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吃什麽

這個問題已困擾我多年。每天，我都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和相當的腦細胞來認真思考，它就象我那嚴厲的老板一樣，不得不天天去麵對。 因為晚飯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性。 早餐通常是一杯牛奶兩片麵包草草了事。午飯是工作表的一部分，扔下飯盒就繼續幹活，匆忙得隻能叫填巴，不能叫吃。“吃”和“品”一看便知主要動口，而填巴，那是直接往喉嚨嚨裏倒的。由於公司附近可供開發的午餐資源實在有限，數年來填的幾乎是同一家快餐，對它恨之入胃，又無可奈何。唯晚飯，可以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或下廚一展身手，或下館子一醉方休，從容享受。因此總要費點心思，使它無愧於自己為糊口而付出的辛苦。尤其中午的盒飯，更促使我一回到工作台就開始了對晚飯的思考。 事情往往這樣，別無選擇的時候，作決定是最容易也最不致反悔的。麵對眾多選擇時，為了不辜負這種自由，左思右想，舉棋不定，好容易作出決定，也必生出許多遺憾。 出去吃，還是自己做？這是個問題。哈姆雷特一般繞著房間踱了兩公裏後，覺得還是自己動手較有樂趣。可做什麽呢？名為做飯，其實功夫全在菜上，一頓飯有葷有素還得有湯，雖說一個人吃，基本要素缺不得。好比小孩穿戴，用料可以少些，上衣褲子卻是短了那樣都出不了門。 葷，有飛禽走獸，素，有瓜果菜蔬，湯就更是包羅萬象。這其中的搭配，比攢台電腦複雜多了。還是去菜場看看，什麽順眼買什麽吧。 如今買菜有點經驗，知道進去要先轉一圈，看看各家有什麽，比比貨色誰最好。比來比去，不覺又轉兩圈。這時心裏早沒了注意，良莠不辯。隨便找個攤，這個切一塊，那個抓一把，幾斤幾兩地買，很是打擊攤主工作熱情。有時付了錢還抓還他幾棵，弄得人家莫名其妙，其實是不想浪費。 采購完畢，人突然像亞當夏娃吃了智慧果一樣耳聰目明起來，立刻發現左鄰的芹菜英俊挺拔碧綠生青，右旁的黃瓜彈眼落睛標致水靈，就連錯過的那家豬頭肉都看出眉清目秀來，真真追悔莫及。就象女子選婿，精挑細選，婚後卻總會發現落選的那幾個不是英俊就是有錢，最次也殷勤體貼，而當選的這個優勢一個沒占，缺點倒兼收並蓄。一吵架就是“我怎麽瞎了眼，嫁了你這混蛋，當初找了誰都比你強！”女人痛心疾首回顧曆史，“混蛋”默不作聲展望未來，琢磨著我下一老婆怎麽的也得比你強。 還好我有回天術，能用技術彌補不足。到家洗洗切切，蒸蒸煮煮，該上刀山的上刀山，該下油鍋的下油鍋，以地獄之火，烹人間美味。精工細作一個時辰，大功告成。放上音樂，悠然落座，端起碗來卻沒了胃口，忙乎半天，早餓過頭了。於是吃飯又成了填巴，等涮完家夥，一看時間也差不多該洗洗睡了。 人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從準備到善後花兩個多小時吃一頓二十分鍾的飯，性價比太低。看來還是下館子省事。 一個人上飯館有點傻，約兩個朋友一起去吧。有家有口的別去招惹，人家肩負一家老小的溫飽呢。成雙做對的別去打攪，那會兒誰也不希望我去明鏡高懸。打一圈電話，湊幾隻境遇類似的無殼蝸牛共商大計。在兼顧到每個人的愛好和忌口之後，輪流光顧一家家誰也說不出不好，同時誰也吃不出好的餐館。半月下來，腰圍漸豐，腰包減肥，也非長久之計。 當然，晚飯也有多種省事也省錢的解決，比如速凍食品，下麵熬粥，etc. 我曾經連續吃了三個月的掛麵，以致看見電線腿都軟。餃子麽，即便是灣仔碼頭，也架不住你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粥的功能是讓你吃完了覺得象是什麽也沒吃，卻又什麽也再吃不下了，一宿難受。 吃飯一事，將就到這種程度，生活也就沒什麽質量可言了。 思苦憶甜，關於晚飯的美好回憶湧上心頭。在家時，晚飯由媽媽和外婆主創，這時上學上班的都已回來，做飯的也就格外有興致。家常便飯雖不至於如何考究，卻也絲毫馬虎不得，就連大蒜葉的切法都要隨湯的不同而變化。（其結果是培養了幾個動口不動手的刁嘴批評家。） 飯前要把一家老小悉數捉拿歸案，齊齊落座，方才開飯。吃家常飯，聊家常話，其樂也融融。 人生是一場饗宴，每一天，每一餐都該好好品味，而我日益遲鈍的味覺漸漸不能分辯酸甜苦辣。生活成了白米飯，食之無味，缺之不可。我不再挑剔飯菜的口味，也不再留意一片雲，一朵花的美麗。該為自己的兼容而慶幸，還是該為失去的精致而惋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