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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蔥歲月

(2008-07-13 19:29:42) 下一個


想起陸俊,也就想起大學裏的一件趣事。

記得是一個夏天的下午,我們幾個都在寢室,好像是午休時間吧。就聽到窗外一個女生的聲音,“陸俊。”一個女生在樓下喊,我們幾個男生卻都笑倒在床上。“小n又來了。”小n並不是一個固定的稱謂,隻不過找陸俊的女生比較多,大家都冠之以n,反正是從來沒數過。陸俊是一個高大英俊的男生,說話不多,有一點像許文強。後來大家都叫他“文哥”,他的真名倒是被很多人忘了。

陸俊一皺眉,沉默了一會,說到,“老七,你去跟她說。就說我不在。”老七向來做事認真,鼻子上架著瓶子底一樣厚的眼鏡片,“這樣不好吧,”他一本正經地說,“讓人家白跑一趟。”聽到這話,我們再次笑倒。最後,我隻好爬起來,對著窗戶大喊一聲,“陸俊不在。”

陸俊是我的中學同學,也是我的大學同學。同學這麽多年,反倒有些疏遠,可能是彼此太熟悉了。中學時因為個子高,他總是坐在最後一排。班主任把好學生全都調到前排去,也曾經想調他。他總是以個子高,擋人家的視線為由回避了。陸俊喜歡上課畫素描,而且畫得很入神。他的畫有點像旦宅畫的紅樓夢中的人物,有一種恬淡的美。有一張畫是現代的女孩,畫得非常細致,我對他說,這幅畫得最好。他聽到很高興,一來二去,也就漸漸地跟他成為了朋友。

陸俊喜歡範雅文,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有一次範雅文過生日,他把大家都叫到一個餐廳裏,裝作偶然相遇,他自己呢,買了一個巨大的絨毛熊;然後讓一個女生給範雅文打電話,邀她過來。當範雅文猶猶豫豫地出現在餐廳門口時,我們一個個地過去祝她生日快樂。她最後才看到陸俊,也終於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當然,就像所有的高中故事一樣,兩人最終也是勞燕分飛。

大學畢業以後,陸俊到一家建築設計院工作。不久以後就辭職下海,建立了自己的室內裝修公司。當時正趕上房地產熱,他工作努力,短短五六年的功夫,公司就已經有五六十人了。他是我們這些人中第一個開上寶馬的。都畢業這麽多年了,他條件很不錯,可是一直沒聽他說起過女朋友。他很要強,總是雄心勃勃地說,等以後他也要到美國來發展。我們都嘲笑他,“難道過來搞裝修?美國的房子都是裝修好的。你還是為我們建設民主富強的社會主義祖國吧。”

前幾年老七回國,回來後跟我們說,文哥死了。我們都很驚訝,以他的個性,怎麽可能?老七說到,文哥最後就死在那輛寶馬上。有一天他開車,被另外一輛車蹭到了。從來沒見過文哥那樣生氣,他上去就跟人家吵架。那個人叫來一幫人,打斷了文哥的頸動脈,流了滿地的血,還沒送到醫院就不行了。陸俊死的時候還不到3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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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我們沒有和cat提起過。cat就是範雅文,她是大三的時候跟父母移民到美國的來。她的英文名字是catherine,因為某人說過她的樣子有點像zeta jones。但我們都管她叫cat。一是因為親切,二是因為女人就是貓。她在UCLA讀書的時候跟一個美裔香港人住在一起。我們都說,cat綁了個老外。她聽到了,冷冷地說,是香港人。我們馬上改口,還是cat統戰工作做得好。她的男友反正不懂普通話,所以也沒有關係。

cat畢業了,雖然家在westwood,她自己卻一個人搬到riverside去。一次約好到一個English Tea的Teahouse去喝下午茶。她姍姍來遲,進門的時候都有點不敢認她。她比以前胖了不少,手裏勾著個coach手袋,一件BCBG的上衣和一條灰褲子。隔著老遠,我對她一招手,“這呢。”她走過來,笑道,“還是你們京腔京韻”。她的身上散發著chanel香水冷冷的香味。當時的流行話題就是買車,誰要是配了Toyota camry,頓時會招來大家的嗤之以鼻,按原話說就是沒品。談著談著就談到BMW 325i,男士們都很喜歡,主要是做工細膩,線條流暢。cat在旁邊說到,“我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BMW的車型了。能開上BMW是我那時的一個人生夢想。”有人插嘴到,“你9歲的時候還喜歡《傾城之戀》呢。”喜歡《傾城之戀》也是有典故的。那時剛開始流行讀張愛玲的小說,她說,她9歲的時候就讀過,喜歡“死生契闊,與子成悅。”裏麵的悲涼。有時在大樓裏看鬧市街頭,她就有這種感覺,茫茫中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大家都笑她情竇開得比較早,我也笑著打圓場,說到,“女生是比男生要細膩一點,懂事的早一點。”

她在riverside的時候,有時會打電話給我。談到過去的悠悠往事,談到自己現在的生活。有時她也會抱怨一下。“那個香港人一點都不理解我。他家也就是有點錢,97之前跑到這邊來了。每天就是算計錢、錢、錢,中國字都不認識。我要是在北京,找一個高大英俊的人愛我,很容易,怎麽也不會跟他。”我笑了笑,問她,“陸俊不是挺好的?你們那會兒是怎麽回事?”她緩緩地說到,“他父母隻是工人,而且我要出國。”隔了一會兒,她又說到,“過去的快樂日子裏倒總是有他。我17歲那年生日,沒想到他會給我帶來那樣的驚喜。”我跟她說,“那是因為他愛你。”她歎了口氣,說到:“你又怎麽知道?也許他隻是愛上了這種愛的感覺。”

再次見到cat,是給她的小女兒過百日。她的大兒子已經4歲了,我們去的人多,很熱鬧,小孩就在房間裏跑來跑去。客廳的一個角落裏掛著一張鉛筆素描,嵌在Walmart買到的那種油畫畫框裏,似曾相識。我們用英語跟她老公聊了聊美國大選的走向,她老公一邊說話,一邊調了一下孩子的躺椅。看到我在看他,他說到,“She likes the fan.” 然後順著小孩眼睛的方向看了看天花板上轉動的電扇。我衝他笑了笑。吃飯的時候,大家在一起談談最近的電影。小孩子還在跑來跑去,cat對孩子招了招手,輕聲說到,“俊兒,乖,不要跑了。咱們一起靜靜地吃點飯吧。”

聽到這話,我心中一跳。看到眼前的孩子,頓時覺得屬於我們的那個青蔥歲月終於一去不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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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PENHSU 回複 悄悄話 送你張PP﹐放在這兒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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