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飛的蜂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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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植樹:栽一棵“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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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藝術 | 2007.08.23

德國漢學家顧彬捧魯迅貶金庸

 

不久前中國一些媒體報道,新編寫的北京高中語文教材用金庸的小說《雪山飛狐》替代魯迅的經典作品《阿Q正傳》。一時間“阿Q正傳被踢出課本”、“金庸擠跑魯迅”、“魯迅被轟下神壇”之類的大標題躍然網上。此後教材編委會表示,《雪山飛狐》沒有被選進學生課本,新課本中魯迅的作品數量也沒有減少。但是網絡上一場“金庸戰魯迅”的討論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德國之聲記者采訪了負責組織編譯出版德文版《魯迅文集》的漢學家顧彬,談談西方漢學家對魯迅及其作品的看法與評價。

 

魯迅在中國文壇的地位按照中國官方的評價被定義為“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他的作品很早就被介紹到西方文學界。60年代德國學生運動時期,魯迅的《論雷峰塔的倒掉》甚至還成為左派青年相互傳閱的先鋒讀物。90年代,德國著名漢學家顧彬編譯出版了一套6卷本的德文版《魯迅文集》。他翻譯的德文版魯迅書信也有望於今年年底出版發行。他稱讚魯迅是20世紀中國最具代表性最偉大的作家,同時也是最重要的思想家。

 

不懂外語的中國學者看不透魯迅作品

 

顧彬認為,現在大部分中國學者看不懂魯迅作品中深層次的意義。因為他們不懂外語,即便是懂一點英語,但是不會德語和日語。因此他們無法透過德國文化和日本文化來閱讀魯迅的作品。他舉例說:“魯迅讀過尼采的德文原著,他的作品中有很重的尼采的痕跡。所以有人把魯迅比喻成‘中國的尼采’。尼采是一個偉大的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思想家。如果隻是閱讀譯本,你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危險性。對我來說,魯迅也是一個非常可怕危險的思想家。那麽,看不懂尼采原文的學者又怎麽能比較出魯迅和尼采之間的相似性。”

 

現代性:兩個人過不了一輩子

 

魯迅的作品在德國文學界也占據著不可輕視的地位。以Hans Magnus Enzensberger為代表的不少德國作家受到魯迅作品的啟發進行創作。顧彬認為,魯迅和德國20世紀不少文人一樣,都是現代性意義上的作家。他解釋說:“現代性(Modernity)就是說,真理不再隻有一個,而是同時並存許多。每個人都是分裂的。人不可能還會隻有一條路,而是有許多路。德國現在有這樣一個說法叫‘Lebensabschnittpartner’,意思是,每個人有自己階段性的生活伴侶。這說明,我們不能再要求一個人一輩子和我們在一起,因為我們總是在變,對方也在變。我們對自己對別人的要求都不一樣。我們失去了固定的基礎。魯迅的作品提出的就是現代性的問題。”

 

魯迅—憂鬱的革命者

 

在顧彬看來,憂鬱(Melancholie)和革命是分不開的。“誰搞革命,誰就得在憂鬱情緒的影響下對世界對社會進行思考,” 顧彬說,“如果我們回顧革命曆史,無論在哪一個國家,最高革命的代表是最發愁的一個人。”他認為,知識分子試圖通過革命的手段解決所有的問題,這些都是精神上的問題。因此,現代性、憂鬱和革命是分不開的。

 

顧彬同時強調,德國知識分子對待現代性的態度同其他知識分子群體有所不同。“我們認為現代性給我們帶來的隻是災難,”他說,“20世紀的路無論是哪一條都是錯的。魯迅的小說集《彷徨》中描寫了不少參加革命的人物,但是他們最終都失敗了。他們的失敗是自然的,也可以說是必然的。”

 

作家的生活與作品無關

 

今年新華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名為《何以為生:文化名人的經濟背景》的人物傳記。作者陳明遠以“魯迅的經濟狀況”開篇,調查計算魯迅“從‘而立之年’以後的24年間,平均每年相當於今17萬元人民幣、每月9000-20000元人民幣的收入”。一改通常人們頭腦中生活清貧樸素的魯迅形象。書中寫道,“離開了錢的魯迅,不是完整的魯迅,更不是真正的魯迅”,充滿了諷刺的味道。

 

顧彬認為應該把作家的作品和作家的生活分清楚。他說:“我們也知道魯迅嫖過妓。如果我從道德的角度來看,那我就不需要再讀魯迅的作品了。但是,每個人都會犯錯誤,不犯錯的是上帝。魯迅怎麽過日子對我來說無所謂。我評價一個作家好壞的標準很簡單,一個是語言一個是體裁。德國作家海因裏希.伯爾(Heinrich Boell)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他是有代表性的德國人,也是一個道德崇高的人。但是最近報紙報道說,很多德國人竟然都不知道他,德國人把他忘掉了。為什麽呢?因為他的語言水平太低,他的作品已經沒人想看了。”

 

“金庸戰魯迅”

 

對於目前中國正在熱論的魯迅作品在中學語文課本“存廢”的問題,顧彬先強調說:“中國的教材選取什麽樣的作品是中國教育部門的事,和我沒關係。”他評價魯迅是中國20世紀最能代表現代性的作家,金庸隻是個傳統的作家。“對我來說,金庸在寫作上代表的是一種退步,” 顧彬說,“我可以理解為什麽很多讀者不願意讀魯迅的作品。因為魯迅作品中的敘述者是一種不可靠的現代性的敘述者,讀者不願意在閱讀的時候需要不停地思考‘敘述者的立場是什麽’、‘主人公的立場是什麽’、‘我自己的立場又是什麽’這樣的問題。而金庸作品中的敘述者什麽都告訴讀者了,讀者也不需要再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

 

顧彬表示,對德國當代文人來說,金庸的寫作方式早就過時了。“100年後我們還會看魯迅,但是不一定還會看金庸。”

 

“我恐怕中國文學沒有什麽將來”

 

在顧彬看來,中國文學能不能繼續向前發展同作家會不會說外語有著密切的關聯。他認為,中國作家不懂外語就不能真正了解外國作家究竟在寫什麽。他指出:“1989年前,中國作家和世界文學發展的步調是一致的,但是這之後他們就退回到傳統的寫作方法去了。90年代之後,中國文學丟掉了之前在世界文壇獲得的地位,這和作家們故意離開現代性這條道路是不無關係的。”

 

在提到中國文學發展的未來時,顧彬說:“如果中國作家不能重新認識魯迅,不開始學外語,不開始看原文,我恐怕中國文學沒有什麽將來可言。中國現在沒有什麽好的小說家,散文家。好的詩人是有的,但是他們存在於中國文學和社會的邊緣。”

 

後記:

 

顧彬在采訪結束時說了這樣一段話:“我知道,中國的學者可能又要對我表示失望。我覺得這不重要。德國著名學者馬克斯.韋伯曾經說過:一個真正學者的任務就是犧牲他自己。他應該說出別人不想聽到的事實。以前我特別喜歡魯迅,但是現在我覺得我不能再歌頌他。我開始從他的“罪”去看待他的作品。這就是說,我把我原先對魯迅的研究完全否定了。中國學者覺得我否認他們的研究工作,其實我更否定自己。這就是一種犧牲。”

 

洪沙

http://www.dw-world.de/dw/article/0,2144,2749256,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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