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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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釣魚瘋子的巴西 巴拉圭河 朝聖手記-5

(2011-01-17 09:33:30) 下一個
一個釣魚瘋子的巴西 巴拉圭河 朝聖手記


2010-11-01

( 1 ) 到潘塔納去!

我一直認為自己骨子裏就是個喜新厭舊的家夥。在那麽多的地方釣過魚,但從來沒有過強烈的願望想要再回到其中某個地方去舊地重釣一次,我總是在尋找下一個值得我去的地方,也總是為了下一個地方的憧憬而激動不已。但有一個地方不一樣,你隻要在那裏釣過一次,你就會終身為她所牽掛,這個地方勾起你無窮瑰異的遐想和無盡雋永的回憶,一想到她你就會激動莫名,你覺得她的光芒蓋過了你所去過的任何地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兩句詩並不一定隻用來形容美女,這時候你就覺得用這兩句詩來形容這個地方,簡直是說到你的心裏去了。

這個地方就是巴西。

2006年我第一次去了巴西,如願以償地泛舟垂釣於魂牽夢縈的亞馬遜河上,那是任何筆墨所無法形容的新奇和快樂,以至於當我離開她的時候,心中充滿了留戀和怨恨,甚至還沒有離開巴西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明年我還要回來!

結果2007年的秋天,被我的表哥蘇厚民拖到羅馬尼亞的多瑙河三角洲去了。
一踏進2008年,我就在掛曆的九月份上,用油彩筆寫上巴西亞馬遜幾個字,這是我自己的宣言。九月份的其中一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總是在九月份出遠門去釣魚,這是我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等到製定具體計劃的時候,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冒了出來,還是去兩年前去過的地方嗎?總有些不甘心,那麽大的亞馬遜,照說釣魚的好地方多去了,可我又一個都不認識,該上哪兒去釣魚呢,這真是個問題。成天七想八想,突然給我想起兩件事情來了。第一件是兩年前在瑪瑙斯乘坐洛倫索二號去水上營地時,在駕駛室和胖子布什船長閑聊,他問我:這麽說,你來亞馬遜就是為了釣魚? 我說:是啊,主要就是為了釣魚,觀光的事情隻是順便帶過。 他斜著腦袋看著我,有點奇怪的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去潘塔納?我以為他說的這個潘塔納一定是在亞馬遜上的某個地方,當時也沒有多留意,這事情就這麽過去了。第二件事情是兩年前在亞馬遜河上釣魚,休息的時候我斜靠在船幫上,和我的小導遊法比奧抽著煙閑聊。我說:伊霍啊,你當導遊也有些年頭了,這個巴西什麽地方釣魚是最好的?不會就是這裏吧? 法比奧說:哪裏啊,這兒算什麽嘛,和潘塔納那就沒的比。 我還是以為他說的那個潘塔納是在亞馬遜叢林深處的某個地方,心想有機會我倒要在地圖上查它一下。想起這兩件事情我心裏頭突然一亮,哎,既然這兩個巴西佬都異口同聲地提到這個潘塔納,想必這一定是個了不得的釣魚好地方,我這次何不就直奔這個潘塔納而去?

頓時來勁了。
打開兩年前從巴西帶回來的亞馬遜州地圖,仔仔細細從左看到右,從上看到下,查找了足有半個多小時,大大小小幾百個市鎮村寨,居然就沒有一個叫潘塔納的地方,這下心裏真是後悔死了,當時怎麽這麽遲鈍,為什麽就沒有再詳細地追問下去?難道這個潘塔納是他們當地人的稱呼?或者那根本就是個小得連地圖上都標示不出來的地方?

心有戚戚,幹活吃飯,什麽時候想起這件事情,就覺得簡直是塊心病,直到有一天,我正開車走在半道上,又想起這事兒來了,突然間福至心靈,心裏頭靈光一閃,潘塔納?潘塔納?哎,我好象在一本什麽雜誌上看到過這個名字,什麽雜誌?再狠狠地想,想起來了!是美國的 NATIONAL GEOGRAPHIC( 國家地理雜誌),我每期都有買的。回到家裏把所有的國家地理雜誌都翻出來,一本本地找過去,終於給我找到了,在2005年八月期上,文章的名字是狂野的濕地潘塔納。這才知道我犯了一個大錯誤,隻怪我滿腦子都是亞馬遜,造就了天大的誤解,第一,這個潘塔納並不是地方名,而是一個地域的名字,第二,這個潘塔納和亞馬遜毫無關係,離亞馬遜至少有一千多公裏地。

潘塔納,是從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 PANTANAL 音譯過來的,意思是指大型的沼澤地。英語稱為 WETLAND,中文翻譯成濕地,我覺得都有點詞不達意。世界上的沼澤地何止千萬,但有資格被稱作潘塔納的地方隻有兩個,一個是美國佛羅裏達州佛羅裏達大沼澤,占去佛州一半的麵積,算得上是非常驚人,但是和另一個巴西的潘塔納一比就沒有了光彩。巴西的潘塔納跨越了三國(巴西,巴拉圭和玻利維亞)兩省(巴西的馬托格羅索省和南馬托格羅索省),麵積幾乎有25萬平方公裏,台灣和香港把潘塔納翻譯為大沼澤,雖然名副其實,可惜還是沒有能表達出它那遼闊和令人震撼的意境。

在南美洲的中部,地勢從山地轉向安第斯山脈的高地,但是大自然卻在這塊山地中,造就了一塊巨大的低窪平原,這塊平原就是潘塔納。南美洲的第三大河巴拉圭河從這塊平原的左側蜿蜒而過,這條大河發源於巴西中部的高地,一路流經巴西,巴拉圭和玻利維亞共和國,最後在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麗斯附近奔流入海,投入了大西洋的懷抱。

巴拉圭河將六百多條支流像血管一樣分布在整個潘塔納,一到雨季,六百多條支流一起泛濫,把整個潘塔納泡成了個水鄉澤國。在漫長的將近五個月的雨季裏,整個潘塔納的雨林中的所有動物---食草的,雜食的,食肉的,也包括了鳥類和昆蟲---全部轉移到樹上去生活,魚類和水生動物接管了這個地區,幾萬年來,陸生動物,水生動物和熱帶植物在這個巨大的沼澤地裏輪流執政,繁衍生長,大自然一派欣欣向榮。而人類卻因為被潘塔納的周期性水淹所阻,除了在其中幾個地勢高的地區建立了農場,幾乎無法深入到沼澤的腹地去開發,潘塔納幸運地逃離了人類的毒手,成了一個最後的野生動物伊甸園。

我在網上搜索潘塔納的信息,看到了巴西國家公園管理局的總監所說的一段話,大意為:在巴西以外的人們隻知道有亞馬遜,而不知道潘塔納,那是因為亞馬遜的名聲實在太大,這實在是一種羞恥。事實上潘塔納自然環境的美麗,生物的多樣性,生態的係統性完整性,都要遠在亞馬遜之上......這位先生使用了羞恥(SHAME)這個單詞,有點駭人聽聞,但潘塔納養在深閨人未識倒也確實如此,難怪那位先生要忿忿不平,事實上我也是直到現在剛知道潘塔納這個名字,我也是應當感到羞恥的井底之蛙。

吃驚之餘,我趕忙翻出兩年前在巴西買的幾本釣魚雜誌,仔細再看一遍,頓時麵紅耳赤,羞愧難當。兩年前我從亞馬遜回來,寫了一篇關於亞馬遜遊釣的文章一意孤行亞馬遜,發表以後,意猶未盡,又從巴西的釣魚雜誌裏整理翻拍了一組令釣魚人震撼的照片,想當然地取名亞馬遜的釣魚圖片發表在網上,其實整個錯了,事實上在這些照片裏,除了亞馬遜巨鯰比拉拉達和海象魚之外,介紹的全是潘塔納巴拉圭河水係的漁獲,我因為無知,無意中大大地誤導了中國的釣友,這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在網上搜索的結果顯示,巴拉圭河雖然隻有400多種魚類,和亞馬遜河的2000多種淡水魚相比,好像沒有什麽可以驕傲的,但是巴拉圭水係有近40種有垂釣價值的魚類,是巴西釣魚界所極力向全世界的釣友推介的,這40幾種魚都是隻有巴拉圭河所獨有的垂釣尤物,特別令全世界的釣友為之瘋狂。比如被稱為金色火車頭的多拉多(DOURADO),被稱為阿拉圭亞魚雷的碧庫達(BICUDA),深水巨鯰夏烏(JAU),食蟹魚比阿烏蘇(PIAUCU),巨型惡狗魚卡秋拉(CACHORRA),等等等等,這些都是我以前見所未見,甚至是聞所未聞的。

回想起來布什船長和法比奧說的真的沒錯,潘塔納才是比亞馬遜河更好的釣魚天堂,我知道的真是太晚了。
那麽多從未見過,從未釣過的魚,被活生生地從巴拉圭河裏釣出來,刹那間凝固成那麽活龍活現的照片呈現在眼前,這是何等致命的誘惑,更可惡的是這些魚都不是我釣到的,我隻有在雜誌上看看的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再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激動,拍案而起,好,什麽也別說了,今年的出釣,就定在潘塔納的巴拉圭河了!


( 2 ) 還是孤身上路

又是同樣一個老問題,潘塔納那麽大,究竟要到什麽地方去釣魚呢?這個問題還算比較好解決,我手裏正好有幾本從亞馬遜瑪瑙斯帶回來的巴西釣魚雜誌,上麵有好多潘塔納的釣魚旅館廣告,仔細研究了一下,找了廣告最多的那一家,打了個國際長途過去詢問。接電話的那位不會英語,西班牙語比我還糟,近20分鍾的時間裏都是在:啊?......什麽?......沒聽懂......再講一遍......拔直了喉嚨,說得一頭是汗,對方終於搞明白了,有個中國人要上他們那兒去釣魚,我這兒也總算弄清楚了他們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為了去這個要命的地方,我得坐三趟飛機,

主意一定,我立刻就到我朋友開的旅行社去訂機票,每年出去釣魚,都要麻煩他給我找最便宜和最合理的航班。那老墨覺得很好笑,說是現在才五月份,離九月份還早著呢,你為什麽這麽早就要急急忙忙地訂機票?其實他不明白,我把機票一定,就不可能再改變主意了,就算是在這四個月裏發生任何事情,雷打不動我都要走人的。

機票訂在九月15日。辦妥了機票的事情,先給洛杉磯的表哥蘇厚民打電話,一年前在多瑙河三角洲釣魚的時候,就已經約定好今年一起奔巴西去。那老兄一聽,說真要去啦?好好好,要得要得!下星期我就去訂票,我們就在聖保羅會麵,不見不散!

興奮之餘,我又做了一件事情:二年前我從亞馬遜回來,將我的亞馬遜經曆寫了一篇一意孤行亞馬遜,發表在網上,引起了國內釣友的高度關注。尤其是我在文章的最後,提到了我的下一次亞馬遜之旅,我希望下一次不再是一意孤行,意在征招誌同道合者。在不同的釣魚網站上,我看到了許多釣友的回應。有的說,李哥,算我一個!有的說,李叔,到時候通知我!更有人在四處打聽我的EMAIL地址,說要跟我聯係。我在那麽多的回帖中謹慎地挑選了四個人,這四個夥計看上去決心都挺大,口氣都很堅決,而且都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我分別給他們發了電子郵件,邀請他們和我一起去赴一次夢幻之旅。郵件發出後,石沉大海,兩個多月了,竟然連一個回答都沒有。看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我太太就說話了:我看人家都很正常,就你一個人有神經病。人家在你文章後麵跟帖,隻不過是給你麵子,為你捧場。一時激動,拍一下胸脯,說幾句狠話,那是可以理解的,就你這個呆子當真了,你以為人家都是蘇厚民啊?你這樣冒冒失失的找上門去,知不知道會把人家搞得很尷尬嗎?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我這才覺得自己的熱度確實太高了一點。

好了,不管別人怎麽樣,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七月份開始,一到休息天我就翻箱倒櫃,倒騰我那些寶貝釣具,把要帶去巴西的釣具慢慢地整理起來。我覺得釣魚這事兒有三個樂趣,一是打點行裝準備出發的那種急切激動和想入非非,二是到了水邊和魚鬥智鬥勇的那種淋漓酣暢,三是釣完了回來懊惱和快樂混雜在一起的無窮回味。所以,我現在就先把第一個樂趣享受起來。

七枝釣竿,把我的竿包塞得鼓鼓的。五個繞線輪,30幾枚不同規格的擬餌,各種規格的釣線,大大小小的魚鉤鉛垂,長長短短的防咬線,夜釣用的雜七雜八的東西,簡直就像個小型的漁具店,有些東西看上去可帶可不帶,但心想萬一要用上呢?妥協的結果是,我那隻手提箱險些關不上了。好,現在一切都準備妥當,隻等出發了。

想不到先等來的卻是蘇厚民老表的電話,那家夥在電話裏拉著哭腔:震宇啊,我走不了啦,你一個人去爽吧。我說:怎麽回事啊你他說:嗨,想不到啊,我真的升官了!去年我們在多瑙河三角洲釣魚的時候,閑談時說起,公司裏有傳言說,他蘇厚民要升職了,差不多一年了沒消息,都把它忘了,可想不到突然間七月底委任狀就下來,蘇老哥升為部門經理了。剛一升職就要去度假,這口怎麽也開不出來,沒奈何,蘇老哥隻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去退機票,還被人家扣掉了一百多塊手續費。我說你別哭了,升官發財好事情啊,那我就先去探探路,下次再陪你去行吧?
看來我又要孤身上路了。

真是好事多磨。等啊等,眼看離出發的日子還剩最後3天了,突然在電視新聞裏看到美國休斯頓遭遇颶風,而我卻要在休斯頓轉機飛巴西聖保羅的,一急之下,趕忙打電話聯係航空公司,人家說這次颶風非同小可,不要說航空港,整個休斯頓都要關閉啦,什麽時候重開?不知道,你自己每天打電話過來問吧,你也不要著急,反正哪一天重開了,第一個就讓你先走行了吧?
急死個人了,每天早上一上班,先提起電話打航空公司,一直打到17號,好消息來了,說休斯頓機場已經重開,給我安排了18號一早的航班。哦,深深鬆了一口氣,明天我終於可以出發了!

( 3 ) 九月18日--19日, 千萬裏,我找尋著你。

早上六點20分,飛機在晨曦中直上藍天。
這將是一個漫長的旅程,我要從墨西哥飛往美國休斯頓,再從休斯頓轉機飛往巴西聖保羅,到聖保羅之後轉乘巴西航空公司的國內航班,飛往南馬托格羅索省的省會大坎普,從大坎普以後再怎麽走就隻能憑想象了,估計應當是會有長途汽車的吧。
休斯頓果然是一片劫後餘生的慘狀,大樹連根拔起,許多房子被颶風刮走了屋頂,馬路上到處可見七歪八倒的電線杆,但好像並未嚴重到全城關閉的地步。我在休斯頓停留了一個白天,去唐人街購買一些食品和日用品,原先還準備抽空去參觀一下美國宇航中心的博物館,但經電話查詢,說是颶風過後一直關閉,隻好掃興作罷。

傍晚在休斯頓機場C14號登機門等候登機,候機的大部分都是巴西人,很快就和人家聊了起來。他們聽說我去巴西隻為了釣魚,都覺得不可思議,本來還想向他們打聽一下我要去的地方的情況,很失望地發現,和我交談的巴西人沒有一個是釣魚的,而且我要去的地方連他們巴西人都沒有聽說過。其中有一個叫科萊亞的年輕人非常熱心,他叫我不必擔心,說到了聖保羅後,他會在機場打電話和我要去的那家旅館聯係。

去聖保羅的是夜航班機,吃完難吃透頂的航空餐,蒙頭大睡,一夜無話。19日上午九點,準時到達聖保羅,排隊辦完進關手續,去拿行李,科萊亞果真在那裏等我了。他說已經和那家旅館聯係上了,那家旅館就在巴拉圭河邊上。他叫我到了大坎普後,可坐前往邊境城市科隆巴的長途汽車,在終點不到七十公裏一個叫莫裏尼奧門的地方下車,買了車票後打電話給旅館告知發車時間,他們會在莫裏尼奧門車站等候我。聽他這麽一說,心裏頓時無比輕鬆,自然是千恩萬謝,真是這個世界上到哪裏都有好人啊!

在聖保羅機場兌換錢幣,吃飯,傻坐。
到達大坎普,已是19日下午三點,叫了輛出租車直奔長途汽車站,車票買得很順利,下午五點半發車,半夜11點半到達。拿出20個巴西利亞爾,請售票員替我往旅館打了電話,那邊回說知道了,會來接車,並說來接我的是一輛黑色的皮卡車,看來一切都很順利。

終於踏上了旅途的最後一程,一開車我就一直在納悶,我曾仔細研究過巴西地圖,從大坎普到邊境城市科隆巴,從地圖上推算隻不過三百公裏的樣子,一般情況下長途汽車跑個三小時也就夠了,怎麽會要六個小時?難道是路況很差,車跑不快?不對呀,地圖上標示出來從大坎普到科隆巴是巴西BR262國道呢,真想不明白。可要不了多久,我就明白了,路況其實極佳,時速100公裏車開得非常平穩,但中間每到一站,司機開門下車,抽煙,喝水,尿尿,和熟人聊天,也不管車上那麽多人在等他,反正不聊個心滿意足是不會發車的。經過其中一個站時,司機說要去吃晚飯了,這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全車人一起呆坐傻等,居然沒有一個人口出怨言。我是見多不怪,南美洲的節奏就是如此,廣而言之,凡是拉丁語係的國家,沒有一個是做事認真的。

半夜裏,司機推醒我,說是莫裏尼奧門到了。我提著行李下車,呆呆地看著巴士在夜色中絕塵而去,半夜三更,獨自一人,站在異國陌生的車站上。天南地北的走,也算個老兵油子,但這種經曆對我來說,還真是頭一回。

這個叫莫裏尼奧門的地方,其實是BR262國道上的一個收費站,除了收費站四顧無人,我孤獨地站在路燈下,四周是興奮狂舞的蚊子,頭頂上是盤旋飛掠吱吱怪叫的蝙蝠,那裏有什麽黑色的皮卡車?向公路兩端惶然張望,偶爾遠遠看到車燈,以為是接我的人來了,結果是一個又一個的失望。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除了抽煙傻等,真是毫無辦法。這種時候了,我竟然還有心情幽自己一默,嘿嘿,幸好沒有帶什麽人來,不然,現在他們肯定是貓著腰,四下裏找尋板磚,罵罵咧咧地用來拍我的腦袋。
一個多鍾頭過去了,我已經開始絕望,心裏想看來今天在這裏要待到天亮了,就在我心裏開始問候人家老媽的時候,收費站的小亭子門一開,燈光亮處,救星來了!走過來的是一個年輕人,他說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好半天,你等誰啊?看我又是西班牙語又是葡萄牙語的說得語無倫次,笑了,他說他能講西班牙語。聽我把事情說明白了,他說你不要著急,那家旅館我知道,不遠,離這裏四公裏,待會兒可以送你過去,不過我要到一點鍾才下班,你再等我一下。他自己介紹說他的名字叫曼迪。

坐上曼迪那輛破舊的大眾牌貨車,從公路上拐進鄉間土路,顛顛簸簸一路行去,很快就看到了月光下的巴拉圭河,曼迪指著河岸邊稀稀拉拉的燈光,說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我注意到曼迪在駕駛台上放著的一塊泡沫塑料,上麵鉤著好幾個連著防咬線的魚鉤,那防咬線是鋼絲自己繞製的,很粗糙,原來曼迪也是個釣魚人,他說我們這裏隻要是個人,都會釣魚。

到了我住的那家旅館,黑燈瞎火,幾隻狗圍著我們狂叫。隨手拍開一間房,問老板住在什麽地方?睡眼朦朧地朝一扇門一指,我沒好氣地上去猛拍,老板被我稀裏糊塗的拍出來了,麵對我一連串的責問,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嚇糊塗了,呆呆的望著我一言不發,到末了回房去拿出一把鑰匙,指指走廊盡頭第一扇門,意思是那就是我住的房間。回頭一看,那個曼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悄走了。

打開房門,暗淡的燈光下,隻有四張床和一個櫃子,板壁破舊,一條螞蟻連成的黑線,從天花板下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地板上的一個窟窿裏去,廣告打得牛B哄哄的釣魚旅館,竟是如此破敗不堪。進衛生間一看,大喜,竟然有個熱水器,趕緊去衝個澡。剛洗得有點意思,電燈一閃就滅,停電了。摸著黑,按著記憶在手提箱裏摸出頭燈點亮,找了一張看上去還算幹淨的床,實在太累,幾乎一倒下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還在想,他娘的,明天找這老板算帳!


( 4 ) 九月20日 天不作美

早上五點鍾,天還是黑蒙蒙的,亂哄哄的聲音把我吵醒了,開門一看,走廊裏所有的房門都打開了,很多人在忙出忙進,拉住一個人一問,原來都是從聖保羅過來釣魚的,今天是他們釣魚的最後一天,明天一早就要返回聖保羅。他們是一個釣魚團體,租了一輛大巴從聖保羅過來,路上要開28個小時,真是夠辛苦的,怪不得人家說釣魚的人都有神經病。

吃完早餐,這幫釣魚人都急急忙忙登船出發了,老板這才把我招呼到他的辦公室。先跟我再三解釋說他並不知道我要來,昨天也沒有接到什麽電話,也許是他手下人接的,但並沒有人對他提起這回事,所以昨天看我對他大發雷霆,覺得莫名其妙。我問他說那麽四個月前我打電話過來是不是你接的?他說我對聖母起誓,沒有接過,也沒有人對他提過。老天爺,竟有這種事情!幸好昨天碰上了那個熱心的曼迪,不然這事情真的還不知道要怎麽個收場法。

哭笑不得。
言歸正傳,說釣魚的事。原來這裏和亞馬遜的規矩全然不同。亞馬遜是一天的旅館費夥食,住宿,釣魚船和魚餌,燃油和釣魚導遊什麽都包了,在這裏燃油和魚餌卻是要另算的。怎麽個算法呢?老板拿出表格給我看,他說噢,這樣的表格一天一張,寫的是你的名字,在表格裏會登記你一天用了多少升燃油和多少打的魚餌(這裏的魚餌都是論打來算的);在餐廳裏你喝了多少飲料和啤酒,然後在你走的時候,把所有的表格拿出來和你來個大清算。老板又拿出旅館的價目表給我看,食宿費用還過得去,但燃油是加油站的一倍價錢,魚餌小活魚最便宜的12個裏亞爾一打,中等價格的18到24裏亞爾不等,螃蟹14裏亞爾一打。蚯蚓最離譜,竟要40裏亞爾一打,兩個不到裏亞爾兌換一塊美金,你算算一條蚯蚓要合人民幣多少?在國內大概買一條活魚都夠了。

入鄉隨俗,再貴也得買,沒什麽好多講的。我說那麽我的導遊呢?老板打開房門,哇啦一叫,叫進來一個黑小子,他說這是你的比羅多(葡萄牙語導遊之意),他的名字叫達尼艾洛。我說:好啦,就這樣吧,哎老板,我房間裏麵有螞蟻哦,待會兒你拿罐殺蟲劑給我去滅一下。老板連說是是,沒問題。

這個達尼艾洛我從一打見到他,就從心裏不喜歡。倒不是什麽種族歧視,你瞧這個人,看人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眼神像匪徒,說話衝頭衝腦,毫無禮貌,問我叫什麽名字,口氣像審問一樣。但我想人不可貌相,第一印象往往靠不住,所以,當我們上船的時候,他連替我拿釣具這種導遊起碼的職業習慣都沒有時,我並沒有在意,乖乖的自己搬上船去。達尼艾洛隻會講葡萄牙語,但西班牙語可以聽懂,和他馬馬虎虎也算可以溝通。

我在來巴拉圭河之前,對這裏有許多錯誤的想法,下麵我會一一提到。錯誤之一:既然和玻利維亞靠得那麽近,想來當地人都會講西班牙語。其實錯了,像店老板能講這種結結巴巴的西班牙語,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這裏的大部分人隻會講葡萄牙語,卻都能夠聽懂西班牙語,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本來就是兄弟語種,語法完全一樣,隻是很多的單詞發音不同,大概就是山東話和山西話這麽一點差別,不過我們這種外國人聽起來,真要累死了。

好啦,什麽都別管了,釣魚要緊!我問達尼艾洛,今天我們要帶什麽餌?他說隨便。我就覺得有點奇怪,哪有導遊這麽既不做解釋,又不提建議的?我想大概是語言障礙吧,也不多怪他,心裏盤算今天是第一天,什麽情況都不清楚,還是先用擬餌杆探路吧。回房裏拿了五個擬餌,兩包拉力12公斤的防咬線,兩根 UGLY STIK 擬餌杆,簡簡單單地就出發了。

我們出發時,已是早上七點多鍾,第一眼看到了傳說中的巴拉圭河,河麵上浮著一層淡淡的霧氣,並不如我想象當中的那麽寬闊,在旅館的前麵這一段,也就大概400米寬。水色微黃,和亞馬遜河的紅茶水色完全不同。昨天我在大坎普的書店中看到一張巴拉圭河的水係圖,標示出河對岸是玻利維亞,在邊境城市科隆巴的巴西一側,大大小小的支流多得象毛細血管一樣。現在放眼望去,河流兩岸都是熱帶雨林,並不高大,但茂盛得就像綠色的圍牆一樣,除了我住的旅館這一帶還有些房子外,目光所及之處,幾乎都是渺無人煙。

天色很陰沉,鼻子裏很敏感地感覺到了空氣中濃厚的水份。小艇開出去不過十來分鍾,就停了下來,遠遠地還看得見我住的那家旅館。達尼艾洛頭朝我一擺,意思是就是這裏了,釣吧。

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河道的中間,河道的深度,據達尼艾洛說可能在30米。所有的情況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釣什麽魚,怎麽個釣法,現在看來都得我自己來摸索,當下決定先試試用擬餌來釣活動於水上層的魚類。一般而言,在水的上層活動的,多數是獵食性的凶猛魚類,我以前釣過的非洲虎魚,美國的大梭子魚,墨西哥的狼鱸,包括國內的翹嘴鮊絲,都是屬於這一類水麵惡霸。我在防咬線上安了一枚SPINNER,就是在國內被稱作亮片的那種擬餌,這種擬餌用來釣上層獵食性魚類,一向有不俗的表現。

我揮動釣竿,向四麵試探性地不斷打出,用擬餌釣魚,我個人的體會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必須要心平氣和,掌握節奏,做到細水長流,拋杆的姿勢要力求準確,盡量節省自己的體力,最大限度地利用手腕和杆梢的彈力,將擬餌送到你希望的落點。很多初學者一上來就使足了全力,加上甩竿的姿勢又不準確,十幾竿一投就搞得自己氣喘籲籲,就算是有那個耐心甩上3,4個小時,到晚上睡覺時必定是肩帶酸痛,手臂僵硬,如果這樣的代價還沒有能釣到一條魚,許多想要嚐試擬餌釣的朋友很可能僅僅試了這麽一次,就萌生了退出的念頭,這實在是非常可惜的。

打了近20幾竿,沒有一次追咬,取下了SPINNER,換成一個大型的JIG,在國內有釣友將JIG稱作軟蟲,確實很形象。用軟蟲又試探了十幾竿,仍然沒有咬口,再換成一個14公分的亮灰色BLUE BACK HERRING,耐著性子再試。在試用各種擬餌的時候,是非常痛苦的,尤其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你不知道你所要釣的是什麽魚,也不知道你所要釣的魚對那一種擬餌有興趣,那一種顏色的擬餌更能夠挑逗起它們追咬的欲望,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更換各種擬餌,隻有當第一口追咬發生時,你才可以確定今天你使用哪一類型的擬餌會比較成功。

就在我安裝BLUE BACK HERRING的時候,天開始飄起麻花雨,等到我打出第六竿的時候,第一口追咬終於發生了。那是在我收線停頓的一個很小的間隙裏,杆梢猛然間登地一下,有一條魚將杆梢重重地拉了下去。打了幾十竿都空空如也,所以毫無精神準備,反應遲了半拍,等我奮力揚竿的時候,手頭一輕,擬餌從水麵上跳了起來,隻見水麵上一道尖形的水紋飛快地走了一個S形,銀亮的魚體在水麵下一閃,受了驚的魚一下子潛入深水。

雖然沒有釣到魚,但這第一口是最激動人心的。緊接著又連打了幾竿,正在興頭上,那黑小子卻叫住了我,他說下雨了,該回去了!這才覺得雨比剛才大了好多,帽簷上已經有水在往下滴了。我自己淋雨沒關係,可人家不能陪著我受罪,我說行啊,那就回去吧。

回到房間裏,抬頭一看,螞蟻們仍然在牆麵上興高采烈地遊行,想開熱水器洗個澡,一擰開關,又是停電,這破旅館,真是叫人惱火。我就安慰自己,我是來釣魚的,隻要能釣到魚,住得差點算不了什麽。以前在非洲釣魚,還住過黑人那種跳蚤可以把人抬走的茅棚,忍忍吧。把帶回來的釣具收拾一下,卻發現少了一包防咬線,是不是拉在船裏了?

下午雨還是一陣子大一陣子小,實在忍不住了,趁雨稍微小一點的時候,向老板娘買了一打蚯蚓,一件塑料雨衣,冒著雨就在旅館前麵的河邊釣了一個小時。那件雨衣在我拋第一竿的時候,就從腋下到屁股後麵裂開一個大口子,雨水從裂口裏直灌進來,令我狼狽不堪。回去後脫下那件雨衣一看:中國製造.我無話可說。

一個小時收獲十幾條魚,一半是不知道名字的三種鯰魚,一半是食人魚比拉尼亞。感覺上巴拉圭河的食人魚比亞馬遜河還多,大多情況下,鉤一到底,杆梢立刻亂抖,提起來一看,蚯蚓被比拉尼亞啃得光光的,好厲害的家夥,甚至把防咬線咬得七彎八折。值得一提的是巴西用來釣魚的蚯蚓,小的像圓珠筆,大的有小手指那麽粗,40到80公分長,第一次看到真叫人嚇一大跳。這種蚯蚓的活動能力驚人,一伸一縮之間,就爬出了半米遠。我第一次用它們,不知道厲害,隨手放在一個塑料袋裏,隻一小會功夫,就逃得隻剩下四條了。

傍晚雨停了,濃厚的雲層裏,竟然鑽出些許陽光,河麵上的景色令人心動--希望明天是晴天!
聖保羅來的釣友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晚上的夥食很棒,廚娘做的巴西燒烤。這幫巴西佬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從下午六點鬧騰到半夜,拉丁民族對生活的放縱享受,真是名不虛傳,叫我們這種拘謹的亞洲人看了既吃驚又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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