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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月:絲襪

(2005-04-18 09:44:59) 下一個

絲襪

 

作者:茹月

 

下午,係裏的秘書蘇姍來找淑敏,請她周末到家裏去玩,說她家那裏有很多商場,可以順便帶她去逛逛。淑敏猶豫了一下,想說周末有很多實驗要做,可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變成了點頭同意。淑敏到美國已經三個月了,除了她住所附近的那家七、十一便利店,和旁邊那個隻有一間鋪麵的中國雜貨店,她從沒去過美國的百貨商場。

 

一下午,淑敏都想著這個周末,心裏似乎有些期盼。

 

實驗台上,一個圓圓的燒瓶裏,淺黃色的液體正靜靜地翻著一長串一長串的氣泡。淑敏怔怔地看著細小的氣泡,從瓶子底下悄悄地升起,快速地升到液體表麵,隻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她這樣看氣泡已經二十多年了。

 

淑敏是北京一個藥物研究所的科學家,三個月前到美國芝加哥這所著名的大學進修。能到美國來進修,讓她的同事們都羨慕死了。這樣,她在原單位的工資照發,在美國還可以每個月得到國家$400的生活補助。$400,是她工資的10倍呀。省一點用的話,一年以後回國,就可以買四大件和四小件家用電器了。

 

淑敏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氣泡,然後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她的辦公桌是臨窗而立的。在窗外有一個雜草叢生的野園子。窗戶離地麵很高,即使站在窗前也看不見那園子裏有什麽。隻是入春以來,一株嫩綠的喇叭花悄悄地爬了上來。它先是從右邊探出一個尖尖的葉牙,然後就一寸又一寸地綻開一個又一個心形的葉子,不長時間竟爬滿了大半個窗戶。喇叭花柔軟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讓淑敏想起了女兒茵茵搖晃的小手。那手也是這樣地柔軟,揉搓她的臉。然後是女兒那脆嫩的聲音撒著嬌讓她去買紅果冰棍。淑敏無聲地笑了。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最喜歡吃紅果冰棍。在美國卻沒有紅果冰棍。這裏的草莓冰琪淩比紅果冰棍還好吃。“如果茵茵能來就好了”淑敏在心裏歎惜了一聲。

 

淑敏拉開了抽屜,看到了今天剛剛收到的那張支票。支票的右上角有一行紅色的小字,是日期:198563日。在日期的下麵是幾個淺淺的淡藍色數字,淑敏不知道銀行為什麽對於支票上最重要的數字這麽不重視,總是把這些數字打得模模糊糊地。其實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400。她用手撫摸著支票,在心裏又計算了起來:“每個月交給房東150美元租金,如果隻花30美元

的生活費,這樣每個月就能省220元。一年以後回國的時候,除了買齊全部的家用電器,還可以有$1000的剩餘。一千美元,是四千兩百元人民幣。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大一筆錢呢。我和肖凱的工

資加起來,什麽都不添置也得省八年才能有這麽多錢。”想到這裏,她有些得意了起來。

 

周末到蘇姍家去玩,其實很對淑敏的心思。她應當到什麽地方去散散心了。在北京的時候,到

這六月的時候,她和肖凱會騎上自行車帶著茵茵到中山公園裏去看月季花。茵茵的笑臉比月季花還

好看。來美國已經三個月了,她從來沒有到任何地方去過,每天在實驗室待到10點多才回宿舍,早上起床簡單梳洗一下,又到實驗室來。今天早上,她睡過了頭,出門時晚了,太陽正好落在了夾在兩棟高樓之間的樓門口,在通過那段陽光的瞬間,她的眼睛被幌了一下,有些眩暈,身上有了一種熱辣辣的感覺。從那以後,她就老是想到陽光裏去站一站,想到外麵去喊兩嗓子。她的宿舍到實驗室的這條路上總是有很多人,人們互相擦肩而過矜持地打著招呼。淑敏想:“如果我在這裏喊上兩嗓子,這些人的表情會是什麽樣呢?”

 

淑敏願意去蘇姍的家,可她並不想去商場,因為她要省錢,什麽東西也不能買。

 

周六上午,蘇姍果真來了。到了蘇姍家以後,淑敏被她的大房子驚呆了。蘇姍家隻有兩口人,卻住

6個房間。這麽多房間怎麽住的過來呢?

 

吃完了中午飯,蘇姍問淑敏:“你想去哪個商場?”淑敏說:“我不買東西,去商場做什麽?算了吧。”蘇珊說:“還是去看看吧,先不買,等回國的時候再買就是了。”“那就去最便宜的那種吧。”她們就去了KMART,美國最大的廉價連鎖店。

 

KMART,淑敏的眼睛簡直看不過來了。首飾部,那些黃金的首飾精美細致,光是指環

就有各種式樣,每一種看起來都很別致,套在手上即不奢華也不笨重。淑敏最喜歡的是那種細細的

項鏈,它們精細極了,戴在項上,幾乎看不到它的存在,但是在燈光下卻會不停地閃動細碎地亮光

。她喜歡這種不炫耀的首飾。最令淑敏驚奇的是在炊具部,那一麵牆上掛滿了各種小小的廚房

用具,一套一套的小杯小勺,還有很多說不上來做什麽用的鋼絲網,小壓模。一個轉輪樣的刀,蘇珊說是切皮紮餅用的,真不知美國人怎麽會想得這麽細。

 

淑敏在各個部門裏穿梭,在每一個部門前停下來琢磨。最後,當她來到收款處時,蘇姍推著一大車

卷紙,已經等了她好一會兒了。坐在車裏的時候,淑敏有些遺憾,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第一次看

到這麽多商品,讓她很興奮。

 

回到學校以後,淑敏的心再也定不下來了,她想再到KMART去。她知道自己不能買什麽,但是

她想去看看。第二個周末,淑敏向別人借了一輛自行車又來到了KMART。在這裏她看到了那個

放絲襪的架子。

 

絲襪的架子是放在女內衣部的後麵,也許商場知道來這裏的人不會很多,因此架子是在一個很不引

人注意的角落裏。在架子上,擺著十幾排小小的四方硬紙包,每個紙包上都很突出地畫著一條很美

的穿著絲襪的女人腿,在腿的中部開了一個窗口。透過窗口上的玻璃紙,可以看到裏麵的絲襪。淑

敏想:“這就是那種連褲襪了”。

 

在國內的時候,淑敏在大街上常見那些喜歡穿裙子的時髦姑娘們,穿一種隻到小腿半部的絲襪。在

高高的裙裾底下,露出兩道橫在小腿上的襪子邊,它們使淑敏感到很不舒服。也有許多人隻穿短襪,從遠處看還不難看,但是有一次,淑敏坐在研究所一個最漂亮的女同事身旁,無意中撇見了她的腿上爬滿了很多藍色的的靜脈血管,它們像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嚇人。回家以後,她發現自己的腿上也有許多這樣的血管,從此以後,她再也不願意穿裙子了,害怕別人也會看到那樣的血管。

 

到了美國以後,係裏的秘書-蘇珊,每天都穿裙子和連褲的絲襪上班。淑敏才知道原來絲襪可以使

女人的腿看起來這樣漂亮。不知道蘇珊原來的皮膚是什麽樣子,但是在絲襪的包裹下,她的腿看起

來勻稱圓潤,健康,富有彈性,用美國人的話說是很性感。

 

淑敏也想要這樣一雙絲襪。不!最好是幾雙,十幾雙,因為這次出國也許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了

,她要買到足夠。淑敏想過了,她要買一條墨綠色的裙子來配這襪子。回國以後,她一夏天都要穿

裙子,讓研究所的同事們知道,美國人是這樣打扮的。

 

周末,淑敏一早起來就決定再到KMART去,她要買絲襪。她穿上一件真絲的米色尖領襯衫

,背上已經用了五年的那個灰色的人造革包,包在她的身上顯得很大。

 

當淑敏走進KMARK的大門時,商場的值班警衛比爾正斜靠在一個空櫃台的邊上。他注意到走進來的這個亞洲女人,腳步很快。他已經很多次在這裏次看到她了。每一次,她都仔細地查看所有的商品,特別喜歡在女人的衣服和絲襪那裏流連。可奇怪的是,她從來沒有買過任何東西。比爾漫不經心地看著門外一個地方,其實他的眼珠子可是透過眼皮,盯著這個亞洲女人呢。他可以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有那麽一點特殊的氣味。“你別裝了,我不會讓你成功的。”

 

一進門,淑敏就看見了那個大塊頭,眼睛鼓鼓的,嘴特別大的黑人警衛,他站在進口處的一個空櫃

台的前麵,漫不經心地看著走進來的顧客。當他看到淑敏時,咧開嘴,向她笑了一笑。他的牙在燈

光下,像一排珍珠一樣的閃亮。

 

淑敏向著靠西邊的女式內衣部走去。這裏的燈光比別處暗一些,長長的睡衣懶洋洋地垂掛在圓形的

衣架上。在最靠裏麵的牆下陳列著兩排胸罩,很多細細的帶子和半園形的乳罩一遝一遝地掛在伸出

的鐵絲架上。在一片白色中,一種黑色的胸罩很搶眼,淑敏不能想象,怎麽會有人穿這種顏色的胸

罩。不過,她對胸罩並不感興趣。她的目光掃過胸罩,落在旁邊的那個木架上,不用看,她知道在

中間那排的第二個就是她想要的那雙絲襪。

 

她拿起了襪子,向旁邊的燈光下挪了挪,仔細看裏麵的顏色。淑敏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看這雙

襪子了。她想要它。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比進來的時候更強烈地想要它。但是,每一次總是有這樣或

者那樣的原因,讓她放下這雙襪子。今天,在來之前,她已經決定了,這次一定要買。她打開肩上

的大包,拿出一個用彩色畫報紙迭成的錢包。在最裏麵的一個口袋裏是幾張十元的美鈔。她用手拈

了一下鈔票的角,這些硬展展的綠色紙張,發出嘎嘎嘎,清脆的聲響。這響聲真像展開銀行帳單的

聲音。她的腦子裏出現了一張淡黃色的信紙,上麵上打著黑色的數字-640。她已經存了640美元!

如果不亂花錢,這個數字,在下個月就會變成860了。淑敏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她抽出手,將錢包

放回了挎包。

 

淑敏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架子上的絲襪,這時在包裝紙上,一個方形的小白標簽在她的眼前閃了

一下。她注意到在2.99的前邊還有一個小小的2字,這是不是說買2雙才是2.99美元呢?這個想法使她有些激動。她拿起襪子,急忙向服務處走去。在服務處的櫃台裏是個胖得肚皮搭在大腿上的女人

,體重使她的身體幾乎不能夠移動,她坐在一個高高的園凳上,但是她的手卻出奇地利索,腦子也

很好使。她用兩個水蘿卜似的手指夾起那個小標簽掃了一眼,馬上說:“那個2什麽都不是,這襪

子就是2.99美元一雙”。說完她還白了淑敏一眼。淑敏有些難堪地走回來把襪子放到架子上。收回

手的時候,她無意中又碰到了腰間的人造革包,忍不住地打開包去拿錢包。當她的手觸到錢包的時

候,突然,腦子裏一閃,她想:“包裏的這隻手離那雙襪子隻有不到一尺的距離,如果那襪子能跳

到包裏就好了。”淑敏的臉一下子紅了,連忙抽出手扣上了皮包。正在這時,她聽到身後響起了腳

步聲。

 

那個大塊頭黑人警衛從淑敏身後不遠的地方慢吞吞地向貨架的另一頭走過去。他的腰帶上一個金屬

的圓環在燈光下一晃,反射出一道亮光。在貨架的那一頭有一個男廁所。

 

淑敏突然失去了看襪子的興趣,她怏怏地走出了內衣部來到時裝前。在一件寶藍色的連衣裙前,她

停下了腳步。這是一件前開口的V型領連衣裙,裙子上有一排很大的銅扣,黃慘慘地反射著燈光。

淑敏有些眩暈,她在扣子裏看到了自己變了形的臉,隻剩一隻眼睛和一半的嘴角,在凸出的扣子表

麵扭著。

 

在水銀燈下,商場裏到處都是閃亮的金屬製品和色彩鮮豔的服飾。淑敏的目光在琳琅滿目的商品中

穿梭。那個在透明的玻璃紙裏的肉色絲襪又在她的眼前晃動起來。心裏似乎有隻小手抓撓著,一個

聲音向她耳邊小聲地叫著:“去看看那雙絲襪!今天你不是得買它嗎?”她轉頭向著女內衣部望去

,那裏空蕩蕩地沒有顧客。淑敏遲疑地轉過身來:“對!我先買一雙試一試!。”

 

她快步向女內衣部走過去,在繞過一個放在通道裏的長方形貨台時,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你

在這兒呢?”淑敏象被雷擊了一樣,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她猛地回過頭來,看到一個穿著肥大球

衣的西裔男孩,芨拉著鞋從身邊跑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才恢複正常。她發現自己的手

心裏像剛剛握過一塊冰,又涼又濕,腳似乎踩著棉花一樣地無力。

 

淑敏來到了絲襪前。她拿起一雙襪子,但是馬上又拿起了另一雙,想要最後確定一下顏色。在拿襪

子的時候,她的手似乎又碰到了腰間的人造革包,但是她並沒有記得自己打開過挎包。最後,淑敏

拿起了一雙襪子,向著收款台走去。

 

淑敏找了一個很短的隊交款,這裏是一個黑人女孩兒在收款。這女孩兒的頭發被分成了一小塊一小

塊的,像田地一樣。細細的小辮子從每一塊地裏輕巧地垂下來。女孩兒一聲不響地收款,她抬手的

時候,五個手指上的金戒指在空中劃出一排金光。付款完畢,女孩兒突然向淑敏一笑:“周末愉快

!”淑敏有些慌亂,忘了應當怎麽回答。她向門口望了望,那個大塊頭的黑人警衛現在沒有站在那

裏,也許他正在別的什麽地方忙著呢。淑敏拿起裝著絲襪的小塑料袋,很快地向著商店門口走去。

 

淑敏的一隻腳已經走出了大門。在對著門口的藍天裏,她看到了一朵白雲,象雪山一樣飄在藍天裏。

一陣涼風吹到了她的臉上。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檔在了她麵前,那個大塊頭的黑人警衛向她伸著

手說:“對不起,女士!請你把收據出示一下。”刷地一下,淑敏渾身的血液突然凝固了,她臉色

慘白,聲音顫抖了起來:“幹什麽?你要幹什麽?這襪子,是我買的!”

 

一個小個子的白人出現在這個黑人的旁邊,他那張很漂亮的臉板得象冰霜一樣地冷,他說:“女士

,我要看看你的包裏有什麽東西。請跟我到辦公室裏來一下!”隨著他的話,又一個人站在了淑敏

的身邊。兩人夾持著將她帶到商場的一個辦公室裏。

 

淑敏的頭發全部散開了,她已經根本注意不到自己的頭發了。她盯著對麵那個坐在桌子後麵的警察

,努力想知道他在說些什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了這個警察局的房間裏。她隻記得,在那個

窄小的商場辦公室裏,她打開了包,吃驚地看到一雙絲襪在包裏。她解釋說她並不清楚這雙襪子是

怎麽到了她的包裏的。但是那個小個子白人用嘲笑的眼光看著她,打開了閉路電視。淑敏在電視裏

看到,一個長得很像她的女子把一個四方小包放進了腰間的人造革包裏,那個挎包與她的挎包一模

一樣。小個子說:“看起來你並不像是第一次偷了。”淑敏卻不能相信這一切,她激動地叫喊道:

“我不是小偷,我從來沒有偷過東西,你們在陷害我。”再後來,淑敏能記住的就是警笛尖叫的聲

音了,它幾乎震破了淑敏的心髒。她並不清楚是怎麽上的警車,隻記得她拚命地想掙開抓在胳膊上

的兩隻大手,那手卻像鐵的一樣,掙不開。最後,一對閃亮的金屬圓環扣在了她的手上,冰涼,生

硬,似乎要切斷她的手腕。淑敏已經記不起警車上的情景了,她幾乎失去了知覺,大腦一片空白。

在那白茫茫的深處,是一雙絲襪和一個模糊的影子倒在地上,周圍是憤怒的喊聲:“打這個小偷!

把他送到公安局去!”淑敏記起來了,那人是在北京的一個公共汽車站上,被大家逮住的小偷。淑

敏的心在人們的喊聲中收縮成緊緊的一團。她的身體也像心髒一樣緊緊地團縮了起來。

 

在警察局的桌子後麵,是一個中年的黑人警察。他看著眼前的這個亞洲人有些迷惑:“她看起來是

有文化的,不像一個偷東西的人。她堅持說自己沒有偷任何東西,但是自動監護的攝影機證實她偷

了。但願她過去沒有不良記錄,那麽這次就簡單了,做個記錄,放了她吧。

 

“你叫什麽名字?把你的駕駛執照拿出來!”

“沒有駕駛執照?難道你從來沒有開過車嗎?”

“其他證件呢?你要知道,如果沒有證件你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淑敏終於明白她不說出自己是旁邊那所大學的訪問學者是不行了。警察陪她一起去取來了護照。這

時,警察也明白事情不那麽好辦了,淑敏是一個外國人,現在隻能由中國的領事館處理此案了。警

察把淑敏交給了前來的中國領事,但是有一個問題,他沒有弄明白:“這個在大學裏做訪問學者的

人為什麽會去偷價值3美元的絲襪?”他想:“也許這是她的一種嗜好吧?不是有好萊鎢的大明星

也喜歡偷東西嗎?但是,她看起來又好像從沒偷過東西,瞧!她現在已經垮了。”大使館的領事把

淑敏接到了車上,他也想不通這件事:“這個人是北京一個著名研究所的研究人員,是知識分子,

她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也許她不知道在超級商場裏是安有監視器的,以為東西擺在那裏是可以隨

便拿的吧?”

 

淑敏被直接送到了領事館,再也沒有回到那所大學。後來領事與她談了話,看著驚慌悔恨的淑敏,

他盡量用柔和的語氣說:這件事情已經給所有中國的留學生和訪問學者丟了臉,現在組織不得不讓

她盡快回國。“回國”這兩個字像爆炸一樣徹底摧毀了淑敏。她沒有聽到領事下麵說的是什麽,“

回國!回國!”的聲音在她腦子裏不停地響著,心裏有一萬個聲音在喊叫:“不!我不回國!我怎

麽見肖凱?怎麽見同事?我的電器還沒買呢!”但她的喉嚨裏卻幹得沒有一絲唾液,說不出一句話

來。

 

在與領事談話以後的三天裏,淑敏沒有吃任何東西,隻是像一個嬰兒一樣嚶嚶地哭著。她原本消瘦

的臉,現在更瘦了,兩腮深深地陷下去。她的眼睛看人的時候不再那麽耷拉著了,而是睜得大大的

,但是她的兩眼毫無光彩,幽幽地使人有些害怕。到了第四天,炊事員給她送去了一碗麵條。他發

現淑敏的精神突然好了起來。她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快樂。她將那雙絲襪剪開套在手上,拉住炊事員

悄悄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已經存了很多錢,早就買好了四大件和四小件。”她指著空蕩蕩

的房間向他顯示:“這裏是我的20寸彩電,瞧!是索尼牌的。我的洗衣機是夏普的,這種奶油白的

顏色好看嗎?這是我的照相機,是佳能A1,今年的新型號。在我額床底下,有五大桶冰琪淩,

是紅果味的。

 

淑敏回國了。她回去的時候,仍然背著那隻灰色的人造革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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