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正文

豺狼的日子-2

(2011-01-09 01:22:04) 下一個
豺狼的日子-2

  馬爾克•羅丹關了半導體收音機,從桌子旁站起身來,一盤早餐幾乎原封未動地留在桌子上。他慢慢地走到窗子跟前,又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他遠眺窗外白雪覆蓋的景色:這遲來的春天,使積雪還沒有開始融化。

  “這些混蛋!”他小聲地詛咒著以表示憤恨。接著他又輕輕地用一連串的咒罵以發泄他對法國總統、他的政府和行動分局的強烈仇恨。

  羅丹在許多方麵都不像前麵幾個領袖人物。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灰白色的臉蘊藏著滿腹仇恨。不像其他的拉丁人,他經常以一種冷淡的態度來掩飾自己的感情。由於他沒有理工科大學畢業的學曆,使他不能再往上晉升。他是一個鞋匠的兒子。在德國侵略法國的時候,他才十七八歲,在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裏,他駕駛著一條漁船,從法國逃到英國,後來在洛林十字架的旗幟下當了一名列兵。

  羅丹從列兵到下士,然後上升到準尉,經曆是很艱苦的。在科尼希將軍率領下,他在北非參加了幾場血戰。後來又跟著勒克萊在諾曼底登陸,通過灌木叢林,在解放巴黎的戰鬥中,才使他帶上了軍官的肩章。如果憑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無論如何也是升不上去的。要是在戰前,他隻能考慮自己是複員呢,還是留在部隊裏終身當一名小兵。

  可是,複員後回去幹什麽呢?他除了父親教給的修鞋技術以外,一無所長。他發現自己家鄉的工人階級已歸共產黨控製,共產黨接管了“抵抗運動”和“自由法國”的內務部。因此,他隻好留在軍隊裏。後來他看到從軍官學校畢業的有知識的年輕新一代,通過教室裏的理論課程贏得了同他一樣的、用鮮血換來的“V ”形軍官臂章,這使他更感到不平。當他眼看著他們在軍銜和特權方麵都超過自己以後,這種不平之感便變得難以擺脫了。

  剩下來的惟一出路是參加殖民軍部隊,那兒的士兵勇猛頑強,長年征戰,不比那些義務兵隻是在操場上練個沒完。因此,他設法調到了殖民軍空降部隊。

  他在印度支那的一年裏,很快成為一名連長。和他生活和戰鬥在一起的人,說的和想的都是和他一致的。作為一個鞋匠出身的青年人,要想往上爬,還必須通過戰鬥、戰鬥、更多的戰鬥。他在印度支那戰爭結束時,已經是一名陸軍少校了。他回到法國又經曆了不愉快和受挫折的一年以後,又被調到阿爾及利亞。

  法國撤出印度支那這件事以及他在法國度過的那一年,使潛伏在內心的憤憤不平變成了對政客們和共產黨人的厭惡。在他眼裏,政客和共產黨是一路貨,他們這些人已經深深地滲透到法國的各種社會生活中去了。法國如果不由軍人統治,就永遠無法擺脫那些遍布法國政界的賣國賊、馬屁精的掌握。隻有軍隊裏才不存在這兩種人。

  羅丹像大多數作戰軍官一樣,曾親眼看著自己的士兵死去,有時還掩埋過那些不幸被俘的士兵的支離破碎的屍體,因而把士兵看做是真正的社會中堅。正是由於這些戰士的流血犧牲,那些資產階級才得以在家裏過著舒適的生活。他在印度支那的叢林裏打了八年仗以後,才從祖國的老百姓那裏知道,大部分人對於軍隊還是毫不關心的。他看到過左翼知識分子指責軍隊的文章,寫的無非是些關於嚴刑拷問戰俘以獲取重大情報等瑣碎小事。這些在馬爾克•羅丹內心激起了一種反感,這種反感和他原先由於沒有晉升機會而積下的不滿情緒結合起來,使他變得更加狂熱。

  他一直認為,如果當地有殖民地政府當局的支持,在國內有政府和人民作為後盾,那麽軍隊是能夠打敗越盟的。在越南的失敗是一種集體的背叛,使得成千上萬的優秀青年在那兒死去,而且死得毫無意義。羅丹自己是決不會也決不可能背叛的。

  在阿爾及利亞就能證明這一點。他在1956年春天離別馬賽口岸時,是一個很快活的人。他似乎相信,在遙遠的阿爾及利亞的高山上他將達到自己畢生事業的頂峰,從而使法國軍隊在世界人們的心目中成為至高無上的軍隊兩年艱苦和殘酷的戰鬥,並沒有動搖他信念。確實,這些反抗者並不是像他當初想象的那樣容易被征服。雖然他和他的士兵們擊斃了多少反抗者,把多少村莊夷為平地,使不少反抗者在折磨中死去,但這些反抗者的力量卻愈來愈壯大,不但在鄉村擴大了勢力,而且包括不少城市在內。

  他所需要的當然是宗主國給他的支援。在這裏或者在那裏,不論在什麽地方打仗,毫無疑問都是法國領土的一個角落。阿爾及利亞就是法國的一部分,那裏居住著300 萬法國人。人們為阿爾及利亞打仗,就像為諾曼底、布列塔尼、或者阿爾卑斯打仗一樣。在他升為陸軍中校時,他就轉移到城市去戰鬥,起初在波尼,後來到君士坦丁。

  在布萊德他是和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的士兵作戰,他們雖說不是正規軍,但總還是戰鬥人員。他對他們的仇恨,同他對城裏那種偷偷摸摸的邪惡戰爭的仇恨相比,簡直算不了什麽。在後一種戰爭裏,清潔工人把塑料炸彈放在法國人常去光顧的咖啡館、超級市場和遊藝場裏。他為了把那些在法國公民中間置放炸彈的壞分子清除出君土坦丁而采取的殘酷措施,使他在卡斯巴城得到了“屠夫”的綽號。

  為了最終消滅民族解放陣線及其軍隊,惟一需要的就是從巴黎得到更多的幫助。

  羅丹和大多數狂熱分子一樣,可以單憑信念而不顧觀點、戰爭費用的日益增長;在一場愈來愈沒有勝利希望的戰爭重負下,法國的經濟搖搖欲墜;義務兵的士氣逐日下降等等,對他來說,都成了小事一樁。

  1958年6 月,戴高樂重新執政,出任法國總理。他幹淨利落地搞掉了腐敗的搖搖欲墜的第四共和國,建立了第五共和國。由於他使用了“法國的阿爾及利亞”這個詞,並由將軍們傳達下去,這才使他得以回到總統府,然後又於1959年四月進入愛麗舍宮。當羅丹聽到戴高樂說出那個詞時,他回到屋裏興奮得哭了。當戴高樂訪問阿爾及利亞時,對於羅丹來說,就好像上帝降臨人間。羅丹認為戴高樂肯定正在製定新的政策,共產黨人將被撤職,讓•保羅•薩特必然會以叛國罪被槍決,工會必須服從指揮,而法國不久終將全力保護她在阿爾及利亞的親骨肉,支持正在保衛法國文化邊疆的軍隊的。

  羅丹對這一切就像他對太陽會從東方出來一樣有把握。當戴高樂以他自己的辦法著手恢複法國時,羅丹以為一定是哪裏出了毛病了。總得允許老頭兒有一定的時間啊。當法國內閣與本•貝拉和民族解放陣線開始初步談判的傳聞不脛而走時,羅丹覺得不能相信。他雖然同情大個子喬•奧梯茲於1960年領導移民發動的那場叛亂,但是他仍然認為未對當地農民進行徹底的掃蕩僅僅是戴高樂的權宜之計。他確信老頭兒是一點也不糊塗的。他不是曾經喊過“法國的阿爾及利亞”嗎?

  當最後毫無疑問地證明戴高樂複興法國的版圖並不包括阿爾及利亞時,羅丹的理想就像一個瓷瓶被火車撞得粉碎一樣破滅了。忠誠和希望,信仰和自信,全成了泡影。留下的隻有仇恨。他恨這個製度,恨這些政治家,恨知識分子,恨阿爾及利亞人,恨工會委員會,恨新聞工作者,恨外國人,而最最主要的就是恨那個人——戴高樂。1961年4 月,除掉一些軟耳朵的膽小鬼們拒絕參加外,羅丹帶領全團舉行了一次軍事政變。

  嘩變失敗了。戴高樂隻是略施小計,就把嘩變在娘胎裏扼殺了。在最終宣布開始同民族解放陣線進行談判的前幾周,給部隊發了成千上萬台簡易半導體收音機,這件事絲毫沒有引起軍官們的注意。他們把收音機看成是給予部隊的無害安撫,許多軍官和高級軍士們甚至還讚成這種做法。苦於炎熱、蒼蠅和無聊生活的士兵們,聽聽法國的流行音樂倒是一種愜意的消遣呢。

  但戴高樂的聲音就不是這麽無害了。在軍隊的忠誠受到考驗的嚴重關頭,遍布整個阿爾及利亞各兵營的成千上萬的義務兵打開收音機收聽新聞。新聞結束後,他們聽到了羅丹自己於1940年6 月曾經聽到的同一個聲音,內容也幾乎相同:你們麵臨著忠誠的抉擇。我就是法國,掌握著法國的命運。跟隨我,服從我。

  一些營長早晨醒來時發現隻有少數幾個軍官還在,大多數軍士都走了。

  兵變像南柯一夢似地被收音機的廣播粉碎了。羅丹比其他部隊幸運些,他的120名軍官和士兵跟他在一起。這是因為他帶領的這個部隊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印度支那流過汗的,而且在阿爾及利亞也流過血的。他和其他參加兵變的人在一起,組織了一個“秘密軍隊組織”,發誓要推翻愛麗舍宮的那個叛徒。

  在勝利的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和效忠於法國的軍隊之間,進行大規模破壞的時間不多了。在最後的七周裏,當法國殖民者把他們畢生辛苦所得廉價變賣、逃離戰火紛飛的海岸時,“秘密軍隊組織”對他們不得不留下的一切進行了最後一次駭人聽聞的洗劫。之後,那些在戴高樂當局的名單上掛了號的“秘密軍隊組織”領導人,隻有離鄉背井逃亡國外一條路了。

  1961年冬,羅丹成為安東尼•阿古的副手,也是流放國外的“秘密軍隊組織”

  的行動領袖。從此以後,阿古憑他銳利的鑒別能力、他的才幹和他的敏捷,使他成為在法國大城市進行活動的幕後人;而羅丹的特點,則是他的組織能力、他的老練和他具有豐富的戰鬥知識。

  如果他僅僅是一名粗魯的狂熱者,那他將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而決不會是一個傑出的領袖。早在60年代初期,很多有才幹的人為“秘密軍隊組織”扛槍。但他比這些人更為能幹。老鞋匠生下他時給他一個善於思考的頭腦,雖然他始終沒有受過學校教育,也沒有經過軍事學院的訓練,他是用自己的步子,走出他自己的路來的。

  當羅丹以自己的信條麵對法國和麵對軍隊的榮譽時,他和其他人一樣的固執;但當他對待純粹是具體問題時,他就能重視實際效果並進行邏輯的思考,因此他比世界上所有的魯莽的狂熱分子和不顧死活的亡命之徒更高明一籌。

  因此,他在3 月11日那天早晨,想到了如何謀刺戴高樂的問題。他並不那麽傻,認為這項工作簡單易行。相反,由於小克拉瑪和軍事學院的失敗,更加重了困難。

  要想尋找一個刺客倒不是難辦的,問題是現在總統周圍已經築起了一堵很安全的圍牆,想找一個人或提一個簡單計劃,能鑽進這個安全的圍牆,已經是非常困難了。

  他有條不紊地在腦子裏思索著一係列的問題。

  他在窗前坐了兩個小時,一根接一根地吸著煙,直到整個屋子都彌漫著藍色的煙霧,才擬出了一個計劃來解決這些問題。他對計劃進行嚴格檢查時,它似乎合理可行,但到最後卻總是經不起考驗,無法成立。想來想去,總有一個問題無法解決,即保密問題。

  自從小克拉瑪事件以後,情況有了改變。行動分局打人“秘密軍隊組織”上下各層的程度已達到驚人的地步。他的上級阿古最近遭到綁架一事就表明行動分局是多麽急於抓到“秘密軍隊組織”的領導人並加以審問。他們甚至不惜和德國政府大吵一場。

  阿古受審已有十四天,“秘密軍隊組織”的全體領導人都不得不東躲西藏。喬治•皮杜爾突然對出頭露麵失去興趣。全國抵抗委員會的其他成員,也驚慌失措地逃到西班牙、美國和比利時。他們一窩蜂地搶購假證件和遠程機票。

  較下層的成員們看到這種情況後,都大為喪氣。在法國境內,以前樂於提供協助的人,如藏匿被追捕的人、運送武器。傳遞消息,甚至提供情報等等,如今接到電話時卻都輕聲說一句道歉,就掛上了電話,再也不肯理睬他們了。

  小克拉瑪事件失敗後,被捕者受到審訊,法國境內的三個地下組織網全部被迫停止了活動。法國警察根據內部情報,抄了一家又一家,破獲了一個又一個貯藏武器和其他物資的密室。另外還有兩次謀刺戴高樂的活動,。當陰謀策劃者們剛坐下開第二次會時,就被大批警察捕獲。

  當全國抵抗委員會的人在委員會裏進行講演,空談在法國恢複民主的時候,羅丹卻堅強地準備對付他床旁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裏所描述的那些事實:缺乏資金,在國內外失去支持,人員減少和信譽下降,“秘密軍隊組織”在法國保安總局和警察的襲擊下正在分崩離析。

  羅丹獨自一人在反複思考之後,喃喃自語道:“一個不知名的人……”他挨個數了一係列他知道敢於行刺總統的人,但是這些人每個都在法國警察總部有一本像《聖經》那麽厚的檔案。他自己——馬爾克•羅丹,不是也因此而躲在奧地利一個偏僻山村的旅館裏嗎?

  快到中午時,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答案,他一會兒又否定了這個答案,但在躍躍欲試的心情下把它再次揀了回來。如果能找到這樣一個人……隻要存在這樣一個人。

  他緩慢而又吃力地以這樣一個人為中心製定了一套計劃,然後又對此項計劃設想了種種障礙和反對意見。這項計劃通過了這一切,甚至保密問題。

  剛要打午餐鈴的時候,羅丹穿上大衣下了樓。他在大門口碰上了從冰封的街道上刮來的第一股冷風。他縮了縮身子,但是冷風卻使他那因為吸煙過多和室內高溫而遲鈍發木的頭腦頓時清醒了。

  他向左一拐,嘎吱嘎吱地往阿德萊街的郵局走去,在那裏發了一連串的電報,告訴他那些化名分散在德國南部、奧地利、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同夥們說,他因為有任務外出,將有幾個星期不在此地。

  當他正步履艱難地往他那簡陋的住地走去時,他突然想到:有些人可能認為他也害怕了,在行動分局的綁架謀殺威脅下銷聲匿跡了。他聳了聳肩,隨他們怎麽想吧,現在已經不是作詳細解釋的時候了。

  他在小旅館裏吃的午飯。今天的菜單是罐炯肉烤麵條。雖然這幾年他一直在阿爾及利亞的荒山和叢林中生活,對食物的滋味已經無所謂了,但這一罐麵條也是很困難地才塞下去的。當天午後,他整理行裝,付清賬單,離開那裏去執行一項獨特的任務——去找一個人,嚴格地說,去找這樣一種類型的人。但是他不知道這樣的人是否存在。

  羅丹登上火車的時候,在倫敦的飛機場,正好有一架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彗星4B式客機朝著04號跑道降落下來。飛機是從貝魯特飛來的。在列隊穿過人境旅客大廳的旅客中有一個高高的淺黃色頭發的英國人。中東的太陽把他的臉曬得黝黑而健康。他在黎巴嫩盡情地享受了兩個月難以想象的愉快生活,感到身心舒暢。此外對他來說,更使他快活的是監督從貝魯特銀行把一筆不小的款項轉人瑞士的另一家銀行。

  在遙遠的埃及的沙土地上,他挫敗了埃及警察的追蹤,並留下了兩具德國導彈工程師的屍體,每具屍體都有一個幹淨利落的子彈孔穿過脊椎骨。現在,困惑不解、滿腔怒火的埃及警察早已把屍體埋葬掉。這兩人的死亡使納賽爾總統的阿爾•古莫裏阿式火箭的研製推遲了好多年。而紐約的一個富有的猶太複國主義者則認為慷慨地掏出腰包給這個英國人還是非常合算的。

  這個英國人輕輕鬆鬆地通過了海關的檢查,乘了一輛出租汽車,前往他在倫敦西區的公寓套間。

  羅丹尋找了90天,結果隻是拿到了三份薄薄的檔案。每份檔案都放在一個馬尼拉紙卷宗裏,裝在他那永不離手的公文包裏。他到6 月中旬才回到奧地利,在維也納布魯克納街的克萊斯特旅館住下了。

  他在維也納郵局發了兩份電報,一份發到意大利北部的波爾薩諾,另一份發到羅馬。他召集他的兩名主要助手,到維也納他住的小旅館來開一個緊急會議。在24小時內,這兩個人都來到了。盧內•蒙克雷是從波爾薩諾乘出租汽車來的。安德烈•卡鬆則是從羅馬乘飛機來的。他們兩人都使用假名字和假證件。因為在這個時候,住在意大利和奧地利的法國特工人員所掌握的名單裏,都列有他們的名字。法國警方不惜花費大量鈔票雇用眼線在飛機場和邊境到處查詢他們呢。

  安德烈•卡鬆是在規定的11點差7 分鍾首先來到克萊斯特旅館。他讓司機把出租車停在布魯克納街口,在一家花店櫥窗前整理了一下領帶,消磨了幾分鍾,順便看看是否有人跟蹤,然後很快地進入旅館大廳。羅丹跟平常一樣是用假姓名登記的。

  這次用的是他二十個假姓名中的一個,也隻有他熟悉的夥伴才知道。他們兩人都在前一天收到一份用舒爾茨具名的電報,這就是羅丹在這特定的二十天內用的假姓名。

  “請問,舒爾茨先生在嗎?”卡鬆用德語詢問一個坐在接待室的年輕人。年輕人查看了一下登記簿。

  “在64號房間,是他約你來的?”

  “是的。”卡鬆回答著直接向前走上樓梯。他走到二樓沿著過道尋找64號。他發現“號在右邊過道的中部。當他伸手去敲門時,忽然感到背後有人抓住他。他回過頭來一看,隻見一張下巴突出的臉,濃眉下的一雙眼睛毫不驚奇地注視著他。原來這個大個子家夥在高房間門口不遠的隱蔽處就跟上了他。由於這人走在地毯上,因此卡鬆一點兒沒聽到他的腳步聲。

  “您想幹什麽?”這個家夥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但是握住卡鬆右肘的手卻沒有鬆下來。

  就在這一刹那間,卡鬆直感到惡心想吐,他想到四個月前阿古在伊登•沃爾夫飯店被迅速綁走的情況。然後,他才認出身後的這個人是外籍軍團裏的一個波蘭人,以前在印度支那和越南時都曾在羅丹的連隊裏待過。他想起羅丹有時用這個維克托•科瓦爾斯基執行特殊任務。

  “我和羅丹上校約好來看他,維克托。”他輕聲答道。聽到對方稱呼自己的名字和主人的名字,科瓦爾斯基的雙眉皺得更加連到一起去了。

  “我是安德烈•卡鬆。”卡鬆又補充了一句。科瓦爾斯基似乎無動於衷。他伸出左手,繞過卡鬆,在64號房門上敲了敲。

  裏麵一個聲音答道:“誰?”

  科瓦爾斯基把嘴湊到門縫處。

  “來了個客人。”他低聲地咆哮道。

  門開了一條縫,羅丹向外張望,然後把門敞開了。

  “我親愛的安德烈,真抱歉這樣對你。”他對科瓦爾斯基點了點頭說,“沒事,下士,我和這人約好了的。”

  卡鬆感到自己的右肘終於被鬆開了,這才跨進了房間。

  羅丹站在門口又對科瓦爾斯基說了幾句,然後把門關上了。大個子波蘭人又回到了壁龕的陰暗處站著。

  羅丹和卡鬆握了握手,領他到煤氣爐前的兩個扶手椅那裏。雖然是6 月中旬,但外麵下著冰冷的蒙蒙細雨。兩個人都已經習慣於北非的烈日了,因此把煤氣爐開得大大的。卡鬆脫下雨衣,在火爐前坐下來。

  “馬爾克,你往常並不是這樣小心謹慎的。”他說。

  “這並不是為我自己。”羅丹回答。“如果發生什麽事情,我自己會安排好的。

  問題是必須花幾分鍾把這些文件毀掉。”他指著窗前書桌上放在手提包旁的一份厚厚的文件夾子。“這是我為什麽把維克托帶到這兒來的原因,不管發生什麽情況,他總可以給我一分鍾時間讓我毀掉這些文件。”‘“那些文件該是很重要吧!”

  “可能是這樣。”羅丹說話的聲音裏仍然有一種很滿意的口氣。“但是我們還要等一等盧內。我告訴他,讓他*點15分到這裏來,這樣你們不至於同時到達而使維克托慌亂。如果有很多人同時來這裏而且是他不認識的,他就會感到緊張。”

  羅丹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微笑,他想到左腋下掛著沉甸甸的科爾特牌左輪手槍的維克托緊張起來會發生什麽事情。這時有人在敲門,羅丹穿過房間,把嘴湊到門縫上:“誰?”

  這次是盧內•蒙克雷的聲音,緊張而畏縮。

  “馬爾克,看在上帝的麵上……”蒙克雷結結巴巴地說。

  羅丹把門打開了,盧內•蒙克雷站在那裏,由於身後的那個波蘭家夥的高大而使他顯得更加矮小了。維克托用左胳膊抱住他的身子,緊緊夾住了這位會計師的兩條胳膊。

  “行了,維克托。”羅丹悄悄地對保鏢說,蒙克雷被放開了。他欣慰地走進屋裏,對坐在爐火旁椅子裏微笑著的卡鬆做了個鬼臉。

  門又一次關上了,羅丹對蒙克雷表示歉意。

  蒙克雷走向前來,兩人握了握手。他脫下大衣,露出了一套剪裁得很差的滿是皺褶的深灰色西服,他穿得很不講究。他和羅丹像大多數習慣於穿製服的退伍軍人一樣,穿便服時總是那麽不合身。

  羅丹作為主人,請他們兩人在臥室的兩把扶手椅上坐下。為自己保留了他當寫字桌用的普通桌子後麵的一把高背椅。他從床頭櫃裏拿出一瓶法國白蘭地,詢問地舉起瓶來。兩位客人都點點頭。羅丹在三隻酒杯裏都斟滿了酒,把兩杯遞給蒙克雷和卡鬆。他們開始飲酒,讓酒來消除身上的寒氣。

  盧內•蒙克雷斜靠在床邊,他是一個很結實的矮個子。他和羅丹一樣是軍隊裏的職業軍官。但他和羅丹不同的是沒有帶過兵。他大部分的軍隊生活是在管理部門工作。在最後的十年,他在法國軍隊中幹會計工作。從1963年春天起,他是“秘密軍隊組織”的出納。

  隻有安德烈•卡鬆不是軍人。他身材矮小,辦事細心,穿的衣服仍然像在阿爾及利亞當銀行經理時一樣。他是法國首都地下的“秘密軍隊組織”和全國抵抗委員會的聯係人。

  這兩個人和羅丹一樣,在“秘密軍隊組織”內部,都是很有名望的,是強硬派。

  但也各有特點。盧內•蒙克雷有一個19歲的兒子。三年前當他還在馬賽軍隊裏當會計時,兒子到駐阿爾及利亞的軍隊中服役。少校盧內•蒙克雷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兒子。這位年輕戰士後來被遊擊隊抓住,關在一個村子裏。當軍隊巡邏隊攻打這個村子時,發現他已經死了,隨著就地把他埋葬了。事後他了解到兒子當俘虜後,被遊擊隊殘酷折磨的細節,恨得咬牙切齒,發誓要為兒子報仇。這些事情在軍隊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因為大家都知道了。

  安德烈•卡鬆和“秘密軍隊組織”的關係就更密切了。他出生在阿爾及利亞,把畢生心血獻給了他的工作、他的住宅和家庭。他所供職的銀行的總行設在巴黎,因此,即使阿爾及利亞易主,他也不會失業。但是當阿爾及利亞的法國移民在1960年發動叛亂時,他參加了,並成了他的家鄉君士坦丁的領袖之一。事後,他仍然保留了工作職位。但是當他發覺銀行戶頭一個接著一個地結清了賬,商人們賣掉了一切搬回法國去時,他知道法國在阿爾及利亞的好日子已經結束了。軍隊嘩變事件發生後不久,他對戴高樂的新政策深感惱怒,他眼看著當地的小農和小商販傾家蕩產,隻身逃回到大洋彼岸他們中好多人還從未涉足過的祖國。於是他就幫助一隊“秘密軍隊組織”成員搶劫了他所在的銀行約3000萬舊法郎。一個低級出納員發現了他與“秘密軍隊組織”的共謀關係,向上司作了匯報,他就不能再在銀行裏幹下去了。

  他把妻子和兩個孩子送到佩皮尼昂他老丈人家住,自己加入了“秘密軍隊組織”。

  他對“秘密軍隊組織”的價值在於他了解目前在法國的幾千名“秘密軍隊組織”的同情者。

  馬爾克•羅丹在他書桌後麵的椅子上坐下來,望著他們兩個。他們也注視著他,但誰都沒有開口。

  羅丹小心地、有次序地開始把最近幾個月來“秘密軍隊組織”被法國保安總局連續不斷的打擊和遭到失敗的情況,簡單扼要地作了介紹。他的客人們憂鬱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

  “我們必須麵對現實。在過去的四個月內,我們遭受了三次嚴重的打擊,我不必詳細介紹,你們同我一樣,都知道得很清楚。

  “不論安東尼•阿古對組織如何忠誠,但在現代化的詢問方法中,很可能給他服用某種藥物。從安全觀點來看,整個組織已處於危險的境地。我們必須重新開始,幾乎從零開始。要是在一年前,我們就從零開始,也很不壞,因為那時候我們還能發動幾千名熱情和愛國的誌願者。我不願過於責備那些同情者,他們有權要求看到效果而不是聽空話。”

  “好了,好了,你到底想說什麽?”蒙克雷說道。

  兩個聽眾都知道羅丹說的是對的。蒙克雷比任何人都清楚,搶劫阿爾及利亞各銀行所得的資金已經全部耗費在這個組織的日常開支上了,而右翼企業家的捐款也開始枯竭。到後來,他的募捐要求往往招來相當露骨的蔑視。卡鬆知道他同法國地下組織的聯係渠道也日漸堵塞,他的許多窩藏點遭到了襲擊,而且自從阿古被捕後,許多人不再支援他們了。巴斯蒂安•蒂尼的被槍決更加速了這個趨勢。雖然羅丹的概括介紹是事實,但是聽起來還是很不愉快的,使他們的感覺更加沉重。

  羅丹滔滔不絕地講下去,根本不理會蒙克雷的那句問話。

  “我們現在已經處於這樣的境地,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消滅那個老家夥,挽救法國。如果我們再沒有新的計劃而繼續沿用舊的傳統方法,必然將導致失敗。我很著急,我想不能再用犧牲我們愛國青年的生命去執行沒有把握在幾天內打倒法國蓋世太保的計劃。總而言之,那些告密的人、一背叛的人和不服從指揮的人實在太多了。

  “法國保安總局現在已經趁此機會滲透到我們的組織中來,即使我們的最高級委員裏也已經有人開始向他們泄露機密。當我們做出決定後的短短幾天內,他們就能知道我們在想什麽,我們的計劃是什麽,以及我們的班底是那些人。這是無可逃避的、不愉快的、卻又必須麵對的處境。但是我認為,如果我們不承認這一現實,那麽我們就未免太天真了。

  “照我的想法,我們要完成我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殺死這個老家夥,隻有一個方案可行。這個方案可以避開保安總局整個間諜和特務網,讓他們失去情報來源。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事前發覺。即使發覺了,也不能輕易破壞它。”

  蒙克雷和卡鬆很快地抬起頭來。臥室裏一片寂靜,隻有偶爾打到窗戶上的雨點聲打破了這種寂靜。

  “如果你們同意我對形勢的估計是正確的,雖然這是非常不幸的,”羅丹接著說,“那麽我們就必須承認,我們目前所知道的所有願意而且能夠去消滅戴高樂的人,保安總局也一樣知道。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隻要在法國一露頭,就會像被獵捕的野獸一樣,不僅受到正規警察的追捕,而且會受到‘大胡子’和坐探的暗算。我認為,先生們,我們惟一的辦法是雇用一個局外人。”

  蒙克雷和卡鬆看著他,開始是驚慌,繼而開始有所領悟。

  “哪種局外人呢?”卡鬆終於問道。

  “不論他是誰,這個人必須是一個外國人。”羅丹說。“他既不是‘秘密軍隊組織’的成員,也不屬於全國抵抗委員會。他既不為任何一個法國警察所熟悉,也沒有留下過任何檔案。一切獨裁政權的弱點都是那個龐大的官僚機構。凡是檔案上沒有的他們就認為是不存在的。刺客是一個不知名的、因而也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他將用一份外國護照旅行,幹完這差使就回到他本國隱藏起來。這時法國人民就會起來掃除戴高樂賣國集團的殘渣餘孽。對於這個人來說,能否逃出法國並不重要,即便這個人被捕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因為我們取得政權後反正要放他的。重要的在於他能不受注意和不受懷疑地進入法國。這是目前我們任何人也做不到的。”

  聽他說話的兩個人沉默不語,都在那裏開動著腦筋。羅丹的計劃也逐漸在他們的腦海中成形了。

  蒙克雷輕輕地吹了一下口哨。“一個職業刺客,一個雇傭丘”完全正確。“羅丹回答說。”要說有一個局外人是為了對我們的熱愛,或為了愛國,或為了好玩才同意去幹這件事那是天真的。我們為了找到這個在智力和膽識方麵都適合幹這個差使的人,就必須雇用一個真正的職業刺客。而這樣一種人隻是為了錢,為了一大筆錢,才肯幹。“他補充道,很快地瞥了蒙克雷一眼。

  “可是我們怎麽知道我們能找到這麽一個人呢?”卡鬆問道。

  羅丹做了一個手勢。

  “先談主要的,先生們。顯然我們要做大量細致的調查工作,但是我首先想要知道的是,你們是否原則上同意這個意見。”

  蒙克雷和卡鬆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又都轉向羅丹,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羅丹把他坐著的高背椅子盡量往後靠。“這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現在大家原則上意見一致。第二點是保密問題,這是整個計劃中的關鍵。我的看法是,一在我們的隊伍中,被認為絕對不會泄露機密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並不是說,在我們的隊伍裏,無論是‘秘密軍隊組織’,或者是全國抵抗委員會的人在這方麵都是叛徒。有一句古老的成語:”知道秘密的人愈多,到頭來就不成為秘密。‘這個方案的全部實質就是絕對保密。結論是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即使在‘秘密軍隊組織’內部,也有些滲透進來的人,他們已經取得了領導地位,並把我們的計劃報告給法國保安總局。這些人暴露出來隻是時間問題。但到目前為止,都是隱蔽的危險分子。在全國抵抗委員會的政客中有些人或者是神經質或者是沒有這樣的膽量來相信整個計劃是辦得到的。我不希望無緣無故地、毫無必要地讓這些人知道某一個人的存在,從而使這個人遭到生命危險。

  “你,盧內,你,安德烈,我叫你們兩個人來這裏是因為我完全相信你們對事業的忠誠和保守秘密的能力。此外,我想到的這個計劃,必須要有你盧內的積極合作。你作為司庫和軍需官,必須支付職業刺客無疑將要提出的款項。安德烈,還需要你的合作,你必須保證在法國境內有少數幾個絕對忠誠可靠的人,一旦這個刺客需要時,可以給予協助。

  “但是我認為這個主意的細節,除了我們三人之外,沒有理由讓別人知道。因此我建議,由我們三人組成一個委員會,完全對這個方案、它的計劃、執行和資金負責。”

  又是一陣沉默。

  最後,蒙克雷說:“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把‘秘密軍隊組織’的整個委員會,以及整個全國抵抗委員會甩掉嗎?他們會不樂意的。”

  “首先,他們不會知道這件事。”羅丹平靜地答道。“如果我們要把這個方案提交他們全體討論,就必須召開一個全體大會。單是這個會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大胡子’就會積極打聽召開全體大會幹什麽,甚至會有一兩個成員走漏消息。如果我們對成員逐個拜訪,要達到初步原則同意就得幾個星期。然後,他們所有的人,在每一個計劃階段和通過階段,都要求知道所有細節。你們是知道這些政客和委員都是什麽東西的,他們就是為了要知道而想知道一切。他們什麽也不幹,但是卻又都能在喝醉時或不小心時以一句話而使整個計劃失敗。

  “第二點,即便我們得到了整個‘秘密軍隊組織’委員會和全國抵抗委員會對這個方案的首肯,我們在事情還毫無進展之時就讓三十幾個人知道了這件事。從另一方麵來說,如果我們自己幹,承擔責任,即使失敗了,我們也不比目前後退多少。

  無疑我們將受到指責,如此而已。如果計劃成功了,我們就掌權了,那時不會再爭論此事了,而消滅獨裁者的確切手段將成為一個學術問題啦。那麽,簡單地說,你們倆是否同意和我一起成為我剛才告訴你們的方案的僅有的三個策劃者、組織和執行者?”

  蒙克雷和卡鬆再次交換了一下眼色,轉向羅丹,點了點頭。

  自從三個月前阿古被綁架後,這是他們第一次會見羅丹。當阿古主持工作時,羅丹總是悄悄地待在他後邊。如今他自己作為一個領導者出現時,給地下組織的。

  頭頭和司庫留下了精明、果斷的深刻印象。

  羅丹看著他們兩人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微笑了。

  “好!”他說,“現在讓我們來研究細節。就在我從收音機裏聽到可憐的巴斯蒂安•蒂尼被殺害的那一天,我突然想到了雇用一個職業刺客的主意。從那以後我一直在尋找我們所需要的這個人。顯然這種人是很難找到的,他們不做廣告。我從3 月中旬以來一直在尋找,所得到的結果都在這裏。”

  他拿起了桌子上三個馬尼拉紙卷宗。蒙克雷和卡鬆又一次交換了眼色,揚起眉毛,沒有作聲。羅丹繼續說下去。

  “我想你們最好先看看材料,然後我們可以討論選誰。我個人已把這三人都列為可取,以防萬一我們選擇的第一個人不能或不願幹。每份材料隻有一份,因此你們隻好輪著看。”

  他把手伸進馬尼拉紙卷宗,拿出了三份薄薄的檔案。他給了蒙克雷一份,又給卡鬆一份。他把第三份拿在自己的手裏,可是沒去看它。他對這三份文件的全部內容已經了如指掌了。

  需要看的確實不多。羅丹所說的“簡曆”這兩個字用得太準確了。卡鬆先看完他手裏的材料,抬頭看著羅丹做了個鬼臉。

  “就這一點嗎?”

  “這種人是不輕易讓人家知道他們的底細的。”羅丹答道。

  “看看這個吧。”他把手裏拿著的那份檔案遞給卡鬆。

  幾分鍾後,蒙克雷也看完了,把檔案交還給羅丹,羅丹把卡鬆剛看完的檔案給了他。兩個人又埋頭閱讀。這次是蒙克雷先看完。他抬頭看看羅丹,聳了聳肩。

  “嗯……沒有多少好談的了,這類人我們能一下子找到五十個。”

  卡鬆打斷他說:“等一等,你看看這個再說。”

  他翻到最後一頁,很快地看完了最後三段。他看完後把檔案合上,看著羅丹。

  這位“秘密軍隊組織”的領袖人物絲毫不顯露他的傾向性。他拿過卡鬆看完的檔案,遞給了蒙克雷,又把第三份檔案遞給卡鬆。四分鍾後,兩個人都看完了。

  羅丹收集起檔案袋,把它們放在寫字桌上。他端起高背椅子,把它掉了個方向,拉向火爐旁,把胳膊放在椅子背上跨坐在椅上,然後靜靜地看著其他兩個人。

  “好吧,我告訴你們幹這種買賣的人很少。可能有很多幹這種事的人,但是在保安總局沒有檔案的人卻很難找。而最理想的人選,也許在任何地方都沒有他們的檔案。你們把三份材料都看了,現在讓我們暫時把他們稱做德國人、南非人和英國人吧。如何?”

  卡鬆聳了聳肩說:“我看不必討論了。如果檔案是可靠的話,那個英國人看來比其他兩個強多了。”

  “盧內呢?”

  “我同意。那個德國人年紀大大了些。他除了為現存的納粹分子幹掉了幾個追蹤他們的以色列特務外,似乎在政治上沒幹過什麽。何況他反對猶太人的動機可能是私人性質的。因此,他不能稱為純職業性的。那個南非人幹掉像盧蒙巴那樣的黑人政客完全可以勝任,但是謀殺法國總統是另一回事。此外,這個英國人還能說流利的法語。”

  羅丹慢慢點頭說:“我想這是沒有什麽可懷疑的了。即使在我結束整理這些文件以前,這個英國人在我心目中已經是首選人物了。”

  “你確實了解這個英國人嗎?”卡鬆問,“他真的做了那些工作嗎?”

  “我自己也有些懷疑。”羅丹說。“因此對這個人我額外地多花了好多時間,說要有確鑿的證據,那是沒有的。如果有的話,那也並不是什麽吉兆。我的意思是說各處的檔案裏都會有他的名字,他就成為一個受到注意的人物了。實際上對這傳聞並沒有人提些不同意見,即使英國有他的檔案,至多也不過是一個疑問號而已,還不值得列人國際警察的卷宗裏。英國當局能夠向法國保安總局提供關於這個人的情況的可能性也是不多的。你們知道,他們之間是爾虞我詐。去年元月喬治•皮杜爾在倫敦,英國當局就保持沉默。不,這個英國人幹這件工作非常有利,隻有一件……”


  “是什麽?”蒙克雷很急切地問。

   “很簡單,他的要價是不會低的。像這樣的人可能索價很高。我們的經濟情況怎樣了,盧內?”

  蒙克雷聳聳肩說:“不很好。現在所有的開支下降了不少。自從阿古事件以後,全國抵抗委員會的成員轉人地下或住到小旅館裏去了。他們似乎對於發表電視談話已不感興趣了。另一方麵,收入像滴水一樣少。正像你所說的那樣,必須采取行動,不然就會由於缺乏資金而垮台。幹這類工作是不能隻憑感情就可以解決的。”

  羅丹憂鬱地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我們必須從某些方麵去弄些錢來,不然我們就無法采取這樣的行動計劃。我們不知道需要多少錢……”

  卡鬆插話說:“是不是可以先和那個英國人接觸一下,問問他是否願意幹這件工作,他討價要多少。”

  “對,那麽我們三個人是否都同意這樣做?”羅丹對兩人輪流看看,兩人都點點頭。羅丹看了一下手表說:“”現在剛好中午一點鍾。我在倫敦安排了一個聯係人,我現在必須和他通一個電話,要他和這個人接頭,並詢問這個人是否能到這兒來。如果他準備搭今天晚上的班機來維也納,那麽晚飯後,我們就能碰到他。不管怎樣,當我的聯係人給我電話時,我們就知道了。我沒有征求你們的同意先在這樓上為你們預定了兩個相鄰的房間,我想我們大家在一起有維克托保護比分散住而沒有防衛更安全些。就這樣吧,希望你們是能夠理解的。“‘你倒想得很周全啊!“卡鬆對他獨自決定這樣的做法有點不高興。

  羅丹聳聳肩說:“我在取得這些資料以前,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從現在開始,浪費時間越少越好。如果我們同意這樣做,讓我們現在開始,要抓緊時間。”

  他站了起來,兩人也隨著他站了起來。羅丹叫來了維克托,告訴他下樓去把65號和66號房間的鑰匙拿來。在等鑰匙的時候,羅丹對蒙克雷和卡鬆說:“我得在郵政總局打電話,我要維克托和我一起去。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們倆待在一間屋裏,把門鎖上。我敲門的暗號是先三下,停一會兒再兩下。”

  人們熟知的這個“三加二”是代表“法屬阿爾及利亞”一詞的音節。巴黎開汽車的人在前幾年用這個節奏按汽車喇叭,以表示對戴高樂政策的不滿。

  “隨便問一下,”羅丹接著說,“你們倆有槍嗎?”

  兩人都搖搖頭。羅丹走到寫字桌旁,拿出一支沉重的9 毫米口徑的馬布牌手槍。

  這是他的自用槍。他檢查了子彈盒,啪地壓了回去,頂上膛,然後把槍遞給蒙克雷。

  “你懂得使用這個玩意兒嗎?”蒙克雷點點頭。“沒問題。”說著把槍接了過來。

  維克托回來把兩人送到蒙克雷的房間裏去。他回到羅丹的房間時,羅丹正在扣大衣扣子。

  “來吧,大個子,我們有事要做。”

  那天晚上,一架英國航空公司的子爵號飛機從倫敦到達維也納,在許威哈特機場降落時,已經是從薄暮轉到夜晚的時候了。

  在機艙尾部靠窗口位置上,坐著一個淺黃頭發的英國人。他看著窗外掠過的導航燈光,看著這些閃光愈來愈近,直到最後飛機落在地麵上,他對這種情況常常感到高興。在最後一分鍾時,導航燈熄滅,出現了光滑的水泥跑道,輪子終於停穩在地麵。對於這種精確的降落技術,他非常欣賞。他喜歡精確。

  在英國人旁邊的是和他一起從倫敦來的法國旅遊事業局的一個法國青年人。他有點緊張地看著這個英國人。自從午飯時接到電話後,他一直很緊張。差不多在一年前,他休假回到巴黎時,曾接受過“秘密軍隊組織”的任務。那時候,他們告訴他,隻要坐在倫敦的辦公室裏就行了。在適當的時候,會用專門給他的秘密名字寫信或去電話。隻要開始時用“親愛的比埃爾……”那麽他就應確切地立即執行命令。

  但從那時以後,直到今天6 月15日,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當話務員告訴他有一個電話是從維也納來的,而且還強調是奧地利的維也納,以區別於法國的維也納鎮。他拿起電話聽筒覺得很奇怪,他聽見聲音叫他“親愛的比埃爾”,他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他自己的秘密名字。

  午餐時間過後,他以頭疼為借口,請了個病假,然後到南奧特萊街找到了那個英國人,並把消息告訴他。後者對於請他在3 小時內去維也納一點也不表示奇怪。

  他靜靜地準備過夜用的行裝,然後兩人坐了一輛出租汽車去希思羅飛機場。當法國人發現自己隻帶了他的護照和支票本而沒有想到要用現款買飛機票時,英國人就拿出一疊鈔票,還夠他倆回來時買飛機票的。

  從那一刻開始,他們互相沒說過一句話。英國人根本沒問去維也納什麽地方,會見誰,或是去幹什麽。這正合法國人的意,因為他不知道。他得到的命令隻是叫他從倫敦機場回個電話,說明他的確乘坐比利時航空公司的這一班飛機到達。對方告訴他,在到達許威哈特機場後,要到總問訊處去報到。這一切都使他緊張,他身邊坐著的那個英國人的那種自製與鎮靜,不僅不能幫助他,反而使事情更糟糕。

  他們共同來到大廳裏的總問訊台,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那個漂亮的奧地利姑娘。姑娘在身後架子上的許多小格子裏找了一會兒,遞給了他一張小小的淺黃色的留言條,上麵簡單地寫著:“撥61440 ,要舒爾茨聽電話。”他轉身向沿大廳後牆一字排開的公用電話間走去。英國人拍拍他的肩膀,指指標著“兌換”字樣的小間。

  “你還需要一些硬幣。”他用流利的法語說。“即使奧地利人也不是那麽慷慨的。”

  法國人漲紅了臉,大步走向換錢的櫃台。英國人在沿牆的一條靠椅的角落裏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點上了一支特長的帶過濾嘴的英國煙。不一會,他的向導拿著幾張奧地利鈔票和一把硬幣回來了。法國人走向電話間,找到一間空閑的,進去撥了號碼。對方的舒爾茨先生簡單扼要地給了他指示。隻花幾秒鍾,電話就打完了。

  年輕的法國人回到長靠椅處,淺黃色頭發的英國人抬頭看著他。

  “我們去那裏嗎?”他問道。

  “我們去那裏。”法國人在轉身時把帶電話號碼的留言條扭成一團扔在地上。

  英國人俯身用手把它拾起來,又以另一隻手用打火機把紙條點燃,一會兒就燒著了,燒成碎片的紙灰落在地上。他們一聲不響地走出大廳,雇一輛出租汽車離開機場。

  城市中心閃耀著燈光,車輛往來很擁擠。過了40分鍾後,汽車才到達克萊斯特旅館。

  “這裏是我們分別的地方了。有人告訴我要我帶你到這兒來,而把出租汽車開到旁的地方去。你徑直到64號房間去就行,有人等著你。”

  英國人點點頭,然後打開車門出來。法國人告訴司機:“繼續往前。”他說著,汽車就在街上飛馳向前了。英國人看了看路牌上寫著的老式哥德式字樣,然後又望了望克萊斯特旅館大門上麵的方形羅馬式大寫的字。最後,他把吸了一半的香煙扔掉,進入了旅館。

  值班的服務員正背朝著門,但聽見了門吱吱作響。英國人毫無接近服務台的表示,徑直走向樓梯。服務員正想問他要幹什麽,來客朝他這個方向看了看,然後滿不在乎地像對什麽下人似地點點頭,生硬地說了聲:“晚上好。”

  “晚上好,先生。”服務員不覺衝口而出地答道。等他說完,淺黃色頭發的人已上樓去了。他兩級一跨地走上樓梯,但毫不顯得急促。在樓梯的盡頭,他停了下來,朝前麵惟一的一條走廊看去。走廊的盡頭是68號,他倒著數過來,數到大約是64號的門口,雖然他看不見房號。

  他在離64號門大約20英尺遠的地方停下來,右牆還隔兩個房門才是64號門,左牆上有一個小小的壁龕,紅色的絲絨簾子掛在一根蹩腳的銅杆上,半掩著壁龕。

  他仔細地查看了壁龕。簾子離地約4 英寸,有兩隻黑皮鞋的鞋尖隱約可見。他轉身回到門廳裏。這次服務員有準備了,至少他要開口了。

  “給我接64號房間。”英國人說、服務員對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從命。幾秒鍾以後,他從小交換台轉過身來,拿起桌上的電話機,遞了過來。

  “如果那個猩猩不在15秒鍾內離開那個壁龕,我就回家去了。”淺黃色頭發的人說完放下電話。然後,他又走上樓梯。

  在樓梯盡頭,他看見64號門開了,羅丹上校出現了。他對英國人凝視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叫:“維克托。”波蘭大個子從壁龕裏走出來,站在那裏,挨個兒看著他們兩人。羅丹說:“沒事,他是我約來的。”科瓦爾斯基怒目而視。英國人開始向門口走去。

  羅丹引他進入臥室。房間已經布置得像會議室一樣。辦公桌是留著給主人用的,桌上放著些紙張。書桌後麵是一張室內原有的高背椅,而放在兩側的另外兩把硬椅,則是從鄰室搬來的,由蒙克雷和卡鬆坐著。他們好奇地看著英國人。英國人朝四周看了一眼,看到桌子前麵沒有椅子,就挑了一張軟椅子坐下,麵向著書桌。這時候羅丹讓維克托出去,然後關上門。羅丹坐在書桌後麵的椅子上。

  他對著從倫敦來的這個人看了幾秒鍾。他感到相當滿意。他對於觀察一個人是頗有經驗的。這個客人身高超過6 英尺,看上去剛過30歲,體格精悍,有點像運動員。他長得很勻稱,被太陽曬黑的臉看來很平常,沒有顯著的特征。兩隻手安詳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從羅丹的眼光看來,這個人很能控製自己。但是那一雙眼睛使他有點擔心。他曾經見過柔和而水汪汪的眼睛,也見過遲鈍發呆的精神病患者的眼睛,還見過士兵們警戒著的眼睛。英國人的這雙眼睛卻睜得很大,他用一種坦率的神情回看著你。他眼珠上有些灰色細點,就像冬天早晨灰色的煙霧似的。羅丹看了幾秒鍾,卻始終沒有看出他真的表情。在這煙霧後麵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這一點則沒有表露出來。羅丹感到有點不平靜,他不喜歡那種不可捉摸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是很難駕馭的。

  “我們知道你是什麽人。”羅丹開口了。“我最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馬爾克•羅丹上校……”

  “我知道。”英國人說。“你是‘秘密軍隊組織’的行動首腦。你是盧內•蒙克雷少校,司庫。而你是安德烈•卡鬆先生,法國本土的地下組織的頭頭。”他一麵說一麵逐個地盯視著他們,然後伸手取煙。

  “你似乎已經知道得不少了。”卡鬆插話說。三個人注視著客人點著煙。英國人往後靠,噴出第一縷青煙。

  “先生們,讓我們大家坦率一點吧。我知道你們是什麽人,而你們也知道我是幹什麽的。我們都有不同尋常的職業。你們正受到追蹤而我卻能絲毫不受監視地自由往來。我為金錢幹活,你們為理想而工作。但是談到具體細節,我們都是精通本行的專家,因此我們不必躲躲閃閃。你們打聽過我的事。既要打聽而又想不讓被打聽者很快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很自然,我想知道是誰對我這麽感興趣。可能是有人想報複,也可能是有人想雇用我。我很有必要知道。我發現了對我有興趣的組織的名字後,隻需要到英國博物館去待上兩天,查查法國的舊報紙,就足夠讓我了解你們和你們組織的情況了。因此,今天下午你們的使者來訪時,一點兒也不使我奇怪。好了,我知道你們是誰,你們代表誰,我現在想要知道的是你們的要求。”

  沉默了好幾分鍾,卡鬆和蒙克雷望著羅丹,看他有什麽主意。陸軍上校和刺客互相對視著。羅丹對於凶猛的人很了解,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正是他所需要的人。

  從這以後,卡鬆和蒙克雷隻是擺設了。

  “你既然已經閱讀了有關檔案,我就不想再多費唇舌,向你介紹我們組織的動機了。你已經準確地把它概括為‘理想’。我們認為法國現在由一個獨裁者統治著,他玷汙了我們的國家,強奸了它的榮譽。我們相信如果他死了,他的政權一定會垮台,法國就會歸還給法國人。我們的支持者們為了消滅他進行了六次嚐試:三次在早期策劃階段就暴露了;有一次是在謀刺前一天被人出賣了;有兩次實現了,但是沒有打中他。

  “我們在考慮,現階段僅僅是考慮,請一位職業專家來幹這件事。但是我們不希望白花錢。首先我們想知道這件事是否可能。”

  羅丹的牌打得很精彩。最後一句話的答案他早已知道,但卻使得對方那雙灰眼睛裏表現出興趣。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防備一個暗殺者的子彈。”英國人說。“戴高樂出來的機會是很多的,當然殺死他也是有可能的。我注意到,當一個狂熱者企圖在獨栽者公開露麵時進行謀刺,往往隻能犧牲他自己。”他有點傲慢地繼續說,“不考慮你們的理想主義,你們到現在還沒有能夠培養出這樣的人。所以在小克拉瑪和軍事學院你們都失敗了。因為沒有一個人準備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去幹的。”

  “現在還有很多愛國的法國人準備這樣幹。”卡鬆開始有點反感地說。但羅丹暗示他不讓他說話。英國人根本沒理會他。

  “作為一個專業人員呢?”羅丹提出問題。

  “一個專業謀刺者幹起來是不憑熱情的,因此更為冷靜,而很少犯原則性錯誤。

  他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就不會在最後一分鍾想到關於在爆炸或類似的行動中誰可能受傷的問題。作為一個專業人員,他要估計到一切意外的危險,因此按規定程序進行的成功機會比任何人更有把握;他所想到的計劃不僅要使他能完成任務,而且能使他安全逃脫。在他還沒有這樣的把握時,他是不會輕易采取行動的。”

  “你估計到會有這樣一個計劃,既能使一個專業人員達到刺殺老家夥的目的,又能安全逃脫嗎?”

  英國人一聲不吭地吸了幾分鍾煙,凝視著窗外。“理論上講,可以。”他終於回答說。“從理論上講,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計劃,總是可能的。但是,我們說的這件事是非常困難的,比行刺其他任何人要難得多。”

  “為什麽比行刺別的人難得多?”

  “這是因為戴高樂事先得到了警告,不是指哪一次具體謀刺,而是指總的意圖。

  所有的大人物都有保鏢和保衛人員,但是如果有好幾年都沒有人去試圖行刺這位大人物,那麽盤查就會流於形式,例行手續就會機械化,警惕程度就會降低。那時來一顆結束他生命的子彈便完全成為出乎意料的,於是人們便驚慌失措,刺客在這種掩護下就可以逃脫。在我們說的這件事上,警惕程度沒有降低,不存在機械的例行手續,如果子彈打中了目標,許多人不會驚慌失措而會去追捕刺客。這件事是可以幹的,但這是目前世界上最難幹的一件事情。你們知道嗎,先生們,你們的嚐試不僅失敗了,而且也破壞了其他所有人成功的可能性。”

  “為此,我們才決定聘請一位職業刺客來完成這項任務。”羅丹說。

  “你們必須請一位專業人員。”英國人打斷他的話輕輕地說。

  “如果我們決定雇用一個職業刺客來幹這件事……”羅丹開始說。

  “你們也隻好雇用一個職業刺客。”英國人平靜地插嘴說。

  “那是為什麽,請問?現在仍然有許多人純粹出於愛國動機而準備幹這件事。”

  “是的,還有這樣的人。”淺黃色頭發的英國人答道。“無疑還有更多的巴斯蒂安•蒂尼。可是你們三位叫我來這裏,並不是為了泛泛地談論政治性行刺的理論,也不是由於你們突然缺乏刺客。你們要我來,是因為你們最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法國保安總局的特務已打人你們的組織到如此地步,你們的一切決定不需要多久就不成其為秘密。而且你們每一個人的臉龐都印在法國每一個警察的腦海裏。因此你們需要一個外人。說明白點,你們是正確的。若是要幹這件事,就必須由一個外人來幹。剩下來的問題就僅僅是由誰來幹,要多少錢。現在,先生們,我想你們已經用相當長的時間來檢查這件商品了吧?”

  羅丹揚起一側的眉毛,斜看著蒙克雷。蒙克雷點點頭,卡鬆跟著點頭。英國人則望著窗外,顯出不感興趣的神情。

  ‘你願意刺殺戴高樂嗎?“羅丹終於開口問。聲音很輕,但是這個問句整個屋裏的人都聽到了。英國人回轉頭看看他,一雙眼睛裏毫無表情。

  “可以,但是要花很多錢。”

  “多少?”蒙克雷問。

  “你們必須明白,這是件一生中隻能幹一次的買賣。這個人幹了這一次,以後就不能再幹了。即使能保住性命,但要使不被抓住甚至不被發現的可能性都是很小的。要幹這件工作,必須拿到足夠的錢,使他能夠在餘生中生活得很美好,而且能得到保護,不受戴高樂派的報複……”

  “等我們掌握了法國,”卡鬆說,“少不了……”

  “現款。”英國人說。“一半預先付,另一半事後付。”

  “多少?”羅丹問。

  “50萬。”

  羅丹看著蒙克雷,後者做了個鬼臉。“不少錢啊,50萬新法郎…”

  “美元!”英國人說。

  “50萬美元?”蒙克雷嚷嚷道,站了起來,“你瘋了?”

  “沒有。”英國人平靜地說。“我是最棒的,因此也是最貴的。”

  “我們肯定能得到比這便宜的要價。”卡鬆冷笑著說。

  “是的。”淺黃色頭發的人無動於衷地說。“你們可以找到便宜一點的人,而且你們會發現,他們拿了你半數的錢就逃之夭夭,或者事後找些借口說為什麽辦不到。你要雇用最棒的,你就得付出代價。價錢是50萬美元。據說你們想得到法國,那你們對自己國家的估價看來很低啊。”

  羅丹在這段對話期間一直保持沉默,現在接著話碴兒說:“說得對。問題在於,先生,我們沒有50萬美元的現款。”

  “我知道。”英國人回答說。“你們如果要我幹這活,你們就得從什麽地方收集到這筆款子。你們應該明白,我並不需要這個買賣。我上一次差事的收入足夠我舒舒服服地過幾年了。但是吸引我的是弄到足夠的錢,以便從此洗手不幹。因此我準備冒極大風險弄到這筆錢。你的朋友們要的更多,他們要的是整個法國,但是又怕冒風險。對不起,如果你們弄不到這筆款子,那麽你們就得回頭安排你們自己的計劃,再眼看著它們一個一個地被當局破壞掉。”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同時在煙灰缸裏弄滅他的煙。羅丹隨著他也站了起來。

  “坐下來,先生,我們想能夠設法找到這筆錢。”兩人又一起坐了下來。

  “好!”英國人說,“但是還有條件。”

  “什麽條件?”

  “你們需要找局外人的理由,是因為你們的秘密經常泄漏給法國當局。在你們的組織裏有多少人知道關於雇用局外人的計劃,讓我一個人幹?”

  “隻有在屋裏的我們三個人。我想到這個方法是在巴斯蒂安•蒂尼被殺害那天開始的。自那以後,所有一切調查策劃都是我親自做的,沒有另一個人知道。”

  “那麽必須繼續這樣做。”英國人說。“所有會議記錄、檔案、文件必須全部銷毀,除你們三人以外,不應該再讓別人知道。鑒於二月份阿古事件的發生,如果你們三位中任何一位被抓住,我就有權單方麵解除我們之間的協議,因此你們必須在某處安全的地方躲避起來,並且還要有強大的警衛人員采取保護性措施,直到任務完成。同意嗎?”

  “同意,還有呢?”

  “策劃和執行全部歸我安排,我不會把細節泄漏給任何人,包括你們三人在內。

  簡單地說,我將失蹤了,你們再不會聽到有關我的任何消息。你們已經有了我在倫敦的電話號碼和地址,但當我準備開始行動時,這一切都沒有用了。

  “無論如何,你們隻能在緊急關頭時才能在那地方和我接觸。此外,就不能有任何接觸。我將留下我在瑞士銀行的賬戶,當他們告訴我最初的25萬美元已經存入我的戶頭裏,而我的準備工作也已經完成,那麽我就開始行動。除掉我自己的判斷外,我不會操之過急的,也請你們不要幹涉我,同意嗎?”

  “同意,但是我們在法國的內線能給你介紹情況。可能對你會有幫助,他們中有些人是被安插在關鍵部門的,地位很高。”

  英國人考慮了一會兒說:“好的,你們準備就緒後,給我一個簡單的電話號碼,最好在巴黎,這樣我在法國任何地方都能夠直接打電話聯絡。關於我的行止,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隻是簡單地用電話打聽關於總統周圍安全措施的情況的最新消息。

  但是接電話的對方不應該知道我在法國幹什麽。簡單地告訴他,我同你們的任務有關,需要他的幫助。他知道得愈少愈好。讓他僅僅作為情報交換站。他的消息來源也必須是那些有地位的人所提供的內部情報,不要說那些我能在報紙上讀得到的廢話。同意嗎?”

  “很好。你願意完全單獨活動,不要助友,不要掩護,就按你自己的想法辦吧。

  那麽假證件呢?我們手上有兩個非常高明的偽造證件者。”

  “我有我自己的,謝謝。”

  卡鬆插話說:“我在法國有一個完整的組織,和德國人占領時的抵抗運動相仿。

  為了協助你的工作,我可以把這整個組織交給你支配。”

  “不,謝謝。我還是願意靠我自己隱姓埋名地來幹,這是我最好的武器。”

  “可是萬一出了什麽差錯,你可能需要逃跑……”

  “除非是你們這方麵出問題,我是不會出差錯的。我將和你們的組織毫無聯係地進行活動,也不讓你們的組織知道。卡鬆先生,原因和我之所以坐在這裏的原因相同:你們這個組織裏到處是特務和坐探。”

  卡鬆看上去氣得要爆炸。蒙克雷悶悶不樂地凝視著窗子,挖空心思地想如何很快地弄到50萬美元。羅丹沉思地凝視著桌子對麵的英國人。

  “不要激動,安德烈。這位先生願意單獨工作,就這麽辦吧。他習慣於這種方法。我們花50萬美元雇的一個人不會像我們自己的射手那樣需要那麽多人來侍候。”

  “我想知道的是,”蒙克雷咕噥著說,“我們怎麽能那麽快地搞到這麽多錢。”

  “用你們的組織去搶幾家銀行。”英國人輕鬆地建議說。

  “不管怎麽說,這是我們的問題。”羅丹說。“在我們的客人回倫敦前,還有什麽問題嗎?”

  “有什麽保證你不會拿了第一筆25萬美元就逃之夭夭呢?”卡鬆問。

  “我已經告訴你們了,先生們,我想洗手不幹。我不想有半個軍的前空降部隊來追捕我。這樣我所花的保護自己的錢就比我所得的錢要多,錢很快就會花完了。”

  卡鬆接著說:“那麽在你完成任務以後,如果我們拒絕支付其餘的25萬美元,那你又怎麽辦?”

  “理由相同,”英國人圓滑地回答,“在那種情況下,我必須用自己的錢進行工作,目標就是你們三位先生。雖然這麽說,但我不相信那種情況會發生。你們以為如何?”

  羅丹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好,假如一切都談妥,我想我們不必讓客人多耽擱時間了。還有最後一條,你的名字。如果你願意隱姓埋名,那你也需要有個假名字或代號,你有什麽想法?”

  英國人想了一會兒說:“我曾談過打獵,用‘豺狼’這個詞怎樣,這個名字可以嗎?”

  羅丹點點頭:“很好,事實上我很喜歡它。”

  他陪著英國人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維克托走了過來。羅丹第一次麵露笑容,並把手伸出來給這位來客。

  “我們將根據協議盡快地辦到,同時你是否可以先開始策劃,這樣就不至於浪費時間。”

  “當然。”英國人回答說。

  “晚安,豺狼先生。”

  維克托看著客人像來時一樣悄悄地離去。

  英國人在機場旅館裏住了一晚,早晨搭第一班飛機回倫敦去了。

  在克萊斯特旅館裏,羅丹麵臨著從卡鬆和蒙克雷那兒來的一連串的問題和責難。

  他們倆從9 點鍾一直到午夜,連續三個小時都在動搖著。

  “50萬美元,”蒙克雷反複地說,“我們到哪裏去搞到這50萬美元?”

  “我們可以采用豺狼的建議去搶劫幾家銀行!”羅丹說。

  “我不喜歡那個人。”卡鬆說。“他要單幹,不要同夥,這類人是危險人物,沒法約束他們。”

羅丹結束了這場爭論。他說:“瞧你們兩位,我們一起想出了一個計劃,我們一起同意了這個方案,然後我們找到一個人,而且這個人能夠刺殺戴高樂總統。現在需要的就是錢。我對這樣的人是有所了解的。如果有人真能幹這件事的話,我想就是他了。現在我們得加緊工作。讓我們幹我們的,他幹他的吧。”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