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東風

桑尼不可救藥地愛耍文弄墨,人卻很木頭,性格和行為總是南轅北轍。心裏有話,嘴上寡言,怕憋出病來,所以欲尋一塊模板以塗之
正文

火太陽 冰太陽

(2007-02-14 00:51:22) 下一個

 

 

·中篇小說· 

                                       

                                                 

                                                   憶秦娥(加拿大)

 

有一句崇洋媚外的老話,叫“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月亮圓”。這話如果現在有誰還敢在大庭廣眾中說出來,那連剛換了大牙的小學生也會把大牙笑掉下來。不過,有一個事實這裏需要澄清一下,那就是加拿大的太陽與中國的太陽真的不一樣。怎麽個不一樣法兒呢?酷夏,中國大地普遍的熱,那是豔陽高照的熱,是大汗淋漓的熱,是蜻蜓飛、知了叫的熱,是孩子們光著脊梁滿世界跑的熱。而加拿大大地雖然也普遍的熱,可那是火球滾地的熱,是烈焰灼燒皮膚的熱,是鴿子不飛、狗不叫的熱,是戴遮陽帽、遮陽眼鏡、通身遍擦防曬霜的熱;嚴冬,中國大地普遍的冷,但是晴天時的太陽總是暖洋洋的,在背風的牆根曬太陽,那是一件十分愜意的美事。而加拿大不光大地普遍的冷,就連天上的太陽也是冰冷冰冷的,所以,加拿大晴朗有太陽的冬天,比多雲的、沒太陽的陰的冬天更冷。看著頭頂上是白晃晃的大太陽,你卻邀不到一絲溫暖,邀到的隻有一身透徹骨縫兒的寒。

其實,那句崇洋媚外的老話,人們雖然嘴上不再說了,但心裏卻是從沒把它放下的,而對於加拿大的“火的太陽,冰的太陽”,倒是人們以身試之,方才知曉的,然而,火的也好、冰的也罷,一伺踏上這心向往之的土地,你就無法躲避加拿大的太陽了。真的,你無處可躲。

 

                                                  

 

坐在後排的耐克·屠對開車的王大軍說:“停停停!”開車的王大軍就一腳踩下了“刹車”,這輛鋥新的閃著黑光的2002款“寶馬”就唰的一下定住了。耐克·屠對坐在身邊的劉豆豆說:“你看那妞兒怎麽樣?”劉豆豆順著耐克·屠的目光往腦門前的後視鏡裏看,一個中國姑娘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後邊上來,劉豆豆偷斜了一眼耐克·屠,他瞥見耐克·屠滿臉放著光,就連忙說:“夠味,夠味。”耐克·屠說:“給你兩天的時間,怎麽樣?”劉豆豆說:“沒問題,保證把她查個底兒掉。”耐克·屠望著那姑娘騎著車由遠而近、擦身而過、又由近而遠的背影,從兜裏摸出一支煙,劉豆豆趕緊打著打火機,給耐克·屠點上煙,耐克·屠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含著一嘴的藍煙,含混不清地說:“走吧。”王大軍就嗖的一聲又把寶馬開走了。

耐克·屠、王大軍、劉豆豆三人乘坐著寶馬離開S.T.社區學院。

S.T.社區學院是加拿大南部某城市裏一間及普通的社區學院,這個學院的英文部裏有好幾個從中國大陸來的小留學生,這些小留學生在這裏學習英文,準備托福過了關以後,再上大學。

耐克·屠三人是該學院英文部Level  1班的。他們三人是半年前來這個班的,他們的來到,引起了全班人的側目,因為他們不論從神態、氣質、衣著等各方麵,都顯得與眾不同,曾有同學就問過劉豆豆:“耐克·屠是不是你們的老大呀?”

耐克·屠,本名叫屠輝,因為他總是穿一身“耐克”服裝――真正穿一身: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都是用“耐克”全副武裝的,所以在中國時,他的同學們就獻媚地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耐克”,來到加拿大以後,屠輝索性給自己起了一個英文名字,就叫“Nike Tu,即耐克·屠。不過,就他們三個人在的時候,劉豆豆和王大軍還是稱他做“阿輝”。

此刻,耐克·屠一行三人來到本城最著名的自助餐――自助餐大王餐廳。三人找了個空桌位,耐克·屠坐下來,王大軍去拿食物,劉豆豆去買酒水,耐克·屠踏踏實實地坐在那裏,左腿翹在右腿上,左胳膊伸展開,平放在左側那把椅子的椅背上,右胳膊伸展開,平放在右側那把椅子的椅背上,那張還略帶孩子氣的臉上,露著誌得意滿的微笑。耐克·屠整個人看上去舒適、放鬆。幸福的人也不過就是這樣一種表象了。

劉豆豆端來一杯“布拉格之春”、一瓶可口可樂,他把“布拉格之春”放在耐克·屠的麵前,耐克·屠心情很好地說:“你也來一杯吧。”劉豆豆虛頭巴腦地說:“我就算了吧。”耐克·屠說:“你小子別跟我這兒裝蒜了,今天我心情好,願意哥兒幾個一塊喝點。”“得。”劉豆豆轉身又去,一會拿來一瓶啤酒,“看,還是‘青島啤’呢。”他開了瓶,給自己倒滿一杯,又給王大軍倒了一杯可口可樂,王大軍雙手捧著一個托盤回來,托盤裏有三付筷子、勺,三個裝滿各色美味的盤子。三個人各取一份放在自己麵前。劉豆豆問王大軍:“waiter這回沒告訴你一人不能拿這麽多盤子?”王大軍說:“沒有,都認識我了。”耐克·屠先拿起杯子,說:“二位兄弟辛苦了,我先敬二位一杯,大軍一會兒還開車呢,湊合著喝點可了吧。豆豆、大軍,來,咱哥兒仨幹了這一杯,隻要二位兄弟每天跟好了我,我決不會虧待二位的,來,幹。”三人一揚脖,三個杯子頓時就見了底,劉豆豆問耐克·屠:“還來一杯‘布拉格之春’?”耐克·屠紅著臉說:“不用了,倒點啤酒吧。”劉豆豆又給三個杯子斟滿。耐克·屠夾起一塊生魚片,蘸了點綠芥末,邊吃邊閑話著:“你們倆現在能說點英語了吧?”劉豆豆支支吾吾地說:“不不,不怎麽樣。”王大軍說:“也就能說點簡單句,聽還是一句也聽不懂。”耐克·屠說:“那就比我強。你們倆好好學,等將來我爸他們公司在加拿大開了分公司,你們倆都得是分公司的副總經理。”劉豆豆端起酒杯,感激地說:“多謝阿輝,多謝屠叔叔,要是沒有屠叔叔的栽培和信任,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哪有機會出國讀書呀。我們家來信,我媽叫我一定要照顧好你,一定要把學習搞好呢。阿輝,我敬你一杯。”耐克·屠笑嗬嗬地拿起杯子:“豆豆,說得那麽正兒巴經的,把我當外人了吧。啊,咱哥兒們誰跟誰呀,你小子有才,我呢,也有財,大軍呢,才貌出眾,咱們仨合在一起不成功,誰成功?是不是!來,幹幹。”王大軍笑望著他們倆揚脖幹了各自的啤酒,又給他們倆的杯子斟滿,他一邊倒酒一邊似漫不經心地說:“這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半年過去了,我看咱們還真得抓緊點能早一天過了托福關,上了大學,就能早一天讓屠伯伯少操點心。屠伯伯那兒也挺不容易的。”耐克·屠端起王大軍剛給他斟滿啤酒的杯子,一揚脖,又喝光了。王大軍拿起空瓶子說:“你喝得太猛了,小心喝醉了。要我說,酒就喝到這兒吧,再喝喝可樂吧。”耐克·屠的兩個顴骨和耳朵已經紅得放光了,他手拿著空杯子指著王大軍說:“是不是你小子沒喝著酒,就不想讓我們喝呀?反正有你開車呢,我和豆豆都喝醉了也沒事兒。豆豆,再去買兩瓶,給大軍帶回去一瓶,咱倆再喝一瓶。今兒高興,碰見那麽個漂亮妞,我都快繃不住勁兒了。豆豆,你要快點摸清那小妞的底兒,咱哥們兒這19歲的身子,正是他媽的蓬勃向上的時候。”劉豆豆笑著去賣酒了。王大軍挺嚴肅地對耐克·屠說:“阿輝,咱仨裏,我年紀最大,出國前,屠伯伯千叮嚀萬囑咐,要我看好你,我也對屠伯伯拍了胸脯,一定照顧好你、管好你。我看今天有點過了,我得說你一句,那個妞咱不去理她,咱們這個蓬勃向上的年紀是沾不得女人的,沾了就收不回來了。”耐克·屠說:“怕什麽,這是在加拿大,加拿大的孩子十六、七就他媽幹了男女之事了,咱都十九了,還處男一個呢,咱都白耽誤好幾年了,得趕緊補上這一課。哎,大軍,這事兒是我和豆豆幹的,沒你什麽事,你以後呀,連打聽都別打聽。我老爸那邊,咱不說,他上哪知道去啊,隻要咱們幾個生活得好,我老爸那兒就一百個放心了。”劉豆豆拎著兩瓶啤酒回來了。耐克·屠把劉豆豆拉過來,嘴對著劉豆豆的耳朵,啾啾了幾句,兩人頓時大笑,周圍的用餐者都扭過頭來看他們,他們才止住笑,埋頭吃起來。

耐克·屠很快就喝醉了,平時他可沒這麽 song,漫說幾杯啤酒,就是一瓶白酒,他也會喝得眼神不亂,心跳不慌。從前在國內時,三天兩頭地有人往他們家裏提好酒,說是屠廠長日理萬機,心苦又辛勞,弄點好酒給屠廠長,喝著解解乏。屠廠長血壓偏高,從不沾酒,那些酒一半差不多都是耐克·屠和他的小哥們兒喝的。耐克·屠每個周末都請客,他爸媽有應酬出去吃飯店,他就把各路朋友請來,令他們一人帶一個菜,這些朋友有的是幹部子弟,有的是供他考試作弊的同學,還有的是跟他投脾氣的哥們兒。那時候,劉豆豆和王大軍還不是耐克·屠的朋友,三人彼此根本誰也不認識誰,隻是三人的家長互相認識,耐克·屠的爸爸是東北S省某機床廠的廠長,劉豆豆的媽媽是該廠 勞資科主任,王大軍的媽媽是該廠的總會計,三家的孩子認識並一塊到加拿大來那是以後的事。耐克·屠在自家寬敞明亮的大客廳裏款待他的朋友們的,都是別人“進貢”給他爸的好酒。中國至今沒有法令說多大的年紀以下的孩子不準喝酒,所以他們就敞開地喝,茅台呀、五糧液呀,什麽都喝,不會喝也喝,喝著不好喝也喝,因為喝這些酒就是喝錢,喝過這些酒就有了吹牛的資本。耐克·屠是有雄厚資本的,他今天喝這麽點不該醉的,可他最後是被劉豆豆和王大軍駕著上了車,又駕著下了車回公寓的。

“那小妞真他媽迷人,就他媽瞥著了一眼,我的魂就被她勾走了。我耐克·屠長到十九歲了,還沒談過戀愛、還沒碰過女人呢。我要這小妞!你們現在就去給我找這小妞來。”耐克·屠躺在床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喊著。劉豆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王大軍,王大軍走上前去,伏下身子,用平穩的聲音對耐克·屠說:“你喝醉了,今晚要好好休息,有什麽話明天再說。”說完,他示意劉豆豆走。

王大軍和劉豆豆走出耐克·屠的房間,二人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坐下來。劉豆豆說:“大軍,你說阿輝怎麽會醉成這樣,難道是想那小妞想的?要說也不至於吧,正經照麵都沒打過,不就是從後視鏡裏看了幾眼嘛。”王大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豆豆,咱們不能光是礙著麵子不說他,照這樣下去,不光他會毀了,咱倆也會毀了。我問你,咱上加拿大幹什麽來了?”劉豆豆眨巴眨巴眼睛,沒說話。王大軍接著說:“不錯,我們是拿了屠伯伯給的錢來做他兒子的陪讀兼保鏢的,但陪讀也得讀呀,半年時間過去了,你說,你都讀了些什麽?半年前我們剛到這個英語班時,是這個全校最低水平的班裏的最低水平的學生,半年過去了,我們的英語水平還停留在半年前的水平,可是,吃喝玩樂還有賭的能耐,我們卻突飛猛進地長呀,這眼下,嫖又要開始了,我們究竟是要幹什麽呀?”劉豆豆低了頭,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既然拿了人家的錢。就得替人家辦事。”王大軍略微提高了嗓門:“噢,拿了人家的錢,替人家辦事,就是把人家的孩子往火坑裏推呀?”劉豆豆說:“那你說怎麽辦。”王大軍說:“要多勸他好好讀書。”劉豆豆說:“我勸過,可他說,好好讀書還不是為了有能耐掙大錢,我已經有大錢了,還賣那苦力幹什麽?還不如趁父母不在身邊管不著自己,充分的享受自由呢。”王大軍又把嗓門壓低,問:“我問你,那你將來就真打算在屠家開的分公司裏做你的副總經理?”劉豆豆說:“難道你不想嗎?”王大軍說:“眼前不存在的事情,我隻好理智地認為它不存在,我不能把我的理想寄托在不存在的事情上吧。”劉豆豆說:“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隻能好好讀書,讀好了書,我們才能有前途。”劉豆豆疑惑地:“那我們就不管阿輝了?”王大軍說:“當然要管他了,要說服他一道好好學習。你呀,我看你也喝多了,快去睡覺吧。”

 

中午放學的時候,同學們都四散去吃飯了,徐曉燦背著自己的大雙肩背包從教室裏走出來。教學樓後麵隔著一條小馬路有一片小樹林,小樹林邊有一些木製長椅。徐曉燦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找了一把長椅坐下。她放下雙肩背包,從包裏拿出一個塑料飯盒,又拿出一本書,打開飯盒,拿出一雙筷子,一邊夾著飯盒裏的餃子往嘴裏送,一邊看書。有一些鴿子見徐曉燦坐在那吃東西,就落在徐曉燦周圍,見徐曉燦不轟它們,鴿子就大著膽子不斷往徐曉燦的身邊靠攏,徐曉燦合上書,吃一個餃子剩點皮,將剩餃子皮往左邊一甩,鴿子們就一哄而上奔向左邊,徐曉燦就又把剩餃子皮往右邊一甩,鴿子們又奔向右邊,徐曉燦樂此不疲地左右布陣,指揮著鴿子們左衝右突。正當她玩得高興時,一個陌生人的聲音象在身旁:“這些小鴿子多有意思呀。”徐曉燦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大陸風格打扮的少年,就驚喜地說:“你也是從大陸來的?”劉豆豆趕緊接著話茬兒說:“是呀,我是從東北來的,你呢?”“我是從北京來的。”“新來的吧?”“剛來一個星期。”“我說的呢,我來了半年了從來沒見過你呢,你在哪個班呀?”“Level 4。”劉豆豆現出驚訝的神色:“嗬,夠高的,剛來就上Level 4了。”徐曉燦倒有些氣餒地說:“咳,別提了,我今年在國內考上了外語學院,後來家裏給辦了留學,中介說一來加拿大就可以上大學的,我就從外語學院退學了,結果,來加拿大一看,哪個大學都要托福成績,我沒考過托福,心裏沒底,想來想去,還是先念一段時間的英語再說吧。”劉豆豆憤憤不平地說:“這些中介都是騙人的,就知道騙錢。我們當初辦留學的時候,他們也是這麽跟我們說的,誰知道這來了以後,別說大學了,高中都念不了,我有時真想回國去找那些中介算帳,可是又覺得就這麽回去,沒法向父母交代。”徐曉燦說:“咳,來都來了,有什麽問題就得在這想辦法了。”劉豆豆歎了口氣說:“也隻有這樣了。你是一個人來的,還有伴兒呀?”徐曉燦說:“一個人來的。”劉豆豆問:“你住得遠嗎?”“嗯,還可以吧,騎車騎半個小時就到了。”劉豆豆說:“那可夠遠的。你剛來還不知道,多倫多的冬天冷著呢,我是今年春節以後來的,我以為快三月份了,天兒該暖和了,可是,別提了,四月中旬還下了一場大雪呢。你騎車根本就騎不了。”“我剛來,還什麽都不摸門呢,反正現在夏天剛過,騎車看景半小時的路一會就到了,也不覺得什麽,等我以後對這裏熟了,再說吧,說不定,今年冬天我就能考過托福上了大學呢。”“也是,你英語底子那麽好。你是怎麽學的呀?我這英語怎麽就是學不好呀。”“我的英語好什麽呀,根本開不了口,啞巴英語,看書還湊合。”“看行就行,我是聽說讀寫都不會。”“那你出國來幹什麽呀?”“不是想學英語嘛。”“其實在國內照樣學英語,像你這樣的,為了學英語出國,肯定家裏是大款。”劉豆豆苦笑了一下:“我們家要是大款,天下所有的人家都是大款了。唉,你們家是大款吧?”“我出國讀書,是我老爸老媽把家裏的親戚朋友都借遍了,才湊夠了錢。其實,我對出不出國無所謂,剛上了幾天的外院,感覺挺新奇挺好的,可我老爸老媽非讓我出國不可,他們同事的孩子很多都在國外,他們怕人家說他們沒本事沒路子沒錢,臉上過不去,就拚了命的要把我送出國。哎,他們這會兒有麵子了,可是內心又沒底了,天天給我發e-mail,幸好我爸單位裏e-mail可以偷偷用,要不然,他們現在連上網的錢都沒有。”

兩人正聊得歡,耐克·屠的寶馬“刷” 地停在了他們麵前,耐克·屠按下車門玻璃,露出一張笑臉:“豆豆,該上課了,上車吧。”劉豆豆偶然遇見似地笑著說:“嗬,是你們呀,教室不就在前麵嗎,坐什麽車呀,擺你們大款的臭架子。” 耐克·屠開門下車,走到劉豆豆跟前,親熱地給了劉豆豆當胸一拳:“你小子,有了新朋友,就嫌棄old朋友、老朋友、舊朋友、破朋友了?還不快給我們介紹介紹。”說著,用一雙笑眼直望著徐曉燦。劉豆豆說:“哎呦,我都忘了問了,”轉過臉問徐曉燦:“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我叫徐曉燦。”“ 我叫耐克·屠” 耐克·屠不等劉豆豆說話,搶先自報家門。徐曉燦有些不解地問:“耐克?那是服裝品牌的名字,不是人名字呀。”劉豆豆搶過話題:“因為他老穿耐克,而且從上到下穿的都是耐克,所以我們管他叫耐克。反正加拿大是個自由的國家,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沒人管。”徐曉燦說:“有意思。”低頭看了看表說:“該上課了,我得走了。” 耐克·屠趕忙說:“坐車走吧。”徐曉燦:“不用了,兩步路,走著方便,坐車反而不便。” 耐克·屠說:“那好,”衝著車內的王大軍:“大軍,你去趴車吧,我們走過去。”王大軍一踩油門,寶馬走了。耐克·屠、劉豆豆、徐曉燦三個人邊說邊向教學樓走去。

兩節課很快就過去了,當徐曉燦隨著放學的人流走出教學樓的大門時,耐克·屠、劉豆豆已在外麵等著她了,見她出來,劉豆豆興奮地朝她揮了揮手。徐曉燦微笑著向他們走去:“你們怎麽這麽快。”劉豆豆抓撓著後腦勺說:“學習沒你用功唄。” 耐克·屠推了一把劉豆豆,笑著對徐曉燦說:“走,咱們去打保齡球去。”徐曉燦略帶疑惑地:“打保齡?你們每天放學後就去打保齡呀?” 耐克·屠說:“是呀,上了一天的課了,腦袋都大了,得搞點娛樂和健身活動,這也是為了換換腦筋,回頭能更精力充沛地讀書呀。”徐曉燦說:“這個腦筋我可不想換,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老師講的課,我要趁熱打鐵,這樣容易吸收、消化。再說了,打保齡要花錢,我可沒有閑錢投在玩上。”說完,徐曉燦就往前走,耐克·屠追上去:“不用你花錢,我請客。”“謝謝了,我還要去超市買東西,我的時間真的很緊張。”“打完球,咱們再去吃飯,你今天就省了,什麽都不用做了。”徐曉燦笑著說了一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我媽不讓我隨便花別人的錢。”三人一陣大笑,之後,半天插不上話的劉豆豆說:“我們又不是別人,異國他鄉裏碰見了中國人,我們就是最親的親人。”徐曉燦說:“改日吧,親人們,我今天實在是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我要是跟你們去,我的自行車怎麽辦,我明早還得騎車上學呢。我總不能今天做你們的車回去,明天早上跑著上學吧。” 耐克·屠說:“這好辦,明天我們去接你一塊上學,我們可以每天都去接你。”徐曉燦說:“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是你們也的尊重我的選擇吧。”劉豆豆立刻說:“好吧,等我們以後熟了,互相信任了,我們再一塊去玩,可以了吧。”徐曉燦一邊伸出右手,一邊爽快地說:“那就一言為定。”“一言為定。”劉豆豆也伸出右手,與徐曉燦的手擊出清脆的一個“啪”聲。劉豆豆還紳士似地將剛才擊徐曉燦的手在胸前擺了擺:“bye,明天見。”徐曉燦回應了一句:“bye。”,就離開他們走了。

耐克·屠在徐曉燦的身影消失後,轉過臉又嫉妒又不滿地問劉豆豆:“你小子在這兒出什麽風頭,我本來都快把她說動了,誰讓你說以後再一塊玩的。”劉豆豆嬉皮笑臉地說:“我這也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嘛,你這麽死乞白賴纏著她,會把她嚇跑了的。” 耐克·屠警告似地說:“你小子以後不許瞎摻和啊。”劉豆豆哼哼一笑,算是答應了耐克·屠。

徐曉燦騎著自行車先到了“中國城”的華人超市,這裏的幾家華人超市裏中國的食品料理很豐富,價格也便宜,徐曉燦總愛繞點遠從這裏買點東西回去,什麽餃子皮呀、豬肉餡呀、韭菜呀、豆腐呀、方便麵和水果。徐曉燦正在學著自己做飯吃。剛來的這一個星期,徐曉燦每天都是吃方便麵,中午就花兩塊加元,買一個熱狗吃。今天中午吃的餃子,還是昨天媽媽的一個老同學廖阿姨做的呢,廖阿姨五年前移民加拿大,如今已是加拿大公民了,一家三口住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房。昨天是星期日,徐曉燦給廖阿姨打電話,說媽媽有禮物送給她,廖阿姨就開著車把徐曉燦接去她家,她還給徐曉燦做了一頓香噴噴的餃子。徐曉燦差點吃出眼淚來,雖然到加拿大才隻有一個星期,徐曉燦卻覺得已有一個世紀之久了,她租住的那間House  的地下室裏,沒有電話、沒有空調,一個舊的落地電扇,根本吹不化地下室中的悶氣,這和她北京的家中那寬敞勁兒,那明亮勁兒根本沒法比。她想爸爸、媽媽,就每天晚上學習學累了的時候,騎上自行車到街邊的公用電話亭,用磁卡給爸爸媽媽打電話,打電話之前,她總是有一肚子話要說,可是電話撥通後 ,聽到媽媽“喂喂”的聲音,她就隻有哽著喉頭、忍著抽泣的份了。她真不明白,原來在爸爸媽媽身邊的時候,怎麽就跟爸爸媽媽沒話說呢?怎麽就對爸爸媽媽的教誨和叮囑那麽反感呢?現在她是多麽想聽媽媽在身邊喋喋不休地嘮叨呀,“媽媽,我想你和爸爸。”徐曉燦所能說的,也就是這麽一句話,因為她不想訴苦,不想讓爸爸媽媽為自己擔心。媽媽善解人意地說:“孩子,咬咬牙挺住,渡過了最初這段獨立生活的日子,以後就不再怕了。”望著眼前這久違了一個世紀的餃子,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媽媽的身邊,“給我倒點醋。”從前吃餃子時,她總是這樣對媽媽說,現在,她望著廖阿姨,她要重溫一下跟媽媽在一起的那種溫馨的感覺,“阿姨,給我倒點醋行嗎?”“當然行嘍。”廖阿姨給徐曉燦到了一點鎮江香醋,“要不要點蒜呀?那才算咱們北京人地道的吃法呢。”徐曉燦使勁點了點頭,眼淚就在眼圈裏晃晃地轉,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將計就計地咬了一口蒜,然後,吸溜著舌頭說:“辣死啦,辣死啦,哎喲,不好意思,把我的眼淚都辣出來。”廖阿姨說:“慢點,咬那麽一大口還不辣嗎,真是個孩子。你媽也真夠狠心的,千裏迢迢的放你一個小姑娘家到這異國他鄉來幹什麽。你以前在家做過飯嗎?”“沒有。”“洗過碗嗎?”“沒有。”“衣服不用說了,都用洗衣機洗,可是扣子掉了總還是要釘的吧,你會嗎?”徐曉燦搖搖頭。“都是獨生子女,在父母身邊都是嬌寶貝,出了國了,一下子變成完全獨立生活了,這行嗎?我敢打賭,麵對一大堆蔬菜、魚、肉、大米、白麵讓你做頓飯,你都不知從何處下手。我說的對不對。”徐曉燦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廖阿姨又頗有感慨地說:“現在國內好多家長都把還在上高中的孩子送到國外來,望子成龍、成鳳,難道國內教育就那麽不好,國外的教育就那麽好?真不見得。當初你媽給我來信說要讓你上這兒來,我就反對,在國內念完大學再來一點也不遲嘛,而且經過在國內上大學的半獨立生活的體驗,自己以後也少受點罪,你媽不同意,說是現在都興小留學生,出去上完高中直接上大學,免得受考托之苦。真不知人們是怎麽算的這個帳。我倒想讓我的兒子回國上中學去。咳,跟你嘮叨這些幹嘛,人都來了,好好學習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覺得外麵一個人住太冷清,不安全,就搬到我這兒擠一擠,在廳裏給你搭個鋪。”徐曉燦說:“不用了,我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您這兒離學校太遠了。”“那你要經常打電話過來。”“阿姨放心,我會很快適應這裏的一切的。”“好吧,餃子好吃嗎?多吃點,一會兒你再帶走點凍的生餃子,回去自己煮著吃。”

那晚從廖阿姨家回到自己住的地下室,徐曉燦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茫然,活了快二十年了,她還是頭一次陷入茫然。廖阿姨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而爸爸媽媽對自己的期待又時刻在鞭策自己,過去的同學,過去的校園,過去的生活一股腦出現在眼前,那些歡歌笑語,那些打打鬧鬧,那些緊張的考試,那些和同學的拌嘴,一一就在眼前,可就是摸也摸不著,聽也聽不見。徐曉燦咳咳地長歎著氣。她身不由己地又來到街邊的電話亭。“喂,媽媽,媽媽……”徐曉燦在電話這頭沉默了好一會,最後說:“我一定努力學習,爭取早日學成,快點回到你們的身邊。以後我就不經常給你們打電話了,省點時間也省點錢。”說完,她也不等媽媽回話就掛上了話筒。在回“家”的路上,徐曉燦亮開嗓門在寬闊明亮卻靜無一人的大街上高聲唱著:“曉燦!曉燦乖乖,曉燦乖乖是個快樂地女孩,噢!噢!噢!芝麻開門,芝麻開門,噢!噢!噢!大學開門,大學開門……”那聲嘶力竭的叫喊響徹在靜謐的北美夜空,有兩行滾燙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頰。

 

又是一個驕陽似火的午後,就是劉豆豆與徐曉燦首次碰麵的那把椅子上,耐克·屠、劉豆豆坐在那兒聊天,王大軍低著頭看著一本英語書。耐克·屠看了看手表說:“都下課十分鍾了,怎麽還不出來。”劉豆豆說:“要不,我到教室找她去。” 耐克·屠睨斜了劉豆豆一眼:“找也不能你自己去呀。”劉豆豆趕緊補充說:“一塊去。” 耐克·屠揮了一下手:“走,找她去。”就和劉豆豆一同站起來。王大軍坐在那裏沒動,耐克·屠說:“走哇,大軍。”王大軍說:“你們去吧,我在這兒看會書。” 耐克·屠笑說:“嗬,還真刻苦上了。得,我們走。”

王大軍等屠劉二人走後,看了看周圍沒什麽人,就高聲朗讀起來……

耐克·屠、劉豆豆二人進了教學樓,耐克·屠問:“她的教室在幾樓哇?”劉豆豆說:“不知道,找個人問問吧。”一個小鬼佬正好過來,劉豆豆上前:“Excuse me, can you tell me, where is  level four? 一個小鬼佬擰著眉頭咕嚕咕嚕轉著藍眼睛,顯然沒有聽懂地反問:“pardon me?”劉豆豆又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小鬼佬搖搖頭:“sorry, I can’t  understand you any more.”他攤開雙手聳聳肩,做了一個抱歉的表情走了。這時劉豆豆眼睛一亮,看見過來的幾個學生中有一個身穿李寧牌T恤衫的男孩,他忙跑過去:“哥兒們,你知道英語level 4的班,在哪個教室嗎?”那個男孩說:“可能在三樓吧,我不敢肯定,你上去問問。”劉豆豆揚了揚手:“得,謝了。”就同耐克·屠上了樓梯。來到三樓,直接朝一個開著門、裏麵傳出陣陣笑聲的教室走去。教室裏幾個人圍在一起正熱烈地聊著天,徐曉燦果然在。劉豆豆剛要上前叫徐曉燦,耐克·屠一把攔住他,他用手勢示意劉豆豆在門口等著,自己則輕輕敲了敲開著的門。聽見敲門聲,說笑的人們同時扭過頭,徐曉燦也扭過頭,耐克·屠微笑著向大家點頭問好,然後微笑著看徐曉燦:“徐曉燦,你能出來一下嗎?” 耐克·屠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耐克全棉運動服:短袖T恤,短褲。白色棒球帽,雪白的襪子雪白的鞋。長長的馬尾發梳得一絲不亂。“Hi,  guys,  he  is  so  cool.”不知誰說了這麽一句。“Xu,  is  he  look  for  me? Hahaha?”墨西哥姑娘瑪麗婭捅了捅徐曉燦笑著說,然後對耐克·屠:“Do you want to date me? boy.” 耐克·屠不知其所雲,羞得滿臉通紅,隻得對徐曉燦說:“你能跟我出去玩玩嗎?”徐曉燦說:“可以。”瑪麗亞大聲地說:“Xu,  what did he say? Translate to us, please.”徐曉燦頑皮地說:“Date you next time.”大家哄堂大笑,之後,徐曉燦就走過來和耐克·屠一同出了教室,看見劉豆豆也在,徐曉燦說了一句:“你也在呀,有什麽事還專門上來找我一趟?”劉豆豆和耐克·屠一起回答,不過,耐克·屠說的是:“沒什麽事,想跟你一塊吃午飯。”劉豆豆說的是:“我們坐在椅子上等你,你沒下來,我們就上來了。”倆人的聲音疊在一起,結果,徐曉燦誰的話也沒聽清楚,她嗬嗬笑道:“走吧,外麵說去。”三人走著,耐克·屠說:“你吃午飯了嗎?咱們一塊吃麥當勞去吧?”徐曉燦說:“我已經吃過了。” 耐克·屠問:“吃得什麽,吃這麽快。”徐曉燦說:“咳,簡單,一塊三明治。” 耐克·屠說:“那哪行呀,那還不一會就餓。走吧,再跟我們一塊去吃點麥當勞吧。”徐曉燦站住說:“不用了,我真的吃飽了,你們去吧,我挺想跟我的同學們聊天的,對我英語的聽說能力的提高特有幫助。” 耐克·屠說:“你的這些同學不也是全世界各地來的、到這學英語的嗎?跟他們聊天,小心把你的英語發音帶跑了調。”劉豆豆插言道:“我敢說,你那些同學的英語肯定沒你好,要好也不在這兒呆著了。” 耐克·屠說:“走吧走吧,請你喝點冷飲。”說著,試圖伸手拉徐曉燦,徐曉燦趕緊答應道:“好吧,我去。”

三人來找王大軍,王大軍還在念英語:“……She often goes there with Tom, 耐克·屠對徐曉燦說:“王大軍是我們三人中的秀才。”徐曉燦笑著道:“不過我得給王秀才說明一個發音,‘often’,我們在中國時都把它念成[`ofen,可是,在北美,這個單詞發音是[`often]。”王大軍說:“我也聽人這麽念過,我自己心裏沒譜,所以還按中國老師教得那麽念了。”徐曉燦說:“我發現了許多單詞的發音和我們以前學的不一樣,比如:‘little’我們念[`litl,他們念:[letl],   還有元音字母‘O’,我們常念[o]或[au],而他們總愛念成[a],好像他們更愛把嘴張大似的。” 耐克·屠見徐曉燦跟王大軍說起學習英語的事這麽起勁,就插言道:“大軍,你看的是什麽書,回頭給我看看。現在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吃飯去吧,我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王大軍問耐克·屠:“走著去還是坐車去?”“開車去吧。”“那好,你們就在這等著。”王大軍說完,將書遞給耐克·屠,然後甩開兩條長腿跑了起來。耐克·屠嘩啦嘩啦地翻了幾頁書,心不在焉地說:“嗬,還挺厚的,回去再讀吧。唉,”他抬起頭看著徐曉燦,“你能不能教教我呀?”徐曉燦說:“我哪能教的了你呀,守著王秀才,你讓他教多方便。”“他還老念錯呢,怎麽教我呀。”“唉,你們老師糾正你們的發音嗎?”“糾正呀。”“都糾正過什麽呀?”“什麽呀……”耐克·屠摸摸後腦勺,“不記得了。”徐曉燦又問劉豆豆:“你呢?”劉豆豆一縮脖,“嗯”了半天沒說出話來,耐克·屠笑道:“他呀,老師從來沒讓他說過話。”“老師應該讓每一個同學都有說話的機會。” 耐克·屠說:“老師叫過他兩次,他站在那兒隻會說‘sorry’,他‘sorry’說得挺標準的,老師也沒什麽可糾正的,就放了他,以後再也不叫他了。”三人大笑起來,劉豆豆滿麵通紅,追著要打耐克·屠,耐克·屠就繞著徐曉燦跑,耐克·屠一邊跑一邊笑著道:“曉燦,救救我。”徐曉燦用手一指從剛停穩的汽車裏探出頭來的王大軍說:“你的救兵在那兒。” 耐克·屠立刻朝寶馬跑去,拉開後車門,他沒有自顧自地上車,而是很有派頭地把握著車門,對徐曉燦說:“徐小姐,請吧。”徐曉燦開了句玩笑說:“唉喲喂,我的牙都酸倒了。”然後,坐進了汽車。

這一次小聚之後,有兩三天,耐克·屠他們沒有再找徐曉燦,徐曉燦真高興他們沒有再來占用她的寶貴時間。她踏踏實實地讀了幾天書。

這天是星期五,之後是休息三天的長周末。徐曉燦想利用這三天的時間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間,然後轉轉yard sale,買點二手貨,她特別想有台電視機、有台微波爐,沒有微波爐有個電飯煲也行,煮個麵呀、燒個水呀就全行了。

放學的時候,徐曉燦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幾乎是第一個走出教室,可是,當她走出樓門的時候,還是被屠劉王三人堵了個正著。耐克·屠見徐曉燦下樓了,忙迎上來說:“唉喲,就等你了,快上車吧。”“上車?去哪呀?你們事先沒跟我說過呀。” 耐克·屠說:“咱們去尼亞加拉大瀑布。”徐曉燦說:“都這時候了,到了大瀑布,天還不得黑了。”“黑就黑吧,賭場是通宵的,不想賭,那兒有飯店,住一晚上不就行了。”徐曉燦說:“那還是你們三位去吧,我對賭博沒興趣,住飯店那麽貴,我可不花那冤枉錢。” 耐克·屠說:“哪兒能讓你花錢呀。”徐曉燦說:“不讓我花錢,我就更不能住了。真的,我三天的時間都已經安排滿了,恕不奉陪,還是你們兄弟仨去吧。” 耐克·屠很是掃興地說:“唉呀,你不去,就沒意思了。”“我真的有好些事呢。”“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呀。現在這氣候是旅遊的最佳季節。咱們先去玩,回來我們三人一塊幫你幹事。”“你又沒問他們倆,你怎麽能替他們倆做決定呀。” 耐克·屠說:“我當然能替他們倆做決定了,你們倆說是不是?”王大軍垂下眼皮,眼神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劉豆豆頑皮地說:“那當然,阿輝是老大嘛。噢,我們平時管耐克叫阿輝” 耐克·屠又轉向徐曉燦:“你到底有什麽事,非這三天幹不可。”徐曉燦說:“我得去轉一台電視機回來。” 耐克·屠不解地說:“轉一台電視機怎麽轉呀?”“你來這麽久了,我知道的你居然不知道?!這個季節,正像你說的是旅遊的最佳季節,但也是一年裏yard sale最熱鬧的時候。” 耐克·屠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什麽‘鴨子賽喲’。”他轉著腦袋用眼神尋問劉、王二人,劉豆豆、王大軍也都搖頭說不知道。徐曉燦睜大了眼睛:“你們可真是三位大闊少。告訴你們吧,yard sale,就是家裏有一些用不著但仍然可以使用的舊家什用品,這些東西擱在那沒用,好好的東西扔掉,又可惜,於是,他們就在自家的院子裏擺出這些東西,標上價賣,一般都很便宜。如果你看中了哪一件,還可以砍砍價,願買願賣就成交了。這種小買賣在加拿大這個季節很普遍,像我這樣的,經濟上不富裕,有的東西又確實需要,但又不會使它幾十年,所以在yard sale買個二手貨正適合。哎呀呀,你們這幾個小老外,連這都沒聽說過。還‘鴨子賽喲’,賽你個頭哇。 ”“嗨,我當是什麽新鮮玩意呢,不就是賣破爛嘛。加拿大人真是窮瘋了,那破爛能賣幾個錢,不用扔了就是了。你呀不用去轉什麽“鴨子賽”“兔子賽”的,這事你就不要再費心了,過兩天送給你一台新的,這事easy。”“哎哎哎,”徐曉燦認真地說:“這是我個人的私事,跟你們可沒有任何關係啊。” 耐克·屠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劉豆豆附和著說:“對,你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徐曉燦伸手示意劉豆豆打住:“你們還不了解我,我徐曉燦,我徐曉燦決不是願無功受祿的那種女孩子,咱們接觸也有兩三回了,我早看出你們三人不是一般的有錢,你們很有錢,看看,看看,你們穿名牌服裝、開名牌車,梳著鋥亮的小頭,腦門都放著金光。換了別的女孩,或許早就撲上去了,可我徐曉燦……”耐克·屠大聲喝道:“你看不起我們是不是!你以為我們除了花錢什麽都不會是不是!你以為我們追你你就了不起了是不是?你還真以為你是誰呢!你算老幾呀就這樣來教訓我,你不想理我們,我們還不想理你呢。豆豆,我們走,哥兒幾個玩還痛快呢!”話沒說完,耐克·屠就轉身大步走了,劉豆豆急忙追過去。王大軍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還沒有人這麽數落過他呢,你是第一個。”徐曉燦也有些不知所措地說:“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也許我錯怪你們了。”王大軍說:“你做的對,應該有人數落數落他。”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耐克·屠見王大軍沒跟過來,立刻火冒三丈,他遠遠地衝著這邊大吼:“王大軍,你找死呀!”“唉,來了。”王大軍答應著,又對徐曉燦說:“明天我陪你轉電視。”徐曉燦惴惴地說:“不用了。”王大軍:“那麽大的家夥,你自己怎麽往回運?”“再說吧,我現在又不想買了。你快走吧,他又該吼了。你們是不是很怕他呀?”王大軍歎口氣,搖搖頭。耐克·屠果然又吼了起來:“王大軍!”王大軍隻說了一句:“再見。”就轉身跑掉了。徐曉燦看著他們三人上了車,看著那輛寶馬一溜煙地開走了,她站在那裏自言自語道:我這是撞見哪一路的小鬼了,這麽難纏呀,真倒黴,真討厭!

周末的好情緒,就這麽完蛋了,何況還是個長周末。

所謂長周末就是周六周日加上下周的周一,這周一通常是個節日。節日裏商店都關門,連圖書館也關門。這意味著,如果你不出去玩,那就隻能在家悶著。

“豆豆,起來吧,起來吧。”周一一大早,耐克·屠就咚咚地敲劉豆豆的房門。屠,劉,王三人住的是一套三室一廳的公寓房,這套公寓房是耐克·屠花27萬加元買的。他住一間朝陽的大臥室,三十六平方米寬敞的大廳裏放著他的SONY   PLAY STATION II 電腦遊戲機。20寸的SONY純平彩電,  SONY   DVD,  YAMAHA功放,JBL 5+1環繞立體聲音響散落在大廳的四周。另外兩間,他讓劉豆豆和王大軍住。

“起來了,起來了。”劉豆豆邊答應著,邊打開房門。

“到廳裏來。” 耐克·屠說著,又去敲王大軍的房門。

不一會兒,屠,劉,王三人就坐在了廳裏的長沙發上,看著耐克·屠灰著臉、披散著頭發的樣,劉王二人都知他一夜沒睡好。王大軍說:“怎麽了,阿輝,還為徐曉燦的事生氣呢。”“你說這臭丫頭片子,她怎麽,她怎麽就看不上我?多少女孩想貼我都貼不上呢。唉,我上趕著追她,她卻教訓起我來了。”“要我說呀,她不想跟咱們好,咱還不帶她玩呢,她不是拿搪嘛,咱們幹脆晾著她,不理她,看她能撐多長時間。”劉豆豆厚著臉皮說。“呸!” 耐克·屠啐道:“讓我晾著她,不理她,你好趁機衝上去,美死你了。”劉豆豆說:“要我說呀,她這是給咱來的障眼法。她不想理咱?她巴不得快貼上來呢,隻不過她要表示她自己多清高,讓人都知道她不是衝著錢來的而已。現在的人,有哪個還能不衝著錢來的,裝裝樣兒罷了,所以,阿輝,別往心裏去,別當真。隻要你星期二一上學校去,見了她的麵仍然跟從前一樣,她就會立刻撲進你懷裏。”“真的,豆豆,你覺得她真的是裝清高?”劉豆豆說:“可不是裝的嗎?這年頭哪有真清高的女孩呀。”“那我星期二就再試試。” 耐克·屠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問劉豆豆。“保證沒問題。”劉豆豆給耐克·屠打著氣。“不行,” 耐克·屠嘟囔著,“萬一她還是這種態度,我他媽的不是丟死人了嘛。”劉豆豆說:“你要是心裏沒譜那就幹脆放棄她吧,姓徐的有什麽好的,咱們學校裏瞄著你的中外女孩那麽多呢,你幹嘛非死盯著一個徐曉燦不可呀?” 耐克·屠瞪大兩眼:“別的女孩瞄著的不是我,而是我手裏的錢。”“那徐曉燦倒是不瞄你的錢,她也沒瞄你呀。”“她憑什麽不瞄我,我有錢,有錢就是英雄,美女就得配英雄。”“我說,咱們都冷靜點。”一直沉默著的王大軍這時語氣平靜地說,“咱們是來幹什麽的?是到這來顯闊、找女孩的嗎?阿輝,你倒是說說看。你張口閉口你有錢,你是占盡了天下的錢嗎?你在世界富人排行榜裏占的是第幾把交椅?” 耐克·屠“忽”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嚷道:“你他媽什麽意思,嫌我還不夠倒黴是不是?你也要教訓我,那你就給我滾蛋!滾!”王大軍鐵青著臉,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劉豆豆急忙站起來勸耐克·屠:“阿輝,阿輝,冷靜點,聽聽大軍的話。”王大軍厲聲喝道:“都坐下!” 耐克·屠一屁股坐到沙發裏。王大軍說:“你有錢?請問你的存折上有多少錢是你自己掙的?你口口聲聲你有錢,可是你自己沒有掙過一分錢!你他媽的還天天腆著臉嚎喪你有錢,你有個屁!告訴你,我頂看不上你這樣的兜裏有倆錢就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老大的土老冒了。我問你,你的錢是哪兒來的?” 耐克·屠聲嘶力竭地喊:“是我老爸掙的。”“呸!你老爸掙的,你老爸一個廠長,充其量一年掙二三萬年薪,況且工廠已三年發不出工資了,他哪來的上千萬?” 耐克·屠再次“忽”地站了起來,指著王大軍的鼻子:“操你大爺的,你想說什麽?”“你自己很清楚。”“我他媽不清楚!”“你爸,手腳不幹淨!” 耐克·屠瘋狗一樣一下子把王大軍撲倒在沙發上,拳頭像雨點一樣地打在王大軍的腦袋上,王大軍在挨了一陣拳頭後,隻重重的一拳打在耐克·屠的腮幫子上,耐克·屠就倒在地上不動彈了,劉豆豆嚇得趕快跪在地上使勁掐耐克·屠的人中穴,耐克·屠罵了一句:“掐你媽什麽,我又沒死。”劉豆豆這才轉向王大軍:“大軍,你小子怎麽這麽狠呢,你要把他打死呀。屠伯伯讓你出國,是讓你照看阿輝,你小子恩將仇報反倒打起人了。你他媽的對得起屠伯伯嗎?!”王大軍用手指著劉豆豆:“你給我閉嘴,沒你說話的份,舔屎盆的狗。” 王大軍又轉臉盯著耐克·屠說:“你急什麽?是不是說到你們家的痛處了?” 耐克·屠怒吼道:“你他媽胡說八道,我們家有錢,那是我媽的公司賺的。你敢誣蔑我爸,我一個電話打給我爸,就讓你媽下崗。”王大軍回應道:“你敢!你們家的錢要是你媽賺的,我和豆豆憑什麽沾光上加拿大來?你媽公司除了一個司機,一個小蜜,就是你媽了,公司天天鎖著門,拿什麽去賺錢!你爸在任這幾年,廠裏虧損的一塌糊塗,三年發不出工資。工廠幾年前把流動資金全投在那賠錢的四星級酒店上,工人們都要上街遊行了。” 耐克·屠蠻橫地打斷王大軍的話:“胡說,正是我爸代表國家把這個瀕臨倒閉的大廠和那酒店賣給了港商,為國家多賺了1千萬,下崗工人才都高興地拿到了2萬遣散費,因為我爸有功,他才受到了市裏的表彰。也正因為此,新公司重新開張後,我爸又被港商請來當副總經理,你媽才又有了掙錢吃飯的地兒。”王大軍又厲聲喝道:“聽著,我還沒說完呢。我問你,你知道工廠值多少錢嗎?!” 耐克·屠說:“那不關我的事。”王大軍嚴肅地說:“我告訴你們,工廠除去非生產性資產,價值15千萬。隻那些進口沒幾年的數控設備,在國際二手設備市場上就至少能賣到7千萬。不知你爸花了多少錢收買了那兩個混蛋評估員,他們居然把整個工廠評估成價值6千萬。那個經常和你爸稱兄道弟的市長竟然說,這個評估價還過高,否則外商不會買。聽明白了嗎?你聽明白這裏的奧妙了嗎?工廠和酒店實際上價值15千萬,卻被賣了個73百萬,港商以低於一半的價格買了工廠。這就是說:港商隻要賣掉設備,本金就回來了。他憑什麽得了這個大便宜,還不是他給你爸好處,換來你爸的簽字嗎?這就是為什麽每次去香港談判,你爸都是獨往獨來。那些上級領導為什麽給你爸這麽大的支持,隻要一查你媽公司的財務帳目,就肯定能發現,有多少錢是從香港什麽鳥公司匯過來,又溜進了那些狼狽為奸的領導口袋裏的。一個買一個賣,買賣雙方都是賺家,隻有咱們國家是虧家。當然,你老爸不會把上千萬都揣進自己的腰包,他要拿出一部分打點知情人,打點做假帳的評估,打點給他一路開綠燈的上級領導。”耐克·屠頗為不服地問:“這肯定都是你胡編的,你一個小小的學生,怎麽會知道這些呢?”王大軍托長了聲音道:“別忘了,我媽是工廠的會計,隻不過,她膽小,不敢拿這錢。還有劉豆豆,你媽是勞資科科長,你媽拿沒拿,我不知道,反正屠廠長為了把事情擺平,更為了他家少爺在國外有人照應,就給咱們倆也辦了留學,咱倆一分錢沒花就出國了,這也是有代價的,代價就是咱倆得做屠少爺的保鏢兼保姆,豆豆,明白啦?”劉豆豆怔怔地想了想說:“甭管怎麽樣,是屠伯伯幫我出的國,我沒花一分錢,到了這兒,又住阿輝的房子,保鏢就保鏢,保姆就保姆,我不在乎。”“王大軍!”耐克·屠坐到了沙發上,一臉的茫然,“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麽,是不是想要挾我?我屠輝可沒虧待過你。”王大軍一邊搖頭一邊說:“我把這些都告訴你的目的,是讓你知道,你的背景並不輕鬆,你有錢,可那些錢不是什麽好來的錢,你就乖乖地夾起尾巴吧,別到處張揚,別那麽張狂,認認真真地讀書,將來有點出息,也沒有白辜負了你老爸腦袋別在褲腰上為你弄了錢送你出國深造的一片苦心。” 耐克·屠低下頭。王大軍說:“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屠伯伯幫我出國留學,我永遠都感激他,不過我不會白用你們家的錢,我將來一定要掙了錢還你們,要不然,我的心裏永遠不會平靜。”.耐克·屠仍低頭不語,王大軍說:“這些以後再談,眼下我們得先收收心,好好讀書。徐曉燦不是不能接觸,她英語好,我們能向她學點東西。阿輝要是打心裏喜歡她,要大大方方地去追她,別老用你們家有錢來壓人家,碰見那貪財的女孩,她可能就向你屈服了,碰見那不貪財的女孩,她就該討厭你了。”劉豆豆瞪大了眼睛說:“王大軍,真沒看出來,你小子道兒還挺深。” 王大軍說:“我畢竟比你們大兩歲。”劉豆豆想把趨於緩和的空氣變得更輕鬆,對王大軍眨眨眼睛說:“唉,給咱講講交女朋友都有哪些經驗。”王大軍往沙發上一仰:“就你小子那德行,還想交女朋友,歇菜罷你。”劉豆豆嬉皮笑臉地說:“咱這小帥哥,還愁交不上女朋友。”王大軍從沙發上直起身:“說正經的,要我說呀,咱哥兒仨考過托福之前誰也不談女朋友,上了大學以後,誰愛怎麽著誰怎麽著,大家都不管了,行不行?”劉豆豆搶著說:“不行不行,這不是侵犯人權嗎?”王大軍說:“你小子新名詞還挺多,阿輝,你說呢?” 耐克·屠臉色鐵青,兩眼發直。“阿輝,阿輝,你沒事吧。”見耐克·屠沒有反應,王大軍有些慌了,他說:“阿輝,我剛才說的話有點重,你別往心裏去,我隻是想讓大家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阿輝,阿輝!” 耐克·屠轉過臉來呆呆地望著王大軍,他兩隻眼就那麽死死地盯著王大軍足足有10秒鍾的時間,然後,他帶著哭腔說:“你們倆出去!出去!都給我滾!”王大軍和劉豆豆站起來,劉豆豆還想說什麽,耐克·屠大叫:“我他媽什麽都不想聽。”劉豆豆隻得跟著王大軍一齊朝外走。走出屋門,倆人在樓道裏站下。劉豆豆埋怨王大軍:“你他媽的要不就不說話,要不就說他媽一大車,你今天說那麽多幹什麽?”“咳,我這不是著急嘛,這眼看著半年過去了,英語一點也沒長進,這吃喝玩樂倒都學會了,現在又一門心思的交女朋友,教上了女朋友,就更沒心思學了,你小子不說提醒著點他,反而給他出主意想辦法,倆人合謀幹這些,你以後怎麽跟屠伯伯交待呀。”“噢,你這麽揭他們家的黑底,就能跟屠伯伯交待了?”“我這不也是著急嘛。我說,咱倆現在也不能在樓道裏站著呀。”“那怎麽著,咱倆真走了,他要是自殺了怎麽辦?”王大軍說:“不至於吧,他幹嘛要自殺,自殺又不是人人做得來的,那得需要足夠的勇氣。”“咳!”劉豆豆長歎一口氣,“你小子惹了禍,我還得跟你倒黴。走吧,下樓待會兒去。”二人說著走去按電梯。

耐克·屠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兩隻手的十個手指頭深深地插進長長的頭發裏,他一把一把使勁地揪著頭發,長長的頭發亂七八糟,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瘋子。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大掛鍾,5點,多倫多夏時製晚上5點,正是北京時間早上5點,可他一分鍾也不想再等了,他拿起電話筒一連按了15個鍵,很快電話聽筒裏傳來了“嘟嘟”的聲音,“嘟嘟”的聲音響了七八遍,耐克·屠覺得時間很長很長,當聽筒裏傳來屠廠長的聲音時,耐克·屠控製不住自己地大聲喊叫:“怎麽這麽半天才接電話!”電話那頭是屠廠長不解的聲音:“是阿輝呀,現在才是早上5點鍾啊,有什麽事嗎?” 耐克·屠依舊以不能自控的聲音喊道:“你是不是貪汙了!”電話那頭安靜了,安靜極了。耐克·屠又喊道:“你是不是用這筆貪汙的錢送我們三人出國的?”電話那頭,屠廠長平靜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阿輝呀,爸爸辛辛苦苦地掙錢送你出國,你要好好學習,給爸爸爭口氣,其他的,你什麽都不要管,別聽別人的挑唆。” 耐克·屠接著剛才的問話說:“爸,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回答你什麽問題,你出國的錢是爸爸掙來的。”“掙來的?是賣工廠得來的好處費吧!”“阿輝,你怎麽了,你怎麽這麽意氣用事呀,難道你不想過好日子嗎?”“我不知道!” 耐克·屠說完,“啪”地一聲掛上電話,趴在電話機上“哞哞”地哭了起來。大約過了20分鍾,耐克·屠耳邊鈴鈴地響起了電話聲,耐克·屠抓起電話:“我不想再聽了!”“不許胡鬧!”電話那頭是爸爸的聲音,“阿輝呀,爸爸媽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出國後,媽媽想你天天哭,爸爸也很想你,聽我說阿輝,我跟你媽商量了,我們一家不能分開,我們馬上就著手辦理投資移民,你呢先去注冊一個公司,明天就去辦,越快越好。” 耐克·屠沒好氣地說:“我注冊什麽公司呀,我哪有心思開公司呀。”“不是你開,是爸爸去開。”“那你過來再開吧。”“阿輝,別跟爸爸賭氣了,爸爸現在在這邊,怎麽到加拿大去開公司呀,隻有你先在那邊幫爸爸注冊好了。” 耐克·屠說:“還是等你來了再說吧。”“阿輝呀,你怎麽還是這麽小孩子脾氣呀!這可是大事呀,是關係到咱們全家人的命運和性命的大事呀。你給我聽著,明天你就去注冊一個公司,立一個戶頭,等執照拿到後,馬上把公司的名字、帳號告訴我,我要往公司裏匯錢,這樣,公司很快就能運轉了。” 耐克·屠鼻子堵堵地說:“爸,你們快過來吧,我支持不住了,王大軍什麽都知道,是他告訴我們這些的。”“所以你要快點注冊公司,等我把錢匯到公司的帳號上,一切就好了。”“你們不是要辦投資移民嗎?”“投資移民也用不了多少錢嘛。”“爸,你可要快點辦呀,最好明天就過來。”“怎麽了阿輝,這麽點子小事就承受不住了,這哪像我的兒子呀,沒出息,你怕什麽呀,天塌下來,有你老子頂著,且輪不到你呢,你給我打起精神來,聽見了嗎,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事實上也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嘛,啊!好了就這樣吧,我該上班去了,公司裏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我呢。”這回不等耐克·屠再說話,那頭就“呱”地一聲掛了電話。

耐克·屠目光呆滯地望著手中的電話筒,耳邊是爸爸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回響。牆上的掛鍾響了6下清脆的鳥鳴,鳥的叫聲召喚著耐克·屠回到現實中來,他放下手中的電話筒,拿起茶幾上的煙盒,從中抽出一支煙來,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隻吸了一口,他就把煙戳進煙灰缸裏撚滅,“嘎巴嘎巴”把十個手指關節使勁按響,“操你大爺的王大軍,你小子跟我來這套,以為我怕你,看我饒得了你。走著瞧,兔崽子,我鬥不過你,我老爸還鬥不過你?!” 

大約7點鍾光景,王大軍手裏托著一盒披薩餅,劉豆豆拿了3聽飲料回來了,一進門,就看見耐克·屠一張怒氣未消的臉,耐克·屠冷冷地說:“回這兒來幹什麽?這房子是用髒錢買的,到這來住,不怕把你們也弄髒了?”王大軍陪著笑臉說:“還生氣呢?剛才是我一時衝動,信口胡說的,其實,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知道呢,我一個毛孩子。”“信口胡說?這事也是可以信口胡說的嘛?我要是真跟你翻臉,到法庭告你誣陷罪,你小子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得,哥們兒給你賠個不是,咱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切都跟從前一樣。”“那可能一樣得了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得回來嗎?”“你說它收得回來,它就收得回來,你說它收不回來,那它可就真收不回來了,那要打要罰,由你去吧,我也沒轍了。”“你小子忒狠了點,那麽尖的刀子捅我心窩,還是在我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出國以來對我還算勤勤懇懇、忠心耿耿,我立馬廢了你。”王大軍伸過腦袋,“得,我也讓你砍一刀。”“滾一邊去吧,你以為你是孫猴子,我是鐵扇公主呢,告訴你,你嫌我們家錢髒,我還嫌你的腦袋臭呢。你呀好好想想,還要不要住在我這裏。”“當然要住了,出來前我向屠伯伯拍過胸脯發過誓,一定要照顧好他的兒子。說真的,我王大軍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我剛才那一時衝動,也是想著屠伯伯在我們出國前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能玩物喪誌’的話,我才著急的,一著急,就謅出那些話,想說服你收收心在學習上用點功,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現在我也還是那句話,我們必須把心思放到學習上,要不然,要不然我們真的既對不起為我們出錢出力地屠伯伯,也對不起對我們寄予無限希望的父母親。”“哼,你小子不說是不說,一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得,我屠輝也不計前嫌,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了。”這時,劉豆豆急忙插嘴:“誰提我跟誰急。”三人一笑釋疑,看上去,和原來一樣。王大軍打開盒子,“來來,吃披薩,我請客。” 耐克·屠拿起一塊披薩,邊吃邊說:“豆豆,我以後要收心好好讀書了,所以徐曉燦,我讓給你了,我知道你小子暗中跟我叫著勁呢,既然你喜歡她,你就大大方方的追吧。”“真的?”劉豆豆興奮得兩眼都放光了,“那我可就上了啊。”“隻要你小子有本事。”劉豆豆“嗤嗤嗤”地拉開三個易拉罐。“幹杯幹杯!”劉豆豆的好興致使剛才還顯得別扭的空氣輕鬆下來。王大軍拍拍劉豆豆的肩膀:“別忘了,追女孩是副業。 ”劉豆豆笑眯了眼說:“知道知道,學習才是主業,我向徐曉燦學習英語,主副業一塊搞。”王大軍歎口氣:“唉呀,你小子這機靈勁要是用在學習上,頂得上我和阿輝倆人加起來。”“過獎過獎。”劉豆豆嘻笑道。王大軍一轉眼,忽然又嚴肅起來:“豆豆,我記得你剛才還說過,姓徐的有什麽可好的。”劉豆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說:“唉,咱們可是說好了的,剛才那一段話,誰也不能再提了,誰提我跟誰急,難道你也忘了嗎?”“你這猴兒精,得,我也不管你了,隨你去吧,不過,徐曉燦要是不理你可別回來訴苦。”“放心吧。”劉豆豆胸有成竹地說。 

 

幾天以後的一個下午,就要下課了。

Level 4班的老師在給同學們布置一個作業,大意是:學校要舉辦一次演講比賽,各班要選出一人參賽,所以,Level 4班從下星期一開始,每人輪流在課堂上用5分鍾的時間做一個演講,演講的主題是“最美麗的城市”,隻要是你認為最美麗的,寫哪裏的城市都可以。老師布置完,就放學了。

同學們陸陸續續出了教室,徐曉燦約了南希一道去圖書館,她們剛出教室就遇見劉豆豆。劉豆豆興奮地與徐曉燦打招呼:“你好曉燦。”徐曉燦搭訕道:“喲,這麽巧,又遇到你了,怎麽不是F3,就隻有你F1了?”“啊,耐克·屠學乖了,這個花花公子突然想好好學習了,一下課就回去了,說是準備寫演講稿。大軍去圖書館借書了,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到小樹林裏讀會兒書。”徐曉燦調侃地笑道:“嗬,都要讀書了,我倒覺得怪寂寞的了,這回可沒人要請我吃飯了吧。”劉豆豆接住徐曉燦的話音:“誰說的誰說的,我請你我請你。你說你想吃什麽?”徐曉燦忙不迭地:“唉喲唉喲,我開什麽玩笑不行,非開這麽個蠢玩笑不可。得得,算我沒說,算我沒說。”“不給我麵子是不是?”劉豆豆假裝生氣地說。徐曉燦忙解釋:“真的不是,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沒時間,我們班下星期要演講,人人都得上台,我得好好準備準備。”站在一旁的南希有點等不及了:“Xu,  I want  to go first.”徐曉燦拉著南希的衣角:“Wait, let’s go together.”又扭頭衝著劉豆豆:“對不起,我得走了。”說著,和南希一同走了。

劉豆豆望著她們的背影,右手握著拳頭,狠狠地擊在左手心裏:“操,我真他媽笨。”

徐曉燦和南希來到多倫多的一家公共圖書館,她們先在電腦上查找各自需要的書,抄下書名書號,然後,又到開架書架上翻找可以參考的書籍。當她們拿著個自借到的書籍準備找張椅子坐下看會兒書的時候,徐曉燦一眼就看到了王大軍,徐曉燦在心裏叫道:“真倒黴,剛打發了一個,又撞見了一個。”正要轉身走,南希指著王大軍坐著的那張桌子,那還有兩張空椅子。徐曉燦轉著腦袋看看四周,本來就不多的幾把椅子都坐著人,就王大軍那張桌子還有兩把空椅子,她又不好向南希解釋什麽,隻好隨南希一同過去。

王大軍專心看書,並沒有受來人的幹擾,徐曉燦這才放下心來看她的書。她借的是一本《China》,裏麵所介紹的第一個城市就是徐曉燦的故鄉,也是她打算在演講中講的城市……北京。書中插圖之一,是北京天安門的彩色照片,隻不過才個把月的時間沒見,在徐曉燦便已如見到就別的老朋友那樣親切、那麽激動。她情不自禁地把書推向南希,她告訴南希她非常喜歡照片上的地方,因為她的家就在它的附近。南希看了照片說她知道這是中國的北京,她曾經到那裏去旅遊過,那是個非常美麗的城市,她以後有機會一定還要去。徐曉燦說她就是北京人,她可以給南希當向導。倆人正說得高興,徐曉燦無意中一抬頭,正遇見王大軍微笑著看她的目光,徐曉燦很為自己剛才因興奮而失態感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攪你了。”王大軍仍微笑著說:“沒有,我也正好看累了。倒是我應該說對不起,我無意中偷聽到了你的秘密。”“我的秘密?我的什麽秘密。”“關於你從哪裏來呀。”“哦,這算什麽秘密,我願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從北京來,我是個北京小妞,北京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永遠為她驕傲。”“好家夥,大北京人的自豪感溢於言表。”“難道你不是這樣的嗎?我以為中國人都會以北京為驕傲的。”“那當然。出國前,我的理想一直是到北京讀大學,在北京找工作。北京,那是我做夢都想去的地方。”“那你現在怎麽跑多倫多來了?”“咳,鬼使神差,趕時髦,說實在的,我現在挺後悔上這來的,唉,真的我不該來。”“既來之,則安之,好好學學英語吧,再怎麽說,國內學英語也不如這裏呀。”“話雖這麽說。可千裏迢迢跑出國門,就為了學學英語,那根本就不適合我。”王大軍的臉上有了些沉重的表情,他收拾整齊書,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站起來就走了。南希問徐曉燦認識剛才這小夥子嗎?徐曉燦說認識,但不熟,不過若你想認識他的話,我仍可為你引見引見。南希調皮地說不用了,她的現任男友也很帥,等她膩了再說吧。倆人捂著嘴笑了半天。

從圖書館出來已是晚上七點多了,徐曉燦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和南希分手後,徐曉燦騎上自行車飛也似的往前蹬,餓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這滋味以前可從來沒有過。一路上不斷有各種食品店、快餐店和餐館從身旁閃過,徐曉燦始終沒騎慢過一下,她不停地跟自己說:“洋點心傻甜傻鹹,難以下咽;西餐怪味吃不慣,給的又少;快餐高熱高脂,都是垃圾食品,最好吃的是我的西紅柿雞蛋麵,好吃、著吃、不貴。”

終於到家了,徐曉燦把自行車推進木柵欄圍起的小院,鎖上,掏出鑰匙,開門,進去。遠遠的,劉豆豆騎坐在自行車上,一隻腳支著地,他記清楚了徐曉燦進的house後,滿意地騎著車走了。

 

自從王、屠衝突後,雖說事後王大軍認了錯,耐克·屠也最終息事寧人了,可三人不再像從前那樣,走到哪兒都是三人行,而是聚少散多。當然,三人住還是住在耐克·屠的公寓裏。

這天,耐克·屠放學後,自己開車到圖書館去,他要用圖書館的電腦給爸爸發一個e-mail,告訴他,自己剛剛申請完的公司的名字、開戶銀行和帳號,他本想打個電話,可他開公司的事劉豆豆和王大軍都不知道,他又遵照爸爸的囑咐不讓他們知道,而在家裏打電話,是很容易讓劉王二人聽到的,更為不巧的是,這兩天家中的電腦染上了木馬病毒,根本不能開機,所以耐克·屠幹脆到圖書館來發。上了三樓,先登了記,因有人在用電腦,要半個小時以後才能輪上,耐克·屠幹脆從中文書架上隨便拿了一本書,看看到處都坐滿了人,他索性下到一樓,抬眼一望,一眼就看見徐曉燦坐在那裏正埋頭看書,耐克·屠的兩隻眼立刻就像被吸住了一樣牢牢地盯著徐曉燦看。一分鍾、兩分鍾,他就定在那裏,不錯眼珠地看,看到最後眼裏起了一層霧,他這才垂下眼睛,等他再次抬起眼睛的時候,發現王大軍站在徐曉燦的麵前,王大軍把手裏的書放到徐曉燦的書上,邊用手指著上麵的字,邊對徐曉燦說著什麽,徐曉燦看一下書,然後,就揚起臉來跟王大軍說話。耐克·屠看著看著又低下了頭,在低下頭的同時,他差點把下嘴唇咬出血來。

一直到天都黑了,耐克·屠才回家,王大軍已經把飯菜做好了,耐克·屠也不解釋為什麽回來這麽晚,王大軍也就問了一句:“還沒吃呢吧,快吃吧。”三人就開始吃起來了。吃了兩口,耐克·屠閑聊著:“豆豆,徐曉燦那兒,你追得如何?”劉豆豆說:“老逮不著好機會,她這兩天特別忙,我看她很想參加學校的演講。” 耐克·屠喝了一口啤酒,“追女朋友可不能拖泥帶水的,你要是老慢,就保不齊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劉豆豆直棱著兩眼,“程咬金,誰是程咬金?真是程咬金來了,他也得給我歇菜,我雖然沒逮著好機會,可我一天也沒有放棄抓住機會的機會。” 耐克·屠不解地問:“你說的是什麽繞口令,我沒聽懂。”劉豆豆狡黠地一笑:“遠距離盯梢。”“盯梢!” 耐克·屠不屑地說:“你小子就做這不上檔次的事?!”“我這不也是為了做件上檔次的事嘛,我想買台電視機送給她。” 耐克·屠問:“你是說你買了電視機直接送到她住的地方?”劉豆豆點點頭。耐克·屠說:“你哪來的錢給她買電視機?”“我這正想跟你商量呢。她不是想買二手貨嘛,你不是總嫌電視太小,要買台新的大的嘛,現在有那種超薄的等離子電視,那擺在這才匹配,咱現在這台給徐曉燦算了。”“哈,合著你從我這又搶人又搶東西。”“你要是不同意就算我沒說。”劉豆豆趕緊往回縮。耐克·屠說:“我說不同意了嗎?明兒,咱去買台新的,這個,你就送給徐曉燦好了。”“哇噻,真的,阿輝,你一下子成熟得像個真正的大哥了。”“哪裏,大軍才是大哥呢。”王大軍說:“你們倆,吃飯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耐克·屠端起碗:“好,吃飯,不說了。”

吃完飯,王大軍回屋看書去了,客廳裏,耐克·屠和劉豆豆看著電視,耐克·屠低聲問劉豆豆:“你說,大軍會不會看上徐曉燦。”劉豆豆一愣:“大軍?不應該吧。那天可是他提出來的,上大學前不準談戀愛。”“那要是徐曉燦看上大軍了呢?”“可能嗎?”劉豆豆有點緊張了。耐克·屠繼續說:“這年頭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天底下漂亮妞多的是,他幹嗎要盯著徐曉燦,徐曉燦是我先認識的。”“傻蛋,先認識頂個屁用。”“不行,我得找王大軍說說去。” 劉豆豆說著就站了起來,耐克·屠一把按住劉豆豆:“坐下,我這隻是假設,我又沒說大軍真的和徐曉燦好上了。”劉豆豆衝著王大軍的房間小聲罵了一句:“臭小子,想跟我犯壞,我掐死他。” 耐克·屠拍了拍劉豆豆的肩膀:“你呀,胳膊細了點。”

 

星期六的中午,徐曉燦正在吃飯,房東突然叫她,說有人找。徐曉燦詫異道:“找我?沒弄錯吧,我這兒誰也不認識呀。”房東說:“沒錯就是找你的,你快出來吧。”徐曉燦跑出地下室,推開house的門一看,是劉豆豆,她十分不解地說:“你,你怎麽找到這來了?”劉豆豆滿麵紅光地笑道:“看,‘鴨子賽喲’二手電視機,還挺新的呢。”徐曉燦說:“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我沒告訴過你呀。”劉豆豆說:“咳,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還是先讓我把它搬進去吧。”徐曉燦說:“我已經有了一台了。”“啊,你已經有了,那就把那台扔了吧,肯定沒有這台好,真的,這台電視機雖然是二手貨,但也就看了半年,跟新的差不多。來,給我搭把手,把它抬進去。”見徐曉燦沒動,劉豆豆用命令的口吻說:“快點呀,別站著了。”徐曉燦看無法推托,隻得過來跟劉豆豆一起抬電視。倆人把電視機抬進地下室,放下電視機,劉豆豆環顧了一下7米見方的小屋,說:“你怎麽住這麽個地方?”“不好嗎?”徐曉燦很不服氣地說。“多憋悶呀。”劉豆豆說著又去看徐曉燦買的那台14寸的老電視機:“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看這樣的電視機呀。”徐曉燦說:“實話告訴你,這台電視機一分錢沒花,是我揀的,除了小點以外,沒任何毛病,怎麽不能看呀。”劉豆豆一邊說著“行了,該把它扔出去了”,一邊動手拔插銷、天線。徐曉燦在劉豆豆的武斷麵前,似乎也不好拿什麽主意了,就站在那兒看劉豆豆幹活。劉豆豆把小破電視機從那張小櫃子上搬下來,又打開大紙箱,把那台“二手”電視機搬出來,放在小櫃子上,插好插銷、天線,一按開關,又從紙箱子裏拿出遙控器,“啪啪”地撥了幾個台說:“怎麽樣,不錯吧?”徐曉燦懷疑地說:“是二手貨嗎?多少錢買的,我可沒錢啊,你還是把它抬走吧,我那台小電視機挺好的,聲音清楚就行了,我主要是為了學外語兼顧著解解悶。”劉豆豆說:“你說哪去了,這是我送你的。你就踏踏實實的學你的外語吧,它還有英文字幕功能呢。兼顧著解悶,也得看著舒服點不是,說實在的這已經夠將就的了,在中國,誰還看這 小破電視機呀。這要是讓我在國內的同學知道,他們非笑話死我不可。”徐曉燦拿出個紙杯子給劉豆豆到了一杯白開水,“我現在才不想什麽別人知道不知道呢,我就一心想快點學好英語,早點上大學,能拿獎學金更好,拿不著就半工半讀。”“唉呀呀呀,徐曉燦,你真讓我佩服。說起來,你也是個獨生女吧,也是你們家的太陽吧。現在像咱們這個年紀的小留學生,都是獨生子女,我還真沒聽說哪個人能半工半讀的。”徐曉燦說:“獨生子女怎麽了,在家當小皇帝,那是有當小皇帝的條件,出來了,沒條件當小皇帝了,那咱就不當了唄,怎麽著還不是活呀,又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你真行,哎,我就咽不下去這口氣。”劉豆豆喝了一口水,自己坐在房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徐曉燦坐在床沿上。劉豆豆接著說:“就說我們家這幾年不如從前了,但我在家裏還是說一不二的,我爸我媽從來都是聽我的。出國這事也是我鬧著要出來的,現在覺得在國內也挺好,比這輕鬆,又有很多哥們兒。”“是嘛?”徐曉燦說,“可我覺得你們活得很滋潤,看你們仨,摽著來,摽著去的,跟F3似的。”“你沒注意到我們現在並不老是一起來一起去的了。”“我哪有閑心去注意你們呢。我隻知道你們不在放學後去堵我們教室的門口了,我就感到很輕鬆。”“你真的不喜歡我們?”“談不上,就一麵之交嘛,又不了解。”“可我們三個都喜歡你。”“饒了我吧,我可是一心要讀書的,求你們千萬不要給我搗亂。” 劉豆豆盯著徐曉燦看了一會,“好了,不談這些了,談點別的吧。你在國內的時候有男朋友嗎?”徐曉燦說:“聽我說,我今天對你來沒有絲毫的思想準備,我原來計劃今天下午要背我的演講稿的,星期一我們就開始輪流演講了,我還一點也不熟呢,真的,我心裏挺著急的。你們也要參加演講的,你已經準備好了嗎?”劉豆豆搖搖頭。徐曉燦繼續說:“那我勸你去準備準備,關於我以前的男朋友的事,咱們以後有時間再聊,怎麽樣?”劉豆豆見徐曉燦要下逐客令了,隻得站起身:“得,今天多有打擾,那我走了。這台舊的,我順手幫你扔了吧。”徐曉燦猶豫著說:“我想我還是看這台小的吧,這樣心裏踏實。”“瞧你,說的是什麽話呀,難道從老鄉的角度,我還不能送你一台舊電視機嘛。行了,別羅嗦了。”說著,劉豆豆已把小破電視機放進空紙盒子裏,雙手一提,抱在胸前。徐曉燦不好意思地說:“那就謝謝你了。”“甭謝,以後別那麽見外就行了。得,我走了。”徐曉燦送劉豆豆到house門口,看劉豆豆抱著大紙箱子往前走,徐曉燦說:“扔在門口就行了,明天垃圾工就會把它收走。”“別了,回頭我前腳走,你後腳又撿回去了,那就麻煩了。我給你扔得遠遠的,叫你撿不著了。”徐曉燦笑罵道:“討死厭了。”

看著劉豆豆走遠,徐曉燦才又回到她地下室的鬥室,望著那台一下子使小屋變得滿當當的大彩電,徐曉燦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她拿著遙控器胡亂按了幾下,就把電視關掉了。扔下遙控器,放好椅子,徐曉燦坐在書餐兩用的小方桌前,拿過寫好的演講稿,可是,看了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索性放下演講稿,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肯定跟蹤過我,又給我送電視機,打起我的主意來了。不行,明天得找房搬家。”打定主意,徐曉燦這才踏下心來看她的演講稿。

 

星期日一大早,屠王劉三人在各自為戰了幾天以後,重又齊齊整整地出發了,王大軍開車屠劉二人坐在後排,在副駕位置上放著一張地圖,王大軍開一會兒車,就要看看地圖或問問耐克·屠,大約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他們終於來到了著名的尼亞加拉大瀑布,但是對大瀑布氣勢磅礴、美不勝收的景色,他們也就看了20分鍾左右的時間,照了兩張像了事,耐克·屠和劉豆豆掉轉頭,直奔尼亞加拉賭場。在賭場門口,門衛攔住了他們,問他們夠不夠18歲,因為加拿大有法律,18歲以下的青少年是不準進賭場的。耐克·屠說他們已經19了,門衛就請他們進去了。

王大軍在賭場外的花園裏,找了個空椅子坐下來,從雙肩背裏掏出個本子,那上麵是他寫的演講稿“I miss the beautiful city……Shenyang”(《我想美麗的城市……沈陽》),演講稿的大致內容是:在我心中,沈陽的美麗並不是它有鮮豔的花朵,並不是它有雄偉的建築,並不是它有現代化的生活。不,沈陽沒有這些,沈陽缺少這些。在我心中,沈陽的美麗是它擁有我無憂無慮的童年,是它擁有我慈愛的雙親,是它擁有我充滿希望的未來――。王大軍小聲地念著,身旁不知什麽時候坐了一位白發碧眼的老婦人。王大軍那略帶東北口音的英語發音,惹得老婦人不住地抿著嘴笑,待王大軍念完了他的演講稿,老婦人連連稱讚,王大軍登時紅著臉說謝謝。老婦人問他是不是從中國來的。王大軍說是的,從中國的老工業城市沈陽來的。老婦人說中國很神秘。王大軍問她去過中國嗎?老婦人說沒有。王大軍說那你應該去看看,中國很大,麵積和加拿大差不多,但人比加拿大多多了。老婦人說她會去的,她現在已經退休了,沒有事情做,就想旅遊。她又問王大軍是來旅遊的還是來留學的。王大軍說是來留學的,因英語很差,要先補習英語。老婦人說他的英語很好。王大軍說他知道自己的發音不好聽,他請求老婦人給他糾正發音。老婦人大大方方地說“請吧。”

賭場內,耐克·屠坐在老虎機前,劉豆豆站在他身後,耐克·屠放進老虎機裏一個籌碼,一拉搖杆,“哢嗒”,沒中;又放籌碼,拉搖杆,“哢嗒”,還沒中,搖到第九下時,耐克·屠的眼睛登時放了光彩,他看見了一排齊刷刷的檸檬畫出現在老虎機上,“哈哈,我中了,我中了!”他興奮地叫道。劉豆豆也搖著耐克·屠的椅子大叫:“贏了哥們兒。” 耐克·屠又拿出一百加元遞給劉豆豆:“去,再換籌碼來。”劉豆豆拿了錢就跑了,很快又轉了回來,手裏拿了一個裝滿籌碼的大紙杯。來到耐克·屠身後,他卻聽到耐克·屠在罵:“操,怎麽又不出來了,再不出來,我他媽就不玩了。”他拉了一下搖杆,還是沒中就起身說:“豆豆,你來試試,我今天的手氣已經到頭了。”劉豆豆早就手癢癢了,嘴裏答應著“哎哎”,一屁股就坐下了。塞籌碼,拉搖杆一通的忙,耐克·屠看了兩眼,就溜溜達達的到別的地方去玩了。

花園裏,王大軍和老婦人還在認真地練習演講,王大軍問老婦人累不累,要不要找地方喝點什麽。老婦人看看王大軍說,你是第一次來吧,賭場裏的飲料都是免費的,你不知道嗎?那你跟我走吧。王大軍跟隨老夫人去了賭場大廳。大廳寬敞明亮,服務生推著飲料車在大廳裏來回走動。王大軍和老婦人落座後,各要了一聽飲料。喝著飲料,王大軍問老婦人是不是經常上這來。老婦人說常來,退休了嘛,除了旅遊,就是上賭場。老婦人問王大軍今天到這來難道就為了看書學習?王大軍說是陪朋友來賭場的。老婦人說最近聽說有許多從中國來的富家子弟天天泡在賭場,他們出手很闊綽,輸掉很多也不在乎。老婦人認為這樣不好,年輕人不該泡賭場,他們應該幹點別的事情。王大軍說他也這樣認為。最後,老婦人客氣地說今天跟王大軍在一起很高興,她說:“You just like Eric my son,  he  is  studying  in  China.  Maybe  I  will  go  China  to  see  him. ”王大軍說:“That’s   a  good  idea.”然後,老婦人就走了。

告別了老夫人,王大軍也來到了賭廳,透過烏煙瘴氣,王大軍四下裏張望,因老虎機是圍在賭廳外圈的,所以王大軍先看到劉豆豆,他向劉豆豆走去,在劉豆豆身後,王大軍拍了拍劉豆豆的肩膀:“阿輝呢?”劉豆豆的肩膀躲著王大軍:“別問我,我正忙著呢。”“你小子也堵上了,停停,別玩了。”劉豆豆說:“我馬上就要贏了,別給我攪黃了。”王大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走了那一杯籌碼,“這不是咱們幹的事,你輸得起嗎?”劉豆豆不愛聽了,他瞪起小眼睛:“什麽叫我輸得起嗎!我輸不起還贏不起嗎?”“賭博到最後是沒有賭客贏的份的,贏家永遠是賭場,這點事你還想不通嗎?”“我就不信我贏不了,你把碼子給我,快給我。”“你怎麽不知好歹呀。”“快拿來,別廢話,又不是你的錢,你管得著嘛!”“嘿,臭小子啊,你成心跟我較勁是不是,我就不給你。”“你敢,這碼子是用阿輝給我的錢換的,我可告訴你賭場可是有責任保護賭客的權益的,你要是硬拿著不給我,你可是明搶呀。”王大軍一聽劉豆豆這麽說,真有點急了,他把那一杯籌碼往老虎機上一頓,氣呼呼地說:“怎麽著,找碴打架,告訴你這不是打架的地方,回頭再找你算帳。”王大軍把話擱下,抬腿就走,劉豆豆望著王大軍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誰怕誰呀”,便又接著玩他的塞籌碼、拉搖杆的遊戲。

王大軍看到有一張桌子四周圍了比別的桌子多得多的人,他上前去一看,見是耐克·屠在正和一個操著粵語的港客在輪盤賭上鬥橫,耐克·屠往賭盤的“8”字上押了100加元,那港客立馬將200美元也押在“8”上,如果正巧“8”字押對了,那麽,他們都將贏得押金36倍的錢,相反,如果不巧“8”字押錯了,那麽,押金就全輸給賭場了。賭場的Dealer 把大輪盤一轉,耐克·屠隻將兩隻眼盯著紅色的指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而港客卻用譏笑的目光看著十分緊張的耐克·屠,根本不看輪盤,隻要耐克·屠瞪著的眼珠變成失望的目光,他就知道紅色的指針跟“8”字無緣――又輸了,他就又從兜裏掏錢,掏的都是美元,總要比耐克·屠押上的加元錢數多一倍,耐克·屠押上100,他押200,耐克·屠不服又拍上100,也變成200,他就再掏出兩張,共400,就這樣鬥來鬥去,大輪盤還沒轉上三五圈呢,耐克·屠兜裏的5000加元現金已沒剩幾張了。王大軍知耐克·屠馬上就要急眼了,他擠進人群,在耐克·屠的後背輕輕拍了一下,耐克·屠一回頭,見是王大軍,他眉頭擰成一團地說了一連串的“去去去……”。看得出來,在賭場上尚缺乏經驗的耐克·屠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把手裏最後幾張加元全拍在賭盤的“8”字上,他用雙手壓住錢,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說:“如果這次再贏不了,那肯定是輪盤上有鬼。”港客這時嘿嘿笑了幾聲,說:“小子,繃不住了吧,才玩了幾盤呀,你要真想贏,就得在這站上半天一天的,帶這麽幾個小錢,玩不到兩三分鍾,還大喊大叫的,你這不是給賭場搗亂嘛。” 耐克·屠兩手下意識地上下兜摸摸,雙眼瞪著港客說:“老子有的是錢,我這就回去拿。”港客笑道:“怎麽,沒辦信用卡嘛?還不知道信用卡是什麽東西呢吧,要不要我給你上一課?”“老子有金卡!” 耐克·屠的大喊大叫引來了賭場保安,人們給保安讓出路,保安來到耐克·屠身邊問:“What’s   matter?”王大軍馬上替耐克·屠說:“Oh,  nothing.  Sorry sir, sorry.”他拉起耐克·屠就走。耐克·屠嘴上還不服呢:“幹什麽幹什麽!我還想玩呢。”

王大軍拉著耐克·屠,一直走到劉豆豆跟前才停下,王大軍氣哼哼地說:“我五分鍾以後開車,你們要是不到,對不起,自己想轍回去。”說完,就邁開大步走了。耐克·屠和劉豆豆麵麵相覷,耐克·屠低聲吼了一句:“走吧,看他媽我幹嘛!”劉豆豆隻得住手,看看杯裏隻剩下兩個籌碼了,耐克·屠問:“都輸了?”劉豆豆垂下眼皮。耐克·屠罵了一句:“笨蛋!”就轉身追王大軍去了。劉豆豆也跨出椅子跟著跑了出去。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王大軍坐在方向盤前,在燈光下不停地看手表,耐克·屠和劉豆豆急匆匆地趕到,上了車,落了座。王大軍說:“以後不能再到這種地方來了,又費時間又花錢。”說完一踩油門,汽車蹭地一下開走了。

 

一個星期以後,S.T.社區學院演講比賽在校體育館舉行,讓徐曉燦感到意外的是,王大軍居然代表他們班參賽。王大軍是第三個上台的,徐曉燦十分認真地聽王大軍的演講,且不住地點頭,等到王大軍講完下台時,徐曉燦由衷熱烈地為他鼓起了掌。徐曉燦是第八個上台演講的,她往台上那麽一站,全場就安靜了下來,好多女孩在精心研究她的著裝,在崇尚黑色服裝的加拿大,徐曉燦那雪白的襯衣、套頭的黑藍格裙,就像一陣來自荷塘的輕盈的涼風,清爽、宜人,看著賞心悅目。徐曉燦大大方方地捋了捋垂到肩上的一束黑發,然後開始她的演講,她演講的題目翻譯成中文是:《北京……國際大都市的後起之秀》,她演講的內容大致如下:北京就像我,我可以在某些方麵代表著北京――20年前的北京,在國際大都市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Baby20年前的我,是北京一條胡同裏一個繈褓中的小嬰兒;經過20年改革的風風雨雨,現在的北京已經成為國際舞台上一個重要的角色,經過20年成長的摔摔打打,我已經成為可以站在這裏給大家作演講的留學生了,我的成長是跟北京的崛起同步的。最後,徐曉燦說:中國有一首唱北京的歌,我十分喜歡,她的第一句唱詞就是:“走遍了南北西東,我還是最愛我的北京。”接著,徐曉燦亮開喉嚨,把一句具有濃厚京劇腔調的歌曲味道足足地唱了一遍。然後,她微笑著向台下的聽眾優雅地鞠了一躬。台下的聽眾對她成功的演講報以熱烈的掌聲。徐曉燦走下講台的時候,劉豆豆突然從聽眾席上跑出來,他手裏舉著一束鮮花,跑向徐曉燦,在聽眾更加熱烈的掌聲和歡笑聲中,把鮮花遞給徐曉燦。徐曉燦真沒想到劉豆豆會有這麽一手,大庭廣眾之下,拒絕接受既不符合情理,又過於小家子氣,沒有別的辦法,徐曉燦隻得伸手,禮貌地接過花,微笑地向劉豆豆道謝,劉豆豆滿麵通紅地跑回座位,看得出,他興奮之中也有一些緊張。

演講比賽結束後,徐曉燦獲得了第一名,在上台領獎的時候,她借著興奮勁,把那束鮮花用力向聽眾席上一拋,鮮花瞬間就不見了,耐克·屠和王大軍同時瞥了一眼劉豆豆,隻見劉豆豆剛才還紅噴噴的小臉,登時變得煞白。

 

演講比賽一過,徐曉燦先鬆了一口氣,她打算花兩天時間跑房子,一定要在這星期內搬家,她的書包裏揣了一打“Room want”的自製廣告。

在距S.T.社區學院一站地的地方,有兩幢公寓大樓,徐曉燦分別在兩個公寓的post office裏貼上她的租房廣告,隻要有人來這裏拿信,就可以看到她的廣告,廣告上有她的聯係電話,徐曉燦專門為此花了20元錢買了一部手機。每天晚上吃完飯後,她就坐在書餐兩用桌旁,邊做作業邊等電話。電話還真不少。這兩年,北美經濟不景氣,失業人數持續上升,可由於移民不斷湧入多倫多,房租也不斷地往上漲,許多家庭承受不起那麽高的房租,於是有些住得還寬裕的人家,自己擠一擠,騰出些房子租出去,這樣至少減些房租或賺些錢。徐曉燦的租房廣告一貼出,就有三個人給她打電話,一個是一家三口――兩個大人帶一個三歲的男孩;第二個是單身媽媽帶一兒一女;第三個是一個單身男士。徐曉燦都沒同意,有孩子的家庭一定很熱鬧,徐曉燦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她好讀書學習,而單身男士又讓她有不安全感。最後,直到星期五晚上,才敲定了一位徐曉燦比較滿意的,那是一個從國內來的女訪問學者,一人出國,丈夫和女兒都在國內,她原來也是與人合租,最近,她的室友在蒙特利爾找到了新的工作,搬走了,女訪正在猶豫,是自己一人住兩室呢,還是分租一間給別人,恰此時,她在post office看到徐曉燦的租房廣告,就給徐曉燦打了一個電話,徐曉燦聽了她的情況後,二話沒說就同意了,而且決定第二天上午就搬家,徐曉燦怕夜長夢多,甚至連她預支在現任房東那裏的一個月的房租押金她都打算放棄。

聯係妥了房子的事,徐曉燦立刻去通知房東,然後就回來收拾東西,她的東西收拾起來很簡單,就是兩個箱子,因為那僅有的一張床、一個書餐兩用桌還是房東的,除了出國時帶來的兩個箱子外,兩個多月以來,她隻多了一個“二手電視”,望著電視,徐曉燦感到有些為難,扔了吧,自己到了新住處還是沒有電視機;帶走吧,拿了人家東西就走,不是她徐曉燦的為人之道。對,徐曉燦有了一個好主意,她又跑到房東那兒,交給房東55元錢,說委托房東幫自己做一件事,如果有一個叫劉豆豆的小夥子來找她,就把50元錢給那個小夥子,告訴他,這是她徐曉燦付給他的電視機錢,剩下的5元,就請房東收下。房東把55元錢收起,叫她放心,然後問她搬家有沒有訂車。徐曉燦說還沒來得及呢。房東說,如果徐曉燦的行李不多,她兒子可以開車送一趟,給一點汽油費就行了。徐曉燦想了想,這樣很方便,就同意了,她又拿出10元錢來,問房東夠不夠,房東高興地說夠了夠了。徐曉燦說最好明天上午8點半就走。房東說這沒問題。於是就這麽定下來了。搞定了這一切徐曉燦這才踏踏實實地回去了。東西都收拾停當以後,徐曉燦一看表,都已經12點多了,便衝了澡,上床了。躺在床上,徐曉燦一點睡意都沒有,環顧了一下小屋,徐曉燦心中湧起了一 絲眷戀,小屋再小再破,也是她來加拿大的第一個家呀,她曾在這裏流下了多少思鄉思親的眼淚;她是在這裏學會自己用電飯煲煮麵吃;因為這裏絕對安靜,她才能麵對四壁大聲朗讀《北京……國際大都市的後起之秀》,最終在全校獲得演講比賽第一名。出國兩個多月以來,徐曉燦覺得自己有了很大變化,這種變化尤其在性格的不斷堅強,思想的不斷成熟,人格的不斷獨立上更為明顯,徐曉燦深知這一段段心路曆程的跋涉,都是借助小屋的靜謐來完成的,徐曉燦翻身下床,重新翻出紙筆,趴在書餐兩用桌上,給遠在北京的爸爸媽媽寫信。信寫了很長,每頁紙都寫滿了正反兩麵,足足寫了五大張,當她寫下落款“你們的愛女曉燦”時,頭頂的氣窗上已經塗上些微的晨曦了。

徐曉燦搬家的車是830準時走的,劉豆豆騎著跑車是9點到的,他到時,房東老太太正在自家的小花園裏侍弄花草,她種的幾棵向日葵都長了碩果累累的大圓盤。老太太看看停在柵欄外的劉豆豆,問他停在這裏有什麽事嗎?劉豆豆笑了笑,說:“我想找住在這棟House的地下室的徐曉燦。”“她搬家了,剛走沒多久。”“搬家了?”劉豆豆吃驚地問,“搬哪去了?”老太太搖搖頭:“她沒說搬哪去,也沒有讓我們轉告任何人她搬到哪裏。”“這不是有意躲我嗎。”劉豆豆嘟囔了一句。老太太又問:“你找她有事嗎?”劉豆豆支吾道:“啊,沒事,我就想問問她那台電視機好不好用,有沒有毛病。”“哎,你是不是叫什麽豆豆?”“對呀,我叫劉豆豆,你怎麽知道的?”劉豆豆好奇地問。“啊,曉燦說了,要是有個叫劉豆豆的來就把這個給他。”老太太說著,走近劉豆豆,拿起他的一隻手,“啪”,往劉豆豆手裏拍了50元錢,“這是曉燦給你的電視機錢。”劉豆豆望著手裏的電視機錢:“糗我。夠狠的。”說完,把錢往兜裏一揣,蹬上跑車就走了。

 

 

                                                                 

多倫多的秋天正如多倫多的春天,轉瞬即逝。

11月中旬,天氣預報已告知人們,冰凍天氣已經開始,大雪紛飛的日子將接連不斷。 

搬了新家以後,由於離學校很近,徐曉燦每天都是步行上下學,而且每天踩著時間準點到教室,放學後就一頭紮進圖書館,不到吃飯的時候不回家。這樣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徐曉燦以為不會有人再打擾她 了,她剛鬆懈了一下自己,一天下午放學後,劉豆豆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劉豆豆依著門框叫她:“曉燦。”劉豆豆沒有叫“徐曉燦”,而是叫“曉燦”,徐曉燦嚇了一跳,她急忙環顧了一下四周,教室裏已經就剩她一個人了,她暗自叫苦,怎麽沒早點走哇。劉豆豆說:“曉燦,我們到後邊的小樹林裏坐坐好嗎?”徐曉燦拿出一副調侃的姿態說:“那別人還以為我們兩個去談情說愛呢,別別,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就在這裏說吧。”劉豆豆回頭看了一眼說:“清潔工一會兒就來打掃教室、鎖門了,咱們還是出來說吧。”徐曉燦站起來,也不拿書包,大大咧咧地說:“行,出來說。”她就走出教室,站在樓道裏衝著劉豆豆說:“什麽事,說吧。”劉豆豆真有些無可奈何了,他聳聳肩 :“你真的對我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徐曉燦故意咯咯地笑道:“看你這酸溜溜的勁兒,還感覺感覺的,我這樣的窮學生,一天到晚暈頭轉向,我除了對ABC有感覺外,對什麽都沒有感覺。”劉豆豆自找台階下地說:“對ABC有感覺,對ABC有什麽感覺?”“咳,沒有好感覺,冰冷、堅硬、生澀,是永遠啃不完的硬骨頭。”劉豆豆直視著徐曉燦的眼睛,聲音低沉有力地說:“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徐曉燦說:“哦,我是ABC嗎?”劉豆豆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是ABC,而我是I love you。”徐曉燦眯著眼睛看著劉豆豆:“你幹嘛那麽認真呀,我希望你說點別的英語,諸如……”“我隻會這一句。”劉豆豆堅定地打斷徐曉燦。徐曉燦毫不口軟地說:“那麽我教你一句:‘I  don’t  love  you.’”劉豆豆低下了頭,半天他說:“你是不是看上了王大軍?”徐曉燦說:“王大軍,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這個人了。你看,你盡胡思亂想些什麽呀。劉豆豆,我這回很認真地勸你一句,你挺聰明的一個人,要趁著年輕,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那些事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劉豆豆恨恨地說:“可愛情這事,你控製得住自己嗎?”徐曉燦說:“我沒經曆過,我不知道,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早點考上大學,爭取拿到獎學金,為父母分擔點壓力。就為此,我根本不想現在跟任何人有什麽瓜葛。”“你真是冰冷、堅硬、生澀。”“所以,放棄我吧。你就是把我追到手,也會覺得我這人特沒勁,真的。”劉豆豆用悲涼的目光望了徐曉燦一會兒,轉身就走了。

 

這天晚飯時分,耐克·屠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他父母將於明晚到達多倫多,耐克·屠:“我也是才接到我爸的電話的,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明天就到,我來不及給他們在外麵找房子,所以,真對不起兩位哥們兒,你們倆得有一位搬出去住了。” 耐克·屠說完,看看劉豆豆,又看看王大軍,王大軍表情極為自然地說:“當然是我搬出去了,豆豆比我小,他理應留下。”“大軍你看,我真不夠意思。” 耐克·屠一臉的歉意。“說遠了吧,”王大軍說,“這又不是什麽難為我的事,不就是找間房子嘛。我夠幸運的了,剛到多倫多就住上了這麽好的公寓,舒舒服服地過了半年多,多少人下了飛機就無家可歸呢。小意思,吃完飯我先出去轉一轉,探探情況。”王大軍說完,還拍拍耐克·屠的肩膀,“放心吧。”

吃完飯,王大軍就出了門。來到大街上,他茫然四顧,大晚上的,上哪找房子去呀。他漫無目標地信馬由韁,街道兩邊的house都緊緊地閉著門,而所經過的公寓大樓,你沒鑰匙根本就別想進去。寒風不斷地吹來,有一兩片雪花在街燈光線的照耀中緩緩地飄搖。王大軍抬頭看看黑暗的天空,哦,下雪了。好哇,王大軍在心裏念叨著,好,來到加拿大,趕上的第一場雪,竟是自己在即將成為流浪街頭的homeless時。我這回可要天當房,地當床,雪當被嘍。爸呀媽呀,你們的獨生兒子、你們的掌上明珠,今天就要獨自經風雪鬥嚴寒了。王大軍感到很委屈,很無助,他覺得自己那麽傻,傻到了以為接接老屠的短,小屠就會做好人的地步。一股股無名火在心中一躥一躥的往腦袋上頂,王大軍真想罵人,他真想罵人,他鉚足了氣,從牙縫裏擠出尖厲的嘶叫:“我操……!”

雪花在不知不覺中變大變密了。王大軍走哇走哇,他已經走成了一個雪人了。實在他沒有辦法,實在他從心眼兒裏不想再回耐克·屠的家,可是,他今晚也隻能回去,“上帝保佑我,明天能找到一間房子,哪怕隻能放下一張床,也就行了。”他學著基督徒的樣子祈禱。

 

徐曉燦的室友,那個女訪問學者,要跟著導師去歐洲出差一個月,“你說多巧,”女訪跟徐曉燦說,“我來了這麽長時間,別說去歐洲了,就是外省都沒去過一次。你一來,我竟有了一次去歐洲的機會,而且,整整一個月呢。”徐曉燦看著女訪那興奮勁兒,也由衷地替她高興:“好好在歐洲玩玩,機會難得。”“那可不是嘛。就剩你一個人了,好好看家,記著,不許在這兒‘與郎共舞’。”徐曉燦笑著說:“敢情學者也這麽壞呀。”女訪也笑著說:“我是怕你吃虧,你小小年紀,不知深淺,最容易上當受騙。”徐曉燦說:“放心吧,我還沒學會‘引郎入室’呢。”這天的晚飯,女訪做了許多好吃的菜,她請徐曉燦一起吃,倆人使勁吃,也隻吃了一少半。女訪說:“剩下的放冰箱裏,你明天中午回來吃。”

第二天中午,徐曉燦回家去吃午飯,走在路上,她看見前麵那人好像是王大軍,她就緊走了幾步追上去,一看,果然是他,“喂,王大軍,你怎麽成了獨行遊俠了,沒跟你那兩個鐵哥們兒一塊吃飯?”徐曉燦這樣跟王大軍打著招呼。“喲,是你呀,不老老實實地吃飯,大中午的跑什麽?”“我回家吃好吃的去呀。”“回家?你家在哪呀。”“喏,出門,右拐,第三棟大樓。”王大軍驚奇地:“你什麽時候搬到這麽好的樓裏來的?”徐曉燦壓低了聲音:“可千萬別告訴劉豆豆。”“放心吧。”“我也才搬來沒幾天。”“哎,快介紹介紹,怎麽才能搬進去呀。”“誰要搬進來?”“我呀。”“你?從他們倆那裏搬出來?胡說,那你們還怎麽成F3呀。”“還F3呢,早就分崩離析了。先告訴我怎麽找房吧,我今晚就沒地方住了。”“真的?”“真的,我一點沒開玩笑。”徐曉燦看看王大軍的表情,真不像在開玩笑,就告訴他:“我是先在樓裏貼了一張租房廣告,後來就有人給我打電話了。”“那我也貼一個去。”“你寫了嗎?”“沒有哇。”“哎,看來我還得出紙出筆出膠帶嘍。”“以後加倍還你。”“那行,到我那去吧。”

倆人說著來到公寓樓,徐曉燦掏出鑰匙開樓門,進去後,上電梯,到6層下來,左拐第二個門就是。“你先在外麵等一下,我去看看我的室友走了沒走,她今天出差。”徐曉燦打開門進去,旋即又出來了:“進來吧,她已經走了,她去歐洲出差了。”倆人進房,王大軍問:“你那麽怕她呀?”“不是怕她,我跟她許過諾,說是不‘引郎入室’的。”“啊,你們女的背地裏就這麽說我們男的。”“怎麽了,這還高抬你們了呢,讓你們入得成語,成一回永恒。”“嘿,我還頭一回發現,你並不是你媽媽的乖孩子。”“別貧了 ,先吃飯吧。”徐曉燦把昨晚的剩飯剩菜放在微波爐裏轉了轉,倆人就開吃了。王大軍邊吃邊轉著腦袋看房子:“房間還挺大,一個月多少錢?”“這兩間是1000塊,一間500。”“夠貴的,一間就500。”“多倫多的房價差不多都這樣。便宜點的也有,那就是租人家house的一間,四百來塊錢一個月。像我以前住的那間地下室,他們廣東話叫‘土庫’,你們東北人叫‘地窨子’,那就很便宜,一個月三百塊錢左右。”“那我得去找呀,可我今晚就被掃地出門了。”“那趕快吃,吃完了就去貼廣告。對了,你有電話嗎?沒電話人家怎麽跟你聯係呀。”“沒有電話。”看王大軍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徐曉燦又說:“那,要不然把我的借給你。不過我可跟你說啊,在這兒借手機給別人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所以大家都比較忌諱。”“為什麽?”“當然啦,你萬一用我的手機給你們家打國際長途,那話費可都是記在我的帳上的。”“噢,原來如此,那你還借給我嗎,我可沒準真給我們家打國際長途呀。”“行啊你,也不是什麽老實巴交的好孩子。先借給你,等你以後有了住處,安了電話,我上你那兒打國際長途去。”“好,一言為定。”倆人迅速吃完,寫好廣告,就下到一樓,把廣告貼在post office裏。然後,一起去上學。

廣告貼出後,王大軍就豎著耳朵聽電話,連下午的課都沒好好上,可是,直到下午5點,電話始終沒響過。王大軍也是急糊塗了,這段時間都是人們上班上學的時間,誰有空去開信箱呀。王大軍急得找到徐曉燦,說:“我無論如何得去把行李搬出來了,晚上8點,我們還得到機場去接耐克·屠的父母, 耐克·屠還得收拾一下房間呢。”徐曉燦問:“你的房子一點消息都沒有呢?”“是啊,多急人呀。現在,隻有還得麻煩你,我先把行李在你那兒寄放一下行嗎?”徐曉燦說:“看來隻能這樣了,那我就幫人幫到底吧。”王大軍立馬跑回去拿行李,拿來行李,往徐曉燦的屋裏一扔,隻說了句“回來我再認真謝你。”就走了。

王大軍趕回耐克·屠的寓所,匆匆扒拉了兩口飯,就到8點了,於是,屠劉王三人坐上那輛寶馬,直奔皮爾遜機場。快到機場的terminal 2時,耐克·屠說:“我爸說是從terminal 1出來。”王大軍顧不上多想,馬上調頭,因為從國際航班進出口的terminal 2到國內航班進出口的terminal 1至少要開5分鍾的車呢。

屠彪先生,就是耐克·屠的老爸,攜夫人趙秀玉女士,就是耐克·屠的老媽,是從溫哥華乘坐加航來多倫多的,這一點,不光劉豆豆和王大軍不知道,就連耐克·屠也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屠父屠母是從中國大陸過來的呢。

屠彪先生滿麵紅光地推著行李車,行李車上隻簡單地放著一個手提箱。趙秀玉女士麵帶微笑地走在丈夫身旁,他們表情中的踏實和幸福,仿佛他們不是出國,而是回家。

“嘿,臭小子,穿得還挺幹淨漂亮。”屠氏父子見麵後,屠父開口就說了這麽一句話,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摸了摸兒子的長發,“怎麽留這麽長的頭發呀。”又轉臉向著王大軍,使勁繃著笑,拿出老首長的派頭:“阿輝是不是有點像花花公子呀,你們兩個可別包庇他,他要是學壞,我就得好好地修理修理他。”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哎呀, 才半年時間,你們三個又都長高一截,大軍、豆豆,多謝你們倆替我照管阿輝。”屠彪先生這才伸出手來與王大軍、劉豆豆熱情地握了三握。趙秀玉適時地走上來,也熱情地握了握王、劉二人的手:“轉眼這就成了大人了哈,這獨立生活還真是鍛煉人,你說是吧老屠?”“可不是嘛。”“爸、媽,你們來了就好了。” 耐克·屠吭哧出這麽一句話後,鼻子一酸,竟掉出撲簌簌的眼淚來。趙秀玉連忙過來給他擦眼淚:“咋就你沒長大,還那麽沒出息。”屠彪給兒子解圍說:“過來,看老爸推行李,也不知道伸手接過去。” 耐克·屠趕緊從屠彪的手中接過行李車。屠彪又笑嗬嗬地、兩手拍著王大軍和劉豆豆的肩:“走吧,好多話呢,咱們回家再嘮。”

王大軍開車,劉豆豆坐在副駕的位置,屠家三口坐在後排。

屠彪興致勃勃地兩眼望著車窗外的多倫多夜景:“秀玉呀,多倫多到底還是比咱們老家豁亮啊,你看這大半夜的,你不往天上看,這不跟大中午的一樣嘛。”趙秀玉說:“看這老頭子多崇洋媚外哈,它多倫多再怎麽亮,這黑天就是黑天哈,哪能跟大中午比呀,不過你看天上,猛的一看哈,黑乎乎的,那是因為你在燈裏,看上一會兒,看仔細點哈,你能看到老多星星呢,哎呀媽呀,太多了,滿天都是星星,這倒是在老家多少年沒見過的了哈。”車一路走,大家一路聊,不一會兒就到家了。王大軍把車停進車庫,按了遙控器,又把四個車門都拉一遍,最後,他十分憐愛地摸了摸車頂,就隨眾人之後,也進了樓上了電梯。

耐克·屠拎著他老爸的手提箱,劉豆豆上前掏鑰匙開門,趙秀玉第一個進門:“嗬,這大廳還真夠大的哈,老屠呀,你看這電視,比咱家的可強多了。兒子,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呀哈。”大家都進了屋,耐克·屠放下手提箱說:“媽,你們要是不累,我帶你們參觀參觀這套房子。” 耐克·屠帶著他爸媽來到他爸媽的臥室:“這是你們倆的臥室,簡單了點,咱以後慢慢再置辦家具。”趙秀玉摸摸這,動動那,很滿意:“挺好,兒子。”從他爸媽臥室出來,耐克·屠又帶他們來到自己的臥室:“這間是我住的。”趙秀玉說:“嗬,盡些洋玩藝,透著一股子洋氣。”出了耐克·屠的房間,隔壁是衛生間,衛生間的隔壁,是劉豆豆的臥室,劉豆豆的臥室旁邊就沒房間了。耐克·屠又帶他們來到大廳的東南角,這裏是廚房,廚房開放式的,一堵牆把廚房與大廳隔開,在牆外麵放著一張大餐桌,趙秀玉心情愉快地說:“不錯不錯,比咱家的兩室一廳的憋屈單元強百倍,哈老屠。”屠彪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問:“大軍的房間呢,怎麽沒有大軍的房間呀?” 耐克·屠解釋說:“大軍以前住的是您二老的房間,聽說你們要來,大軍主動提出把房子騰出來。”屠彪說:“那大軍上哪兒住去呀?”王大軍趕忙說:“我已經在學校旁邊找了一間房子,您放心好了。”“那不行,”屠彪嚴肅地說,“我們,我們這五個人是一家人,一家人怎麽能分開住呢?阿輝,你跟老爸老媽擠一個屋,讓大軍住你的屋。”王大軍搶在耐克·屠開口前說:“不用了屠伯伯,這麽擠著哪是回事呀,我那兒的房子挺好的,而且我已經預付了一個月的房租了。”屠彪仍嚴肅地問耐克·屠:“小輝子,這是你的主意吧,在外闖蕩半年了,怎麽這獨生子的自私還是沒有改掉呀。”王大軍說:“屠伯伯,您別冤枉阿輝,是我自己要搬出去的。”屠彪親切地問王大軍:“大軍呀,是不是一塊住著鬧矛盾了?”“沒有呀,我們哥兒仨挺好的。”“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屠彪輕輕拍著王大軍的肩膀,語氣十分真摯地說:“說實話,你們出國以來,我一直擔心你們三人,雖然你們比阿輝懂事、有能力,但也都是獨子兒,獨子兒嘛,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就真像報紙上說的,都是‘極端個人主義、極端自由主義、極端享樂主義’的,尤其像阿輝這樣的,從小嬌生慣養,不光是‘三個極端’,而且不懂道理。要是阿輝平日裏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大軍呀,你還得多耽待點。”王大軍笑著說:“屠伯伯,看您說哪兒去了。我也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您和伯母來了,我太高興來了,有您二位在阿輝身邊,那可比一百個王大軍都好。正像您說的我這個獨子兒也不例外是個‘三個極端’很嚴重的人,住在這麽舒服的地方,我也經常沒勁兒學習,所以搬出去,對我的學習是件好事。”屠彪這回用力拍了拍王大軍的肩膀:“好樣的,大軍,阿輝要能像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王大軍說:“那您就放心吧。對了,阿輝,”王大軍從兜裏掏出門鑰匙和車鑰匙,“門鑰匙給伯伯和伯母用吧,車鑰匙給你,以後就由你掌握方向盤吧。時間不早了,你們也該休息了,我也該走了。對了,屠伯伯,你們出來之前,見過我父母嗎?”“啊,”屠彪說:“我去了一趟你們家,你們家沒人,後來就再沒得空。豆豆,你父母我也沒見著。不過他們都很好,平常我們總通電話,嗨,我們沒別的事可聊,就一件,惦記你們。”“那行,我走了,以後有空再過來看你們。”屠彪說:“大軍呀,把你的電話、地址留一下吧。”“哎喲,您這麽一說倒讓我想起來了,我還真不知道那個樓的地址是什麽呢,反正離我們學校很近,電話號碼,等我裝了以後打個電話過來再告訴你們吧。”屠彪說:“那好吧,一個人住,各方麵都要小心,有什麽困難就打電話過來。記住,在加拿大,這兒就是你的家。”王大軍笑著點點頭:“那,屠伯伯、伯母再見。阿輝、豆豆,明天見。”

王大軍走後,留下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大家在沙發和椅子上紛紛落座。屠彪從茶幾的煙盒裏抽出一隻煙,點上。他問劉豆豆:“累了吧,你怎麽不說話?”劉豆豆吭哧著:“看見你們,我挺想家的。”耐克·屠緩過勁兒來似的:“這小子,失戀了。”屠彪說:“是嘛,好事呀,失戀了好,失戀了就能發奮讀書了。別瞎想了豆豆,好好讀書,以後掙了大錢,什麽樣的姑娘找不找哇。快去洗澡吧,早點睡覺。你看,還什麽早點睡呀,都已經12點了,去洗吧,你洗完了我洗。”劉豆豆聽話地去了衛生間。“輝子,來,上爸這屋來。”屠彪輕聲地招呼耐克·屠。進了屋,屠彪隨手把門關上,他問耐克·屠:“跟大軍弄僵了?” 耐克·屠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哇。”屠彪又問:“那他幹嘛堅決要搬走?” 耐克·屠說:“咳,走就走吧,省得在這兒怪別扭的。”“你這傻小子,你要是跟他鬧僵了,他要是反咬你一口,你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耐克·屠說:“您放心,借給他倆膽兒他也不敢。他都跟我認了好幾回錯了,隻是,我現在看見他就煩,你們來了要住房,正好讓他走,這對他對我們都好。”屠彪又問:“劉豆豆怎麽樣?” 耐克·屠說:“豆豆行,鐵杆哥兒們。”“嗯。”屠彪嗯了一聲,又轉了一個話題:“輝子,爸媽這次出來匆忙,沒給你帶什麽東西,我看你這裏自己把家弄得還挺像樣。”耐克·屠一雙眼睛巴巴地望著爸爸:“爸,你和媽來了就好。”屠彪疼愛地說:“你這小子還這麽嫩,我要是早幾年生你就好了,今天你就可以替爸爸分擔點,你爸爸這些年幹得太累了。好了,去吧,等豆豆洗完了,你就去洗,明天還得上學呢。”耐克·屠聽話地去了。

王大軍從屠家出來以後走在大街上,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看手表,已經12點了,街上的行人和車輛都十分稀少。剛才亂哄哄的腦子慢慢清靜下來,他突然想起自己沒有徐曉燦家的鑰匙,這下可糟了,萬一徐曉燦睡下了,自己再叮叮咣咣的把她敲醒,那可就太打擾太過分了。想到此,王大軍甩開大步跑起來。他一邊跑一邊向後張望,萬一有一輛夜班公交車,可千萬別錯過。可是跑了半天,跑得他通身是汗,不要說公交車,就是私人汽車也沒見幾輛,平時開車上學也就20分鍾的路,王大軍竟整整跑了1小時又20分鍾,當終於跑到那幢大樓前的時候,王大軍已經筋疲力盡了,透過樓門的大玻璃,他意外地發現,徐曉燦站在裏麵等他呢,見他來了,徐曉燦過來把玻璃門從裏邊打開,她一邊開門一邊埋怨:“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害得我等了兩個小時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報警了。”“實在實在對不起,街上沒車了,我是跑著回來的。”“哇賽,他們怎麽能不用車送你一趟呀,還哥們兒呢。”“咳,這麽晚了都挺累的,我自己跑回來心裏更踏實。”倆人說著乘電梯到了6樓,進家後,徐曉燦問:“你睡我的房間呢,還是睡我室友的房間?反正睡哪個房間,你都得睡地毯上。”“那當然。”王大軍說,“不過,好像我睡哪都不太合適。”“我決定吧,你睡我室友的房間吧,別動人家東西就行。”王大軍趕緊表白:“我保證連桌上的塵土都不動一下。”“說話算數?”王大軍點點頭。“那好,”徐曉燦說:“我回房睡去了,都快2點了。你洗漱時動作輕點,別吵醒我,吵醒了我就睡不著了。”王大軍笑著說:“快點睡去吧,我今晚不洗漱了。”徐曉燦回房了,過了一會兒,徐曉燦又打開房門說:“要不你鋪個床單,先睡她床上吧。”“好的你快睡吧別管我了。晚安晚安。”王大軍實在太累了,他從自己的大手提箱裏拽出一條床單,鋪在女訪的床上,頭還沒沾床呢,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耐克·屠開著寶馬,帶著劉豆豆一道去學校,快到學校的時候,劉豆豆突然發現徐曉燦和王大軍並排在前麵的人行道上走著,“阿輝,你看,前麵,是王大軍和那個徐曉燦。”耐克·屠瞥眼一看,果真是他們倆,心裏頓生嫉妒和仇恨之情:“操他大爺的,這倆王八蛋真夠陰的。王大軍呀王大軍,你他媽這個假正人君子,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他媽一邊用我爸的錢一邊罵我爸;一邊跟我稱兄道弟,一邊熗我的女朋友,我他媽不滅你丫的,我滅誰?!”劉豆豆煽著風地說:“對,找個機會做了丫的。”說話間,寶馬從王大軍和徐曉燦的身邊飛馳而過。王大軍一下就看見了這輛他熟悉的車,車上的人不與他打招呼,車速又那麽快,王大軍心裏忽地一沉,心說不好,他們倆往歪地兒裏想我呢。徐曉燦見王大軍突然變了情緒,就問他:“怎麽了?剛還有說有笑的呢。”王大軍“嗯”了一聲,顯然心不在焉。徐曉燦追問了一句:“剛才過去那輛車是你原來開的那輛吧?”“是”王大軍回答。“你們三個有事了吧?”王大軍看了徐曉燦一眼:“我們三個能有什麽事?”“你們F3原來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我說,你別打聽那麽多好不好,打聽多了對你沒好處。”“哎呀,不就三個毛孩子嘛,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呀。”“哎,昨晚耐克·屠的父母來了。”“你昨晚上說過了。他們多幸福呀,一家人在這團聚。”“是呀。”“是來旅遊的?還是出差的?”“我沒問,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心事呀?回頭我幫你解解。”“用不著,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哎我說,你今兒說話怎麽這麽硬梆梆的。”“Sorry.”王大軍給徐曉燦陪了個不是。說話間,他們已走到教學樓前。

王大軍走進教室的時候,發現耐克·屠和劉豆豆倆人看他的目光裏有些許的冷漠和仇視,他像沒發現這些似的,跟屠劉倆人點頭打招呼,然後坐到後邊去了。第一節課,王大軍還在認真地聽老師講課,中間休息時,耐克·屠和劉豆豆到樓下抽煙,王大軍跟出去和他們倆說話,劉豆豆陰陽怪氣地說:“昨天夜裏過得一定消魂、舒坦吧。你小子豔福不淺呀,我和阿輝那麽下功夫都追不到手的妞,她為你小子送貨上門啦。”“胡說什麽呀。”“你敢說你昨天夜裏沒跟她住在一起,你們倆碰巧是今天早上碰到的?”王大軍說:“昨天晚上那麽晚了,我上哪找房子去呀?”“你看你看,不打自招吧,這麽說,你早就知道她住哪兒了,專等有這麽一個機會好往她那兒鑽。”“你別廢話了,我知道不知道關你什麽事呀,我又沒屁股後麵偷偷摸摸地跟蹤人家。”“我操,你丫想打架呀?”劉豆豆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大軍的衣領。王大軍低聲但極凶狠地說:“我數三下,你要是不鬆手,可別怪我王大軍翻臉不認人。”劉豆豆瞅了一眼耐克·屠,耐克·屠把臉掉向一旁,王大軍說:“一……二……”劉豆豆鬆開手,還不甘認輸地說:“要不是在學校,我……”他在王大軍的麵前揮了一下拳頭,王大軍一把抓住了劉豆豆的手腕,用力反擰一下,劉豆豆疼得“哎喲”慘叫一聲,一些抽煙的學生扭頭看他們,王大軍放手,麵無表情地說:“好吧,你說個地方,我奉陪到底。”劉豆豆另一隻手攥住被扭疼的手腕說:“就到你昨晚住的地方。”“那不行,那不是我的家,我做不了主。”“別的地方我不選。”“劉豆豆,我沒得罪你,你別欺人太甚。”“欺負你?誰欺負誰呀,你把我的女朋友都霸占了,我還欺負你?”“放你媽的屁!”這回是王大軍揪住了劉豆豆的衣領,王大軍兩眼噴著火:“你再說一句廢話,我捏死你,我可不管這裏是不是學校。”劉豆豆也學著王大軍剛才的樣子:“我數三下,你鬆開手,一……二……三!”王大軍一動不動地揪著劉豆豆的衣領。這時,耐克·屠說話了:“咳咳咳,都是自家兄弟,幹嘛鬧得這麽僵呀,大軍,算了算了,豆豆嘴臭,你還不知道。算了算了,該回去上課了。”他把手裏的煙屁往地上一扔,用鞋尖使勁撚了撚,拍拍劉豆豆的後背:“走吧,上課了。”王大軍鬆開劉豆豆,轉身,自顧自上樓去了。這之後的課,王大軍就再也沒有聽進去一句。

放學了,耐克·屠和劉豆豆拎起書包就走了。王大軍坐著沒動,他心裏很亂,他並不想把他與屠劉二人的關係弄僵,但劉豆豆故意挑釁,耐克·屠暗中支持,實在把他逼得沒法子了,眼下他有點不知該怎麽辦了。要是從前,他根本不怕,真打起來,屠劉二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但現在,耐克·屠的爸爸媽媽都在,而自己是用了他們的錢才出國的,甭管這錢是怎麽來的,他要是跟屠家鬧翻都是恩將仇報,他真後悔那次那麽衝動地抖落了屠彪的底,得罪了耐克·屠,更得罪了屠家。王大軍隱約感覺,屠彪的這次來加拿大,是跟自己有關。他禁不住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問屠彪出國前有沒有見過自己父母時屠彪的表情和回答,當時他就有些疑問,自己的母親和屠彪在一個公司,怎麽會沒見著呢?對了,王大軍又想起來了,千裏迢迢來加拿大,夫妻兩人怎麽就隻帶了一個手提箱,這不太合情理呀,而且,對了,他們昨晚是從國內航班進出口的terminal 1出來的,這就是說他們不是從中國來,而是從加拿大的別的城市來,那麽他們早就到加拿大了,莫不是……王大軍不敢想了,他覺得這事很不一般。他突然感到後脊梁骨裏冒出一股冷氣。他趕緊收拾了書包,走出教室。

耐克·屠一人開車先到了家,屠彪見兒子一臉愁雲,就問:“怎麽了?這麽不高興。” 耐克·屠說:“咳,今天豆豆和大軍在學校裏差點打起來。”“為什麽呀?”“大軍搶了豆豆的女朋友。”“是嗎……”屠彪若有所思地說:“大軍這孩子,看著老實巴交的,道道還挺多。”“爸,這小子早晚要壞了咱家的事……”屠彪伸手製止耐克·屠再說下去,然後,屠彪盯著兒子的眼睛問:“王大軍曾經說過爸爸的那些話你都信嗎?” 耐克·屠兩眼迷茫地望著爸爸,父子倆對視了足有一分鍾,屠彪說:“他說的都是真的,他媽是會計,他不會說錯的。那麽我問你,你覺得爸爸是壞人嗎?” 耐克·屠眼含淚水地搖搖頭。屠彪拍了拍耐克·屠的肩膀:“到底是我的兒子。可我告訴你,爸爸是壞人,是個大大的壞人,因為爸爸撈了國家很多的錢。”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但同時,爸爸又是好人,大大的好人,爸爸救活了一個廠,爸爸給那麽多一年都沒拿到過工資的人發了好幾萬的下崗費,是爸爸給那麽多家庭送去了歡笑和好日子。就算爸爸拿的是國家的錢,可這難道過分嗎?千百萬元,這區區千百萬元能買回爸爸交代給北大荒10年的青春年華嗎?不能,兒子。” 耐克·屠上前一步,摟住了屠彪的脖子。過了一會,屠彪捧起兒子的臉,給他擦去眼角的淚水,他十分嚴肅地說:“你已經19歲了,是個成人了。有些事情我應該跟你說清楚,這樣,你也可替我分擔分擔。你知道這次我和你媽媽是從哪兒來的嗎?”“從中國呀,難道……不是?”屠彪狡黠地笑道:“當然不是。”“那你們……”“我們從國內出來先到南美洲的H國,然後又去了溫哥華,最後從溫哥華到的多倫多。”“怎麽會呢?”“來,坐下來兒子,我給你講講,你也該學習學習。”屠彪拉著兒子坐在沙發上,“我辦了投資移民後,加方允許我先來這裏考察一下,可是,我是公司經理,哪能隨便請假,我就讓公司與H國我們的同行聯係,問他們想不想與我們有什麽合作,有一家公司對我的想法很感興趣,我就要求到這家公司來考察。這家公司發了邀請函,我就去了,這很簡單,我有公務護照,還在有效期內,同時,我給你媽媽辦了一個到H國的旅遊簽證,這樣,我和你媽媽就到了南美洲的H國。考察了一下那家公司,我對那個公司的董事長說,目前合作,條件還不成熟,過兩年再說,我給他們提了具體改進的辦法,並留下我的名片,讓他們兩年以後再跟我聯係。辦完這件事,爸爸又幹了一件值得向你炫耀的事,爸爸花錢為咱們一家三口一人辦了一本H國的護照。然後,我和你媽媽就去了溫哥華。在溫哥華考察了一下,我們覺得那兒很好,如果加拿大對於我們一家來說很安全,我們就在溫哥華買房子,如果加拿大對於我們一家來說不安全,那麽我們一家就定居H國,不過,不管怎樣,我們的行動都要保密,對誰都不能講。”“那,也不告訴豆豆?”“不告訴。記住,當你使用H國護照時,你就不是什麽耐克·屠了,而是‘費爾南德斯·所羅門’。”屠彪說完,並不管兒子有多驚訝,他從兜裏掏出支票和筆,飛快地寫了兩行字,然後把支票遞給耐克·屠:“把這個交給豆豆。” 耐克·屠拿著支票一個一個數著那上邊的位數,最後,他吃驚地問:“啊,給劉豆豆10萬加元。”屠彪不接耐克·屠的話茬,他問耐克·屠:“你剛才說大軍搶了豆豆的女朋友,這是怎麽回事。”“噢,我們學校有一個從北京來的女生,叫徐曉燦,這女生長得特漂亮,學習也好,在我們學校的演講比賽中還得了第一名呢。豆豆看上了她,但那女生不跟豆豆好。我們還以為是那女生看不上豆豆呢,今天上學的路上,我們看見那女生跟王大軍一塊上學,原來大軍昨晚就住那女生那兒。”屠彪問:“今天他倆就為這事差點打起來?”“嗯。”屠彪尋思了一下,挑起眼睛望著耐克·屠:“你沒看上那女生?” 耐克·屠低下頭。屠彪說:“這麽說,大軍還是你們倆的情敵嘍。哎,”屠彪突然想起,“豆豆上哪去了,怎麽你們倆沒一塊回來?” 耐克·屠仍低著頭說:“豆豆,他想弄清楚大軍和那女生到底住哪裏。”屠彪用拳頭捶了下自己的膝蓋:“好小子,有種,10萬加元給他不虧。”趙秀玉的聲音這時從廚房那兒傳了過來:“吃飯了,吃飯了。”屠彪站起來,大聲接著說:“吃飯了!”

王大軍從教室裏出來,急急忙忙地去了家華人超市,買了一份中文報紙,立刻打開廣告欄,看房屋出租一項,他一邊看一邊從書包裏掏出徐曉燦的手機,按照廣告上的號碼一個一個地撥通,撥到第七個電話時,王大軍臉上才有了一點驚喜的表情,原來,那是一家house出租的一間臥室,月房租300加元,但 最快要後天才能入住,因為現在的房客要到後天才走。王大軍先跟房主講好,他一定會去住的,就不要再跟別人談了,然後,王大軍又撥了兩個電話,都不成,他也就不再撥了,收好手機和報紙,王大軍又大步如飛往徐曉燦的住處趕。到了徐曉燦的家,已是傍晚530了。徐曉燦說:“這麽晚才回來,吃飯了嗎?”“啊喲,我剛去了趟華人超市,忘了帶點吃的回來了。”“你去華人超市不買東西你幹什麽去了。”“我買了一份中文報紙,看看上麵的租房廣告,我已聯係好了一家,後天搬。”徐曉燦看著王大軍的臉,認真地說:“你的臉色很難看,你沒事吧。”王大軍也看著徐曉燦的臉,認真地說:“我有事,事情挺嚴重。”“你別嚇唬我,我膽兒可小。”“真的,看來我得跟你談談了。”“待會兒待會兒,飯我已經做好了,咱們先吃飯,吃飽了肚子咱們再上演悲壯的大戲。”“行。”

由於心裏有事,倆人稀裏呼嚕很快就把飯吃完了。徐曉燦說:“得了,碗也不洗了,你可以說了。”王大軍低垂著頭說:“徐曉燦,我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往下說,別停。”“我得罪了耐克·屠和劉豆豆。”“你還怕他們倆個,我都不怕。”王大軍頗為無奈地搖搖頭:“這就叫拿人家手短呀。”“哎呀,說吧,一口氣說完,別再讓我催你了。”“我們家不富裕,根本出不起錢供我出國留學,我媽,劉豆豆他媽和耐克·屠的爸爸,都是S市機床廠的,這幾年S市的國有大中型企業紛紛倒閉,耐克·屠的爸爸在機床廠當廠長,這個廠也倒閉了,下崗職工一大半,在職職工每月也隻能拿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工資,屠廠長就把機床廠賣給了一家外資,這樣救活了這個廠,工人們還都拿到了一筆錢,屠廠長也拿了相當數額的好處費,這其中的細節我就不跟你講了,我媽當時是廠裏的會計,劉豆豆他媽是廠裏勞資科科長,屠廠長的工廠是怎麽賣的、屠廠長本人得了多少好處費,她們都一清二楚。為了堵住她們的嘴,屠廠長決定送我和劉豆豆陪他的兒子一起出國,我們倆出國的費用他全包了。你原來看我和劉豆豆像兩個保鏢、保姆,伺候在耐克·屠的左右,這是我和劉豆豆出國的代價。前一段時間,他們倆要追你,我勸他們好好學習,他們不聽,我一急,就說出了屠廠長拿好處費的事,本想鎮鎮他們,讓他們明白我也知道他們的短,我說話也是響當當的,我說得對的,他們也必須聽,可我沒想到,這事他們以前可能還真不清楚,他們聽了都嚇一跳,從那以後,我們的關係實際上就僵了。昨天晚上,耐克·屠的父母突然來了,而且來得挺奇怪,既沒帶什麽行李,又不是從國際出口出來,而且來之前,連我和劉豆豆的家裏都沒打聲招呼。不是我多心,我真覺得有點不對頭,所以,你現在拿筆拿紙,記一下我父母的名字和電話。”徐曉燦像聽天方夜譚似的:“不至於吧。”“至於不至於的,我鄭重地請求你還是記一下吧。”徐曉燦起身拿了紙和筆,照王大軍說的,記了下來。徐曉燦不無擔心地問王大軍:“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呢?”“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呀,先小人後君子唄。我先搬了家,然後就轉學。等我將來掙了錢,一定要還給他們。唉!我真有點後悔,我幹嘛那麽衝動揭屠伯伯這不幹淨的蓋子呀。屠伯伯對我也不薄呀,我這不是忘恩負義嘛。”王大軍的臉被痛苦扭曲著,那樣一張年輕英俊的臉,扭曲起來竟也這麽嚇人,徐曉燦不忍看王大軍那痛苦的表情,她過去拍了拍王大軍的頭,王大軍的眼淚立刻湧出了眼眶,他把頭緊緊地貼進徐曉燦的懷中,徐曉燦摟著他的頭,像摟一個小弟弟的頭似的。

這時,突然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王大軍和徐曉燦一驚,王大軍下意識地離開徐曉燦的懷抱:“恐怕是他們。別把我父母的電話號碼丟了。”敲門聲又響了起來。“誰呀?”徐曉燦大聲地問。“是我們,”劉豆豆在門外回答,“劉豆豆和耐克·屠,我們F3今晚要出去痛痛快快地玩玩。”徐曉燦說:“什麽F3?我這裏沒有F3。”劉豆豆說:“大軍,藏什麽呀,有了女人就不要哥們兒了?”王大軍推開徐曉燦,打開房門:“什麽事?”劉豆豆說:“想找你玩玩。”王大軍說:“我忙著呢,沒空。”劉豆豆說:“忙什麽呢?夠累的吧,悠著點。”王大軍的火登的一下子上了頭:“少廢話,有事說事,沒事滾蛋!”“想找你到湖邊玩玩,安大略湖的夜景可美了,怎麽樣,請吧。上哪由我挑,這可是你上午親口說的。”“走!”王大軍說著就往門外走,徐曉燦一把拉住王大軍的胳膊:“不能去。”王大軍沒說話,用力甩開徐曉燦,繼續走他的,劉豆豆和耐克·屠也沒說話,劉豆豆剛才的一付嬉皮笑臉,霎時繃得緊緊的,一陣紅,一陣又白了。徐曉燦見勸不住他們,就穿上旅遊鞋,一溜小跑跟了上來。

來到樓下,在拐彎處的停車場,四人都上了那輛寶馬。屠劉二人坐在前排,王徐二人坐在後排,劉豆豆不斷拿眼瞟著頭頂的反光鏡,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可他的腦中卻明明白白地出現王徐二人緊緊相依的鏡頭,這種想象折磨著他,使他妒火中燒。大約二十分鍾後,耐克·屠把車開到安大略湖邊的一片陰森的樹林裏。下車後,王大軍問:“怎麽個玩法?”劉豆豆說:“把你和你女朋友在床上怎麽玩的,給我們哥兒倆表演一下,也讓我們開開眼。”王大軍掄圓了胳膊,著著實實地給劉豆豆一個大嘴巴,劉豆豆“呸”地吐了一口血,“唰”地從袖子裏抽出彈簧刀,刀刃寒光閃閃。徐曉燦聲音顫抖地問:“你們要幹什麽?你們可別胡來。”一直一言不發的耐克·屠用低低的聲音對劉豆豆說:“看住姓王的,讓我也跟這小妞運動運動。”劉豆豆說:“沒問題。” 耐克·屠走到徐曉燦麵前,他聲音顫抖地說:“你應該屬於我,我愛你,我要你!”他一把抱起徐曉燦就往汽車那兒走,徐曉燦拚命掙紮,王大軍剛要往這邊邁腿,劉豆豆的彈簧刀就在他眼前一劃,王大軍沒辦法,隻能停住不動。耐克·屠的蠻力非常之大,任憑徐曉燦對他踢打撕咬,就是不鬆手,他把徐曉燦抱到車旁,拉開後車門,一把把徐曉燦推倒在座椅上,他自己則像一隻瘋狂的野獸一樣,撲在徐曉燦身上。徐曉燦哭喊著:“王大軍,王大軍,救救我!”但是,劉豆豆不斷的在王大軍麵前揮舞著彈簧刀,王大軍隻得抱著雙臂,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徐曉燦的哭喊和那邊的動作,使得劉豆豆心慌意亂,他見王大軍束手無策地站著,就扭頭看那邊一眼,說時遲,那時快,王大軍閃電般的飛起一腳踢進劉豆豆的襠裏,劉豆豆動作一慢,沒能躲開這重重的一腳,他嚎叫了一聲,彎下腰去,用手捂著褲襠,王大軍趁勢一個箭步衝到汽車旁,把瘋狂的耐克·屠像拽死狗一樣往下拽,劉豆豆忍住疼,跑到王大軍背後,舉刀連連向王大軍刺去,王大軍在中了數刀之後,終於倒在了血泊之中。看著王大軍倒了,劉豆豆帶著哭腔叫著:“阿輝,阿輝,大軍死了,大軍死了。”趴在徐曉燦身上的耐克·屠先是一愣,之後,慢慢起身退出車外,他腿一軟,跪在王大軍身旁,伏下身,把耳朵貼在王大軍胸上,聽了一會兒,他突然驚恐萬狀地衝著劉豆豆說:“你殺人了,你殺人了!”然後,他發瘋地狂叫:“殺人了!殺人了!”並迅速爬上汽車,把驚魂未定的徐曉燦從車裏拖出來,自己坐上車,一溜煙地開跑了。徐曉燦撲到王大軍身上,不住地呼喚:“王大軍,王大軍,你醒醒,你醒醒呀。”劉豆豆攥著那把刀,嘴裏不停地嘮叨:“我沒殺人,我沒殺人,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我沒殺人!”徐曉燦在萬籟俱靜的深夜裏,向著四周淒楚地一遍又一遍地喊:“Help, help……help!

冬季的湖畔是人跡罕至的,安大略湖水冰冷地拍打著湖岸。徐曉燦邊哭邊用力把王大軍往樹林外邊拖,她不知道劉豆豆什麽時候消失的,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把王大軍拖上馬路,隻要有汽車經過,王大軍就有救。可是,10分鍾、20分鍾、40分鍾過去了,王大軍越來越沉,徐曉燦也越來越沒力氣,她後悔為什麽出來時沒提醒王大軍帶上手機。終於把王大軍拖到了路邊,徐曉燦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來了。望著空蕩蕩的馬路,望著奄奄一息的王大軍,徐曉燦對自己說:站起來,站起來,不能坐在這裏等死。對,徐曉燦眼前突然一亮,她有了一個主意,她看到前麵不遠處有一棟房子,徐曉燦想,甭管它是什麽房子,它都會有防暴係統。於是,她重新鼓起勇氣,站起來,最後把王大軍拖到那棟房子前,放定,然後自己走到緊閉著的房子的玻璃門前,用盡全身力氣,抬起腳向門玻璃踢去,一腳,兩腳,一連踢了十幾腳,隻聽嘩啦一聲,玻璃粉碎,緊接著,室內的警報器“嘟、嘟……”地響了起來,徐曉燦再一次癱坐在王大軍身旁。大約隻有十分鍾的時間,兩輛警車就呼嘯而來,警察包圍了房子和王徐二人,徐曉燦忙向警察解釋,警察二話沒說,拿出對講器,嘰哩呱啦幾句,5分鍾後,一輛救護車駛到,兩名醫護人員把王大軍放上擔架車,推進救護車。救護車一路鳴叫著奔向醫院,可是,王大軍終因傷勢過重、受傷時間過長、流血過多,搶救無效,於清晨5點……太陽升起的時候被宣布死亡。

徐曉燦詳細地向警方提供了全部情況,犯罪嫌疑人之一的劉豆豆很快被緝拿歸案,而另一犯罪嫌疑人耐克·屠,卻像吃了隱身藥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警方在搜查他家時,發現他家裏家具齊備,擺設如常,耐克·屠的銀行帳號已被提前關閉了。警察在他家周圍蹲了好幾天,連屠家人的影子也沒看見,屠家三口不知是上了天了還是入了地了。很快,各媒體都登出了耐克·屠在學校申請表上用過的照片和根據劉豆豆提供的線索畫出的屠彪、趙秀玉的畫像。

徐曉燦按照王大軍留給她的電話號碼,給王大軍的父母打了電話,王母聽到這個噩耗,當時就昏死過去了。五天後,王父王母來到多倫多,王母一見到徐曉燦就說這肯定是屠經理幹的。她說屠經理已經跑了一個月了,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她早就想到,一定是姓屠的攜巨款外逃了。王母堅決地表示,回國後,立即向檢查機關檢舉屠彪的貪汙罪。“伯母,我跟您一塊兒回去,一塊兒去告他。”徐曉燦咬牙切齒地說。

劉豆豆在徐曉燦的證詞下,被法庭以故意殺人罪,判處14年監禁,刑滿後押解出境回中國,永遠不得進入加拿大。

徐曉燦陪著王父王母辦完了王大軍的後事後,與兩個不幸的中年喪子的父母一同飛回中國,他們要聯名將屠彪告上法庭,不僅有經濟罪,而且有刑事罪。徐曉燦決定,此次回國,再也不走了。坐在飛機上,她又想起了那次的演講:“走遍了南北西東,我還是最愛我的北京。”兩顆滾燙的淚珠滑過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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