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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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的日子-4

(2011-01-09 01:37:13) 下一個
豺狼的日子-4

  誰也不知道像保爾•古桑這樣一個才藝出眾的人,為什麽在他中年的時候會誤人歧途。這對他的朋友或者大多數顧客以及比利時警察來說,都是不可思議的事。

  他在列日的國家軍械廠工作已有三十年曆史,已經成為廠裏有精湛技術的、可以信賴的技術人員。對於軍械製造來說,精確性是絕對必要的。古桑在這三十年裏,在製造武器方麵,是廠裏第一流的專家。

  這是一家遠近馳名的工廠,專門生產最精確的武器,從婦女用的小巧的自動手槍直到最重的機關槍。此外,古桑的誠實的品格,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簡曆記錄,也是很光榮的。雖然在被德軍占領時期,他留在廠裏為納粹繼續工作。但是事後證明,他毫無疑問是在暗暗地為抗戰而工作。

  他暗地裏參加幫助被迫降的盟軍空軍逃走或者提供安全庇護的工作。他在工廠裏,領導一個破壞小組,使得由列日製造的武器,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或者打不準,或者打到五十發子彈後,槍膛就自身爆炸,把德國士兵們炸死。這個人十分謙遜,從不自誇,這一切都是他的辯護律師們從他嘴裏一點一點地探聽出來,然後得意洋洋地在法庭上為他辯護時說出來的。這對於他的減刑大有好處。他自己在法庭上吞吞吐吐地承認,他從未暴露過自己在戰爭期間的活動,因為解放後的榮譽和獎章等會使他感到尷尬。這給陪審團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在他剛過50歲的時候,在一宗同一位外國顧客做的油水很大的軍火買賣裏,發現有人貪汙了一大筆款項。懷疑落到保爾•古桑頭上,這時他已是一個部門的領導。

  他的上級斷然對警方說,他們對可以信賴的古桑先生的懷疑是荒謬可笑的。

  他的總經理甚至在法庭上為他辯護。但是首席法官認為,由於他以這種方式辜負了人們對他的信任,所以更應從嚴處理,判了他十年徒刑。通過上訴改成五年徒刑。他由於表現好,三年半就獲釋了。

  出獄以後,所有過去美好的生活都一去不複返了。他的妻子和他離了婚並把孩子也帶走了。在列日郊外那幢在當地也是為數不多的有花園的住宅也沒有了。同樣,一他在國家軍械局的職位也被停職了。他獨自住到布魯塞爾的一幢很小的公寓裏,私自經營武器。大部分武器供應給西歐各大城市的黑社會,這使他的生意興隆起來。

  於是他搬到遠離市區的一所住宅裏去。

  到了m 歲以後,他在布魯塞爾是個著名的製造武器的專家。在比利時這個國家裏,任何一個公民,都可以在國內任何一家體育用品商店或專營槍支的商店買到左輪手槍、自動步槍或來福槍,隻要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並在每次購買槍支或子彈時,在記錄本上寫上購買人的姓名就可以了。古桑從不使用他自己的身份證,因為槍支製造商每賣出一支武器和子彈,都要在登記本上記下購買者的姓名和身份證。古桑總是用別人的身份證,有時是偷的,有時是偽造的。

  他和城裏的一個扒手關係密切,這個扒手除了作為國家的客人閑住在監獄的時期以外,能輕而易舉地從任何人的口袋裏偷任何錢包。古桑用現金把所有這些錢包全都從扒手那裏買過來。他還雇用了一個偽造證件的能手,這人在40年代後期,由於在偽造一大批法國法郎時一時疏忽,在“Bmp deFraud ”(法國銀行)裏漏了一個“n ”而倒過黴(他那時還年輕)。以後,此人終於從事偽造護照行業,而且頗為成功。最後一條是當古桑需要為一位顧客購買武器時,他從不親自拿著偽造得很出色的身份證去找製槍商,而總是讓一個剛出獄沒活幹的小偷,或者一位一時無戲可演的演員去出麵。

  在和古桑打交道的人中間,隻有那個扒手和偽造證件的人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此外,就是少數幾個顧客,都是較為有名的比利時黑社會的頭麵人物。他們不去幹預他的買賣,而且還要想方設法保護他。當某些人被捕時,他們拒絕招供槍支的來源,原因很簡單,因為古桑對他們是十分有用的。

  他的這些活動比利時警方已經發覺,但是經過對他的住宅的搜查,他們仍找不到足夠的證據逮捕他或者在法律上起訴判他的罪。他們完全知道並深深地懷疑他家裏用汽車間改造的小工場在幹什麽,但是經過反複搜查,還是沒有什麽新的發現,隻找到一些為製作精巧的紀念章和布魯塞爾紀念品用的工具和機床。在他們最近的一次搜查時,他非常嚴肅地把他精製的一座比利時名人的小型雕刻像送給警長,以表示他對法律和秩序的尊敬。

  1963年7 月21日早晨,古桑悠閑地等著一個英國人來找他。他是古桑的一位最好的主顧通過電話推薦的。這位老主顧於1960年至1962年期間曾在加丹加當雇傭兵,後來在比利時首都搞了一項專門為各妓院提供保護的生意。

  客人在中午時分根據約定好的時間來到了,古桑先生把他領到走廊盡頭的小辦公室裏。

  “請取下你的眼鏡,行嗎?”等客人坐下來以後,他說道。高個子的英國人遲疑了一下,古桑補充道:“你知道,我認為,在我們做買賣期間,我們最好互相信任。願意喝一杯嗎?”

  當這位槍匠斟出兩杯啤酒的時候,這位持亞曆山大•杜根護照的人取下了黑眼鏡,探詢地凝視著他。

  古桑先生在他的寫字桌後麵坐下,呷了一口啤酒,平靜地問道:“先生,我能為你幹些什麽呢?”

  “我想路易斯已經打電話告訴你我要來吧?”

  “當然,”古桑先生點點頭,“否則你不會坐在這裏。”

  “他告訴你我是來幹什麽的嗎?”

  “沒有。他隻說他在加丹加認識你,他說他對你的一切可以提供擔保。他說你需要一件武器,你準備付現金——英鎊。”

  英國人慢慢地點點頭。“好!由於我知道你的工作是幹什麽的,就沒有理由不讓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直截了當地說,我需要的武器是一支特殊的槍,要裝備某些不尋常的附件。我是專門替人掃除某些有財有勢的敵人的,當然,這些人本來也是有財有勢的。他們都有專門的保衛人員,因此這些多半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需要精心的策劃,更需要一件合用的武器。我最近接受了這樣一項工作,因此我需要一支特製的槍。”

  古桑繼續喝他的啤酒,靜靜地聽著並向客人點點頭,表示領會他的意思。他說:“很好,我是這一行的一個專家,我現在感覺遇到對手了。你心裏想得到的是怎樣一支槍?”

  “重要的不在於哪一類型的步槍。問題在於這項工作帶有一些限製,我要找到一支能在這些受限製的條件下達到滿意效果的步槍。”

  古桑先生的眼裏閃出喜悅的光芒。

  “一支空前絕後的槍,”他以愉快的聲調說道,“一支專門為某一個人、在某種特殊情況下、幹某種特殊的活用的槍,不能再幹第二次。你找對人了,我親愛的先生,我感覺我自己遇上了一位向我挑戰的人。我很高興你來找我。”

  英國人對這個比利時人的職業熱情報以微笑。“我也很高興,先生。”

  “現在告訴我,這些限製是什麽呢?”

  “主要的限製在於槍的尺寸,不是長度而是主要部件的實際體。槍筒和槍栓不能大於這個——”他舉起右手,用中指和拇指形成一個“O ”形,其直徑不到2 英寸半。

  “看來似乎不可能是一支連發步槍,否則它的槍膛就必須超過這個尺寸,並且因而也不能裝有體積較大的彈簧機械部分。”英國人說。“我看必須是一支打一發上一次膛的步槍。”

  古桑先生麵對天花板點著頭,在腦子裏記下客人所提出的細節,並在內心裏形成了一支主要部件都極為細長的步槍。

  “往下說,往下說。”他咕噥著。

  “另一方麵,它也不能像毛瑟792 式步槍或利•恩菲爾德303 式步槍那樣把槍栓裝在側麵,而應該裝在後麵,由大拇指和食指把子彈裝進槍膛裏,也不能有扳機保護器。扳機本身也隻能在發射前才裝好的。”

  “為什麽?”古桑問。

  “因為整套槍支為了便於攜帶和隱藏,必須裝在一根管子裏。而且這根管子還必須不引人注意。為此,它的直徑不能比剛才說的大,理由我等一會兒還要解釋。

  采用可以拆裝的扳機,有沒有可能呢?”

  “可以的,你提出的幾乎全都可能。當然,我能夠設計出一支單發的槍。它的後部是可以打開的,像鳥槍一樣便於裝子彈。但是必須有一個鉸鏈,那是不可缺少的。這支槍需要從頭開始設計和製造。還需要有一塊鍛製的鋼材來製造全部槍膛和彈室。在我這個小作坊裏要完成這項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還是能夠辦到的。”

  “需要多少時間?”英國人問。

  古桑聳聳肩並把他的雙手攤開。“恐怕需要幾個月。”

  “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那麽就必須從槍械商店裏買一支現成長槍,自己加工。請接著說吧。”

  “對。槍的分量必須輕。口徑不一定要大,在於子彈本身起作用。槍管必須短,不能超過12英寸……”

  “你射擊的距離有多大?”

  “這還沒有一定,但是可能不超過130 米。”

  “你是射頭還是射胸?”

  “恐怕得射頭。我可能射到胸部,但是頭部更保險。”

  “如果你射得準的話,那倒是更保險。”比利時人說。“但是胸部更容易打中。

  至少,當你用的是一支短管輕槍,距離是130 米,又可能有障礙物的話,我估計,”

  他補充道,“從你那沒有把握是射頭還是射胸的情況看來,可能會有人在中間走動吧?”

  “是的,很可能。”

  “你是否有機會開第二槍?必須記住,你還得用幾秒鍾時間退出彈殼並裝上一顆新子彈,裝好後還得再瞄準目標。”

  “這幾乎不可能。如果裝上消聲器,那麽即使第一槍沒有命中,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這時我就可以打第二槍。如果第一槍就命中頭部,那麽我也需要用無聲槍來幫助我逃走。在人們能夠搞清楚子彈發來的方向,也要花幾分鍾的時間。”

  古桑繼續點著頭。這時他的目光注視著書桌上的吸墨水紙板。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最好用爆炸子彈。我將為你準備一些,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英國人點點頭。“甘油的或水銀的。”

  “我想用水銀的吧,這樣幹淨利落得多。關於槍還有什麽要求嗎?”

  “還有,為了使槍細長,槍管以下的一切木製把手都得去掉。整個槍托都得去掉。為了便於射擊,這支槍必須有一個像斯坦式卡賓槍那樣的架式槍托,三角槍托的三部分,上、下和肩托,都必須能拆開成三根棍。最後一點,必須有絕對有效的消聲器和一個望遠瞄準器,這兩件東西也必須能拆卸下來以便收藏和攜帶。”

  古桑想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把啤酒都呷完了。英國人不耐煩了。

  “喂,你能不能做呀?”

  古桑先生似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微笑地道歉說:“請原諒。這是一件非常複雜的訂貨。但是,我可以做。我還從來沒有做不到按樣交貨呢。說真的,你所描寫的是一次遠獵,在這次出獵行動中,武器又必須毫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地帶過某些檢查崗哨。一次出獵活動就需要一支獵槍,那麽你將得到這麽一支槍。不能是22口徑的小槍,這種槍隻能打兔子;但又不能太大,像雷明頓•300 步槍那樣大,太大了就不合你剛才提出的尺寸要求了。

  “在我的頭腦裏,有這樣一支槍,它在布魯塞爾的某些體育用品商店可以買到的。這支槍價格較高,但卻是非常精確的槍。非常準確,十分漂亮,既輕又長,本來是用來打羚羊和小鹿的。但是裝上爆炸子彈後,它可以用來對付很凶猛的野獸。

  請告訴我,你射擊時,目標是動得快的還是動得慢的?”

  “不動的。”

  “那就沒有問題了。槍架子分成三節,並用螺絲旋緊。要做扳機,那純粹是機械加工的事。槍身上裝有消聲器,槍可以縮短到8 英寸長,都由我自己來加工。不夠8 英寸長的槍身,就失去準確性了。你是不是一個神槍手?”

  英國人點點頭。

  “那麽在130 米以外,用帶有遠瞄鏡的槍支瞄準一個不動的目標,是沒有問題的了。消聲器我自己能做。那些部件並不複雜,但是製造部件的原材料不易找到。

  特別是這樣長度的槍,一般是不用於打獵的。先生,對於你剛才提到的用來裝槍支的管子,有什麽想法?”

  英國人站起來,走到桌子前麵。他的身材大大地高過古桑。他把手塞進他的外衣口袋。就在這一瞬間,古桑的眼睛裏閃耀出恐懼的表情。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英國人的麵部和眼睛毫無表情。他的一雙眼睛,有一層灰色的薄霧,把他的眼神遮住了。這時,英國人從口袋裏拿出來的是一支銀色的活動鉛筆。“他把古桑的便條本倒轉過來,飛快地畫了幾秒鍾。

  他一邊把便條本倒回去給古桑著一邊問道:“看得出來嗎?”

  “當然。”古桑對這幅畫得非常準確的草圖看了一眼,回答道。

  “對。現在這樣,整個容器是由一套旋在一起的鋁管組成。這根,”他用鉛筆尖指著畫上一個地方說,“裝槍托的一個支柱。這裏放另一根支柱。裝兩根支柱的兩根鋁管組成這一部分,整個這部分組成槍的肩托。因此,隻有這一部分是不需作任何改變就可派兩種用場的。

  “在這兒,”他指著畫上的另一點,這時古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最粗的地方是直徑最大的管子,裝槍柱和套在裏麵的槍筒。這根一頭慢慢地細下來,接上槍管。顯然,用了望遠瞄準器就不需要準星了,因此,當你把這套東西旋開時,裏麵的整個東西就滑出來。最後兩部分,這裏和這裏,放望遠瞄準器和消聲器。最後是子彈,應該塞在底部的這裏。把管子整個裝配在一起的時候,必須看上去像這麽回事。這七個部分——子彈、消聲器、望遠瞄準器、長槍和組成三角形槍托的三根支柱,可以全部卸開,經過重新裝配則又成為一支完全能射擊的槍。行嗎?”

  矮小的古桑凝視著這張圖有數秒鍾之久,然後站起身來,伸出手去。

  “先生!”他敬佩地說,“這是天才的設計,又這麽簡單。可以做。”

  英國人既不感激,也沒有不高興。

  “好”!“他說,”現在談時間問題。我大約在十四天內要用這支槍,行嗎?”

  “行。我能在三天內把槍弄來。再用一星期時間進行加工。買望遠瞄準器設問題。你把選擇瞄準器的事讓我來幹吧,我知道你設想的130 米的射程需要什麽樣的瞄準器。你最好根據你自己的要求對槍進行調整。至於做消聲器、改裝子彈和做鋁製外管……都可以在要求的時間內完成,不過得日夜趕工。但是你最好在規定時間的前一兩天來,以防萬一臨時有什麽問題需要商量。你能不能十二天以內來?”

  “可以的,從現在開始,第七天到第十四天,哪一天都可以,但是第十四天是最後的日期。到8 月4 日我必須返回倫敦。”

  “那就請你8 月1 日到這裏來,做最後一次商酌,那麽在8 月4 日早晨你就可以拿到一支完整的槍,包括你所提出來的所有的附件的要求。”

  “最後的問題是,你估計需要多少錢?”英國人問道,“你考慮過沒有?”

  古桑想了一會兒,說:“你這樣的買賣,有那麽多的加工工作,幸而我這裏有便利的工作條件,再加上我自己的特殊技能。我必須向你要1000英鎊。我承認這比一般手槍的價格高,但這並不是一支普通的槍,而是一件藝術珍品。我相信在歐洲能夠既公道而準確地完成這樣工作的,恐怕我是惟一的了。我像你一樣,是各自領域裏的傑出人物,一分價錢一分貨嘛。此外,我還要用高價買一支槍,還有子彈和望遠瞄準鏡,以及其他原材料,我說,額外再加上200 英鎊吧。”

  “我同意出這個價格。”英國人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從他上衣的裏口袋內抽出幾疊5 英鎊的鈔票,每疊20張,他拿出5 疊來交給古桑,平靜地說:“為表示我的誠意,我先付給你現款500 英鎊,作為預付款。到第十一天我來時再給你700 英鎊,你同意嗎?”

  “先生既是一位紳士又是一位專家,我感到十分榮幸。”古桑一麵說話,一麵機靈地把錢裝進衣袋裏。

  “還有一點補充,”他的客人繼續說下去,好像根本沒有被打斷似的,“你以後再與路易斯見麵時,不要向他打聽我是誰,或者打聽我的真正的身份。你也不要去打聽我是在為誰工作,或者我要對付誰。要是你想試試看的話,那我是會知道的。

  要是有這樣的情況,你就不用想活下去了。當我在第十一天後再到這裏來時,如果你想與警察接觸,設下圈套,那你也沒命了。懂嗎?”

  古桑心裏隱隱地產生了一點不安。他站起來抬頭看著這個英國人,不由地感到一陣恐懼。他見過比利時地下黑社會的許多硬漢子,他們有的來要某種特殊的武器,有的隻是來要做工粗糙的扁頭的科爾特手槍。他們都是鐵石心腸。但是這位來自英吉利海峽彼岸的打算去殺一個戒備森嚴的重要人物的客人身上,卻有某種難以捉摸的堅不可摧的東西。他不是一個黑社會的頭目,而是一個大人物,也許是個政治家。

  古桑想表示抗議或者規勸一番,最後決定還是提醒他一下為好。

  “先生,”他平靜地說,“我不想知道任何有關你的事。你將要拿到的槍也沒有號碼。你知道,對於我來說,更重要的是你的所作所為會不會追蹤到我身上,而不是去更多地打聽關於你的事。再見吧,先生。”

  豺狼回到明亮的陽光下,走了兩條街,才找到一輛兜客的出租汽車。他坐了這輛車回到市中心的友誼旅館。

  他猜想古桑既會私自造槍,一定會認識一些造假證件的人。但是豺狼寧願去尋找他自己知道的人。又是路易斯,他在加丹加時的老朋友幫了他的忙。布魯塞爾成為偽造證件工業的中心已有很悠久的曆史了,所以要找個合適的人是並不困難的。

  許多外國人喜歡在這裏辦這類事,也用不著什麽正式的手續。

  在60年代早期,布魯塞爾開始成為雇傭兵的基地,這是在法屬剛果事件發生以前,隨後南非、英國等國家壟斷了剛果的商業。隨著加丹加的丟失,有三百名以上的由衝伯政權雇用的“軍事顧問”都失業了。這些人都在技院區的酒吧間裏閑蕩,他們中間很多人有幾套身份證。

  豺狼在納佛街附近的一家酒吧間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那也是路易斯替他安排的。

  在他自我介紹以後,兩人就在酒吧裏找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座位。豺狼拿出用他自己真名的駕駛執照,這張執照是倫敦市政局兩年前頒發的,有效期還有幾個月。

  他對比利時人說:“這張執照的主人如今已經死了。由於我被禁止在英國開車,所以我要利用這張執照造一張用我自己名字的新的駕駛證。”

  他把那張有杜根名字的護照放在造假證件的人麵前。那人先打量了一下護照,發現它是嶄新的,實際上是三天前才發下來的,然後狡黠地看了看英國人。

  “可以。”他喃喃說道,然後翻開那份小巧的紅色駕駛執照。幾分鍾以後,他抬起頭來。

  “這不困難,先生。英國當局都是君子,他們似乎沒想到官方文件是可以偽造的,因此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這張東西,”他輕輕地用手拍彈著執照第一頁上粘著的那張小紙,紙上注有執照號碼和執照持有者的全名,“用一架玩具印字機就能印,水印也容易搞。一切都毫無問題。你要求的就是這一點嗎?

  “哦,說老實話,像這樣簡單的工作,你竟然要來找我,我覺得很奇怪。這樣的東西在你們倫敦,一定有不少人隻要幾個小時就能出色地完成的。那麽你說的其他兩個證件是什麽?”

  豺狼詳細地描述了他所要的其他證件,比利時人眯著眼在動腦筋。他拿出香煙,遞了一支給英國人。英國人沒接他的,卻點燃了一支自己的香煙。

  “這兩件辦起來不那麽容易。這張法國人的身份證還好辦些,比較容易找到。

  你明白,我們經常是先要找到一張真的證件進行加工,這樣才能做出最好的假證件。

  另一張,我想不起曾經看見過,這是一件十分不尋常的要求。”

  他停了下來,等豺狼叫酒吧間的服務員走過來,把酒杯倒滿,又等服務員走後,他才繼續說:“還有照片,那也很不容易。你說,年齡、頭發的顏色和長短都必須有所不同,但很多人卻願意把自己的照片貼在假的證件上,至於個人的描述則是假的。現在要搞一張新的照片,實際上又不像你現在的樣子,這是一樁很複雜的事情。”

  比利時人把啤酒喝掉半杯,眼睛仍然盯著坐在對麵的英國人。“這麽幹就必須先找到一個年齡和證件持有者相仿的人,而他又必須和你長得相當像,至少是頭部和臉部很相像,然後把他的頭發理成你所要求的長短,最後把這個人的照片粘在證件上。以後就看你如何根據這個人的外形來裝扮你自己了,而不是倒過來。你同意我的意見嗎?”

  “我同意。”豺狼回答說。

  “這得花時間。你能在布魯塞爾待多久?”

  “待不了多久。”豺狼說。“我必須很快離開,但是我可能在8 月1 日回來,再待上三天。我必須在4 號回倫敦。”

  比利時人沉思了一會兒,凝視著麵前護照上的照片。最後,他把護照合上,還給了英國人,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記下了亞曆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這個姓名。他把這張紙和駕駛執照都裝在口袋裏。

  “行啊,可以辦。可是我得把你現在的模樣照兩張照片,一張正麵,一張側麵。

  這得花時間和錢,還得有其他花消……可能得上法國去一趟,還得帶上個擅長扒竊的同行,去弄一張你剛才提到的第二種證件。當然,我要先在布魯塞爾打聽一下有沒有,但是可能要費很大勁……”

  “多少錢?”豺狼打斷了他的話。

  “20000 比利時法郎。”

  豺狼想了一會兒說:“大概合150 英鎊。好罷。我先付你100 ,其餘的取貨時再付。”

  比利時人站起身來。“那麽我們先拍照吧。我自己有照相室。”

  他們叫了一輛出租汽車,來到一英裏多以外的一間狹小破爛的照相館。房子外麵有一塊招牌,說明這是一個商業性機構,專門供顧客立等洗印護照用的照片。櫥窗裏陳列的當然是讓過路人一看便以為是照相館主人過去作品中的精華——兩張經過大量修版的傻笑著的姑娘照片;一張結婚照,新婚夫婦都很不討人喜歡,使人對婚姻這個概念產生不快之感;還有兩張小孩的照片。比利時人帶著客人下了台階,來到大廳門口,打開了鎖,請客人進到屋裏。

  整整花了兩個小時,比利時人表演了他對照相的技巧。這是拍攝在櫥窗裏展覽照片的攝影師所永遠趕不上的。在房間的角落裏有一隻大箱子,他用自己的鑰匙把它打開,裏麵有幾隻很值錢的照相機和閃光燈;此外還有一套麵部化裝用具,包括染發藥水、前額的短發以及假頭發;還有各種式樣的眼鏡和一盒演出用的化妝品。

  在這項工作進行的過程中,比利時人突然想出了一個主意,說可以不必找替身來拍照了,換一種方法來試試。他給豺狼的臉部化裝用了約半個小時,然後又從他的箱子裏拿出來一套假頭發。

  “用這套假發好嗎?”

  這套假發是鐵灰色的短發。

  “如果你在用這張身份證時把你自己的頭發剪成這樣,並染成這種顏色,那就更合適了。”

  豺狼拿過假發端詳了一會兒。“可以試試,看它在相片裏會是個什麽模樣。”

  他建議說。

  結果良好。比利時人給這位顧客拍了六張照片,然後去暗房衝印。半小時以後,他拿了一疊照片從暗房裏出來,兩人伏在桌上仔細觀察。照片上是一張衰老憔悴的臉龐,膚色灰暗,兩眼下麵還有疲勞和痛苦所造成的黑圈。這個人沒有胡子,但是從他一頭灰發來看,使人感到他至少50來歲,而且身體並不壯實。

  “我想這是成功的。”比利時人終於說。

  豺狼回答說:“問題在於,你在我臉上化妝了半小時才達到這種效果,而且還有假發。我不能一個人把這些事全包了。何況現在我們是在燈光下,而當他們要我拿出證件來看時,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問題並非如此。”比利時人反駁道。“你不完全像照片倒沒關係,隻要照片有點像你就行。通常檢查人員在查驗證件時,一般是這樣一個過程:他先看人的臉,看真的臉,然後要證件,接著看證件上的照片。他的先入為主的印象是站在他麵前的人。他看證件上的照片隻是想找相似之處而不是找不相似的個別地方。

  “其次,這是一張20 X 25 厘米的大照片,而身份證上的照片則是3x4 厘米。

  第三,要避免十分逼真。如果這張照片是幾年以前照的,那麽人的臉就不可能沒有一點兒變化。這次你照相時穿的是敞開的帶假領的條紋襯衫,那麽到用的時候你就應該避免穿現在這種襯衫而要穿另一件帶領的襯衫,再帶個領帶或領結;或者穿一件高領的羊毛衫。

  “最後,我為你化裝的這些都是容易模仿的。主要一點當然是頭發。在用這張照片以前,你必須剪成短發,然後染成灰色。甚至比照片的顏色更深些,而不要再淺,要使人有年齡大些和蒼老些的感覺。讓胡子長上兩天或三天,然後用一把不很鋒利的刺刀刮胡子。最好刮破幾處,年紀大的人,常有這種情況。臉色也很重要,為了得到別人的同情,應該使臉色顯得灰色和疲勞,而不是蠟黃病態。你能搞到一點火藥嗎?”

  豺狼以敬佩的心情傾聽著這個造假證件的人的開導,然而臉上卻不露聲色。他在今天已經是第二次接觸到一個精通本行業務的專家了。他暗自提醒自己,等這件事於完以後,要好好謝謝路易斯。

  “也許能弄到點兒吧。”他謹慎地回答。

  “兩三小塊火藥,細嚼慢咽,就會使你在半小時內惡心想吐,不舒服但不會致命。它們還會使你皮膚發灰,滿臉流汗。我們以前在軍隊裏一直用這個辦法裝病,來逃避雜役和行軍。”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竅門。現在談別的,你能及時把證件弄好嗎?”

  “從技術角度看來,毫無疑問這是能如期完成的。惟一存在的問題是能不能弄到一張你所要的第二種法國證件原件。因此我必須加緊幹。但是你如果能在8 月初來,我想是可以弄妥帖的。你……哦,你剛才說準備預付一筆費用……”

  豺狼的手伸進上衣裏麵的口袋,拿出一疊20張5 英鎊的鈔票交給比利時人。

  “我怎樣和你聯係?”他問。

  “我想可以用今晚同樣的方法。”

  “這太冒險了。我有可能找不到聯係人,也可能他出門去了。這樣我就找不到你了。”

  比利時人想了一會兒。“那麽從8 月1 日開始的頭三天內,我每天晚上6 點到7 點在我們今晚會麵的酒吧間裏等你。”

  英國人此時已經把假發脫掉,正在用毛巾和洗淨溶劑把臉擦幹淨,井默默地帶上領帶和穿好上衣。當他穿好後,他轉身對比利時人說:“有幾件事我想預先講清楚。”他的聲音裏可以聽出來絲毫沒有友好的感覺,眼睛盯著比利時人,冷冰冰得像英倫海峽上的迷霧。“當你幹完這件工作以後,你就像你剛才答應的那樣在酒吧等我。你必須把新執照和你從現在手裏那張執照上撕下來的那一張紙都給我,還有我們剛才拍的全部底片和全部照片。你必須忘掉杜根這個名字和那張駕駛執照的原主。至於你偽造的那兩份法國證件上用什麽姓名,可以由你決定,但是一定要用簡單普通的法國姓名。把證件交給我以後,你也必須把那兩個姓名忘掉。你不準向任何人提到這件事。你如果違反了上述任何一條,你就活不成了,懂嗎?”

  比利時人注視著英國人足足有好幾分鍾。在過去的三小時裏,他始終認為英國人隻不過是一個普通顧客,他隻是想在英國開車,想在法國為自己的某些目的裝扮成一個中年男人,有可能是個走私販,從布雷頓等偏僻的小漁港,把毒品或鑽石偷運進英國。

  “我明白,先生。”

  幾秒鍾後,英國人消失在夜色之中。他走了五條街,才找到一輛出租汽車回到友誼旅館。時間已經是午夜了。他在房間裏要了一瓶莫塞爾葡萄酒和一盤冷雞片,徹底洗淨在他身上的化妝品,飽餐一頓,然後睡下。

  第二天清晨,他付清旅館費,搭乘布拉邦特國際快車去巴黎。那天是1963年7月22日。

  就是那天早晨,法國保安總局的行動分局局長羅蘭上校,坐在他的書桌前,看著擺在他麵前的兩份文件。兩份都是別的部門的特工人員提出的日常例行報告。在藍色的薄薄的報告封麵上,是一係列規定閱讀這份報告的部門頭頭的姓名。在他自己的姓名處,有一個小記號。這兩份報告都是當天早晨送到的。在平常情況下,羅蘭上校對每一份報告都隻測覽一遍,看看裏麵的內容,把主要的內容都儲存到他自己的記憶力特別強的腦子裏,而且還能根據不同的內容分別歸類。但是今天的兩份報告中每一份中都有值得注意的事,使他發生了興趣。

  第一份報告是第三處(西歐處)的一份供各部門傳閱的備忘錄,裏麵是第三處常駐羅馬辦事處一份緊急報告的提要。報告提要直截了當地說:羅丹、蒙克雷和卡鬆等人仍躲在他們的頂層套間裏,仍由八名保鏢保護著。他們自從6 月18日進入該套間後,始終未涉足樓外。他們已從巴黎三局增調人員到羅馬,每天24小時不停地對該旅館進行監視。巴黎的指示不變:不采取任何行動,單純監視。旅館中的三個人已於三個星期前建立了和外界進行經常聯係的一條渠道(“見6 月30日三處來自羅馬的報告”),現仍使用該渠道。交通員仍是維克托•科瓦爾斯基。

  羅蘭上校翻開了辦公桌右側的皮革檔案夾,檔案夾旁邊還放著一個充當煙灰缸的鋸斷頭的105 毫米彈殼,這時裏麵的藍星牌煙頭已經裝滿了半缸。他的眼睛順著6 月30日三處來自羅馬的報告往下看,終於找到了他所要的那一段。

  報告稱:每天有一個保縹離開旅館,步行到羅馬郵電總局。他們在該局用一個叫普瓦蒂埃的名字租了一個信箱。“秘密軍隊組織”沒有用帶鑰匙的信箱,顯然是怕被盜。所有給“秘密軍隊組織”頭目的信件都寄給普瓦蒂埃,由郵局待領櫃台的職員保管。三局的一名特工人員曾試圖賄賂原來的那位職員,讓他把郵件交出來。

  但這次嚐試失敗了,那位職員將此事報告了上級,換了一名高級職員。給普瓦蒂埃的郵件如今可能由意大利保安警察檢查,但是三局並未接到指示和意大利人聯係要求合作。賄賂職員的嚐試是失敗了,但是他們認為應該采取主動。每天,郵局把頭天晚上到達的郵件交給這位保縹。經查這人名叫維克托•科瓦爾斯基,是外籍軍團的一名前軍士,是羅丹在印度支那時的那個連隊的戰士。科瓦爾斯基看來似乎有適當的假證件,向郵局證明他是普瓦蒂埃,或者有郵局可以接受的權威性信件。如果科瓦爾斯基有信要寄,他總是在郵局大廳郵箱邊上等著,到高收集信件前5 分鍾才將信扔進信箱,然後再等著看郵局把整箱信件收集起來,拿到郵局大樓中心進行分類。要對“秘密軍隊組織”首腦人物的信件收集或發送過程采取行動,必須使用某種程度的暴力,這是巴黎已經拒絕批準的。科瓦爾斯基偶爾也從海外長途電話台打長途電話,但是試圖打聽出電話號碼或者竊聽電話內容的努力也全歸失敗。

  羅蘭上校把檔案封皮合上,拿起那天早晨送來的第二份報告。這是梅斯司法警察局的一份報告,敘述警察局在對某一酒吧進行例行搜查時對一個人進行了盤查,從而引起了一場角鬥,這個人把兩名警察打得半死。後來,在警察局,這個人的指紋證明他是外籍軍團的一名逃兵,名叫桑多爾•柯瓦茨,出生於匈牙利,於1956年從布達佩斯逃出來。巴黎的司法警察署在梅斯司法警察局的報告底下加了一個注:

  柯瓦茨是一名臭名昭著的“秘密軍隊組織”刺客,由於和1961年在阿爾及利亞的波納和君士坦丁地區對忠誠的知名人士的一係列凶殺案件有牽連,對他懸賞通緝已久。

  那時他是另一個至今逍遙法外的“秘密軍隊組織”刺客的助手,該刺客為前外籍軍團下士維克托•科瓦爾斯基。

  羅蘭上校同過去的做法一樣,繼續仔細地研究這兩個人的關係。最後他按了他麵前的電鈕,在對講電話裏吩咐說:“把維克托•科瓦爾斯基的檔案拿來。”

  10分鍾後,他就收到從檔案處送來的檔案。他又花了一個小時閱讀這份檔案,有幾次他把自己的眼睛注視著那引人注目的一段。當一般巴黎人正在匆匆忙忙地去進午餐時,羅蘭上校召集了一個小型會議,包括他自己、他的私人秘書、從樓下文件室找來的一個字跡專家,以及兩個身強力壯的、從他的私人衛隊中挑出來的武裝人員。

“先生們!”他對他們說,“在一位現在沒有到場的人士的並非出於本願但又無法拒絕的幫助下,我們將起草、謄寫和發出一封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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