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有所思,有所感,從曆史的時空中來,再回到曆史的時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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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士毅先生訪問紀錄4

(2007-05-07 07:00:29) 下一個


劉士毅先生訪問紀錄(之四)

任總統府參軍長所遇之困難

我交卸國防部次長後,適戰略顧問委員會成立,何敬之是主任委員,我是委員之一,此外還兼華中軍政長官公署政務委員會之常務委員。三十八年春,蔣總統下野,李德鄰代理總統,總統府秘書長當時是吳忠信,參軍長是李漢魂。吳與李德鄰先生之間因故不愉快,吳即辭去,由邱昌渭繼任秘書長。不久李漢魂出任內政部長,李先生要我任參軍長。總統府之編製當時是六局二室:第一局司機要;第二局司文書;第三局司軍務;第四局司典禮;第五局司印鑄;第六局司總務。二室:一是會計室,一是人事室。六個局中,秘書長管一、二,五局,參軍長管三、四、六局。其餘二室,秘書長與參軍長各派一主任與幫辦。當時六個局中,以第三局與第六局最繁忙。三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總統府由南京撤退,李先生一切要我負責,職員中不願隨政府走的,須要支付遣散費,隨政府走的須要旅費,我好不容易才將總統府遷至廣州。雙十節前後,廣州吃緊,總統府又要遷至重慶,到重慶不久,又要遷成都,到成都後又要遷來台灣。我記得在重慶撤退前,曾向中央銀行調款,中央銀行說已無現洋,隻有四百兩重之金磚。那時重慶已成死市,銀樓全都關門,四百兩重之金磚,領來無法分開。總統府的地址是抗戰時之國府,職員們攜帶眷屬及行李均睡在院子中,每天不少人帶兒攜女來向我要錢,許多人勸我一走了之。第六局局長根本在香港未有到任,副局長勸我走。我說:「你們要走便走,我絕不走。」不久副局長也走了。會計長是管賬目的,所幸他始終與我同患難,正當我焦頭爛額之時,中央銀行有一位朋友私下告訴我,中央銀行尚有八萬元現洋,要我立刻設法取出來。我親聽到這個消息,如大旱之望雲霓,立刻派了一位親信參謀帶了一連警衛隊、幾輛卡車前往中央銀行。央行的職員聽我說是行內之朋友告訴的,隻得全部托出。我寫了收據,領下這八萬元,心中宛如放下一塊大石。

去央行之前,我曾召集總統府所有職員開會說,如果錢來,每人按照眷屬人數及階級,公平分配。如願隨政府行動者,應得旅費若幹,不願隨政府行動者,應得遣散費若幹。均當眾商議,必俟大家毫無異議,始行決定。決定後再按各人應得數目,再由會計室書一字條,分給各人收執,以待領得現款到府後,再按各人所執字條上所書數目,分別發給現款。我記得是日午後九時,始由央行將現款領到,即時分三處發款,大概到次晨四時,始行發畢。我親到他們休息的院中,問他們錢已照數領到沒有?大家都異口同聲的說,錢已領到了。我再對他們說,我六時要趕到白石驛乘飛機走,我現在是否可以起程呢?大家均以很感激的口吻說,參軍長你現在應當上車了。

這次若不是蔣公於重慶危急時飛抵重慶,替我們安排飛機,我們絕不能飛到成都,蔣公要閻錫山、鄭彥棻、邱昌渭及我數人先飛成都;等蔣公的座機起飛時,白石驛機場附近已有共匪的部隊趕到開槍射擊了。到成都後,不到一月,情勢又緊張起來。閻錫山事前曾對我們說,成都不能再失,不然整個大陸將淪陷共匪之手。萬一不得已,他準備退至西昌,成立戰鬥內閣打遊擊,由各人自動參加,我與邱昌渭都簽名參加了這個戰鬥內閣,聞一共有十人參加。不料有一天下午五時左右,蔣總統打電話要我們收拾行裝,準備當晚二時飛離成都。接奉蔣總統命令後,閻錫山即刻召開會議,說是奉蔣公之命令不得不走,原議飛海南島,飛機經過萬縣,因高空氣候太冷,飛機結冰,又折回新津加油。在新津接獲劉文輝、鄧錫侯、及昆明的盧漢,均已叛變,知大局不可為,方改變計劃直飛台灣。抵達台灣後,是時在新津機場候機來台者,總統府尚有數十人,我兩次由香港租飛機赴新津接出留在機場之總統府職員三十餘人。但第三次飛機臨新津上空時,便無法降落了,最後一批無法接出,誠屬遺憾。總統府在南京時,有員工一千四百餘人,經輾轉遷至台灣,隻剩一百多人。

總統蔣公之精神感召

我由辛亥革命以迄退至台灣,四十餘年之軍旅生活中所遇之長官,在失敗之際能表現鎮定如恒,至誠照顧部曲的隻有蔣公一人。李德鄰先生是我的老長官,但他這種精神就差得太遠了。譬如三十八年在重慶時,他聽聞蔣公要飛至重慶,就決定出外巡視,避免與蔣公會麵。有一晚我與白健生先生在他官邸商談至深夜二時,勸他不要走。他說:「將領都擁護蔣先生,他來重慶複職,我受不了!」我說:「以今日之軍事情勢來看,蔣先生決不會來此複職,因為複職後不到幾天,重慶就要送給共匪,雖至愚者亦不致出此。」我的結論是蔣公絕不會在此時來重慶複職。但是李先生還是深信蔣公會到重慶複職。李走了不久,蔣公便飛抵重慶,他一下機便問我:「德鄰呢?」我說:「出外巡視去了。」蔣公說:「此時他絕不宜離開重慶,你快追他回來。」我立刻發電至南寧請他回來,但李已飛往桂林;等我電達桂林,他又去了香港。蔣公派朱家驊、居正、洪蘭友等人赴香港請他回重慶,他反而飛去美國,聲稱就醫。既然代理總統職位,便應在國家艱困之際支撐下去,結果他一走了之。

我回到台灣不久,蔣公找了我和邱昌渭去,問道:「李德鄰回不回來?現在我必須要複職,大局才能維持下去。你們二人打電報問他,如果他願回來做副總統,我甚表歡迎;他若不願回來,也可做華萊士之先例,以副總統之身分,住在美國辦理美援。」我一聽覺得蔣公太偉大了,急忙與白健生先生商議,將蔣公之意思打電報給李先生。不久,李回電說是願接受後者。我拿了他的電報去見蔣公,蔣公說:「很好!他的意思既然表白,我便可以打電報給他了。」詎料李接獲蔣之電報後,直接回了一電雲:「你既然下野,便是一介平民,你根據憲法哪一條可以複職?」蔣公接得這份電報了非常生氣。就是原先同情擁戴李之國大代表,立、監委員等,這時也沒有不紛紛痛罵他的。

總之,蔣公愛護部曲無微不至,總統府遷至廣州,他隨之到廣州;總統府遷到重慶,他又冒著生命之危險飛到重慶。我們由重慶遷成都時,他又趕到成都。我們在重慶、成都時,若不是蔣公坐鎮該地,事事為我們妥為安排,絕對無法安全出來的。蔣公不但愛護部曲,其知人之明,尤高人一等。譬如抗戰開始時,人人都疑張自忠是漢奸,但張自忠一人敢坦然來南京求見蔣公,蔣公一見,即委他任集團軍總司令。在抗戰期間,以集團軍總司令身分為國犧牲壯烈成仁者,隻有張自忠一人。其知人之明,待人之誠,感人之深,有如此者。

卸任參軍長職

四十一年四月,馬紀壯繼桂永清任海軍總司令,當時桂的下文尚未發表,蔣公召見我雲:「桂永清卸了海軍總司令,他一生對國家有功,你將參軍長讓給他好了。」我說:「政府自遷來台灣,崗位少,人員多,應該實行一人一職製,我既是戰略顧問委員會的委員,又兼任參軍長是不好的,參軍長應由桂繼任,而且他對外賓方麵人事比我更熟悉,我以後專任戰略顧問就好了。」蔣公說:「你以戰略顧問兼任國防部戰略計劃研究委員會主任委員,還可以多做點國防計劃研究的工作。」原來這個主任委員,當初是國防部長兼任的,以後改由參謀總長兼任。我在戰略計劃研究委員會主任委員任內,所做的事值得一提的便是:台灣補充兵計劃的擬訂及實施。因為當時軍中缺額很多,兵源困難,所以不得不先完成此計劃及實施,以裕兵源,而增強我軍反攻大陸之實力。

按照軍人退役辦法,我已於四十二年退役,我退役之後,蔣公發表我為總統府國策顧問,以迄於今。

問答部份

一、辛亥革命,九江獨立,林森(子超)、吳鐵城、蔣群(君羊)、戈克安等人皆係參與其事者,請先生就記憶所及,略述對他們之印象及彼等當時所處之地位。又先生何時加入同盟會,何人介紹?

辛亥九江獨立,我過去已說過,完全是劉世均與朱漢濤所策動。林子超、吳鐵城、蔣君羊等人在獨立之後,與各方接觸、交涉,出力不少,尤以吳鐵城為最。蔣君羊為九江人,與劉世均是保定速成學校的同期同學,雖是革命分子,但在九江獨立之前,在軍中並未負有責任。九江獨立以後,李協和回來組織參謀部,凡是參與獨立的革命軍人都加以延攬,蔣即是其中之一人。林子超與吳鐵城因為是文人參與政治活動,故而未參加參謀部。戈克安雖負責九江要塞(金雞坡炮台),因為不是洪幫的人,所以金雞坡炮台的洪幫頭目歡迎馬毓寶,而不歡迎他即在此。

我未曾加入同盟會,其原因便是我在保定速成學校讀書時,由於大家剪辮子幾釀成大禍,這件事我已經講過,自從這件亂子之後,凡剪辮子的都被視為革命黨人,因為有了這種心理,自己反而覺得是否參加同盟會不是重要的事了。

二、劉世均,歐陽武,吳介璋等或為辛亥首功,或曾響應其事,為何入民國後,反沒沒無聞,其中關鍵何在?

劉世均是革命黨人,與我的交情很厚,尤其辛亥革命之後,待我無微不至。他如何迫使馬毓寶獨立,支持李協和回江西的事,前已敘述。民國四年冬,孫總理在日本曾給他數千元要他回國作反袁的工作。但他後來所以沒沒無聞,因為他鑄了一件大錯。民國五年,袁世凱死後,黎元洪繼任總統,段祺瑞是內閣總理。由於對德參戰問題,國會與內閣之間發生歧見,很不愉快,劉是段的學生,對於段在辛亥年曾通電請清帝退位,認為有功革命,因此對他老師非常景仰,他個性又容易衝動,看到國會拒絕段參戰的意見,憤憤不平,率領所謂「公民團」包圍國會,革命黨見他與軍閥聯成一氣,從此不再理會他。

歐陽武對辛亥革命本毫無貢獻,李協和做了江西都督,因為和歐陽是日本士官學校同學,所以任命他為江西第一師師長。後來,歐陽武透過其兄歐陽成(時任國會議員)的關係,為袁世凱所收買,才有民國二年癸醜倒袁之役,李協和被罷免都督離開江西而由歐陽武出任江西護軍使之事。以後,李在湖口宣布獨立,歐陽駐在南昌,因顧及過去之關係,既不敢明與李協和為難,又因為已投向袁世凱,不便抵抗在九江登陸之李純北軍。所以兩方對他都無好感。以後,他被袁調至北方,給予閑散名義,取消護軍使名義,江西督軍由李純繼任。自此以後歐陽武與革命黨人斷絕往來,現在歐陽武已年過八十,據說是江西偽人民政府之副主席(主席為邵式平),可謂無恥之極。吳介璋雖不是革命黨人,為人尚謹厚,辛亥革命爆發,江西之撫台、藩台被趕走,吳以新軍協統被推為都督,維持地方秩序,因洪幫不聽指揮,改由彭程萬代理都督職而去上海。我記得民國十一年孫中山先生初擬由桂林北伐時,李協和任參謀總長,當時吳尚在參謀本部任顧問。北伐失敗以後,吳回上海,因坐黃包車被汽車撞死。彭是日本測量學校畢業,代理都督不久,乃由馬毓寶繼任江西省都督。

三、李協和先生先後參與辛亥,護國等役,乃黨國之先輩,北伐之後,生活漸入逆境,其中遭遇,就先生所知,能否示知一、二?

李協和是我的老長官,對我之愛護栽培,令我終身難忘。辛亥革命時,他的表現真如生龍活虎,長虹貫天,可惜有寡人之疾,以致身體日益衰弱。北伐時,他是國民政府的委員,身體己不甚健壯,複性格孤僻,不願接見任何人。我記得有一次譚人鳳先生因慕名親到李處三次求見,均拒之門外,以後譚見人即放口大罵。所以政治場中的人對他多敬而遠之。抗戰時,李住在重慶歌樂山,我是軍訓部次長,也住在重慶。某次中秋節,江西省主席曹浩森送來一些土產,要我轉送李先生,我乘此順便去問候起居。他見了我,苦苦問我抗戰的情形如何,狀貌非常困頓,大有英雄老去,晚景堪悲之感;我告別時,他因腿部不便行動,不能下樓,站在樓窗口,遠遠地望我上了車才入內。我當時之心境難過萬分,不禁為這位革命元勳一掬同情之淚。民國三十四年冬,李病逝於重慶,享年六十四歲,李先生子女很多,都能上進好學,於今多居留美國,隻有女婿一人現留在台灣,供職於海軍。

四、洪幫和青幫在江西勢力的消長情形如何?

辛亥革命以前,江西的軍隊中以洪幫居多,青幫分布在長江沿岸,如碼頭工人、鹽船船伕等。民國建立以後,贛省軍政方麵,劉世均擁護李協和,洪幫的龍頭朱漢濤擁護馬毓寶。劉為了打倒馬毓寶,首先與朱發生火拚,結果朱敗,被劉所擒,南京臨時政府命令槍決。朱死後,洪幫失掉領導人物。不過洪幫在江西之勢力分布很廣,如各地之巡防營內都有他們的力量。後來李協和決心抑製各地洪幫,要我做撫州知府,便是要我去解決當地之巡防營,結果我把他們繳械了事,未傷害什麽人。自是以後,洪幫勢力在江西幾乎全部瓦解。青幫情形如何,我不十分清楚。

五、毛澤東生長於湘南,於湘南有組織,有群眾,結果擴大叛亂於江西,除地
形有利於彼之發展外,先生是否能就政治、經濟、社會等因素,說明其所以選
擇江西作叛亂根亂地之原因。

    毛澤東雖然是湖南湘潭人,因為在省外之時間多,在湖南並無組織、群眾。譬如於今之湖南,他還要利用程潛之力量統治。他早年與朱德在一起,朱原是朱培德之教導團團長,朱培德是時乃江西省政府主席,因賀龍、葉挺在南昌作亂,朱德率領教導團參加,以後竄往贛南,目的在攫取廣東。當時朱德是總司令兼第二十八團團長,毛澤東是黨代表兼第三十一團團長。在廣東潮、梅之地被國軍擊敗,縮編為一團,撥歸滇軍第十六軍範石生部統轄。是時範部駐湖南郴縣,範是位癮君子,不大管事,任由朱、毛對他所部勾結煽動而不自覺,所以不數月間,朱、毛能裹脅了範之二團人,由郴縣經大庾、上猶而至贛州城附近。十六年底十七年初,蔣公由日本回到南京,第二天便召見我,要我立刻將軍校校務交給楊傑,回到贛南將賴世璜過去留守贛南之七、八營兵力帶出來,蔣公說如果不趕快帶出來,將會被朱、毛裹脅而去,這是蔣公高瞻遠矚之處。當時朱培德是江西省主席,楊池生是他的師長,我防範楊報複民國十五年襲擊贛州之役,不敢經南昌,乃由海線經汕頭入贛南。我到贛南二、三星期,便將賴留守部隊編好了,這就是獨立第七師。這時我不意朱、毛忽然率部竄至離贛州僅六十裏之塘江圩,目的想解決我的第七師,占領贛州。範之二團人中,與共黨有關的隻有一團,另一團係與範石生不睦,私下派人來贛州請求我收編,我要他們乘夜開去尋鄔、安遠等較偏僻的地方,朱、毛見範部不可靠,才退回大庾、新城等地。這件事我過去也曾說了。毛澤東所以選擇贛南作為叛亂的根據地,因為贛西有孔荷寵,贛東有方誌敏,湖南有彭德懷相互呼應。他常常流竄瑞金與井崗山之間,就是便於與各地之匪黨聯係。此外,國軍在江西的軍隊,就是朱培德所部,是他所深知的,此外,就是我的獨七師,賴世璜新死,他認為是最脆弱的一部,所以他入贛的第一步,就是打我的主意。而贛南民情樸實,容易受騙,加以朱毛諳習地形,所以擴大亂事於贛南。剿匪初期,除我之部隊外,幾無不吃虧者,如金漢鼎接我的防務不久,便被共匪擊敗。其中損失最大的,當然是張輝瓚之第十八師。瑞金、興國等地,土地集中少數人,佃農生活辛苦,也是造成朱毛為亂的因素之一。至於後來剿匪行營成立,朱、毛
被國軍層層包圍想逃至他處已感不利,隻好盤踞江西,作困獸之鬥。這可以說,毛匪之所以選擇江西為叛亂根據地,完全是內外形勢所促成的。

六、抗戰勝利後,國防部與參謀本部之職權如何劃分?


抗戰勝利,軍事委員會改組為國防部,白健生先生是首任國防部部長,陳辭公副總統是首任參謀總長。國防部與參謀本部職權之劃分,前者主管計劃,後者主管業務之實施與人事之任命。因為國防部有三位次長,參謀本部亦有三位次長,為謀國防部與參謀本部間之連係起見,除雙方職權另有法令規定外,國防部的三位次長與參謀本部的三位次長,每周聚餐一次,許多重要公事事前可以當麵商決,再呈請上級批示。所以部長與總長之間,很少誤解與衝突。

七、先生曾言徐蚌會戰之失敗,乃戰史上極其罕見之事例,請敘其詳。

徐蚌會戰主要失敗在兩個戰場,一是雙堆集,一是青龍鎮。雙堆集之指揮官是黃維,青龍鎮之指揮官是杜聿明與邱清泉。青龍鎮在徐州以南,地方麵積隻有大約四平方公裏那樣大,但是駐紮國軍有三十萬之多,共匪的軍隊尚未調集以前,施用疑兵計,以少數之兵力輪流在青龍鎮四周,作騷擾性之射擊。國軍誤認已被共匪包圍,因為地方麵積太小,單位聚集密度太大,共匪每次隨意對我射擊,不命中人馬,便碰到車輛武器,總不免有損失,因而誤認匪軍力量雄厚;乃掘溝自縛,蟄伏不敢出戰,俟大量匪軍漸次開到,再想出擊為時已晚。青龍鎮國軍被圍的時候,糧食運不進去,燃料與飲水均不敷用,無法燒飯,糧食全靠空投麵包饅頭,三十萬大軍蟻聚在四平方公裏大之地點,靠空投饅頭維持,這種打法在戰史上豈不是罕見的事例?我曾經譬喻青龍鎮之失敗,宛如「黃鼠狼咬死大蟒蛇」的故事。故事是這樣:黃鼠狼遇見一條昂首吐舌的大蟒蛇盤在一團,黃鼠狼隻有少數,自知敵不過牠,於是在蟒蛇的四周每隔數步,到處小便,蟒蛇最怕這種臭味,嗅到四周都是這種味道,誤以為已被黃鼠狼包圍,遂蜷夥不動。待黃鼠狼招來多數同類,一齊向蟒蛇進攻,蟒蛇雖大,頃刻間即被黃鼠狼咬成數節,無法展開蛇體與之相鬥。青龍鎮的國軍就像是大蟒蛇,結果守而待斃,全軍覆沒。檢討這次失敗有幾點原因:

1 .國軍之間缺乏互信,而且互相猜忌監視,自我互相戒備,不能專心一致對匪,故易為匪所欺騙,以致全軍覆沒而後已。

2 .在匪軍尚未調集以前,不能自動機動作戰,坐失機宜。

3 ,內部匪諜太多,主管作戰之參謀次長劉斐,及主管作戰之第三廳廳長郭汝瑰,均係通匪主犯;國軍一切機密計劃,共匪事先全部知悉。

徐蚌會戰後,邱清泉成仁,杜聿明、黃維被俘,隻有胡璉將軍在雙堆集率領所部,衝出共匪的重圍,以後退至金門,在古寧頭殲滅匪軍,造成金門大捷,這算是國軍陸軍中很傑出的將領了。

八、三十八年大陸撤守,世人多歸咎於李德鄰主持和談所致,先生是否同意此一說法?又當時華中、華南一帶兵力尚厚,似不難決一死戰,何以共匪渡江後,局勢逆轉而至不可收拾,其原因何在,請先生加以分析。

李德鄰主持和談是一大錯誤,我絕不同意,因為共匪不會遵守任何條約與協議的。無論和談是否成功,顛覆叛亂是他們既定的目的,如此和談又有什麽意義?當今許多西方國家猶以為條約可以約束共黨國家之行為,真是天真之極。主持和談是李德鄰不對之處,他最大錯誤,是不應該在時局危急之際一走了之。他說部隊不聽指揮,不聽指揮也不應臨陣脫逃,就是死也要大家死在一起。

徐蚌會戰以後,共匪迫近南京,政府遷王廣州,結果退至四川,遷到重慶,又退至成都,退至成都後又撤至台灣,要說這都是不戰而退,未免與真相不符;說滑稽一點,可說是且戰且退。何以呢?這與徐蚌會戰以前的狀況大致相同,因為內部通匪叛變者,到處皆有。因此國軍互相猜忌,自己互相監視戒備,不能專心一致對匪,最易為匪所乘。雖素稱能戰堅強有力的部隊,因受其他軍隊的影響,亦毫不能有所作為的狀況,與徐蚌會戰以前比較,亦毫無改善。所以是時華中、華南、華西等處,兵力雖為雄厚,亦無法與匪決一死戰的原因就在此。若將此時的國軍不能與匪決一死戰的原因,全部歸咎於李德鄰的主張和談的關係,未免過火。

九、李漢魂、甘介侯為人如何?與李德鄰關係如何?

一般人以為李漢魂與李德鄰之關係很好,這是誤會。三十八年在廣州時,李是內政部部長,與李德鄰已發生了芥蒂。當時李德鄰因聽從某人私薦一廣東人周某(忘其名)是美國西點軍校畢業,與麥克阿瑟是同期同學,想利用這種關係,派他赴美爭取美援;李漢魂因深知此人不行,勸德鄰先生改派另一人,德鄰不聽,結果某人到美國用了數萬美金而一無所成。自此以後,李漢魂不再過問李德鄰的事。據說李漢魂居住美國多年,未去看過李德鄰。

甘介侯是廣東人,根本是一流氓。李德鄰不肯接受蔣公之意見,以副總統的身分,駐在美國辦理美援,我想一定是甘之主意,甘騙了李十數萬美金後,但現在並不與李來往。

十、黃紹竑、黃旭初之為人如何?先生對之印象如何?

我與黃紹竑很熟,他雖是廣西人,但與李德鄰、白健生並不和睦。他斜眼看人,可見其居心不正,險惡可怕。黃旭初不失書生氣質,為人廉儉,舊道德觀念很重。

十一,先生赴桂任職之經過如何?在職期間,有何重要事實,請賜告一、二。

民國二十年剿匪行營在贛成立,聞有人因與我有私嫌的關係,在中央說我的壞話,是時我在剿總服務,正值剿總撤銷的時候,我因此離開江西,在上海住了一個時期。到是年九一八以後,白健生先生因民十六年我在南京籌備中央軍校遷校首都時,認為我辦理軍校頗有成績,遂邀我赴廣西辦理中央軍校第一分校,準備訓練抗戰幹部;自第五期起至第八期止,一共訓練學員生二萬餘人,以為抗戰之用。這是我到廣西的經過。

我在廣西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民國二十四年,中日關係日趨惡化,日本想分化中國內部,凡是與中央不睦的省,都派人前去遊說勾引,對廣西當然也不例外。那一年,日本邀請廣西派人前往日本觀看秋操,說是南京是否派人前去無所謂,一定要廣西派人去。白健生因為好奇,對我說:「你在日本住了許多年,趁此去看一看。」結果大家決議;一定要派人去,而且兩廣同時派員同去,並以我為率領者,但是必須先經過南京,向中央政府報告。我到了南京,蔣公不在南京,我謁見何敬之先生,說明這次進京想會合中央觀操的人員一同去日本。何告訴我,中央不擬派專人前往日本,隻令駐日武官蕭其宣就近觀操。蕭是我保定同期同學,我聽何如此說,心中很高興。此外,中央派了一名贛籍上尉軍官胡君隨同前去,到了東京,首先拜訪日本參謀本部。日本人討厭之至,故意使我們互相猜疑,特別分別接見我們,意在製造中央對兩廣之猜疑。到戰地看操時,日本參謀總長閑院宮親王照例接見各國武官,事務人員將我們與偽滿洲國之武官排在一起,閑院宮親王以為全是偽滿洲國的武官,一開口便說道滿洲國的軍官如何如何,我們一聽到「滿洲國的軍官」幾個字,兩廣去看操的軍官,同時一致立刻向後轉,閑院宮親王很覺詫異,問左右人這是什麽事,左右告訴他,下列的軍官中還有中華民國的軍官,其招待人員事後亦對我們道歉,說殿下因年老力衰,分別不清,以致有此誤會雲。總之,當時日本處處想勾搭兩廣人員,真是陰險之至,我回國路經南京,向中央報告經過,是時中央似覺不大放心。迄至抗戰興,一切誤會,方告澄清。

【以上全文完】

原文載: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口述曆史》期刊(台北),第 8 期, 1996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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