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飛的蜂鳥

蜂鳥有極強的飛行能力,它們能敏捷地上下飛、側飛、倒飛,還能原位不動地停留在花前吸食花蜜。蜂鳥翅膀扇動極快,每秒鍾達80次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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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暸望:陳丹青:我們正在經曆“文化時差”

(2009-04-22 18:27:05) 下一個

 

& 周三暸望:陳丹青:我們正在經曆“文化時差”

蜂鳥注:實際上,我們有過三個斷層,一是1949年,一是1966年,第三個斷層是198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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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我們正在經曆“文化時差”
作者:陳丹青 馮欣


  我們有過兩個斷層,一是
1949年,一是1966年。你要知道,清末中國的海軍實力強過日本;抗戰勝利後中國工業化程度和日本相差不算太大,可是“文革”結束後往外一打量,人家早已進入二次現代化了——從十九世紀工業革命到二十世紀二戰以前,是一次現代化過程;二戰後迄今又是一撥現代化——電子工業,信息工業,等等等等,正好這段時期中國鎖起來。再開國門,什麽都不對了,世界變成這樣子了!

  所以你說的北京的衝突,我稱它為文化時差,生理、心理都不適應,又非得適應。你經曆過越洋飛行後的時差嗎:你困得不行,要睡覺,可正好是一大早,你怎麽辦,隻好打起精神。


  馮:那現在的北京是不是“病”了?


  陳:可誰見過一個病人那麽有活力呢?中國今天所做的事情,世界上沒哪個國家能做到。


  所以“城市文化”你說它沒有?不對的,它有了。誰見過上海、北京這樣僅僅二十年就堆滿摩天大樓?布滿高速公路?那是都市文化嗎?你不能說不是。照國外指標,硬件、規模都有了,可是你往深裏看它的品質,太粗糙了,全是急就章,到處布滿文法句法的嚴重錯誤,可是文章已經寫好了,改都沒法改。


  我個人與城市文化的衝突可能早一些,二十多年前我把自己扔到紐約,整個失落,處處是文化障礙,文化休克,很久才調整過來。可我一個人好調整啊,一座城市,上千萬人,你怎麽調整?且得調整呢。你走進千家萬戶,爺爺、父親、孫子,生活在一個空間裏,可是三種價值觀,三種生活方式,你怎麽調整?


  馮:但現在很多人又在往回拾傳統。


  陳:早二十多年,我得親自跑到紐約才會體驗什麽是失落,現在大家出家門口就失落了。傳統肯定找不回來了,問題是在這樣一個巨變的空間裏麵,人有自我辨認的願望:我是誰?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所有人在享受現代化,物質生活絕對比以前好太多了,同時你會發現大家並不快樂。你會想:為什麽會這樣?這就是現代都市的生活麽?連都市本身也遭遇名分的問題,命名的問題,北京短短十來年出現太多難以命名的區域,怎麽辦呢,於是搶了美國的地名來,什麽公園大道、時代廣場、曼哈頓、上東城……那是人家的傳統呀!


  但中國人大氣,管他人家的自己的,牛仔褲穿上再說。


  馮: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許會改掉吧。


  陳:民國新興都市很崇洋。大家閨秀出門戴瑞士手表,燙德國式卷發,男士拿英國手杖,穿意大利皮鞋,你看錢鍾書楊絳梁思成林徽因出國時的照片,現在連牛津耶魯的才子們也未必找得出這麽正宗的扮相。民國趕時髦不是惡性崇洋,自己的傳統資源還在。家裏有個什麽儀式、場合,照舊長袍、馬褂、旗袍,行為規範倫理道德,一套一套都還在。今天你即便不是崇洋派,玩兒極端民族主義,你也沒剩多少自己的模樣和規矩了。你找得出哪戶人家老老小小談吐舉止是“傳統”的?


  問題是西方那套我們也沒學個模樣。我參加過時尚界高級
Party,那種誇張、奢華,在美國都少有,可是來客就是紮堆聊天,打扮是打扮了,氣氛完全不對。海歸派私人聚會的圈子,骨子裏還是老知青的無產階級話語,隻不過夾幾句英文。

  我們沒有準備好,大家被扔到種種洋排場裏。排場不難弄,難的是教養和氣質。這得慢慢來,要幾代人。梁啟超一代是最早鼓吹共和提倡西化的家夥,但他們個個是純粹的中國文人,現在沒這樣的角色了,現在的海歸派找得出一個辜鴻銘、一個胡適、一個邵洵美?不可能了。所以中國二次現代化是在本土文化完全掃蕩後才開始的,它沒有障礙,走得特別快,瘋快。


  馮:中國現在是進入了一個想象的時代。


  陳:不是“想象”,而是“假想”。想象是有對象的。徐誌摩想象自己是個英國紳士,但實際上他是個浙江鄉下的紳士。今日中國是在假想,所謂假想,就是你仿效的對象,你想成為的角色,其實不是這樣的,可你以為是這樣的。全中國都在過一種假想的美國生活,做一個假想的美國人。想象的時代非常好,自己是主體,然後從容接受外來的種種新事物新觀念,用今天的說法就是有“底蘊”的。民族派也好,西化派也好,還有個爭論的前提,有原則,有人格,因為傳統的骨架和文脈還在。你說他是新型知識分子,可是傳統士大夫的基因還在身體裏。現在新左新右的爭論,是觀點詞語的爭論,失去了人格和文化的前提了。你譬如胡適、陳獨秀、梁漱溟,意見大異,可是你剝掉他們的觀點,都是中國的士子。


  但糾纏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目前布滿中國的確實是新型的城市,新型的文化。沒得選擇了。我們不能說過去的才是好的。眼下一切都是所謂“文化”,但那叫做什麽文化呢?我也不知道。


摘自《退步集續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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