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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就是一部電視連續劇(2017年的一篇舊文)

(2024-01-29 12:40:17) 下一個

 

 

 

Hobo

2017-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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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四周前我去洛杉磯出差,自費。因為獨自外出,不願一人住空蕩的旅館,便在AirBnb 上訂了"共享宅子"裏的一個床位。

 

我憧憬著與來自五湖四海的遊俠們海聊共煽。

 

(二)

 

到了宅子前,心裏有點兒不適。感覺到了聊齋村。按門鈴無人應。推門進去,門口碩大的鞋櫃冒著舊鞋味兒。唯一出現的人影,像是沒化妝的媒婆或是化了妝的女巫,各種突兀的器官拚湊在一起,引起觀者圖形消化不良。

 

但她那看不見的心腸是善良的。她幫我張羅找宅子的管理人員。

 

(三)

 

我被安頓在一個四人間的女子宿舍裏。上鋪,跟大學時宿舍裏的床位方位一致。為了把我放在上鋪,原本住上鋪的女子被挪到了我的下鋪。說是她明天要離開,另一個女孩兒要回來,她倆共享這個鋪位,而我要住三天,上鋪合適。一頭霧水。

 

住下之後看著客廳廚房進進出出的人,覺得眼暈。管理人員,也是房子的主人,跟我聊了一會兒。他是意大利人,來美十年,從前做時裝生意,不景氣。感謝互聯網,轉行做了房東。AirBnb 興旺的同時也受到各種關注,政府隨時會加大管理力度,他的生意也不知能做到哪天就會被管製了。他警覺地關注著新聞、新政,隨時準備朝著其它方向飛奔。

 

言談間,幫過我的女子走到我們身旁,告訴房主她剛給他發了手機短信,請查看。我趕緊撤退。

 

(四)

 

下鋪女孩兒洗澡回來,穿著舒適且性感地躺在床上。她是藝術工作者,來好萊塢漂了兩年,在la la land的拍攝中也有幸出演過一小段,可惜那段故事最終被剪掉了。她來自曼哈頓一個商人家庭,獨生女兒,追求理想,自強不息。

 

睡下不久,有人敲門並闖入。我認出來是在廚房跟亞裔女孩兒神聊的黑人男孩兒。他言簡意賅地問:有葉子麽?下鋪女孩嚴厲回答:No

 

(五)

 

夜晚在我的不解中開啟。

 

迷糊睡著後,有對麵下鋪女孩兒深夜回來的窸窣聲;又有門外倆婦人對罵吵鬧幾近升級為肉搏的打鬥聲;接著有街上汽車警報驚爆聲;對麵上鋪女子下床抱怨聲..... 在萬聲續發的夜晚,我居然睡得挺踏實,接地氣兒的踏實。

 

(六)

 

第二天晚上回來時,一個小巧的印度女孩兒坐在我下鋪的床上。她的第一句話是問我:誰睡我床了?我告訴她那個女演員睡了,是管理員安排的。她鬆了口氣說,那沒事兒,她挺好的。但我看見她床上的床單被罩枕套都撤掉了。她說她把床單被罩枕套都拿去洗去了。她覺得自己床被睡了很不踏實。

 

我們聊天兒。她來自舊金山灣區,父母還住在苦市。她大學畢業來好萊塢工作,為電影在網絡上的宣傳出力。她找不到合適的公寓,就隻好在這裏湊活。她厭倦極了這裏的生活,所以昨晚她去朋友家涮一宿,算是對自己的犒勞,換換空氣。

 

後來她每次去洗澡上廁所都讓我幫她看著東西。這裏進出的每個人都是特嫌,晚上睡覺時她把裝著重要家當的小包摟在床上共眠,她說真受不了這日子。

 

(七)

 

對麵上鋪的黑人女子胖胖的,充滿能量。她的故事是獨自開車從美國東海岸來洛杉磯,在著名的UCLA做行政工作。她也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公寓而在這裏苟且。

 

黑人女子出生於加勒比海,在美國東部受教育長大,有著少數族裔在美國奮鬥抗爭後塑造出的堅硬言談舉止。

 

她們告訴我,這個房子裏二三十號人基本都是在找房子,不得已在這裏暫居,隻有我是來圖新鮮的。

 

(八)

 

對麵下鋪的女孩兒破天荒沒有等所有的人都睡下就早早回來了。她也剛剛大學畢業,漂亮的白人丫頭。躺在床上,她憧憬著有自己的沙發的住所。她說以前她有過自己的沙發,回家就賴在沙發上休息。而現在這種生活,她怕回來。每天晚上,她寧願在外麵泡到所有的商店都打烊,也不願意回來窩在床上。

 

她想洗澡,洗發液鎖在隔壁的廁所裏,廁所被占用了,很久門不開。我把自己的洗發液遞給她讓她去其它廁所洗澡。

 

(九)

 

可是轉眼間,沒洗成澡,她散著頭發回到屋裏,說,當班的管理員向她發出通牒,讓她搬出去。她跟管理員抗爭,同時給那個意大利房主打電話,請求他們不要把她趕到大街上。她讓意大利房主給她媽媽打電話,溝通一下。

 

我們幾個人全都懵著。管理員進來說,她幾次被抓到在這宅子裏翻別人的包,不是找錢,而是找處方藥。從他們討論的口氣和神情來看,估計她可能有用藥方麵的問題。

 

(十)

 

女孩兒十分委屈。她說自己沒地兒可去。我問她她的媽媽在哪兒?顯然是她媽媽出錢讓她住在這兒。她說媽媽跟自己的丈夫住在一間很小的公寓裏,不能收留她。而她跟爸爸沒聯係,根本不知道爸爸在哪兒。

 

她自己有ADHD的問題/疾病。她正在尋找政府針對這類人的幫助計劃,或許慢慢地能找工作養活自己。

 

(十一)

 

那天晚上她沒有被趕出去。但是有人把車停在宅子外使勁兒摁喇叭,她慌張地躲在窗簾後向外張望。管理員其實是懷疑她跟外麵不三不四的人有瓜葛,這對所有的住客都是威脅。據說AirBnb 跟房主有協議,但凡有威脅存在時,AirBnb 會站在房主一邊與警方合作。好像叫警察是分分鍾的事兒。

 

(十二)

 

第二天早上我從廁所回來時,隻有黑人女子和白人女孩兒在房間裏。白人女孩兒像小學生一樣向我告狀,說黑人女子打她。黑人女子嚴厲地說:我沒有。我大懵,傾向於相信黑人女子。

 

白人女孩兒昨晚給媽媽打過電話,告訴媽媽她有個壞消息。撥電話前她告訴我她已經被另一家AirBnb 趕出來過,如果媽媽知道她又被這家趕走的消息,會很失望的。我努力想象她媽媽的處境,和她的不幸。她邊說邊哭,感覺與被趕出去相比,她更在乎媽媽的失望。而電話裏媽媽所關心的,更多的是在這個宅子裏是否有人欺負了她。她再三強調沒有人欺負她,隻是不想讓她住在這裏。

 

(十三)

 

第三天晚上我回來時,女孩兒不見了,其他人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宅子裏空空蕩蕩。我隻好出去享受了一晚韓國Spa。再回來時,第一天第一個迎接我的那個介於媒婆與巫婆之間的女子被調配到我們房間,睡在被趕走的女孩兒曾經睡的床上。跟她在客廳裏嘰喳作響的形象完全不同,躺在床上的她像一隻午後休息的貓,不聲不響。

 

像是一部好萊塢室內情景劇落下了帷幕,整個宅子安靜得令人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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