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爹娘

來美國後，做了不少推爹娘的事兒，推著推著就體會到，晚年不是那麽可怕的一件事兒，可以在快樂中勤奮地行走。

爹娘來美國是俺們有了孩子之後。當時爹抽煙將近30年，俺長大的過程中，家裏總是被他弄的雲山霧罩。想到俺自己的孩子和俺自己家的環境衛生，再加上經濟算盤，俺就跟爹說，來美國，住在俺家，你就不能抽煙了。

爹來了之後，果然不抽煙了。好在生活環境發生巨變，注意力和生活習慣也比較容易調整，不抽煙的生活不是太難過。

但是一年後，爹回中國後又開始抽了一陣子煙，直到第二次來美國才徹底戒掉，那之後，就真的不再抽煙了。

爹娘過日子很灑脫，沒什麽積蓄。他們也屬於容易被忽悠的人，90年代，國內的親戚朋友一扇乎，說你們女兒在美國，那錢還不是大把大把的。他們就信了。總是希望俺能給他們幫助，爹來信說：他們想換一種活法。俺琢磨不透他們想往哪個方向換，以他們不太節儉的方式換成節儉的方式？不能吧，水往高出流還是有些困難的。那到底怎麽換呢？

爹娘的真實想法是蓋房子，住豪宅。跟出了國的下一代沒太大的不同。俺當然不願意，也沒能力幫這個忙。一來二去，就把雙方的關係弄成了錢錢錢，庸俗透了。

等爹娘來了美國，俺就說，想蓋房子，出去打工掙錢吧。爹就去了。還弄得挺花哨，在中餐館打工，被老板看上他嗓子好，就讓他時不時地在客人麵前唱幾首歌，招攬一些回頭聽唱歌的顧客。

回國之前，帶他們去了一趟小高爾夫球場。爹暗暗喜歡上了這種娛樂活動。回國後，住在窮鄉僻壤的爹，找了幾個街坊鄰居，說咱們也修一個小的高爾夫球場吧。他打工帶回去的錢當然修不了18個洞，所以就力所能及地修了一個洞。

當然這都是瞞著俺幹的。等到那一個洞的高爾夫球場徹底失敗，無人問津，帶回國的錢都打了水漂，俺才 聽說這檔子邪乎事兒。幸好當初沒讓俺知道，否則老兩口的人生又欠下一段精彩的經曆。

下次來美國，爹還是繼續出去打工。俺們琢磨，這老兩口要是再送回國，就算是放虎歸山了，指不定鬧出什麽妖蛾子來。便決定扣留他倆，令其在美國繼續勞動改造。

俺也看出來了，爹娘不僅跟年輕人一樣想住豪宅，也想跟年輕人一樣周遊世界。這倆人都有一顆年輕的心。

俺要是有那孝心，就正合了爹娘的美意。所以周遊世界這個事兒，俺一直不鬆口。就從他們修高爾夫球場的魄力來看，俺兜裏的幾片碎銀子斷然不夠他們環球一遊的。所以俺就囑咐爹娘，吃飯住房，俺是可以管，換一種活法兒，就得靠自己勤勞工作了。

俺其實不是個 心狠的人，話雖然說出去了，心裏還是犯嘀咕。就因為還有倆碎銀子。怎麽琢磨，怎麽不踏實。後來終於想明白，咱就自己把這銀子花出去，弄個兩袖清風，爹娘也管住了，自己也踏實了。

這就是為什麽送孩子上私校的主要原因之一，搞平衡，在爹娘和子女之間權衡資金的分配。

自打這一招出手，俺心裏粗實多了。勸爹去做crossing guard。多少次，爹都不願意啊，嫌苦怕累。俺不鬆口，用各種美國雷鋒的故事鼓勵他，用遊山玩水誘惑他，用生老病死暗示他，硬是讓爹風雨無阻戰鬥在街頭巷口，為當地的孩子謀福利。

爹也是有收獲的，每個聖誕節和暑假前，爹都能得到路過他路口的孩子送的一點兒小禮物。禮物雖小，把爹跟社會聯係起來了，精神意義重大。更有熱血少年，見爹身子骨不錯，前來鼓勵老爺子去獻血。這個，爹就婉言謝絕了。

這一次，連娘都躍躍欲試，準備參加勞動改造了。當初第一次來美國，娘年方55歲。親戚們都說，這年齡，還能掙不少錢。可是娘年輕的時候曾經大病一場，一輩子都靠勞保生活，早已沒有工作的概念。連著出去試了好幾份工作，沒有一個她能堅持三天的。娘心裏對雇主充滿了不信任和不尊重。娘說起來，每次未能堅持下來，都是雇主的問題。聽得俺直汗顏，給雇主們添麻煩了。

隔了10來年，娘要再次投身勞動市場，還真讓俺不敢相信。勸說了半天，意思就是你別瞎忙，人家找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到時候您老幹了三天就撂挑子，人家還得重頭來，重新登廣告，咱不給人年輕人添麻煩好不好，素昧平生無冤無仇的。

娘跟俺逆反。俺越是勸說，人家就越是想爭一口氣。加上這次的東家誠懇，娘還就真幹上了。

後來才聽娘說，幹到一個星期的時候，真是想躺倒不幹啊。嗬嗬，俺估計，要是沒有俺事先大力阻撓，說躺倒也就躺倒了。人還是需要一些壓力的。

一個月後，娘拿到第一筆收入。不知道具體是多少，估計一千出頭吧。娘說，她不喜歡自己的床，要用第一個月的收入買個新床。俺帶爹娘到床墊兒專賣店，娘便一個個床墊兒挨個試下去。一直試到那張1000元的床墊兒，娘才點頭說這個還行。俺在一旁倒吸一口涼氣，您老悠著點兒，還有稅和運費，您一個月的收入能罩住嗎？還真不能不佩服老人家的魄力。

這樣日積月累，爹娘也就能存下些錢在附近旅遊。俺們出去休假的時候，有時也邀請他們同路，俺管吃住，爹娘自己管路費。去年帶公婆爹娘一起出門，俺也沒心軟，還是索要了爹娘的路費。公婆的俺們就大包大攬了。公婆節儉，出門一趟不容易。女婿對俺略有微詞，俺還是挺住了。養成好習慣不容易，破壞好習慣簡單，貴在堅持啊。

最近爹跟俺說，有心去一趟歐洲。俺說，美元這麽弱，這時候去歐洲不大合算。爹說，哪能計較這些，隻要付得起，就趕緊去一趟。聽罷，俺慚愧了半晌，比人家年輕二三十歲，愣是沒有人家那份兒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