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蘆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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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西斯和社會主義都追求烏托邦

(2022-07-08 06:12:20) 下一個

讀書劄記:保羅·約翰遜的《摩登時代》(1)

保羅·約翰遜的《摩登時代》(Modern Times: The World from the Twenties to the Nineties)是20世紀的敘事史。20世紀發生過兩次世界大戰,大蕭條,冷戰、共產主義的興起和滅亡、多個帝國的崩塌。許多曆史事件我們曾經親身經曆,對今天仍有影響。對20世紀的解讀必然深深影響我們對今天世界的展望。本書史料詳實,文筆生動,洞見深邃,很少讀到這樣精彩的曆史巨著。閱畢非常喜歡。

關於弗洛伊德:他不是個科學家,而是個偉大的藝術家。經過80年的實踐檢驗,總的來說,他的治療方法被證明是代價高昂的失敗,隻適合哄哄那些悶悶不樂的家夥。精神分析的核心觀念在生理學上毫無根據。事實上,那時人們還沒有發現孟德爾定律和染色體遺傳理論,還沒有認識到先天性代謝缺陷,也不存在激素和神經刺激機製,這些東西聯合起來證明他的治療方法是無效的。正如彼得·梅達沃爵士所指出的那樣,精神分析有點類似於催眠術和顱相學:它包含彼此孤立的真理碎片,但整個理論是錯的。此外,正如卡爾·波普爾當時非常正確地指出的那樣,弗洛伊德對待科學驗證的態度完全不同於愛因斯坦,而更像馬克思。他在闡述自己的理論時,不是使用經得起實驗檢驗和反駁的具體內容,而是使之包羅萬象,很難檢驗。

第一次世界大戰證明了現代政府能夠快速地擴張自己,並以貪得無厭的胃口發展自身,既是為了消滅敵人,也是為了對自己的公民行使專製權力。威爾遜政府熱心地把美國帶入了大政府。有一個燃料管理局,推行“無煤氣星期日”活動;有戰時勞工政策委員會,插手勞資糾紛;有赫伯特·胡佛領導的食品管理局,給商品定價;還有一個船運委員會。核心機構是戰時工業委員會,它的第一個功勞便是廢除了《謝爾曼反托拉斯法》,這是社團主義的一個確鑿無疑的標誌,啟發了“新邊疆”和“大社會”的觀念。1917年的戰時社團主義開始了美國現代史上最大的連續性思潮,起起伏伏,林登·約翰遜在1960年代晚期開創的龐大福利國家使之達到了高潮。約翰·杜威指出,戰爭削弱了迄今為止不可抗拒的私有財產權。與此同時,限製性的新法律,比如《反間諜法》(1917)和《反煽動法》(1918),常常被野蠻地推行:社會主義者尤金·德布斯因為一場反戰演說而獲刑10年,一個阻撓征兵的人得到了40年刑期的判決。1917年這個危機之年都證明了個人自由和私有財產權生死與共,休戚相關。

關於蘇聯:驅使列寧的動力是一種炙熱的人道主義情懷,類似於聖徒對上帝的愛。但他的人道主義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激情。它包含一般意義上的人,但他對具體的人沒多少愛,甚至也不感興趣。他沒有把他的同誌看作鮮活的個體,而把他們看作接受其觀念的容器。

俄國人總體上崇尚暴力,以及對生命的缺乏敬畏(再次被烏克蘭戰爭驗證)。相比末代沙皇平均每年因各種罪行處決17人,在1918~1919年,契卡僅因為政治罪就平均每個月處死1000人。 一位格別烏人員對《曼徹斯特衛報》駐莫斯科記者承認,無辜的人遭到逮捕,這是很自然的事——否則就沒有人害怕了。他說,如果人們僅僅因為具體的不法行為而遭到逮捕,那麽其他所有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安全的,因此隨時可能背叛。

蘇聯政權在二戰期間和之後侵占了50萬平方英裏的領土,全都在歐洲;它是僅有的擴張主義強國。40多年來,蘇聯違反或廢除了它簽署的58份條約中的45份。

在1970年代,隨著美國實力的相對衰落,蘇聯實力的上升,國際恐怖主義事件(爆炸、轟炸、暗殺、扣留人質、綁架等等)穩步增長,從1971年的279件增長到1980年的1709件。暗殺始終是克格勃的專長,從1971年的17件增長到了1980年的1169件。在極權主義社會,全權的秘密警察本身就被允許未經審判隨意逮捕、監禁、酷刑、實施司法謀殺和暗殺,這樣的社會對恐怖主義幾乎沒什麽顧忌。而自由民主社會則有很多顧忌。1970年代的教訓是,恐怖主義積極地、係統地、必然地幫助了極權國家的蔓延;在法治國家與極權主義國家之間,它明顯有利於後者;它利用了自由社會的自由機構並因此危及後者;它削弱了文明社會捍衛自己的意誌。

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啟了社會工程的時代。一些專家希望更進一步,讓工程師當國王。托斯丹·凡勃倫是20世紀前四分之一的時間裏美國最有影響的進步主義作家,他提出,工程師應當取代商人,消除有閑階級的價值觀和盈利動機,為了消費者的利益管理經濟。蘇聯比其他任何社會都更加廣泛地並在更長的時期內信奉社會工程,在那裏,此事或多或少地發生了,工程師成為統治階級的重要部分(盡管至今尚未給消費者帶來多少好處)。

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道德上講,蘇聯政權與其說是一種合法的政府形態,不如說是一個自保江山永固的陰謀。

關於西方知識分子對社會主義的崇拜:那些科學家(他們習慣於評估證據)和作家(他們的職責就是研究和批評社會)竟然如此輕信地對粗陋不堪的斯大林主義宣傳照單全收。隻能解釋為他們需要相信,他們想被騙。因此,阿瑪貝爾·威廉斯-埃利斯給一本介紹白海運河建造的書寫了一篇導言說:“在原始森林中,一項很難對付的工程,由成千上萬個國家的敵人,僅僅在37個格別烏軍官的幫助下完成了,這個故事是曾經出現過的最激動人心的故事。”西德尼·韋伯和比阿特麗斯·韋伯談到了同一工程:“想到這一點真令人開心:對格別烏的成功,我們要正式表達最熱烈的欣賞,他們不僅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壯舉,而且實現了人類改造的一次勝利。”哈羅德·拉斯基稱讚蘇聯的監獄使囚犯能過上“充實而自尊的生活”;安娜·路易絲·斯特朗記錄道:“勞動營在整個蘇聯贏得了很高的聲望,被譽為成千上萬人改過自新的地方。”她又補充道:“蘇聯改造犯人的方法是如此眾所周知而富有成效,以至於如今的罪犯常常主動申請去勞動營。”蕭伯納寫道,在英國,一個人走進監獄時還是個人,出來時就成了罪犯,而在俄羅斯,他進去時“是個罪犯,而出來時就會成為一個平常人,不過,勸他出來得費很大的勁。據我所知,他們很願意待在裏麵,多長時間都行”。

法西斯和共產主義的同質性:墨索裏尼通過支持雇工反對地主,從而把弗利省變成了一座社會主義孤島。他堅持認為,社會主義者必須是徹頭徹尾的馬克思主義者,是絕不妥協的國際主義者。列寧興高采烈地寫道:“意大利社會主義無產階級的政黨走上了正確的道路。”作為馬克思主義的異端和暴力革命的活動家,墨索裏尼有六個顯著的特征:完全反對資產階級議會和任何類型的改良;政黨作為達成社會主義目標的工具,高度集中,等級森嚴,嚴守紀律;一個由職業革命者組成的領導階層;不相信無產階級自我組織的能力;認為可以通過革命者——自封的精英——把革命意識從無到有帶給民眾;最後,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階級鬥爭中,組織化暴力將是最終的手段。

希特勒的政策是創立一個先鋒精英黨,這個政策是根據列寧的經驗設計出來的。實際上,在一些重要方麵,他到最後依然是一個列寧主義者,尤其是就他的如下信念而言:一個高度守紀律的、集中化的黨——在獨裁的頂端達到極致——是唯一能夠完成一次根本性革命的工具。一旦掌權,希特勒便推動這個黨係統化地接管所有的社會機構,恰好像列寧所做的一樣。起初,他計劃以列寧在1917年所使用的同樣的方式——即通過一場準軍事暴動——來奪取權力。

希特勒把自己看作一個社會主義者,他的社會主義本質是:國家每個個人或團體都應當毫不猶豫地為國家政策而工作。因此,誰實際上擁有工廠並不重要,隻要那些管理工廠的人奉命行事就行。“我們的社會主義延伸得更深。它並不改變事情的外部秩序,它隻是重整人和國家的關係。……我們為什麽要把銀行和工廠社會主義化呢?我們要把人民社會主義化。”

希特勒和斯大林在本質方麵是意識形態夥伴,他們都追求烏托邦,這樣的烏托邦乃是建立在把人類劃分為精英和奴隸的基礎之上。他們隻是偶然地成為對手,讓他們的政權互相爭鬥。希特勒直到最後依然是個社會主義者,盡管是個稀奇古怪的社會主義者。

納粹黨魁當中,希特勒並不是唯一的“波希米亞人”。芬克創作音樂,巴爾杜爾·馮·席拉赫和漢斯·弗蘭克寫詩,戈培爾寫長篇小說,羅森伯格是個建築師,狄特裏希·埃卡特是個畫家。希特勒給德國人帶來了公共生活統一的一麵:壯觀的場麵、列隊遊行、演說和慶祝儀式。社會主義美學和法西斯美學本質是相同的。

希姆萊用自己的公務車送自己年邁的父母時,他總是記下成本,並讓人從自己的薪水中扣除。

現代德國的悲劇是一個活生生的教材,說明了允許學院生活政治化,不管偏向左還是偏向右,結果同樣都是災難性的,因為在任何情況下真理的源泉都被毒化了。大學尤其是教授都壓倒性地站在文化一邊。德國語言文學的權威和教師都是極端民族主義者。曆史學家是最糟糕的。海因裏希·馮·特賴奇克曾寫到德國的天命之約,警告猶太人不要擋這個“年輕國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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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府 回複 悄悄話 "Their story is ours."
打魚船 回複 悄悄話 美國的大學政治化也日趨嚴重,教授們也壓倒性地站在某個政黨的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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