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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各種輪回

(2023-02-20 22:34:16) 下一個

2022年,出租的兩套公寓都遇到了麻煩。

 

(一)

 

一套是房客回烏克蘭,沒來得及回來,戰爭爆發了。當時寫過一個帖子,被網管刪了,不理解犯了哪條規,戰爭又不是我發動的,戰前我也完全不知情,而且我遭受了直接損失,比網上高談闊論的人離戰爭近了一小段距離。

 

一直跟房客保持聯係,免了他的房租,等他回來再說。開戰後他立刻前往波蘭邊境,被攔了下來,他處於18-60歲的年齡段,性別男,不能離境。

 

他要求允許一位朋友去收拾他的房間,那位朋友是位俄羅斯人。主要是處理他留在冰箱裏的食物,和等待澆水的綠植。過了段時間,他又請我去公寓幫他找出生證,他生於1989年,出生證是前蘇聯發放的,尚未更新。或許是要辦理更新手續,需要拿到原件。我按他的指令在一大堆個人文件中找到了那本出生證,並送到他的那位收拾冰箱和綠植的朋友處。

 

到了五月中,我告訴他,老這麽拖著,我也耗不起,已經三個月沒收到租金,房子的各項支出一點兒也不能少。如果六月份他還無法回來,我就去收拾東西,幫他搬到公共儲藏室。他勉強答應了。我知道他在逃難,但我也不能一直空耗。得到他的同意後,我去公寓把他洗完晾曬的衣服疊了疊,他走的時候真沒想到回來的路那麽難。他沒舍得用烘幹機,洗完的衣服都晾在房間裏,幹了幾個月了。

 

我安排了暑假短期入住的房客六月初搬入,準備在新來的人搬入前兩天再去收拾房間。這時又收到原房客的消息,告訴我別動他的東西,他爭取一周內趕回來,自己把東西搬出去。我念及他所麵臨的躲避炮火,鑽防空洞,上網不方便等諸多困難,也就沒細問他人在哪兒,怎麽出來,什麽時候到美國等一係列基本問題。至少他有希望回來,很為他高興。

 

他果然在六月前的一兩天到了美國,並表示過了那個周末還得回去。他說自己是通過合法渠道離開烏克蘭的,隻要被召喚,他隨時要回去。他手上有回波蘭的機票,他是從波蘭飛過來的。

 

搬出的最後時刻,我們開著萬去幫他把行李運往儲藏室,他自己的小跑車裏根本放不進任何行李。但他神情恍惚,滿屋子的東西發酵般的膨脹著,他根本來不及把東西收進包裏,包裏的東西又滿出來了。他不是一個邋遢的人,從前他的房間總是很幹淨整潔。而從炮火的驚嚇中回來的他,已經胡子拉碴,沒了那份兒利索。

 

那天是周日,他說回波蘭的機票是下周二的。我問他當天晚上住哪兒,他不好意思地說,他預訂了奧克蘭的一家旅館。我估計他努力選擇了比較便宜的店,大家都知道那邊有些不太安全。他從世界上的一個不安全地區,即將跨入另一個不安全地區。哪個是狼窩,哪個是虎口?

 

接著他說,早上他收到了母親的電話。母親在波蘭,是他陪著母親從烏克蘭去波蘭的,或許他用的是照顧母親的理由,才得以離開了烏克蘭。母親在電話裏讓他暫時不要回波蘭,留在美國觀望一下再說。我說是的,這種情況我也會對自己的兒子這麽說,天下的母親誰又不會呢?

 

但從這兒搬走,他一時很難找到一個價格合理讓他觀望的地方住下來。我提出可以讓他暫時住到我的另一個出租公寓裏,第一個月免租金,畢竟他顛簸了幾個月,需要一點兒安撫。暑假短住的客人搬走後他還想搬回原來的公寓,就搬回來,如果到那時還是想回到波蘭,也沒問題,關鍵是安定一段時間,做出正確的決定。他同意了。

 

我匆忙趕去收拾另一個公寓。

 

(二)

 

另一個公寓,半年前上一任房客就已經結賬搬走了。疫情帶來的異地工作風潮,嚴重打擊了這一帶的出租房市場,半年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租客,我自己周末會去小住,因為步行即可到周圍的飯店吃飯,有點兒度假的感覺。

 

幾個月前,我已經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一任房客在這裏住了五年,我退休了五年。我不能說是她養了我五年,但她確實給了我一些安全感和資金支持,讓我心安理得地休息了五年。雖然我也沒有計劃過重回工作崗位,可現實是,當我的老同事發短信給我,問我是否願意回去工作時,我確實有養房子的負擔,這份負擔讓我有了緊迫感,也成全了我“為抗衰老而工作”的新階段。

 

孩子們小時候,我覺得他們長大的過程需要一個中心思想,無所謂成就什麽,圍繞一個中心思想他們會長得順利一些。現在我老了,也需要一個中心思想。圍繞著一個中心思想,也會老得順利一些。前幾年房子養我,現在我養房子,這不是初衷,是輪回。

 

幸運的是,我回去工作的時間點,是2022年第一季度,各個公司都在跳最後的探戈,所有的人都離開座位開始旋轉。不是我多麽優秀,他們願意雇我,而是我是當時唯一願意被他們雇的人。幾個月後,舞池開始剝落,也是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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