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的煩惱
蘇月
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們搬到一個新的ａｐａｒｔｍｅｎｔ，水電煤氣電話很快都通了，一切都很順利。唯一讓我耿耿於懷的是那個新換的電話號碼：ＸＸＸ－１４９４，怎麽聽怎麽象是“要死就死”。
有些事情就這麽怪，當你不知道時，它並不ｂｏｔｈｅｒｓ你；但一旦意識到了，就成了問題。比如這種疑心的毛病我以前沒有，家裏曾用了好幾年的電話號碼是：４２７－３４１７，當時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直到那天跟一國內來的朋友閑聊，他開玩笑說你們這個電話號碼不吉利呀，看我們不解。他解釋說，死是４的諧音嘛。你看，兒妻死了倒罷了，最後還三個都死在一起。說完了笑完了，打那以後，我還真覺得這個號碼有些不對勁了。若不是那個先例，我拿到這個“要死就死”的號碼也不會多想。可現在不行了，越想越難受。我纏著先生去換，他被我煩不過，就打電話去換了個新號回來。
這下一切都令人滿意了。新家很舒服，寓所四周環境也好。遠離街道，樹木蔥蘢。夜幕降臨以後，躺在先生的臂彎裏，聽著蟲吟蛙鳴入睡時，還頗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天堂裏。
淩晨時分，我們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這個時候了，誰還會打來電話？先生伸手摸起電話，裏麵卻沒人講話。他看了看時間，時針正指在四點鍾。
“可能是打錯了，睡吧”，他嘟囔著放下電話。我沒作聲，翻個身重新睡去。
我倆誰也沒想到，這才剛是個開始。
第二天淩晨四點，我們又聽到了這個電話。還是跟上次一樣，先生拿起電話“ｈｅｌｌｏ”幾聲，仍無人答話。第三天早上又響時，先生決定不去理睬它，這次，當那電話響了幾聲後，裏麵便傳出了類似ｆａｘ的嘟嘟聲。不依不饒地持續著，他一氣之下拔掉了電話線。電話不響了，我們卻睡不著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問。
“我怎麽會知道？從聲音聽得出他的氣惱。
“難道是有人惡作劇？每天定了時來搗亂？”
我們立即否定了這個可能性。我們又沒得罪過什麽人，再說了，初來乍到，怎會有人跟我們搗這個亂？
“隻有一種可能”，他肯定地說；“那就是這個電話號碼是曾經是別人用過的，他忘了注銷。” “就算是吧，難道他有精神病，允許別人每天四點鍾來定時撥打電話騷擾？”我不解地說。 “是呀，我也納悶。不管怎麽說，天亮後我先報個警再說，然後我打電話去電話公司，問問他們到底怎麽搞的？” 他重新躺下：“行了，睡吧”。
可是我倆誰也睡不著了。好容易挨到天亮，他報了警。
警察來得很快。兩個小夥子，腰裏還別著槍，威風凜凜。進屋後聽了我們的申訴，作了記錄，又煞有介事地檢查了我們的電話和所有的房間。然後很肯定地對我們說：“這事我們管不了。”
為什麽？我們不解。我不滿地說：“我們剛搬過來，就連續受這電話騷擾，覺都睡不好。你們怎麽說也得給追查一下吧？” 警察解釋說，對方打來電話但沒有說話，這就構不成騷擾。他們唯一能做的，是建議我們自己去電話公司查一下，看他們是否接錯了線。實在不行，就換個號碼。
看來，我們隻有這麽辦了。
於是先生給電話公司打去電話，抱怨了一番，要求查清，那邊也鬧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先生說不管怎麽的我們要求換號。人家說你這是第二次換號了，第一次不收費，這次你要付４５刀。先生懶得跟她理論，想隻要以後能睡好覺，４５刀也認了。當下就跟她把號碼換了。末了人家又說，新號碼不能馬上生效，你還得耐心等兩天。
於是又提心吊膽地挨過了幾天。每天早上四點鍾還沒等那電話響，我們自己先就醒了，睜著眼睛躺在那裏等那鈴聲。直到有一天，鈴聲再也沒按時響，我們才鬆了口氣，相互握手祝賀：抗戰結束了！
我們不知道，噩夢並沒有結束。
平靜的日子過了沒幾個月。
一天下午，我下了班，先生已經回來，正坐在桌前處理信件。我打了個招呼，便徑直走進廚房做飯。不一會兒，他跟進廚房，手裏拿份電話帳單。
“你上個月打了多少國際長途？”他問。 “跟以前差不多呀” ，我頭也沒回地說。那時候還沒電話卡，我一個月也就是給在國內的母親打個三兩次，而且也不象現在這樣褒電話粥。他說：“不對呀，怎麽上個月帳單會這麽多錢？”說著，遞給我他手中的帳單。我看了一眼，那上麵竟有近四百元。
“這不可能！他們一定是搞錯了，你再仔細查對一下。” 我們家裏付帳的事是先生負責。我雖不管，但也知道這麽多錢的電話實在是打不了的。他指給我看那帳單：“這幾個號碼不都是你打的？” 我也傻了眼，那確實是我媽媽的電話。再仔細一看發現了問題，我指著帳單問他：“咱們不是加入了ＡＴ＆Ｔ的國際長途計劃了嗎，怎麽打電話一分鍾還要那麽多錢？”
他若有所悟，轉身出去繼續核對，馬上又走進來說：“發現個奇怪的事，咱這帳單是兩個電話的。” 他指給我看那帳單的上方，分明寫著我家電話和另一個電話的號碼。我盯著那號碼看了一會，突然意識到那正是我們幾個月前換掉的那個騷擾號碼！它不知道什麽時間又出現在我家帳單上！而我的那幾個國際長途，竟是經過這個沒加入計劃的號碼打出去的！難怪帳單上會有這麽多錢。
我的氣不打一出來，立即對先生說：“你不是花了４５塊錢換掉了這個電話了嗎？怎麽會還在這兒呢？你趕快打電話去查問一下，讓他們改過來呀。” 他恍然大悟，趕緊去打電話。
飯桌上他對我說，ＡＴ＆Ｔ給我們道歉，說是搞錯了，還說我們不必付這多錢。這個號碼也會從我們的帳單上消失。”
果然下份帳單上那個號碼消失了。可是又隔了一個月，先生發現它又再度出現。這次他二話沒說，拿起電話又打了過去。
同樣的，對方很誠懇的道歉，減去多算的錢數，並保證下次不再出現類似情況。
說了你也許都不信，再一份帳單寄來，這個可惡的電話號碼還在！更恨人的是，有人竟用這個號碼在賓州打ｃｏｌｌｅｃｔ ｃａｌｌ，而且接連打了兩三個。
再好脾氣的人也上火了。先生這次不象以前那麽客氣，他威脅ＡＴ＆Ｔ電話公司說，“你們要是再這麽不負責任，我就要控告你們！”
我在邊上，看著那份帳單，那個可惡的號碼就象傳說中砍不死的千頭怪一樣獰笑著望著我們，讓人恨得牙根兒發癢。等先生放下電話，我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沒好氣的說：“鬼知道是怎麽回事，每次他們都保證說下不為例，到時候又來事！” 他停了一下，又氣乎乎地埋怨道：“也怪你多事，當初非說什麽要死就死的不吉利。這下可好了，換出一屁股麻煩，還不如留著那個要死就死呢，總比現在想死都死不成要好。”
我也生氣了，頂他道：“是你自己沒辦利索嘛，怎麽倒怨起我來？再說了，你這人也邪，要個電話不是妻兒死就是要死就死，連個車牌子你的那個都是ＸＸＸ－死兒妻（４２７）。你說這天底下也就那麽幾個喪悶人的數字，怎麽就這麽巧都斂劃到你這兒來了呢？”
他翻翻眼不說話了。那頓飯，我倆吃得悶悶不樂。
那段日子裏我倆都被折騰得有些神經兮兮，一看見電話帳單立刻就開始心跳加速，準備著生氣，然後跟電話公司費口舌。鬧不好，我倆之間還得口角兩句。
這天下午先生回來得晚，我下班後順手取來信件，看到裏麵又有份電話帳單，我的腦袋就“轟” 地一聲漲大了。我狠狠地把它摔在桌上，心想讓先生來處理它吧。我走進廚房做飯，又覺得心裏不安。那帳單象個定時炸彈躺在桌上，隨時都有可能爆炸似的。我想我還是應該在先生回來之前打開它，若是能把它處理了，他回來後也能少些煩惱。
一打開帳單，我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那個可惡的電話號碼還是挑戰似的地站在帳單上方！而且下麵又有幾個ｃｏｌｌｅｃｔ ｃａｌｌ的記錄。
我感覺自己快要發瘋了，我感到血迅速地向自己的頭部集中著。我深吸了兩口氣，又原地轉了三圈，然後拿起電話撥通了Ａ＆Ｔ。開口就說：“我受夠了！我再也不要聽你們的道歉了，我要找你們的ｍａｎａｇｅｒ說話！”
到底還是ｍａｎａｇｅｒ技術過硬。他耐心地聽完我悲憤的血淚控訴之後，語氣親切而又堅定地對我說：“小姐，我對你們所經受的一切表示深深地歉意。我相信這是你最後一次遇到這樣的麻煩了，不過要做到這一點，你自己也需要去辦一件事。”
我急忙問他我需要做什麽？他說：“你要去當地的電話公司，再讓他們把先前那個電話號碼給你取消，我相信當你們換了新號碼時，那個號碼還保留在你們ｌｏｃａｌ電話的記錄上。”
他是對的。
我們打電話到ｌｏｃａｌ電話公司查問時，那個該死的號碼果真沒有給銷掉。我們自然免不了又抱怨一番，強烈要求他們從我家的電話帳單上永遠銷除那個號碼。這樣才結束了這場斷斷續續煩擾了我們將近一年的電話噩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