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歲的煩惱

（一）

那天去朋友家，說起她家娃，有一天突然很傷心地跟她說自己小時候一生下來，媽媽就失蹤了好幾年，如何如何。媽媽聽得暈頭脹腦，啥時候你一生下來我就失蹤了啊？我不是一直在家呢嗎？孩子說，沒有啊，你對我不管不顧，就去上班了啊。媽媽說，我去上班，家裏不是有保姆嗎？孩子哪裏覺得有保姆就行了，保姆代替不了媽媽啊。尤其是，等老二出生的時候，媽媽就辭了工作在家帶老二，這待遇，簡直不能相提並論啊。說罷，娃幾乎熱淚盈眶了。

媽媽聽了這話又好氣又好笑。我聽了直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麽十三四的年齡，也為這種家務事哭哭啼啼了好多回。

那時候我聽街坊鄰居或者父母說，我四歲的時候，我弟弟出生了，父母是真狠心啊，大冬天，就打發我這麽小不點兒的孩子去給弟弟打牛奶。到底打到了沒有，打了幾次，細節不詳。但是根據後來的經驗，我想象了一下，一個四歲的孩子，提著個奶瓶，在寒冷的早晨，擠在一群大人中間，企圖讓趕著馬車、拖著大罐子賣牛奶的人看見我，施舍一點兒奶給我，那簡直要多悲壯有多悲壯。

這事兒其實我並不經常想起來。但是跟我弟弟打架，被他欺負了的時候，我一定會想起來。想起來，就套用各種電影、小說、街坊的用語在心裏念叨：弟弟你真沒良心啊，當初我在嚴寒中給你打牛奶，你現在這麽對我，你真沒良心啊，沒有我給你打牛奶，你哪裏能活到今天啊。

默念這句話到句號的時候，我便會號啕大哭。用被子捂也捂不住那悲傷啊，被子角一遍遍地濕透了。

最近幾天聽了朋友說的上麵的故事我才想起來，弟弟如何知道那牛奶是我去打的，他除了餓了要喝奶，也無辜地一塌糊塗。即便是我，現在也不敢理直氣壯地說，是我打的牛奶把你養大的。可是我十三四歲的年齡，就是被這事兒鬧得死去活來。

現在回頭看，那也就是剛開始學著抒情，抒不好，瞎抒啊。

（二）

周末帶孩子們去摘櫻桃。以前也去過，這次約了剛到灣區不久的朋友一起去。我就陪著朋友一起摘，孩子們跟著爹在另一邊摘。收獲都不小。

昨天他爹跟我說，兒子那天在果園裏，大概一顆櫻桃都沒吃。一聽這話，我想起來了。大概一個多星期以前，我們討論摘櫻桃的時候，兒子問我，會不會在果園裏吃，我說會。兒子不太滿意，但是也沒多計較。我跟他說，反正果園的規矩是這樣的，你來吃，管夠，你帶走，要付錢。

沒想到，他還一直惦記這事兒，去了果園堅決不肯吃。

聽了他爹的話，我還是好奇想核實一下，到底是否真的一顆櫻桃都沒吃。問他，他說，在果園吃了兩個。我心想，到底是沒能忍住哦。接著問，為什麽隻吃了兩個？

兒子說，妹妹從自己摘的櫻桃口袋裏挑選不太好的要扔掉，我就從她的口袋裏拿出兩個不好的吃了。

大概是覺得與其讓她扔掉，還不如吃了算了。

這到底是鬧那樣呢？他心裏一定覺得我們都不夠正直，估計從心裏蔑視我們這些貪婪的吃客。他可能想努力做個比我們正直的人，隻是有點兒給人正不好，瞎正的感覺。



哎，這個年齡的孩子，告別了小時候簡單的隨心所欲，開始走向複雜。邁開的第一步，自己還拿捏不準，卻愣愣地往前衝，周圍的大人總有點兒躲閃不及的感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