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國內的單身媽媽

上次本來是想說說單身媽媽把孩子養大，到醫學院研究生畢業多不容易。可是沒了解太多情況，隻是嘮叨了半天媽媽來美國安頓的瑣事。

時間向前飛奔一個月，又見到了這位媽媽。這次可以聊聊帶孩子了。

一個月來，國內來的媽媽已經找到了美國生活的基本節奏，隻是滿月之後，還沒找到繳納電話費的途徑，電話被停了。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國內帶來的錢可以用來應急，目前的生活吃住，基本可以靠打零工解決了。聽得我也很高興，恭喜了她一番。她馬上說要我帶她去商店，給我家娃們買點兒禮物。我當然是感動。說孩子們也不需要啥，而且，我們亂買的東西，孩子未必喜歡，還是別冤枉好不容易掙來的錢了。

但是女兒正好臨時需要一個電話，大約要用一兩個月。我看到她自己去唐人街買了個中文版的電話，把原來買的GO PHONE閑置一旁，就說，要不把這個電話送給女兒，算是你給孩子的禮物。

我們去電話公司給她繳電話費，順便給女兒買了新的GO PHONG SIM CARD。臨出電話公司的時候，她突然當眾把一大卷錢塞進我手裏，說，那你還是再給孩子們買點兒什麽吧。我嚇了一跳。這麽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能跟她推搡一大卷兒鈔票，隻好趕緊把手縮回袖子裏。跟她說，你不能這麽幹，呆會兒街上流浪漢的都撲來了。

我也不敢察看這麽一大卷兒到底多少錢，估摸著，得有200美元吧。她說麻煩我當初到處陪她處理瑣事，表示感謝。我心想，你一共才賺了幾百塊錢，出手這麽大方，這不是逼我落淚嗎？

後來吧，還真有幾次讓我落淚的機會。一次是，找機會數了一下那卷兒錢，不是200，是300美元。大方的程度從背後推了我一個趔趄。另一次，是聊到她孩子在國內的近況。孩子在她離開的這個月裏完成了研究生畢業論文的答辯。剩下的就是畢業典禮了，然後就可以正式工作，當醫生了。

說到畢業典禮，她說自己就參加不了了，讓孩子爹去。我說，這些年裏，孩子爹管過孩子嗎？她說，沒管過，也沒能力管。這些年，孩子爹一直在老家，又結了婚，還領養了一個孩子。孩子每次回老家會被帶著見一次爹，但是孩子跟她說，你總是要把我們兩個沒啥感情的人硬拉在一起。

那倆人之間，也真是沒有日積月累的感情。不過她告訴我，她跟孩子說了，朋友、丈夫都能選擇，父母是沒法兒選擇的。他再無能、你再跟他沒感情，他也是你爹，你以後也得管他。所以這次她離開中國，正好把畢業典禮的機會留給當爹的。否則，她在場，爹會不自在，大概也不願意來參加畢業典禮。如今，爹名正言順地要代表父母參加孩子的畢業典禮，照一些照片拿回老家，也可以自豪地說，自己的娃在京城當醫生呐。以後娃看到照片，也會想到，自己其實也是有爹的。等到爹老到不能自理的時候，娃也會擔起養老人的擔子。

我聽得目瞪口呆，說，你簡直就是生活在電視劇裏啊。

聊到孩子小時候，她也感慨，孩子十幾歲叛逆的時候也是難。都想不起來自己又當爹又當媽是如何熬過來的。孩子高考前，跟同桌的你來來往往，被勸說著想去學法律。她當時就琢磨，咱家祖祖輩輩，都是肯賣力氣，說不出道道來的人，你去當哪門子的律師啊。然後想了各種辦法勸說孩子。苦口婆心一宿宿地勸，孩子好不容易聽勸，說要考醫學院了。她蒙頭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孩子就變卦了。不行，還得去學法律。

估計娘一合眼，人家就短信、電話跟同桌又溝通了一番。當娘的心都碎了，還不敢發作，還得繼續想新的道理來勸。還得找朋友當中有點兒學曆的來跟孩子聊天兒，聊天兒的過程，娘還得躲著，別惹孩子煩。

那些日子，都如何安慰自己啊？她說，反正我就跟自己說，最差的情況，自己還有一身的力氣，就是挑大糞，我也能活下去。

目標似乎不高。不過，對孩子還是一直有高標準的。本來在海南討生活，孩子上小學三年級時，一想，不能這麽下去，要直奔政治、文化的中心，要到北京去討另一種生活。其實那時候，估計北京也不大有挑大糞的工種了。

即便沒有那工種，娘兒倆也還是活過來了。應該說，活得非常不錯。她跟孩子交心的時候就說，你看你媽我沒多少文化，在酒店做管理，有點兒知識文化的客戶，說幾句高級點兒的話，我就接不上了，就理解不了。你還是要多受教育，趁著年輕，讀多少學位，花多少錢，娘都供著你。你安心學。

孩子上高中的時候，同學們開始在校外租房子合住，基本上也還是好孩子。但是娘在旅館業什麽壞人壞事沒見過啊，這麽隨隨便便就跳入社會，自己租房子住，萬一一失足，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不是要租房子住嗎？娘先給你租著，跟同學住的想法就不要再提了，娘從老家把你舅舅找來陪你，給你做飯，送你上學，就不信伺候不舒服你。你就好好享受吧。

如此這般，孩子愣是沒能搶先走進社會。直到研究生畢業那年，找工作、簽合同都是娃自己去辦的。當娘的說，我可是個能放手的媽，一點兒都不慣著孩子、替孩子包辦。

壞人壞事見多了，娘還能及時點撥孩子的一點，是孩子選職業時，娘說：怎麽也不能去當公務員啊，那職業，你想潔身自好都不行，多少人拉你下水啊，等於是你這輩子就被賊惦記上了，你就完了，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