣李二氏之間製造最深最巨之裂痕而終致無從彌縫者,當推俞作柏所經手之一次為最。
   
俞作柏做過三個月的廣西省短命主席,他反李之後,繼而反蔣。晚年落拓香港,曾以行醫為活,五年前以不甘寂寞,北上靠攏,終致鬱死紅朝為其最後的結局!

方頭巨眼、腦後見腮

    俞氏字健侯,廣西北流縣人。民元(注:即1911),俞為響應武昌起義的廣西學生軍之一,由桂而輾轉到了武漢,以後這批學生軍經北京政府陸軍部特準進入武昌陸軍第二預備學校肄業。俞氏在“陸預”卒業後,於民國三年(注:即1914)又得入保定軍校第三期,此期同學後來在廣西出人頭地者頗多,如黃紹竑、白崇禧、夏威、呂煥炎、梁朝璣、雷飆、李朝芳等皆是。俞氏於民五(注:即1916)畢業返桂,初隸林虎部下任排長,一直不甚得意,直到民國十年(注:即1921)因陸榮廷攻粵失敗,林虎殘部循南路退回廣西,其時桂局紛亂,新舊勢力,各自為政,李宗仁在“時勢造英雄”局麵下,率領林虎所部一股武力駐防鬱林,維持地方秩序,是時俞氏亦糾合了地方上民槍約二三百枝,投向李宗仁,充任統領。不久後,黃紹竑、白崇禧亦皆率部來歸,聲勢益壯。李氏乃將俞部撥歸黃紹竑指揮,並擴編為團,由俞氏任團長,其時俞屬下之李明瑞營,戰鬥力甚強,明瑞出身於韶關講武堂,與俞氏為姑表兄弟,英年有為,擅於衝鋒陷陣,當時頗受李宗仁、黃紹竑之器重。因此,俞在那時的李氏軍中便已顯露出桀騖跋扈的神氣,常令人為之側目。
   
俞氏方頭巨眼,腦後見腮,陰鷙險狠,甚工心計,彼時軍中袍澤,多以“俞大眼”呼之,彼亦不以為忤。李宗仁在創業之初,待人接物,雖寬厚能容,然內心對俞氏為人殊不滿,某次李氏私下與筆者談起他來,曾這麽說:“老俞這人陰險得很,從前他當排長時,有一次在剿匪戰中,他因升官心切,竟在火線上從後麵發彈擊斃其連長,當剿匪完畢,我一時不察,即以他升任連長以補其缺。事後從目擊此舉的某班長口中露出這消息,我為之駭然,不過不便明言,心裏知道就算了。”我聽罷此一秘聞,亦為之搖頭不已。

野心勃勃、晤鮑羅庭

    民十一年(注:即1922)冬,李、黃等在桂之勢力,已日漸壯大,黃紹竑因襲擊沈鴻英部得手,順利占領了梧州,俞氏所部此時又擴編為縱隊(略同旅)。接著殘留在廣西境內的陸榮廷、沈鴻英、林俊廷、甚至唐繼堯的滇軍,熊克武的川軍,都被李、白、黃等分別掃蕩,各個擊潰,俞氏在迭次戰役中,則任縱隊指揮官(略同師),亦曾建立戰功不少。惟俞心高氣傲,不甘久居人下,在桂局將定未定之際,彼即有欲取李、黃而代之野心。 
    到了民十五年,廣西經已統一,一麵準備北伐,一麵則忙於建設。當時省政由黃紹竑主持,俞氏出任農工廳廳長。因廣東方麵既已掀起北伐高潮,俞在此時靈機一動,以廣西農工廳長身份,突赴廣州密晤俄顧問鮑羅庭,表示彼親附共黨,願奉行社會主義的決心。其時鮑羅庭正認為廣西李、白、黃諸人為國民黨死硬派,絕非可以說服者,廣西自告統一,軍事實力已不可輕侮,將來必為共產黨的強敵。何況當時鮑羅庭派入廣西的共黨幹部,又多無法活動。俞氏既然肯移樽就教,表示附共,這在鮑羅庭看來,自是大好利用的機會,於是,雙方越談越入港,鮑羅庭且替俞氏劃策,建議他回桂後,應馬上要求由他負責辦理廣西軍校,名為訓練幹部,實則為了培養與控製自己的實力。據筆者所知,當時鮑羅庭曾麵告俞氏道:“你看!現在蔣介石他能成為廣東革命的重心人物,就是他有黃埔軍校,造就幹部。你在廣西要想發展,若不能控製大量心腹幹部是不行的。隻要你肯照這樣幹,我決定派出優秀共黨人員無條件的去協助你,使你獲得成功。”
   
俞氏既得到鮑羅庭的支持與默契,興奮萬狀的回到廣西,立即建議創設軍校,並毛遂自薦的要求兼任校長(以後該校改名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一分校),一切居然進行順利,廣西軍校不久即告成立。俞氏亦居然選用重要共黨份子進入核心組織,而以農工廳與軍校做為共黨秘密機關,更進一步研究如何驅逐黃紹竑奪取廣西政權。

時來運轉、南京有請

    其時黃紹竑對俞氏所幹的秘密勾當,早有所聞,隻是在不動聲色中,作嚴密布置。至民十六年春,俞氏又有廣州之行,黃紹竑認為此時已是對俞下手的時候,乃於某日深夜,突派大批軍警,荷槍實彈,前往搜查農工廳,搜出許多反叛文件,將重要共特一一拘捕;同時又派兵圍搜軍校,亦拘捕多人。因為證據確鑿,跟即將詳情呈報廣州“兩廣政治分會”主席李濟深,罷免了俞氏本兼各職。 
    俞氏在粵驚聞事機失敗,不敢回桂,乃悄然遁跡香港,暫避風頭。不久,清黨案發,凡以前曾隨俞氏工作之重要共黨份子,均被黃紹竑置之於法。
   
俞氏垮下台來,一直蟄居海隅,其苦悶可知。不料到了民十八年春,時來運轉,他又有了翻身的機會。原來當時李宗仁統率第四集團軍,坐鎮武漢,且兼“武漢政治分會”主席;白崇禧則轉戰華北,所指揮之北伐大軍已直薄山海關,所謂桂係勢力,如日中天。恰當此時,因李宗仁為了統一兩湖財政問題,一怒而罷免了湖南省主席魯滌平的職務,就此與南京中央方麵鬧成僵局,此即民國史上的“寧漢第二次分裂”是也。當時中央方麵尚存有息事寧人之念,隻要李宗仁肯低頭引咎,撤免部下一二高級將領,似可乘機收帆,平安了事。殊不料天不厭亂,正當南京方麵對此案猶豫未決之際,忽有人向蔣先生獻策,謂如要解決武漢變局,最好起用閑居香港之俞作柏,憑其過去淵源,巧為運用,大可拆李氏嫡係部隊第七軍之台。結果,俞氏得以奉召由港赴南京,又碰上“大展抱負”的良機了。

李楊倒戈、武漢解體

   俞抵京後,於謁見蔣先生時,對於中央所托付之任務,立即滿口應承,一力擔當下來,俞氏表示:李宗仁留駐武漢的主力部隊為第七軍,而第七軍的重心實為李明瑞的一師,李明瑞為其姑表兄弟,擔保可以招之即來,李師如叛李,第七軍即隨而瓦解。基此,對於武漢政權可以不用一兵一卒,即能收歸中央。同時,廣西為李、白、黃之根本,要徹底解決廣西問題,無論是對人對事,駕輕就熟,能勝任愉快者,亦非彼莫屬。
   
俞氏既然向中央大拍胸口,說得頭頭是道,而中央當時認為打擊武漢政權既有如此把握,則對於徹底解決廣西之舉,亦何樂而不為。何況俞氏自告奮勇,大可以毒攻毒,予以利用。於是,俞氏的建議終被采納,立獲重用,一方準備軍事行動,一方秘密任命俞氏為廣西省政府主席兼第七軍總指揮,率李明瑞師回桂討逆。俞氏此行赴京,既獲得如此完滿結果,自然喜出望外,經過一番計議後,乃商派南京總部之高級參謀周某(雲南人)攜帶巨額現款及俞之親筆函件,潛赴武漢先與李明瑞秘密晤見,矚其發動反李,果然一談即合,不僅李明瑞被周某說服,立允倒戈;而第七軍之另一旅長楊騰輝亦自願與李師同時行動,如此一來,自不愁不大功告成。按:楊騰輝亦為桂軍驍將,彼與俞作柏原無深厚關係,事因年前國民革命軍與孫傳芳部大戰龍潭之役,楊苦戰功高,未能獲賞,不免心存怨望,且楊與李明瑞私交至篤,故經李居間一說,立即拉攏過來,況彼時李宗仁本人羈留上海,武漢方麵之大權,操在胡宗鐸、陶鈞之手,一經內變,立即不可收拾。

 

李白踏上、窮途末路

    李、楊突告反戈相向,當時武漢局勢,驟失重心,胡宗鐸、陶鈞等狼狽西逃,中央方麵真的不費一槍一彈,使武漢政權就此冰消解瓦。這麽一來,俞作柏是躊躇滿誌了。可是卻害得遠在華北的白崇禧差點走投無路;李宗仁在上海也是經過千險萬難才得偷偷地循海道逃回廣西。嗣因俞作柏率師回桂步步進逼,李、白當時即欲避居香港亦不可得,終至雙雙遁入越南,在西貢流浪了一個時期,直至黃紹竑在桂省再起,李、白始間道回桂,苦戰連年,卒樹起反蔣之旗者達八年之久,到了民廿六抗戰開始,在舉國一致對外、共赴國難的號召下,始捐除前嫌,共同抗日。勝利後行憲之頃,蔣李雙方,又鬧出競選副總統之恩怨,迨至徐蚌會戰時又傳播桂係逼宮之謠言。古人有雲:“師克在和”。吾人緬懷此一幕往事,心痛曷亟,而追源禍始,則俞作柏私心在奪取廣西政權,不惜利用釁隙,擴大蔣李之嫌怨,造成雙方難於彌縫之裂痕,在當時或未計及其嚴重後果,而其貽害國家民族之至深且巨,令人擲筆三歎!

一意孤行、烏煙瘴氣

    民十八年夏初,武漢政權既已迅速解決,李、白等亦成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其時俞作柏卻統率第七軍李明瑞、楊騰輝兩師之眾,浩浩蕩蕩,由海運經粵,回抵梧州。第七軍既回桂,亦不願自相殘殺,省內原有之第十五軍此時集結桂林、柳州一帶,由黃紹竑交由師長梁朝璣率領,編入呂煥炎部(按:呂氏當時為編遣副主任兼師長)。至於李明瑞與楊騰輝則仍歸俞氏節製。俞抵邕後,即成立省政府,重彈舊調,大量任用共黨份子,一時省內軍民,無不側目,原有之軍政人士,彼此愈形對立。呂煥炎反對俞氏行為,迭勸不聽,隻得任由其一意孤行。此時李、白兩人因家鄉存身不得,迫得遠赴西貢,浪跡異邦。黃紹竑則蟄處故鄉,表麵上韜光養晦,實則力圖俟機再起。
   
當時共黨重要份子如張雲逸(瓊州人,民卅八年廣西變色,曾任中共廣西省主席)、韋拔群等,皆被重用,在俞氏主桂任內,一方作赤化廣西計劃,一方又作反抗中央行動,在共黨份子挾持下,竟於是年八九月間宣布組織“反蔣軍”,又宣布實行社會主義。在此短暫時期中,已把整個廣西攪得烏煙瘴氣,麵目全非。

主席垮台、東鳳遭劫

    俞氏如此胡幹蠻幹,顯然隻有加速其垮台,中央方麵得報後,立即明令將俞氏撤職查辦,並令編遣副主任呂煥炎暫兼省主席職,著即派兵進剿。而中央明令抵桂之時,俞氏部下軍隊已有甚多自動背俞歸呂,而鬧到眾叛親離之境。俞見情勢不妙,立即出走龍州,僅李明瑞率三千餘人偕行。俞之介弟俞作豫則另率一部人馬(約千餘人)往投東蘭、鳳山,與土共韋拔群合流,遂造成“東鳳土共根據地”之慘局。
    東鳳者乃指廣西省境西北部與黔省邊境交界之東蘭、鳳山兩縣也,其地極為瘠苦,人口每縣不過三萬人,地勢均為高山峻嶺,苗僮雜居,文化低落;既無河流通航,又無公路建築,土共韋撥群原為僮族,狡詐慓悍,曾在宜山中學修業。民十三間,到滬讀書,得閱共黨書刊,又憤於少數民族生活之不平等,遂投入共黨。然因民十四年以後廣西統一,社會安定,無法活動。至十八年桂局破亂,乃乘機糾集少數土槍,作土匪式之劫殺,橫行鄉裏間。及俞氏主桂,竟委以縣長之任,韋乃正式主持縣政,實行赤化。迨俞氏垮台,李、白、黃重回廣西,但以接連兩三年間,桂省戰爭未停,李、黃均無暇過問邊事,遂使韋氏坐大,附近兩三縣均為其控製,而人民因被鬥爭殺害者,不下三四萬人,原野白骨,累累棄地,慘不忍睹!直至民廿二年政府始派兵進剿,經八個月之時間,兩師的兵力,始將兩縣土共肅清,然田園寥落,人口稀疏,精壯男女,所遺無幾,牛隻耕具,均由政府重新供給,分發與人民,其荒涼悲慘,真難筆述。韋拔群後為其族人捕殺,解頭到政府報案。然廣西共黨種子已遠播各處,始終無法徹底肅清,大陸變色後,繼張雲逸出任廣西省主席之韋國清,即韋拔群之族侄也。
   
至於隨俞氏出走之李明瑞(字玨生)亦北流人,與俞作柏為姑表弟兄,畢業韶關講武堂,早年即隨俞隸李宗仁第五旅某團,由下級軍官以戰功遞升甚速,北伐至武漢時,已升旅長。明瑞相貌頗清秀,沉默寡言笑,輕財好義,治軍甚嚴,而作戰時輒身先士卒,實為桂軍中一極優秀之青年將校。每隨白崇禧作戰時,凡任務艱難及遇敵人之強大者,白氏多任明瑞當之,彼亦從無怨言,不加推委。且無不以少勝眾,以奇摧強,是次武漢之變,雖因俞作柏以親誼動之,而李、白兩人當時均不在武漢,亦為失策,否則明瑞或不至遽爾倒戈。迨既變之後,俞又使一班共特伺其左右,致使明瑞不易自拔。此後彼率領數千人,輾轉流徒於黔桂湘數省邊境,最後竄入贛南,與中共合流,仍以新七軍為番號。明瑞因久厭共黨行為,又怨俞氏出賣自己,於民廿二年在贛南紅區中聞粵桂軍駐防不遠,即率親信衛士數十名擬奔向駐軍投誠,詎事機不密,為共特所悉偵,由該軍政工主任張雲逸派定大隊半途截回殺之。其相從衛士數十名均遭活埋雲。

茶樓行醫、北上投靠

    俞氏本人自在桂失敗後,再度匿居香港多年,直至民廿六年抗戰軍興,中央赦免過去一切政治犯,以精誠團結號召救國。此時俞氏乃夤緣投歸戴笠,願作敵後工作,在蘇皖邊境組識遊擊隊,號稱“忠義救國軍”,然以搜羅敵後情報,供政府參考,並無多大成就,故不為政府重視。及抗日戰爭勝利,俞氏以不獲政府任用,乃三度來港閑居,生活艱困,頗為潦倒,幸俞早年對中醫頗具興趣,研究頗精,用藥處方,時亦能見奇效。在港朋友多勸其懸壺濟世,以醫為業,而俞氏又不欲公開掛牌,乃由友人輩作介紹式之推薦,代為宣傳。俞氏每日上午即到九龍彌敦道龍風茶樓代人診脈,每次看病多則三十元少則十元八元不等,其貧苦者俞氏亦能贈醫,如此雖勉可維持生活,但仍時感艱窘,且俞氏個性又非能甘寂寞者,在此種困苦環境情形下,自然靜極思動,又打算別尋出路。
    四五年前中共在海外展開統戰工作,在港爭取過氣人物,遂有人向俞氏活動,勸其返回大陸。在俞氏雖與桂係脫節已久,關係早絕,但究竟他曾作過廣西省主席,中央以其剩餘價值仍可利用,以為統戰宣傳之助,故對俞氏利誘甚力。俞氏逃荒在港,本屬無可無不可,自問能回去生活有著,免得海外飄泊亦大佳事,遂決定於一九五八年四月間,由港赴穗、表示擁護毛主席,願聽黨的指導,並再向人民學習。當時大公報、文匯報均曾拍有俞氏在廣州謁見陶鑄之相片,及後俞氏由廣東省府委為參事之職,月支人民幣二百元。年前廣州來人談及,俞到粵後,生活雖已有著,但精神時感痛苦,鬱鬱致疾,俞雖能自醫,但購藥不易,卒至一病不起,於一九五九年八月間死去,已是七十二歲的老翁了。此一製造蔣李裂痕之作俑者,終不能保其晚節以終,可慨也夫!

【完】 

原載香港《春秋》雜誌總第113期(1962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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