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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蓓芳:看得見風景的窗戶

(2005-11-04 09:09:15) 下一個

看得見風景的窗戶


俞蓓芳

                 

北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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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個地方工作了將近20年,近些年講人才流動,講跳槽,我的經曆在許多人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你在一個地方工作20年?
                 
  前幾年,和廠長同一輛車,他問我,俞蓓芳,你多大了?我道,我30了。
                 
  他歎了口氣,你竟然也那麽大了。時間就是很殘酷的,這句話一晃也有5、6年了。
                 
  當時我進廠的時候,就一個20歲不到的假小子,頭發毛楞楞的,身上衣服幾乎都是哥哥們穿剩下的,偶爾爹爹去南方拍戲,給我帶回一、兩件裙子花襯衫什麽的,穿起來還別扭,手不知道往哪兒放,走慣大步流星的,突然間,走路都發生了困難。甚至還有一雙火紅色的高跟鞋,我看它象看一個怪獸。
                 
  在很長時間,我是整個2000多職工中最小的一個,加上從小跟在爹爹身後,在這個院子中進出,誰都長我一輩,我也記不住那麽多人的名字,反正從看門房的,到領導,見著都是叔叔阿姨。任誰見了我都能拍拍我的頭頂,一連幾年我是沒有自己名字的,他們叫我的時候把我爸爸放在我前麵,她是某某的女兒,或者幹脆叫我小朋友。
                 
  想起這些,真感到那時代才是自己的,不敢說那是自己的花季,雖然長成了狗尾巴草似的,可也是年輕歲月。
                 
  我印象中我的辦公室,還是那個小洋樓,我在那裏呆了6年,基本上把自己浸泡在書本中了。當時的文學部,人並不是很多,也大多個個飽讀詩書,偶爾有一、二個老先生進來,也隻是查資料,資料室大多時候是我一個人,一個巨大的房間,書櫥、桌椅,地板門窗都是柚木的,柚木是死沉死沉的,甚至是椅子一個人輕易地都搬動不了,於是我來的時候,到我6年之後離開,那些家具依然在它們原先的位置上。
                 
  朝南有倆窗戶,窗外有一個中型的草坪,窗戶看出去,是兩棵可以說參天的大樟樹,聽人說它們是一雌一雄,對著長的,近幾年聽說,小洋樓裝修,石灰水泥的,搞死了一棵。自從我90年代初離開那地方就再也沒有機會走進去看一眼,真難以想象那個難忘的庭院中,少了一棵大樹是什麽景象,至少是殘缺的吧。也許上世紀初的時候,造這個房子的荷蘭船長對庭院的規劃沒有心得,園子中種了很多果樹,居然都是單棵的,每年秋天園子了也結些果子,蘋果、生梨、石榴、柿子什麽的,都是僵硬幹癟的,基本不能吃,想必是單棵種的關係。這個草地非常蔥綠,四周都是灌木和果樹,與草坪相鄰是一個遊泳池,之間有柵欄隔開,而外麵的馬路因為緊鄰著領事館,在附近的幾條路上都沒有公共汽車或者大型車輛經過,格外地幽靜,即便這樣幽靜,我們園子和馬路之間還砌有高高的灰色磚牆,沿著牆,還有圍成圈的水杉,我喜歡早早地到我的辦公室,當然是去看園子,清晨的水杉林前,鳥鳴聲,空氣裏飄著不知名的花香,偶爾從旁邊小樓飛來的白鴿停在草坪上,這樣時刻,已經是詩歌辭賦了,而並非現實。
                 
  記得在一篇文章中,我寫過一段單戀的往事,就是發生在這個院子中。
  青澀的年紀鹵莽告白,也象園子中單棵的果樹,天然的沒有結果。
                 
  到快離開的那年,我已經懂得穿裙子,穿高跟鞋的技術已經練得很好了,留起了蜷曲的長發。
                 
  現在的廠長當時是也才30多的青年,站在小樓底下,衝我Hi,應該是那時的自己比較年輕吧,而這之後的磨礪,自己失去了當時的模樣,這才有30歲那年他的感慨。
                 
  記得去年的時候去過一次,和女友深夜去看花樣年華,正好在那裏的放映廳,當時小樓已經是其他單位的產業,大門重新裝修過,氣派而陌生,小樓前門關的緊緊的,隻有柚木質地依稀有過去的印象,聽說草坪被鋪上了水泥,都不敢去看,感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並不是年輕時候滯留過很多年的那個小樓、那個庭院了。
                 
  想起那些日子,因為與年輕的自己息息相關,於是格外難忘。相信我懷念的是過去的它,而它已經不能重蹈了。
                 
  我幾乎從沒有真正地離開過這個廠、這個廠的文學口,雖然一再地換辦公地點,做的還是差不多的工作,領導同事一年一年的更換,有老一些的作者走動,總是詫異,你怎麽還在,新桃舊符多少次更替了,你還在!偶爾有些過去就認識我的,走到我麵前,說過去在52號,你穿什麽衣服,頭發是什麽式樣的,手裏老拿著一本書,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有香樟有果樹有水杉有白鴿,都不敢驚動你,你象是坐在一幅畫裏。最後都不忘記歎息一聲,你都不是過去的樣子了。
                 
  原來不相信自己會老,跟前沒有個孩子,日長夜大的,讓你對時光如梭四季更替年華如水有個切膚的認識,辦公室也沒有一麵象樣的鏡子,同事們都差不多年紀,不會有光鮮明麗的麵目讓你自慚形穢,但有故人來,說起我年紀輕的時候,才知道有些年華是有過的,但已經不再了。
                 
  年華是多少脆弱倉促不可把握留不住的東西,
                 
                 
  過去不去旁騖其他工作,縱然有高薪的誘惑,總覺得每天隻有24個小時,上班網站寫作,前者給我三餐茶飯,後二者讓我快樂,沒有一樣能夠舍下,也因為一份與生俱來的感情,在這裏我留下了20年的時間,割舍不了。
                 
  而今年本命年,整36歲,看看招聘啟示,我已經失去了重新開始的機會,即便僥幸有公司重用,也失去了重新再來的勇氣。於是我仍然選擇這個地方,用微薄的收入過緊巴巴的日子,也有可能在這個地方老去,象終老在清貧的家裏,而不是在別人的豪華宅第。
                 
  那個看得見風景的窗戶前的小女孩正在老去,過著清貧但平穩從容的生活,希望未來也如今天一樣,有溫飽茶飯,有屋頂有眠床,有足夠的體力腦力可以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天。這幾乎我對人生的全部憧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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