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的邊緣

以下是我在十幾年前給一個好朋友的回信(他現在已經是醫院院長，中國有名人士了)。

省略名字：你好！
常恨言語淺，不如情義深。收到你的來信後，我一直在考慮，要怎麽說，才剛好。 美國絕不是老年人的天堂，更不是中國老年人的天堂。 在中國那些老年人有工資有公費醫療，有舊時的歡樂和夢想，盡管不富裕但不孤獨。說起孤獨寂寞無奈，豈是外人所能明白。
有一個朋友從北京來，他曾經告訴我，當時他住在一位心理醫生的家裏(live in), 用打掃清潔來換取住房。他日間在一個著名大學的實驗室工作，晚上回到住處，他孤單他無聊，半年下來幾乎崩潰，他曾想到過自殺。你會經常想到長夜漫漫， 不是嗎？對“斷腸人在天涯” 不是感悟更深了嗎？至於“無奈”，漫漫人生坎 坷浮沉，本身就有著太多的無奈，何況是在別人的土地上。
對於你，我及我們的朋友，孤獨還不是最要命的，失去“尊嚴” 才是我們的無限 感慨。 想想你，在北京的大醫院，多少醫生護士圍繞著你，聽你支配，他們向你投來的是尊敬，謙恭的眼光。病人家屬更是把你當救星來對待。這一切，你能放下嗎？你能開始普通人的生活嗎？在美國老板的指揮下，開始一天繁忙又重覆的工作，在實驗室裏，再沒有人巴結你，再沒有恭維的目光，反而時不時有老板的不滿或責備的 聲音，你受得了嗎？
為賺取更多的錢，你也用周末到餐館打工，嚐盡酸甜苦辣，聽說你送外賣曾在暴風雨之夜送一個pizza而得到20元小費便似孩子般高興，過後你有不勝唏噓的感覺，感到難言的失落，甚至有“昔日何也，今日何也” 的感歎！你也曾抱怨過，美國 的中國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其實不然，他們與你一樣，都在為五鬥米而折腰， 時間就是金錢。這裏不像中國，做不做都一樣，不做的比做的更有理。在美國什
麽都需要錢，從住房到汽車從保險到孩子上大學的費用，錢錢錢，沒有錢就沒有一切。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現實的斧痕。每一記都令人疲於奔命。這也是為什麽在美國，中國人對時間也是十分吝嗇的。
你曾表示夢碎在美國，其實沒有那麽嚴重吧，我能理解，能體會你的“心有不甘” ，生活之鄹變，人情之冷暖使你時時有曆盡滄桑之感，說出了是尊嚴由有到無， 這也是我一直在考慮的問題，你能放棄尊嚴嗎？這是能否留在美國的首要考慮。
你曾經羨慕我，年齡資曆都小過你，可已經打出了一片天地。我們也隻是“多年辛苦不尋常，一片心血伴曙光”而已。我們與你不同，我們是無根的，沒有退路的，還有就是機遇（以後談我們）。
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煙雲。我曾經寄給你我在“國際日報”副刊上刊登的“命運的轉折點” “與老美對薄公堂” …….全是我的真實故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省略名字，你是我尊敬的長者，我不願看到你無辜及無助，不願聽到你的“何苦來哉” ，我喜歡你昔日的“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彩雲” 的灑脫。 還是回去吧，能回去作你的人上人。為何要在這裏作人下人？那一片天才是你的，再沒有孤單寂寞無奈了。在那裏，每個角落都有我們多年光陰的千百個回憶。還是回去吧，我相信在那裏你才能如魚得水發揮自己所長。哪一天，我們回國時，可能得稱你一聲“院長大人” 呢！
謝謝你看得起我，讓我談談對你的“去與留” 的意見。語短情長，與你為友知音 長久！
珍重！
省略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