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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 辣

(2005-06-03 19:17:15) 下一個
 辣

                ·菊 子·

  淩晨時,有點饑腸轆轆,卻也不想馬上就吃東西。餓的時候,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最適合精神會餐。

  正是初冬寒冷天氣,忽然就想起辣椒來。

  半閉著眼睛,腦子裏便蒙太奇一般,閃過種種辣辣的美味。眼前的辣椒千姿百態:有長的,有圓的,有苗條細長的,也有矮敦肥胖的,自然還有剁成細絲的,切成長條的,整塊醃的,搗成糊糊的,磨成麵麵兒的。

  顏色嘛,有紅的,有綠的,有半紅半綠之間的;綠的裏麵,又有深綠,淺綠,墨綠,翠綠;有人說也有黃色的,還有近乎白色的,那黃色的居然比紅的綠的都辣。她說的,必是真切的了。

  辣椒的味道,有火辣,溫辣,微辣,麻辣,酸辣,辛辣。還有的簡單,就是個幹幹脆脆的辣。

  美國的中國店裏,各式各樣的國內特產越來越多了。十多年前剛來美國時,辣椒似乎大多是從香港台灣而來,譬如李錦記。這些年,大陸人逐日增多,大陸口味的辣椒也多起來了,川霸王,老幹媽,馬大姐,聽著就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開。

  美國的各類中餐館裏,大城市、小鄉鎮,都有四川飯店,即便是別的地方風味餐館,也少不了幾樣辣菜。一個美國同事自覺“四川”二字發音地道,還拚命糾正我的發音。波士頓的布魯克蘭區,除了一個四川飯店以外,居然還有一個符合猶太飲食律條的湖南餐館。來此的中外同胞,自然都對辣情有獨鍾。

  其他餐館裏,我吃的泰國餐比較多。泰國菜少用醬油,菜上來時看著似乎清淡得很,吃起來卻是令人遍身著火。一般我隻敢點帶兩個辣椒符號的菜;有時候壯起膽子,或是和人鬥氣,也點過三隻辣椒的,吃時就有些狼狽。一個同事,能吃帶七個辣椒的;每次他打電話訂菜,一說“七個辣椒”,對方就說:“哈哈,我知道了,你是萊瑞。”

  朝鮮泡菜,香甜爽口,辣得幹巴利落脆。有一陣子我吃上了癮,一磅重的罐子,就著茶水,一頓就能把它給嚼巴了。可能是吃傷了倒了胃口吧,現在一想起朝鮮泡菜就想起那一股臭哄哄的蒜味,於是便興致全無。

  其實,我並不是從小就喜歡吃辣。家裏人口味清淡,偶爾用一點醬油蔥薑蒜,放多了就有人抗議。直到我上高中住校。

  高中那兩年,成天是讀書高考,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生活內容。好在自己年小混沌,周圍的朋友也沒有誰在幹什麽有趣的勾當,所以我倒也沒有什麽抱怨。惟有吃這一點,真是成問題。學校食堂的菜是大鍋燉的寡鹽少水的白菜幫子,所以我們周末回家時,都從家裏帶些能夠存放一周的特色菜來。

  時間一長,大家互通有無,誰家的菜好吃就都知道了。

  我的名牌產品是幹炸鯽魚。鯽魚醃過幾天之後,用油煎得兩麵黃黃的,酥酥的,很好吃。

  有了它,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和同學們會餐了。最受歡迎的,是一位同學帶來的辣鹹菜。有時候是酸江豆,有時候是辣醬豆腐,有時候是別人也有的辣酸菜心,但不知為什麽,她帶來的總是要好吃一些。舀過一勺來,呼呼地吃下去,平時那在碗裏撥來扒去咽不下的一碗飯,不知不覺地就下肚了,臨了,還有意猶未盡之感。

  上大學後常年吃食堂,便慶幸自己有一副辣椒口味。食堂裏的菜,辣菜還真不少,有麻婆豆腐,涼菜部還有炒辣腸。吃過正經一點的川菜後,知道那麻婆豆腐並不地道,也知道那炒辣腸其實就是旁邊那盤沒賣出去、卻又舍不得倒掉的過期香腸,有時候透過那層紅辣椒,還能依稀看見裏麵泛出腐敗的灰藍;加了辣椒一炒,變廢為寶,好像也不曾吃壞過肚子,大概是辣椒把細菌都消滅了。

  江南的天氣,冬天一律潮濕陰冷,又沒有暖氣,生個爐子也是前麵烤得火燙,脊背依舊冰涼。這樣的日子裏,家裏往往是吃排骨蓮藕湯,或者是鯽魚湯。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學四川人吃上了火鍋。一家人圍桌而坐,一鍋熱辣辣的鮮湯,配上各色魚肉,菜蔬,香汁調料,趁熱地拿來,趁熱地吃下,又抗饑又耐寒,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辣有辣品。有的是進口辣,有的是回味辣;有的辣得痛快,有的辣得纏綿;有的火爆鏗鏘,有的溫吞柔和;有的開門見山,有的餘味無窮。

  辣品裏也有人品。毒辣,潑辣,鳳辣子,辣妹子,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領教過了,就終身難忘。

  辣是要用舌頭來品的。吃辣椒有一個竅門:辣菜進嘴時,要麽屏住呼吸,要麽隻出氣,不進氣。一吸氣,辣味進了嗓子眼,咳嗽起來,辣的妙趣就全然消失。

  炒辣椒也有竅門。我初學做飯時,總習慣把油鍋燒得熱熱的,然後放入辣椒。結果是一屋子的人嗆得鼻涕眼淚一塊兒流,炒出來的菜卻是一點兒都不辣。後來向一位四川朋友請教,她慷慨地以祖傳秘方示人:辣椒要在冷鍋冷油時放進去,才能辣得原始古樸。

  辣椒真是我輩笨媳婦、懶婆娘的好幫手。挖空心思、汗水摔成八瓣地拚出一桌菜,有時候不如偷偷往菜裏加幾隻辣椒那麽管事。吃的人不知就裏,還會大誇太座“廚藝精湛,甚合口味”。

  也有難堪的時候。辛辛苦苦地把菜端了上來,卻見那人拿了筷子,吃了一口,便不再動手。心中正忐忑著,隻見他遲疑地站了起來,眼神躲閃著,就是不看你。便是低著頭,你也知道,那人徑直奔冰箱而去,拿出的準是一瓶辣椒。此時你便又羞又氣,無地自容了。

  愛吃辣椒的人多,各人吃辣椒時,卻是千姿百態。我的吃相還算湊合,除了吃得痛快時鼻子有點響動,別的倒也還對付得過去;老公不行,幾口下去,還沒等下咽,他就開始出汗,滿腦袋熱氣騰騰,雲蒸霞蔚,皮膚也泛出一絲粉紅,油油地發亮。還有的人的吃相就更難看了。有的人大打噴嚏,有的不斷噎嗝;眼裏掛著淚花,鼻子吸溜作響,大嘴稀裏嘩啦,汗珠辟裏叭啦,一邊還左右開弓,不停地夾菜,實在是斯文掃地,貽笑大方。

  不過,真碰上了美食家,癮君子,好吃佬,饞貓貓,吃起來奮不顧身,舍生忘死,隻管在那裏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大快朵頤,痛哉快哉,誰還在乎什麽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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